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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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记-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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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这声暴喝,易天行悠悠醒来,双眼一睁,便看见身前的火锅里凝着的红油,身旁一大堆瓜子壳,还有那台在正在播放中央电视台天气预报的菲利浦彩电。

身上有点点积雪,看来昨夜雪又降下省城。

原来真是初春一梦。

他揉揉有些发涩的双眼,转过身去对着茅舍,轻声说道:“师傅啊,该告诉我的还是得告诉啊,不然活着总感觉被别人蒙在鼓里,这感觉是相当的不好。”

老祖宗嗡嗡作响若黄钟大吕的声音终于在他脑里响了起来:“你有力量吗?”

易天行苦笑,摸摸右手尾指上的金戒指:“如果说在人间,那我有些力量。”

“那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易天行摇摇头:“有阶段性的目标,那么做事情会比较有方向感,比较容易见效果。”

“那好,去把那……什么什么天的小道士们都杀了。”

少年咋舌:“难度高了些。”

“……”

“我到底该做些什么?”少年终于难得地吐露了一丝丝不耐烦。

“更高更快更……”

“强屁!”易天行开始学师傅说粗话,“这大概就是为啥古镛那老儿要把鹏飞工贸给我管,要让俺学学血火打杀,将来碰见真正的敌人的时候才不会心软?师傅你这人不厚道,明明都是你使的坏,却不肯明讲,还硬说自己不认识古老狐狸,哄谁家的孩子呢?”

老祖宗笑了:“瞎猜总是一件显得太蠢的事儿。”

“别用笑来掩饰。”易天行没好气道,“您的光辉形象咋能和军师这种没品角色联系起来哩?”

“浑小子!”听着这家伙句句带刺,老祖宗面上挂不住了,“要不是怕你将来死的太容易,我干嘛逼着你入世修炼?”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菩萨挑中,给扔了下来,但我喜欢你小子,所以不想你死的太难看。”这句话老祖宗没有说出口。

易天行睁着一双无辜闪动的大眼睛:“流氓堆儿里能修行到什么?如果是要积铁血杀气,那您应该把我整到部队去才中,如果是要学王者之气,您应该把我丢到香港去拜入黄大师门下。”

“世上无人能走我修行的道路。”老祖宗说道:“我乃天生的神通由道入佛,你却要经后世历练,俗世的生活对于你来讲是不可或缺的。”

“无所谓,生活本来就是得过的一件事情,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能幸福就好。”易天行挑挑眉毛。

“万千人命消散于汝眼前,一瞬而爱别离,生死苦,种种心劫,汝能不动心否?”

“不能。”易天行回答的像脆豆一样脆,“如果这是成长的目的,那俺宁肯回家卖红薯,拾垃圾去。”

易天行知道先前神识所见并不是梦,文殊菩萨分身宝像的话让他隐约间明白了许多东西。西天少了位重要人物,下面的人开始闹腾,政治斗争再次上演,失败方被打落凡尘……上三天领着道门的令谕,大约是在中土各地寺庙里寻找那些菩萨尊者们的转世之身……但这是佛门内部的事情,怎么又和道门扯上关系了?

“您也是斗输了被逐下来的?”他试探着向茅舍里问道。

“扯蛋。”老祖宗骄纵之气渐起,“俺下来的时候那人还在,不然谁能把我整下来?”

“那人如今不在了?”

“……”

易天行鼓足勇气道:“师傅,我别的不要求,您给我句明话,那位到底是谁?是不是一大巴掌就能将你压着的那位?”

茅舍里沉默了良久,然后传出来一声:“嗯。”

佛祖不见鸟。

归元寺后园的冬日枯枝被一阵无由风刮地簌簌作响,似乎极为畏惧,地平线那头刚刚探出头的一轮红日也忽然被一层乌云遮住颜面,似乎不想听到什么。

茅舍四周静寂许久,易天行喃喃自语道:“师傅你是对的,这事儿太大,小子我扛不动,不应该知道这个。”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一九九五年大年初一这天,易天行在省城归元寺后园里轻轻摇头,想当作自己没有听到这件事情,从而将自己置身事外,安全地生活……直到很多年后,他开始蹲在厕所里洗尿布的时候,才开始苦笑,才明白一九九五年时的想法,确实太单纯了些。

尘归尘,土归土,归你做的,永远还是归你做,这事儿逃不开忘不了跑不掉。

——————————

某处山中,云深处有人家。

纵使此间气息宛如仙人洞府,却也没有除去人间新春味道,屋外满地红屑和淡淡烟火气,证明了先前有人在这儿放过鞭炮烟花。

此时的屋内传来阵阵咳嗽的声音。

清丽不可方物的秦梓儿缓缓抬起面庞,看着桌前的父亲:“爹,从省城回来两个月了,你的伤好点没有?”

上三天当代门主秦临川带着怜爱的神情看着她:“痴儿,无须再为此事自责,也怪我没有将事情的原由讲与你听。”

秦梓儿长长的睫毛微微眨了下。

“我任门主以来,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将门下的年青子弟分了出去,组了六处,交由政府。如此才能不让这些鲜活生命消失在那些无谓的争斗中。”秦临川抬头,视线似乎直透屋顶,直视无穷天空,“上三天组派以来,便不停地往各处庙宇寻找一些人物。而为什么要找那些人,清静天的长老们却从来不肯说。”

他叹了一口气:“梓儿,你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不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是何等样恐怖的存在,虽然那些人和归元寺后园那位比起来境界要低很多,但也有非凡俗人所不能具备的神通。当年门内师兄弟每战一处,虽然最终会取胜,却是死伤惨重。所以从我接手之后,便一直暗中与长老们抗衡着……只是再过数年,仙人们便会下凡,到时是何等样境况,就非你我所能妄测的了。”

秦梓儿抬起头来:“女儿在省城助易天行对付清静天的长老,父亲对这件事情是什么看法?”

“从你入道之始,长老们便认为你是继祖师之后,最为聪慧之人。”秦临川看着女儿的双眼,“对事物你有自己的判断,我不会妄图影响你,只是要记住,不可太盛。”

“易天行的身份是谜,不知道他会在今后的斗争中是什么样的变数,而奚长老葬身于昆仑峰顶,清静天的长老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长老们长年不下山,又信奉着不能妄干世事的原则,在世俗社会里应该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秦临川摇摇头:“前日心血来潮,我卜了一卦,感觉顶多两三年之内,易天行有一大劫。”

“我留了一门心法给他。”

“我知道,你周师兄一直在问六处五楼那门内是什么。”

“父亲不责怪我私传他道术?”

“呵呵。”秦临川一笑,眼瞳里却没有笑意,“既然我已经决定了不再听从长老们的说辞,那么将来面对天罚是自然的事情,这人间的力量强上一分,将来保留下来的机会也就多上一分。”

“仙人们真的很强吗?”

“强这个字用的不贴切。”秦临川认真说道:“你要记住一点,仙人也是从凡人修炼起的,所以不要有畏惧之心。”

秦梓儿缓缓点头,面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父亲,那我开始闭关了。”

——————————————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易天行皱眉回头,发现是一大堆光头。

以斌苦主持为首,叶相僧为副,归元寺佛宗隐门里的数十位弟子齐齐走了进来。易天行咪眼看着,发现这些和尚自己大多都见过,就是那次为了救小红鸟而在后园玩叠罗汉的事情,这些大和尚的手掌都带着稀奇古怪的真言经咒与自己的身体进行过亲密接触。

想到小红鸟,他这才想到那胖家伙还没回来,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遥遥神念只是感觉着它还在西方某处呆着。

回到眼前,他双手负在身后,好奇道:“这是做什么?”

斌苦大师合什微微一笑,便低身行了个大礼,后面的僧人们也纷纷躬下身去,一时间袈裟飘飘,场间好不壮观。

“噫,这么客气?”易天行正有些飘飘然,便看见叶相僧不停给自己使眼色,这才一醒,赶紧侧身避开。

和尚们拜的自然是茅舍里的那位。

斌苦大师轻声礼颂道:“南无我佛。”

身后僧人齐声赞颂:“南无我佛。”

声音在庭院内袅袅荡荡,经久不绝。

……

……

不是南无阿弥陀佛,不是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却是南无我佛。

易天行自然知道南无是梵文,礼敬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说南无我佛。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开始在斌苦的禅房里吃早饭。

“我佛是什么意思?”

“我寺之佛。”斌苦大师微笑应道:“别处寺庙供的是佛之金身,本寺供的却是佛之真身。”

“肉麻。”易天行端着大碗滋溜喝了几口稀粥,“俺那师傅哪是什么佛。“

“斗战胜佛,莫非护法未曾听说过?”斌苦大师满脸迷惑,“为免惊骇世人,所以本寺两百年来规矩便是只称我佛,而不具法名。”

易天行一口稀饭喷了出来:“……我早忘了这码子事儿了。”接着皱眉道:“知道你这大和尚隐藏的深,所以你知道师傅身份也不是什么大惊奇,但人多嘴杂,虽然都是隐门弟子,但总要小心传了出去。”

“寻常弟子自然不知道老祖宗的身份,这秘密向来只有本寺主持一人知晓。”

“呀,不小心被这人偷听到了。”易天行看了一眼身边正挑着白生生素面,而若有所思的叶相僧一眼,狞笑道:“斌苦大师,要不要俺这山门护法帮你进行杀人灭口的工作?”

叶相僧这些天的心神真的变了,竟没有白这无聊的小子一眼,反自合什微微一笑,肉麻纯真处让易天行鸡皮疙瘩直起。

斌苦大师呵呵笑道:“叶相便是本寺下任的主持。”说完这句话,他便去了前殿,预备今天最重要的点头柱香的事项,禅房里剩下易天行和叶相僧两人。

“叶相,升官了得请客啊。”他拍拍叶相僧的肩膀。

叶相僧微微一笑,将自己身前的那碗素面推到他的眼前:“面条味道比稀粥好。”

“小气和尚。”易天行摇摇头,“昨晚上吃的太油,今天得吃点儿白粥粥清一下肠胃。”

叶相僧终于保持不住笑容,犹豫半晌后说道:“师兄啊,以后还是少在寺里犯戒吧。”

易天行挠了挠头,呵呵笑道:“你说的对,我以后注意下。”

钟声响起。

时针指向了八点正,归元寺一九九五年的头柱香便要开始点了。大殿前已经来了许多香客,人声鼎沸,但却都不得殿门而入,知客僧们正在维持秩序。

“诸位居士,请按秩序排队,本寺点香八点半钟开始,礼佛在于心诚,不在于先后之别。”

知客僧不停地喊着,下面挤作一堆的香客却没人理会,要不是为了抢着新年头道香给来年求个好福缘,谁会愿意大过年的,一大清早便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了起来。

所有人狂热的眼光都盯着殿外那个大铜炉

与殿外的热闹景象相比,殿内却是另一番模样。

清晨的大雄宝殿显得有些幽暗,沁凉的青石地板上站着数人,潘局长今天穿着便服,跟在一个人身后。

那人头发有些花白,精神矍烁,宽广的前额微微发亮,穿着一身很平常的夹克,身上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权重者的味道。

“斌苦大师,今日打扰了。”

斌苦主持满面平静:“您能来,也是对宗教工作的关心。”

那老者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笑道:“这是宗教界的盛事,我也早想来看一下了。”

说话间,斌苦从身后的僧人手中接过一枝粗香,低眉递给那老者。那枝粗香外体通黄,约摸有几根手指头粗细。

老者双手接过,微微一笑,眉角却有些自嘲之意,略斟酌了会儿,还是在身旁的火上点燃,然后恭恭敬敬插入殿前的香炉中。

斌苦大师又递了一枝粗香过去。

老者一愣:“两柱?这是什么说法?”

斌苦微笑道:“天下无双佛前成双。”

老者洒然一笑,便依言做了一遍。

一直在幔后偷窥的易天行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点粗香?这应该是方内人才点的,老和尚这着不合规矩。”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叶相僧宁静应道:“既然对方要点香,那便点,只是这头柱香还是要留给真正虔诚的施主居士才对。”

“小人啊。”易天行赞叹道:“又不能得罪领导,还要坚持原则,原来做和尚也是辛苦的事情。但斌苦这一手不够好,既然已经下水,便不能做半套戏,何苦来着。”

“师兄不去见那人?这可是你引荐来的贵客。”

易天行看着老者那张经常上电视新闻的脸,坚决地摇了摇头:“这世上最复杂的事情就是宗教和政治,我现在已经被你们拖到一宗事儿里面了,另一椿事儿我是坚决不碰的。”

“师兄今日眉宇间有忧色。”

易天行默然,任谁知道自己的命运和一椿神佛公案扯上关系了,都会不堪重负,转而问道:“为什么叶相你今天精神似乎也不很好。”

叶相僧勉强一笑:“昨夜不知为何,总睡不安稳,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在梦里面万丈佛光闪耀,不知是否意有所指。”

易天行面色微变,数息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哼着:“妹妹你坐船头噢,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

这是他减压的方式,虽然显得古怪了一些,但效果很明显,眉宇间的忧色渐渐淡了,露出那副不在乎的神情来,一拂袖往殿后行去。

“念佛堂桌上摆的是什么?”

“西游记的浮雕。”

“难怪眼熟。”

二人说话间,大殿里的“点伪香”工作已经结束,那位领导和随着的潘局长被知客僧迎去偏殿用茶。

“大师,请问易天行同学这时在寺内吗?”觑着个空儿,潘局长轻声和斌苦大师问道。

斌苦微微一愣:“潘局长寻易居士何事?”

“没什么。”潘局长自然不方便明说,他要找易天行一是言谢,二是想问问那古家少年郎从哪里把那四个流氓头子放回来了。

斌苦合了一什:“或许还在睡吧。”

易天行没有睡,他正和叶相一前一后站在归元寺某一间殿内,二人兴致勃勃地执着顶端包着红布的实木棍,往面前那个黑黝黝的大钟上撞去。

钟声再起。

殿外人声复又喧哗,众多善施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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