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声音中,叶相僧轻轻拍拍他的肩头,淡淡道:“他杀了我,你继续做。”
这说的自然是普贤菩萨交待下来的事情。
说完这句,叶相僧举中指于天,只觉一阵力量从他的指尖喷出,坚硬的石壁骤然间一软,渐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开,快要露出头顶的天空来。
易天行双目皆赤,眉梢急抖……“啊!”的一声狂叫!他终于能动了!
不知为何,叶相僧佛指里的力量似乎对他没有太大的用处。
易天行冷冷地一把攥过叶相僧的僧袍,像只老鼠一样,悄无声息,贴地而行,在急剧震荡着的黑暗地道中,向着六处的方向遁去。
身后的地道在坍塌着,巨石落下。声势惊人,追赶着地道里地二人。
易天行留有余力,冷冷地打了一下叶相僧的光头,怒道:“我想死。也不想你死,在故事没有结尾的时候,你甭想理道,真他妈的俗!”
六处地侦探仪从今天晨间就开始报警,探测器响个不停,十分凄厉,众多职员各有职属,安静而有序地守在各自的岗位上。
秦琪儿是第一次碰见这种古怪的情况。
省城周围忽然出现了几个十分可怕的力量波动,甚至有一个已经远远超过了仪器所能负荷的限。
“比传说中九江的那人还要强很多啊。”
她有些失神地喃喃念着。
轰隆声音大作;六处大楼背后的山峰顶上暴出一蓬烟尘。接着从那处的岩石开始向下坍塌 渐渐塌成一道线条。蜿蜒而下,直直进入了六处的视听结界范围。
坍塌很奇妙,因为从峰顶而下的线条深入山体,露出里面山岩地断片来,却很奇妙地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对整座山峰地构造没有什么影响。
大地坍塌的线条前端,已经伸进了六处视听结界控制的范围。
六处突击组已经准备好了武器。身形飘飘,沿线条渐退渐视。
烟尘大作,线条的顶端又是一阵暴裂之声响起,水泥地面被一股力量生生震开道大豁口,两个人影手拉着手,碰的一声被震出了地面,狼狈不堪地在空中翻了无数圈,然后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地面一震。
突击组队员手持各类大火力兵器,咔嚓之声大作。便要发动攻击。
“停!”
泰琪儿眼尖,一眼便瞧出来被像石头一样震出来的两人是谁,脚尖一点。便飘了过去——只见易天行惨惨地四肢伸开躺在地上,而叶相僧脸色苍白地坐在他的肚子上。
得亏如此,有易天行这柔软金刚身做肉垫,然叶相僧怕会被大势至菩萨地地动一势给生生震死。
秦琪儿看见这两位熟人可怜模样,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结界功率调到最高。”
突击队员手持兵器守在一旁,另有人领命而去。
……
……
易天行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天上的朝云蓝天,看着六处的视听结界渐渐由虚而实,显出了极强大的遮蔽能力,略松了口气,把还坐在自己肚子上发呆的叶相僧一把推开,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而起,对泰琪儿说道:“赶紧让你的人都躲起来。”
“嗯?”秦琪儿一摆马尾辫,眼中闪过一丝恚怒。
“去!”易天行瞪着眼睛吼道,他一直把这丫头当妹妹,说话格外不客气。
让一群人间修行人和菩萨打仗,这种靠炮灰活下去的事情,易天行做不出来。
正说话间,易天行感觉到什么,抬头微微咪眼往天上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只见碧空。
秦琪儿依他的话发了命仓,站在他的身旁,将叶相僧拉了起来,也随他往天上望去:“那人很强?”
“嗯。”
“斌苦大师在厅里等你。”
“你不早说。”
易天行喜出望外,他知道,那个老和尚看着木讷老实,其实……这件事情他应该知道地一清二楚,既然他来了六处,肯定早有准备。
想到此节,他拉着叶相僧像道烟一样往六处棺材一般的大楼里冲去。
斌苦大师早在大厅等候,见着二人,微一合什行礼:“辛苦护法了。”转向叶相僧,看着他的手掌,微微一笑,似乎知道了什么。
易天行本想兴师问罪,但想来这也不是时候,沉着脸道:“他在上面,我们怎么出去?”
斌苦大师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个小瓶子来。
小瓶子是瓷质地,白色上有青花。看着颇为雅致,隐隐透着几分莫名气息。
拧开小瓶子,斌苦大师沉默着把瓶子送到叶相僧和易天行头顶,微微一倾。极小心地滴了两滴液体下来。
液体在空中缓缓坠下,落到二人地头顶上。
易天行只觉头顶一凉,迅即这股清凉占据了自己的全身,似乎那滴露水般的事物带着薄荷的香气和冰片地凉爽……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涂抹上了一层清凉,每一个毛孔都微微张开,贪婪地呼吸着。
叶相僧与他的感觉相似。
易天行沉默地感受着这滴露水给自己身体带来的变化,知趣地没有发问,只是双拳紧握,肩头微震……楼中空气一阵激荡,隐隐被他身上的神通震出两道弯曲的曲线来。
“神仙用的兴奋剂。”
他握着拳头。感觉着自己体内充盈无比的真元,轻声说道。
斌苦大师莫名地摇摇头:“这露水可以掩去你们的气息。”
易天行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能遮去自己与叶相僧地气息,大势至菩萨又不能在人间现出宝像,那自己二人便有可能趁乱遁回省城,趴到师傅的大树下面乘凉。
只是……这乱怎么个乱法?
贺家湾今天热闹了起来,先是六处全员出动戒严,接着便是被一条莫名其妙地命令都赶进了地下工事,再接着。便是几辆卡车和大面包车轰轰烈烈地开了进来。
本来是戒备森严的省城六处,今天忽然变成了不设防的存在,除了头顶上那面大结界。
门卫也没霏了。
武警同志们也进了大楼了。
所以卡车和面包车直接冲开了铁门,乱嘈嘈地冲到了六处大楼的门厅前。
卡车上面的是些很奇妙的大和尚,大和尚们坐的是归元寺后勤处运货地卡车,右手上握着各式小刀,左手上提着各式小罐,罐中隐有恶臭之气传来,脸上现着坚毅向前之色。慨然赴道之情。
大面包车上坐的是些流氓,领头是一头红发的莫大小姐,身后是肖劲松一干手握机床刀。腰插勃郎宁的戾横大汉,嘴里骂骂咧咧不停,侍主之心表现的无比充分。
楼厅里的易天行与斌苦大师尴尬对视一眼。
乱局原来在这儿等着。
……
……
“快上车。”
易天行长着一头剪不掉的黑发,所以上了大面包,叶相僧是个光头,所以上了大卡车。
想当初易天行为了在城东沙场对付清静天长老,曾经玩过一招全城江湖儿女齐动员,保小易出城的游戏,没想到今日,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归元寺地僧人们与鹏飞工贸的兄弟们知道今天的敌人是谁,所以个个显得特有信心。
只有深谙内情地那四个人满脸凝重。
这么多人,其实根本不是用来打架和阻拦的,只是用这些人命来试探一下对方的慈悲心。
“能骗过吗?那菩萨真有慈悲心?”
易天行在心里问着自己,那滴露水……他隐隐猜到是什么宝贝,却依然没什么信心,一个菩萨,便能令人间大动。
……
……
高天之上,不知何处传来数声巨响。
与巨响几乎同时传到省城六处山谷处的,还有一个僧衣飘飘的人影。
一股自天而降的威势,随着那个僧人压向地面。
卡车上归元寺的众僧感觉到了这股威势,齐齐颂佛不已,面包车上的诸位也感觉到了,却开始扯着喉咙往天上骂去。
但他们看不到那个僧人,那个能令天地六动的大势至菩萨。
大势至菩萨双眼清湛,在高天之上,飘然临空,缓缓向下方的人群望去。
他缓缓伸出一脚,脚尖在空气中某处轻轻点了一下。
嗤嗤之声从那一点缓缓响起,透明无力的空气似乎从那一点开始急剧地摇动,竟像实体一样被震地裂开……笼罩在六处上空那面视听大结界,已经保护了这个机关十几年了,终于在这一刻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
柔光一现,结界骤现,迅而片片碎裂,消失在空中。
被视听结界遮盖着的众人袒露在了阳光之下,也袒露在了大势至菩萨的眼前。
“阿弥陀佛。”
菩萨轻宣佛号,一双清目缓缓在两辆车上扫过。
他微微皱眉,似乎没有发现叶相僧与易天行的气息让他也有些意外。
“开车开车!”
斌苦大师坐在卡车的副驾驶座上惶急喊着,后勤处唯一会开车的那位僧人一挂挡,一踩油门,大卡车轰轰响着,往六处外开去。
大面包车也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卡车上的僧人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赶紧拧开壶盖,把那些污秽之物往自己身上泼去,有几个心思灵动的家伙,也顺手把叶相僧全身淋了一道,然后塞给了他一把可以用来削铅笔的小刀。
“大师兄,搁脖子上。”
一位僧人轻声说道。
于是叶相僧学着诸位师弟,有些不明所以地把刀子搁在了脖子上,嗅着满身的恶臭,摆出赴死蹈难的模样。
……
……
大势至菩萨脚尖仍然点在虚空中的那一点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地上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斌苦的银须随着山风飘拂着,卡车已经驶入了回省城的山路,他的心里其实也很紧张——与菩萨为敌,这是他修了几十年佛法也从来没有设想过的场景。
菩萨必然是慈悲的,不慈悲怎么能修成菩提心,成就菩萨位?他所有的判断便是基于此,两辆车上有数十佛子,数十凡人,有露水临顶,想来菩萨也不可能自这些人中将叶相僧与易天行挑拣出来。
那么菩萨如果想杀叶相僧,便只有一条道路——将我等全数杀了。
斌苦大师往车窗外望去,天上仍然是一片碧蓝,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菩萨正在天上看着。
满脸的皱纹轻轻抖着,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如果菩萨为了杀叶相,真将自己这些人全杀了怎么办?
他既然来杀叶相,又怎么会介意杀了自己这些人?
既然他不介意,那自己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把叶相僧送回城去?
可他还是没出手,这说明什么?
一个个问题像矛盾着的双方,不停地在他的心头对峙着。
叶相僧此时正拿着小刀,满脸平静地站在卡车后厢里,身边全是归元寺的师弟们,粪水的恶臭随着山风飘了老远。
易天行正坐在面包车上,手指不停紧张搓动着那枚隐隐流动的金戒。
第五部焚城 第二十一章 大逃杀(中)1/3(朱雀记)
易天行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脑子却在疾速运行着,他在判断高空之上,大势至菩萨接下来会怎么做——熟读佛经的他,自然知道大势至菩萨前世乃尼摩太子,喜洁净,喜辩理明识——看来老猴也是从这方面入手。
但是藏原之上,普贤菩萨满是血洞枯骨的肉身,直到此时,仍然让他的心中发寒,一个对菩萨也能下此毒手的人,要依赖他的慈悲逃命,确实是件极不可信赖的事情。
难道要这两车上的人全陪着自己和叶相僧送死?
易天行下意识地摇摇头,眼光往车顶上望去——“你会怎么把我们找出来?”
……
……
山路一震。
卡车与面包车同时被颠起了一米来高,然后再重重落地,激起一地灰尘,幸亏此段路并不太险,所以高速行进中的汽车没有翻下山去,而是在吱吱急响与轮胎的焦糊味中缓缓停了下来,只是这样一震,车子却也被震的有点七零八落之势,零件有些散了。
便在那一刹那。
卡车上的僧人虽然也是有境界的人,却依然阻不住这菩萨心念一动,摔倒在车厢里。
面包车上的众人更是摔的哎唷惨叫不停。
只有两个人勉强没有受伤。
叶相僧还是直直站在车厢上,易天行还是稳稳坐在椅子上。
二人隔着车窗互视一眼。看出对方眼中的微微震骇和决心。
他们二人头顶上滴了那滴水后,浑身地气息便被掩着了,两辆车中挤了几十个人,菩萨要从中找出二人来确实比较困难。但——菩萨可以有办法找出来这群人中最强的两个人。
原来菩萨的办法就是这么简单。
当老鹰低空掠过鸡场的时候,能在鹰威之下依然傲然站着地鸡,如果不是最厉害的鸡,那就一定是最傻的鸡。
在满车仆倒的人群中,叶相僧与易天行的身形显得是那样的突出,正是厉害鸡头也。
易天行微微低头,宁静着对身周的人吩咐道:“你们回省城,这里不用管了。”
众僧里的叶相僧张唇似欲说些什么。
易天行冷狠狠瞪了斌苦大师一言,斌苦面色上一丝不自在一闪而过,袈裟长袖一舞。众僧会意上前,各式真言手印往叶相僧的胸腹处按去。有的手捂着叶相僧地嘴,有的手抱着叶相僧地腰,有的手扛着叶相僧的腿,把他拖到了山路上。
恰此时,泰琪儿领着几个下属开了辆军车过来,众僧顺势便把叶相僧绑上了军车。
军车的电喇叭哒哒打着人类的耳朵,呼啸而去。想来无人敢拦。
……
……
易天行来不及说些什么,来不用和叶相僧交待什么,只是盯了他一眼,然后脚尖一蹬面包车的椅背,整个人的身体便撞破了后面地整块大玻理,伴着片片碎破理片,他的人已经飞到了半空之中,一根金晃晃的棍子握在手中。
高空之上,有一个约摸两人高低的光团。光团是柔柔金黄之色,隐在朝霞之中,凡人的目力极难看见。
易天行沉着脸。脚底一踩天火,便往那处光团飞了过去,金棍骤然变粗,当头一棒当下!
纵使对着大菩萨,下起手来,他也是会犹豫的,尤其是对方来追叶相僧,他一定要拦上一拦,只求斌苦能有法子快点儿带着叶相僧走……老猴的猥琐法子鬼知道霏用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易天行下手极快……但还有人下手比他更快!
……
……
“阿姨不要跑,陪我捉迷藏。”
随着这突兀的一句童声话语,一团火影坐在一枝金棍之上,破空而去,恰恰擦着易天行的头皮,风声一激,把他唬了一跳。
易天行脚掌轻踩空气,在高空之上定住身形,定睛一看。
只见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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