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的确很象。
不知道是谁说的——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它会使人内心发狂,失去判断能力,让人无法理解、控制自己的心情。
话说回来,他未曾学习过一般人所谓的情感,也故意不去学习。正因如此,他才能冷静地执行任务。如果任务需要,他就算勒死幼儿也不会皱一下眉。
也因为他有这种能力,才有存在的价值。无法达成的伙伴早已丧命。
然而——
夏侬·卡苏鲁……那个伪善者。
一想到他,夜晚就无法入眠。不论是睡是醒,他的容貌跟声音都在脑海里盘旋不去。他在哪里做什么?看什么?听什么?感受什么?
倘若如此,这究竟是恨?抑或是爱?
他不禁苦笑。自己竟然提出这么迂腐的问题。
“很抱歉,为了让这件事有一个了结,我可要再向你挑战啦……守护者夏侬·卡苏鲁。”
隶属于莱邦王国第五特务部队执拗之矢的特务战技兵——克里斯多福·阿玛莱特。
克里斯轻轻微笑着凝视窗外——正与一名少女走在对面道路的黑衣青年。
“我看看……”
薇妮雅一手拿着写满采购项目的纸条,侧头走在商店街:两种调味料、小麦粉、新盘子、灯油,以及其他九件杂货。这样就齐了。
“嗯……应该都买齐了。”
“那就好。”
走在薇妮雅身旁,上半身略微左倾的夏侬说道。
因为他的左腰跟平时一样插着长刀,而且几乎所有东西都只用左手拿着。以他的腕力而言。东西也不算特别沉重,可是由于体积异常庞大,因此很不好走。为了保持平衡,身子就不免要偏向一方。
“我正担心要是东西再增加的话该怎么办呢。”
“用双手拿就好了嘛?”
“我就是喜欢用左手拿东西。”
夏侬说完,猛然将右手伸向薇妮雅。
“咦?”
轻微的撞击声响起。
伴随着球在地面的弹跳声,小孩子惊慌的道歉传来。夏侬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右手挡住球,但从远方看来,可能就象薇妮雅被打中了一样。
“噢。”
不顾身体因为左手的东西而摇摇晃晃,夏侬以右脚踩住弹跳的秋,朝声音的方向踢去。
“谢谢您!”
“玩的时候要小心哪。”
夏侬敷衍了事地告诫一句,又继续往前走。一时反应不过来的薇妮雅杵在原地,才又赶紧快步跟上。
“谢……谢谢。”
“不客气。”
夏侬的口气还是跟平常一样不耐烦,仿佛认为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还是让我拿一半吧。”
“不用了,停下来分东西太麻烦了。”
夏侬说完,微微加快脚步。薇妮雅这次没有再跟他并行,一面望着他的背影,一面苦笑。夏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提东西吧。
既不和善,又很冷淡的青年,可是薇妮雅还是喜欢他……至少比那些精明干练,对谁都客客气气的男人喜欢。
真正温柔的人,是不会露骨地表现他的温柔。
正当她边走边想着这些事。
漆黑色彩蓦地在眼前扩散。
“呀……?”
原来她一头撞上骤然停步的夏侬背脊。薇妮雅摸着撞疼的鼻子,对着他的黑色背影问道:
“夏……侬?”
就在那一瞬间。
她感到全身一阵寒毛直竖。
不知理由为何,可是,伫立于道路正中央,盯着虚空的夏侬侧脸显得极度骇人。
“那、那个……?”
金属声轻轻响起。
夏侬按在刀柄的右手不知何时业已握紧。同时,将左手袋子扔到地面,以随时皆能用最快速度拔刀的姿势按住刀鞘。
“……!”
薇妮雅感到一股寒气,不禁退开半步。
“那……那个,呃……别、别杵在这里,我们赶快回去吧……不然帕希菲卡又要发飙,骂我们慢手慢脚喔。呃……我知道东西很多很麻烦,不过,那个……”
薇妮雅嘴里慌慌张张地胡言乱语,但心底清醒的部分想着:
——不对,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夏侬才不是因为那种原因才停步。她也知道自己完全推测错误,满口胡说八道,但是她找不到其他适当的话语。
——有敌人。
大概是敌人又出现了。那些杀气一类的东西……尽管超乎薇妮雅的想象,但夏侬感受到了那种气息之类的东西,才会握住武器。
然而,薇妮雅不想承认那个事实。一旦承认那个事实,总觉得夏侬、帕希菲卡和拉寇儿就会远远地……到另一个跟自己不同的世界去了。
表面冷淡、内心温柔的夏侬。老是不情不原,但一投入就浑然忘我的夏侬。一天到晚斗嘴,但其实很宠妹妹的夏侬。
但是……
薇妮雅的眼神仿佛被夏侬的腰际——他手里握着的长刀吸去一般。
刀。凶器。杀人工具。
矛盾的两种印象。
薇妮雅凝视着夏侬的背影,内心恐惧地寻思。
他,有没有杀过人呢?为了守护妹妹……为了庇护一个生命,是否曾经攫夺过另一个生命?
“……是我多心了吗?”
夏侬自言自语。
接着象是终于注意到薇妮雅,转头问她:
“啊……抱歉,你说什么?”
“嗯,那个……晚餐时间也快到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啊啊,说得也是。”
夏侬也意图掩饰般地消除前一刻的紧张感,拾起袋子。
袋子发出铿铿锵锵的声音。
“啊……”
“啊啊!”
薇妮雅醒悟了声音的意义,忍不住张口大叫。往夏侬的方向一看,他脸上清清楚楚写着“糟了”两个大字。
“盘子!”
刚才扔到地上时摔破的吧。
“啊啊,果然破了好几个!所以我才叫你小心嘛……”
“不,那个……”
所有借口在脑中快速飞逝……
“……对不起。”
夏侬只能低头道歉。
“你先回去吧。我再去买新的。”
“咦?可是……”
“那种特价品不多见, 所以要买要快。”
薇妮雅说完,就奔了出去。
夏侬反射性地追在她身后……但是碎盘子的声响停下他的脚步。如果在这种状态下继续奔跑,可能连幸存的盘子都会破光光。
“唉……就让她去吧。”
夏侬目送薇妮雅的身影消失在黄昏人潮中,转身返回大熊亭。
窗户射进室内的阳光完全转成了夕阳余晖,别说是旅馆和餐厅,就连一般家庭也差不多开始要准备晚餐。
“那两个人真慢耶。”
帕希菲卡一面跟拉寇儿在大熊亭的餐厅喝茶,一面抱怨。话说回来,大熊亭并没有高级的机械式时钟,因此她们也不知道正确的时间。
“对呀。”
大病初愈的拉寇儿一手拿着书,随口应道。顺道一提,那本书叫《魔导式大全》,里头记载着王立魔导院正式认可,执行魔法专用的魔导式,就象是字典一样的工具书。
书里收录的都是基本魔法,当然没有严格限制学习资格的军用魔法以及特殊魔法。
不过,拉寇儿这种高手可以自行组合,创造出具有其他效果的魔导式。她卧病在床时想到许多魔导式,因此这两天埋首书堆,连三餐都草草应付。
“虽然说是去买东西,也不可能买那么多吧。”
“对呀。”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对呀。”
“……”
帕希菲卡送给姊姊一个白眼。也不知道拉寇儿有没有注意到妹妹的视线,目光悠哉地追逐着书本上的文字。
“说不定溜去约会了。”
“对呀。”
“……夏侬哥,原来喜欢薇妮雅那一型的吗?”
“我只听他说过喜欢长发的女生,”拉寇儿立刻应道。“不过,他以前在周日学校也相当受欢迎,我想他看女生的眼光应该也很高喔……啊,对了、对了,我记得他说过对胸部大小和脚裸粗细没有特别偏好。”
“拉寇儿姊啊,从以前就是这样。” 帕希菲卡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胸部,然后斜睨拉寇儿。“表面上看起来呆头呆脑,可是该损人的时候也不会忘记。”
“真没礼貌,”拉寇儿懒洋洋地说:“我才没有呆头呆脑呢……呼!”
拉寇儿阖上书本,抬起头来。察觉到她慵懒表情中藏着戏谑的笑容,帕希菲卡顿时打了个寒战。每当拉寇儿出现这一号表情时,事情就不妙了。
“干……干嘛啦?”
“因为呀……帕希菲卡有恋兄情结嘛。”
“胡、胡说八道!”
帕希菲卡尖叫着撇开头。
“‘不许你抢走夏侬哥’。”
不知在模仿谁,拉寇儿用撒娇的口吻说,帕希菲卡顿时脑门充血。
“记得吗?你五岁的时候——”
“忘了啦!早就忘了!一点也不记得!真的啦!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帕希菲卡双手砰砰地拍桌子大嚷,可是拉寇儿却象没看到似的继续说道:
“只要夏侬哥跟附近的女生出去玩——”
“呜哇~~不~~准~~说~~”
帕希菲卡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看来她真的很不好意思。
……结果,等拉寇儿列举完她所记得的“实例”,帕希菲卡早已瘫倒在地。
“呜呜……好过分哟。”
“因为,帕希菲卡都不会那样跟我撒娇嘛。”
口气有些闹别扭的拉寇儿,在某种意义上,比帕希菲卡更象小孩。
“所以就说人家没有撒娇啦!”
帕希菲卡一面抗议,一面重新坐回椅子上。
“……帕希菲卡。”
感觉拉寇儿的声音有些异样,帕希菲卡眨眼问道:
“什……什么?”
“别担心,”姊姊的眼睛仿佛看透一切,伸来的纤纤素手轻抚帕希菲卡的秀发。“夏侬哪儿都不会去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帕希菲卡深刻明白拉寇儿那句突如其来的发言后,眼光盯着桌缘说道:“我知道……可是……”
“我也一样。就算我们只是在‘扮家家酒’ ……正因为这样,比起那些理所当然在一起的关系,我认为反而更加可贵喔。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不是因为义务或者情义……而是打从心底想要呆在你身旁。”
“……嗯。”
帕希菲卡略显羞怯地轻轻点头。
长期住在相同的地方,便能分辨出那个地方的独特味道。
因为自己也是那个地方的居民,平常自然不会意识到那股味道。然而,一旦与其他地方的居民相遇,就会重新意识到。因为忽然缺少了一种原本应该感受到的气味,反而被另一种不同的气味取代。
这就是一个人出身地的气味,就是他隶属集团的气味。即使是吟游诗人那种孤独的旅人,言行举止中也缠绕着某种独特之气。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人味吧……薇妮雅不禁这么想。
“您好。”
可是,眼前的少年却没有那种人味。
完全嗅不出一丝气味,薇妮雅刚开始还以为他是人偶。事实上,他的外貌也宛如精心雕塑的人偶,没有任何缺陷。让女性爱慕,同时亦招来男性嫉妒,冷酷、俊美的脸孔。十五来岁的少年本应该是带点稚气的年龄,但他也没有,完全没有。
“……什么事?”
薇妮雅询问挡在她身前的那个栗发少年。
黄昏时的大街风景:赶着回家的路人,家家开始点上灯火,户户飘来晚餐香味,甚至可以听见远处母亲呼唤孩子的声音。
然而,少年却犹如漂浮在那正中央的存在。若问薇妮雅到底有何奇怪,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总之这个少年跟周围风景格格不入。
简直就象藏身于草原动物里的夜行性狩猎兽。
“夏侬·卡苏鲁……你认识吧?”
听见那句话,薇妮雅全身一僵。
尽管一直过着跟战斗、暗杀毫无瓜葛的生活,但也可以想象出一个大概。这个少年是帕希菲卡他们的敌人。
“不认——”
“不行喔,大姊姊,怎么可以说谎呢?”
薇妮雅正想拔腿离开,肩头却传来一阵刺痛。少年用足以捏碎苹果的力量抓住她的肩膀。
“来人哪!救命呀——”
“……薇妮雅?”
这就是天助我也吗?她正准备放声大叫时,一个壮硕的年轻人经过她身旁。
是她认识的人。手工虽称不上一流,但对顾客的各种要求都诚恳以对,是颇受街坊好评的年轻打铁师傅——法尔克。
“怎么了?有人缠着你吗?”
粗狂的脸孔配上咖啡色的小眼睛……样子看起来很老实,不过比薇妮雅还高一个头的身材,站在旁边相当有压迫感。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这种体格,也不可能从事打铁这种体力劳动。
“喂,小朋友,也许你有什么要紧事,不过这样强拉女生不好喔。”
“局外人最好不要随便插手哟。”
少年依旧爽朗回应,接着轻轻挥动单手。法尔克的身体就位于那只女子般的纤纤素手所描绘出的轨迹上。
“呃?”
年轻的打铁师傅发出象要呕出胃液的混浊声音,身体浮向半空。远远的飞行数步距离后,再度坠落地面。
“你……你……?”
鼓噪声以少年、薇妮雅和法尔克为中心扩散开来,人们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们三人。
看见法尔克神色痛苦地站起,少年微笑了。
“虽然我有手下留情……但以外行人来说,你也真挺得住哪。”
“我师父人很严格,从小就被打惯啦。”
法尔克说完,双手架在胸前。那不象格斗招数,应该是自然学会的打架姿势。
“是吗?不过这种半调子更倒霉喔。要是刚才就昏迷不醒,反而轻松多了。”
“小孩子摆出那种瞧不起大人的态度,真叫人不敢恭维啊。”
“外行人摆出那种瞧不起专家的态度,真叫人不敢恭维啊。”
法尔克贴近少年,伸出双手推他。再怎么说,他可能还是没办法出手殴打年纪跟小孩没两样的对手。就算少年拥有异于常人的臂力,反正两人的体重相差很多,只要推倒他就赢定了——法尔克肯定是这么打算。
然而——
沉闷的声音响起。薇妮雅注意到少年灰色外套……前襟开口里伸出一根棒子。
“唔……?”
法尔克呻吟出声。少年手臂一挥,没入法尔克胸口的棒子快速旋转,跟金属声响一起再度伸长。
棒子瞬间变成与法尔克身高相若的武器——长柄战斧。
“晚安。”
伴随少年耳语般的声音,回旋的战斧柄击中痛苦弯身的法尔克后脑勺。这一次,法尔克终于无声倒地,一动也不动了。
“那么……”
少年毫不在意周围的尖叫和恐惧的视线,再度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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