天界与魔界,已经悬殊如此了吗?
当那结界出现之时,从天帝眼中的震惊她就可以知道其一其二了,若是那人插手此事,天界易主是迟早的事情。
哼。
想到此,宁轻陌一个冷哼,谁让天帝那老头子整日就想着权利富贵,竟都已经数十万年没有闭关修行过了。
真真是浪费了九重天上的洞天福地。
烛光闪烁,墨唯逸脚步轻盈落在她身侧,拿出她枕在双臂之下的册子,悄悄给她盖起了玄色披肩。
他指腹贴在她脖颈处,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这才安心下来。
他给她的软甲,她终是穿着的。
当年,舞子旸一击碎了金缕衣,她无一件防身利器,他倒是不安了很久,直到他练出这一副软甲,他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他纵然年纪小,看起来玩世不恭,但是这二十万年,他倒也不是白熬过来的。
他又看了一眼宁轻陌,身子消失在原地。
宁轻陌怔愣睁眼,呆呆的双手抚摸着肩上的披肩,几许惆怅。
她该如何自处与墨唯逸之间的关系?
她对龙子夜可以决然,可以自若,可是对墨唯逸,她只有慌乱。
她倒不是怕被六界众生嘲笑她老牛吃嫩草,只是绝情绝爱如此多年,又重生了一遭,纵然早已算出她与墨唯逸有一劫难,她却也不愿自己的随心所欲再害了人。
上一世,是龙子夜为她继承龙王之位举兵造反天界陨落。
这一世,她一点都不希望看见墨唯逸再为她发生任何事。
她真的已经不能承受再多的离别了。
然而两世的牵扯,真的是她封闭自己的心就能撇清的吗?
她苦笑了下,攥着那披风,又闭上了双眼。
枭幽谷中,一道黑色身影落在桃林之中,他眼神淡漠,黑袍遮掩容貌,稀疏月光洒进,照出他容颜,竟是许久不曾见的玉胥。
舞子旸大喇喇穿过那结界停在了他的面前,神色冷冽。
“你唤我来何事?我在已经说过,只要是跟宁轻陌有关的事情,我都不想插手。”
玉胥流荡在六界,之前的锋芒遮掩住了不少,但是圆润之下,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巫族作为独树一帜的没落族类,谁人不想,也是来自洪荒,相比其他六界之辈,地位根本就不逊色。
然而巫族唯不同于仙界,魔界妖界之外的,便是巫族之人,生来就有逆天而行的本事。
他们可以买卖灵魂,可以操控神识,可以祭祀天地,可以将天地任何一处的气息,不论是煞气,灵气,仙气,或者魔气,都能收为已用,变成独独的巫力。
他们甚至能操控鬼魅,洪荒之际,更有操控风雨雷电日出日落,更甚者是起死回生之力。
他们修炼起来,比仙,比魔更加简单容易,然仙界是自洪荒之际由第一辈的先祖所指定的六界之尊。
然而巫族的壮大,却让仙界在那至高之巅开始忌惮起来。
于是,一场凶残的灭族之势汹涌而来。
巫族惨遭灭门,巫族祖辈逃窜之洪荒之流才得以保存性命,再经过十万年的繁衍,才孕育出了如今玉胥这一辈子孙。
然而,纵然劫后余生,巫族,也难恢复到当年的繁盛了。
所以,玉胥生来,就背负着振兴巫族的使命,更是带着与天界的不共戴天之仇而出生的。
他们的出生,并未享受过荣尊,他们受命于一位叫主上的神秘人物,他们受过最严苛的训练,经过生死的洗礼,才得以如今安好的站在这六界之中。
当年,他初上天宫,相识宁轻陌,不过是他从那如炼狱般的地方出来的第二年。
一切,恍如隔世。
当年那软糯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位能独当一面的女将军。
一切,都变了。
回神之际,还是那片昏暗的桃林,阴沉之气压在头顶,这里,埋藏着来自上古的凶兽的尸体,纵然死去千千万万年,但是那压迫之气,还是在这枭幽谷的上空形成了一道煞气恒生的屏障。
舞子旸不愠不怒,只看着玉胥藏在黑袍之下的脸,沉默些许,伸出手指着这偌大的枭幽谷说道:“玉胥,我若许你巫族重新站在六界之中,并且让天界为当初剿灭巫族而付出沉重的代价,你可愿意与我合作?”
玉胥不假思索,先是问道:“可否与……”
然不等他说完,舞子旸便打断了他的话。
“玉胥,宁轻陌执掌影军将军一职,生生世世,除非她撤职,否则,你终究逃避不了,难道,你巫族的兴盛与大仇,都要等到宁轻陌不在了之后再开始吗?仙的生命无穷无尽,你又能等到何时……”舞子旸认真的看向他,眼中没有丝毫的戏谑:“玉胥,你就不想问问,我什么饶过你的主上,直接找你么?”
玉胥晶亮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因为我信你,玉胥,你才应该是统领巫族之人,纵然我是魔界界主,但是,我对你们主上的有段,实在是不能恭维。”
他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眼神一沉,一拂袖一股魔气朝桃林深处击去,只听得一声闷哼压的很低,但是还是被玉胥听到了。
“云歌?”
他惊骇,转身就看到沐云歌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的从桃林深处走了出来。
“魔君大人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将我伤了。”沐云歌的眼色中藏着无法隐匿的骇然。
魔界许久不曾出世,这位年纪轻轻的魔君,竟然厉害如此,她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匿在了这片桃林之中,他竟然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她当真要对魔界刮目相看了。
看样子,被天界封印的死死的魔界,并非像传说中那般不堪。
舞子旸也没有愧疚的神情,只是冷笑开:“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只是你既来了,何必要躲躲藏藏,如今仙魔大战在即,我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的。”
伤了她,还言辞灼灼。
沐云歌敛下眼中的隐忍,遂看向不说话的玉胥。
方才舞子旸说的她都听到了。
☆、142 只能活一个
舞子旸能看中玉胥的能力,她是极为高兴的,但是那个操控着巫族生死的主上,却不是谁都能抗衡的了的。
那人在蛮荒之流藏了整整数十万年,一心都只为有朝一日血洗天宫,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他向来不折手段。
如果,被他知道玉胥叛离了他,与魔界魔君直接合作,她真想不出来他会如何对玉胥。
“云歌,你一直在跟踪我?”
玉胥显然对沐云歌的出现很是震惊,他谨慎的向四周看去,将身上的黑袍拢的更紧了。
“放心,我来的时候很谨慎,没有人跟着我。”
沐云歌知道他的顾虑,待玉胥松了一口气之后,她又看了看舞子旸道:“玉胥,魔君的提议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主上太过残忍蛮横,实在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玉胥冷冷撇了她一眼,别过身,不再搭理她一下。
当着舞子旸的面她被玉胥这样甩脸子,沐云歌的脸色有些许的难看,但是,身后一股阴气逐渐逼近,沐云歌的脸色直接由铁青变成了煞白。
那股威压来的无比迅速,根本就没给人反应的机会,一下就停在了他们三人身后。
沐云歌纵然是背对着来人,但是浑身已然颤抖了起来。
她哆嗦着双唇,看着她对面玉胥有丝慌乱的眼眸,悄悄的咽了口口水。
倒是舞子旸十分从容淡定。
他是魔君,那股铺天盖地的威压之气,或许能制住玉胥和沐云歌,但是对他却丝毫没有影响。
“本皇只是在此找老朋友叙叙旧而已,巫皇来此,莫不是也是想分杯羹么,只是可惜了,本皇还没摆开茶具。”
被称为巫皇之人浑身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徒留下那一双血红色的双眸定定的看着这边。
他黑袍裹身,于玉胥竟然是同一副装束。
黑袍拖在地面,刮起一阵瑟瑟之风。
“魔君严重了,我只是看最近族中小辈一个个心不在焉,想多加了解了解他们,这才跟来罢了,若是搅合了魔君的兴致,还希望魔君能够海涵。”
他阴沉嘶哑的声音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的突兀,听着就让人浑身发毛。
他又看向始终背对着他的沐云歌,发出了低低的粗噶笑声。
“我尚且不知道,云歌,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残忍蛮横,不能做大事的人么?”
质问声从身后响起,沐云歌整个人打心眼里颤抖了一下。
玉胥看向沐云歌如死灰般的脸,轻声叹了一口气。
“玉胥,你又为何叹气呢?我在你们心底,难道就真的这么不服众么?”
巫皇的眼神闪烁了两下,他声音很平缓,没有什么起伏,但是,玉胥和沐云歌都能感觉的到他滔天的怒气。
玉胥垂首,恭敬的回道:“回主上,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云歌只是被我蛊惑的,还希望主上惩罚我一人便好。”
他半弯着身子,整个人卑微的犹如要埋入地中一般。
“不是的,都是我,是我怂恿他背叛你的,主上,你……”
她话未说完,整个人就被巫皇掀飞了出去,狠狠的栽入桃花林中,飞起一阵隐藏在黑暗伸出的虎视眈眈的兽鸟。
营帐中,宁轻陌突然睁开了眼睛,朝枭幽谷中看去,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墨唯逸彼时正在营帐外瞧着那满目银色的月光发愣,跟着赶到到那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之时,身子一下就消失在了原地。
在他走之后,宁轻陌的营帐上悄悄的被布起了一方结界。
沐云歌被巫皇一巴掌给扇飞出去以后,只听得她闷哼声,许久她未曾爬的起来。
玉胥想过去,巫皇挡在了他面前。
他眼神阴鸷,黑袍缓缓从头顶落下,露出他那张犹如从地狱出来的恐怖的脸,带着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玉胥周身。
玉胥竟然就如此,丝毫都动弹不得了。
巫皇侧首,对舞子旸阴测测道:“魔君,这是我们巫族族内之事,还希望魔君能够避讳,日后当本皇血洗天宫,重振巫族之时,再请魔君一同品茗。”
舞子旸将视线从巫皇脸上挪开,轻笑了一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转身就回了魔界。
沐云歌极为艰难的撑起身子,只看到了舞子旸潇洒离去的背影,她怒喝道:“舞子旸……”
舞子旸脚步微顿,回头只轻飘飘冲她笑了笑,身子就消失在了结界处。
此刻,枭幽谷的深处,就只剩下了杀气浓重的巫皇,还有认命的玉胥,以及痛苦呻吟的沐云歌。
巫皇眼神一紧,一只手倏地就掐上了玉胥的脖颈。
他呼吸一深一浅,五指在极速收紧。
玉胥的脸色由开始的淡定渐渐皱起了眉头。
“巫皇,我求求你,求求你绕了玉胥吧,求求你了……”
沐云歌哀求的声音很急切,她嘴角溢出的鲜血都顾不得擦,一步步的往玉胥那边挪去,她眼中盈满了愧疚,都怪她,如果不是她自以为将行踪隐藏的很好,也不至于被巫皇跟踪了来。
她方才,还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
玉胥的巫力比她高深,巫皇纵然要除,也必定是玉胥,而非是她。
眼看玉胥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挣扎的迹象,沐云歌咬牙,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朝巫皇跑去。
“哼,不自量力。”巫皇一声冷哼,从脚底腾升起的巫力将他和玉胥包裹其中,直直的将沐云歌挡在了外面。
沐云歌一下扑倒在那屏障上,眼泪刷刷的就流了下来。
“纵然你们两个是巫族经历过那场劫难之后所出小辈中甚是有出息的两个,但是,你们妄图想要忤逆我,玉胥,沐云歌,从你们有那个念头开始,就应该想到若是有朝一日我知道了,你们的下场,会有多惨?”
巫皇毕竟玉胥的面如死灰的脸,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生机。
自从他从天宫回来之后,他就是这么一副死样,怎么扶都扶不起。
一如此刻他分明一个用力就能将他捏死,他却丝毫都不挣扎。
“玉胥,你就如此求死吗?”
巫皇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玉胥掀了掀眼皮子,微微翘起了嘴角:“只求巫皇不要怪罪沐云歌,她真的是无辜的。”
“玉胥……”沐云歌拍打着那屏障,哭的不能自已。
他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巫皇眯起眼,邪肆一笑,将玉胥扔了出去,跌在了沐云歌身上。
沐云歌一把就抱住了不停咳嗽的玉胥,眼泪一颗颗的滴落,擦都擦不完。
玉胥轻轻握住她的手背,冰凉,不过眨眼的时间就松开了。
淡薄的眼神也只是带了一丝丝释然而已,他对她,从来都是进退得宜的。
巫皇转身,凝着他们两个好一会,手一挥,凌空就显现出一方炼狱,咆哮的火舌就隔着一层结界而已,热焰熔熔,翻滚奔腾。
纵然知道那滚烫炽热的岩浆不可能冲出来,但是,沐云歌还是打心眼里冷颤了一下。
那是什么,她和玉胥都知道。
那是巫族为了炼化世间万物为傀儡的归墟炉,凡是进去的,不管是牛鬼蛇神,还是仙妖魔人,要么化成归墟炉中的一撮火焰,要么炼化出来,成为巫族傀儡军中的一员。
没有思想,没有记忆,被埋葬在洪荒之流的地底,就为了等待攻上天宫的那一天能为巫族尽一份绵薄之力。
“你们是巫族子弟,就算是死,也要为巫族尽最后一份力,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另外一个必须亲自走近这归墟炉中,是化成炉灰,还是成为傀儡大军中的一个,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如何?”
巫皇的声音好似来自地狱一般,将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打入了地底。
玉胥想也没想站起来就要进去,可是沐云歌却一把拉住了他。
玉胥甩开她的手走的更快了。
沐云歌又是上前几步死死的抱住他。
“玉胥,让我去!”她万分用力的抱紧着他的双腿,根本不让他向前一步:“你比我更有资格活着,你知道不知道?难道就因为宁轻陌那一句再也不出现,你就真的要从六界永永远远的消失吗?”
玉皇眉毛挑了挑,没有打断他们。
“你放开。”玉胥抬脚要走,无奈一步都挪不得。
沐云歌连忙站起身一把就抱住了玉胥,将脑袋狠狠的埋入了他的胸口,不过一会,玉胥前襟就被她的眼泪给沾湿了。
“玉胥,没有你,她过的一样很好,很好啊,你又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二十万年了,玉胥,你还没想明白吗?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
她的低喃就在他的耳边,浅浅的。
玉胥的眼神有些许的迷惘,他想起了天宫那浮幽岛上的彩虹,七彩斑斓,照亮了宁轻陌的笑容,然不过这一个缓神间,沐云歌用力推开玉胥,纵身跳入了那归墟炉中。
玉胥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再看向归墟炉,捕捉到的唯有沐云歌最后一个回眸。
没有痛苦,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