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能再次以您代理人的身份在这片大地奔驰,是我的无上幸福。
猎犬不须思考多余的事,不应去思考。对命令、服从感到喜悦,只为这件事欢喜、奋斗,这就是猎犬的一切,也是猎犬存在的理由。
因此猎犬无须烦恼,也不用恐惧。
不过……他之所以被称为猎犬,并不只有这些原因。
他的能力——一如猎犬般咬中目标的能力,找出目标、进行追击的能力,这就是他被称为“虔敬的猎犬”的最大理由,这是其他人类绝对无法模仿,专属于他的能力。
“喂……大叔。”
对这个叫声,他一开始并没有反应。
并非没有察觉。无论是谁,要接近他而不被他发现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正专注于工作,他找不到必须中断工作以回应对方的任何理由,只不过如此。
“大叔!干嘛站在路中央睡觉啊?看起来很恶心耶!”
对方声音有些兴奋。
不但飘散着淡淡的汗息味,肺部收缩的声音、吸气与吐气通过气管的声音,以及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有点大,体温也有上升的迹象。
观看之下……数名人影站在小巷里。
骨骼、体重、内脏的形状——他从这些得知那些人影是一群少女。
“快醒来,大叔!”
孩童般尖锐……但粗鄙的声音与口气,他终于睁开眼睑。睁开或闭上其实都一样,不过身体仍然残留过去的习惯和小毛病。
他仔细观察少女们。
身体上挂的几个小物体,大概是某种装饰品。廉价纤维和同样廉价的染料味道,以及浓烈刺鼻的化妆品臭气,让他感到不舒服。乡下娼妇那种夸张而低俗的打扮,与稚气未脱的内脏颜色和青春洋溢的心跳声,非常不搭的打扮。
最后透过可见光的感知确认影像。
热气、味道与声音等情报在他脑内组成的身影,和光学影像重叠。
“这里是交通要道,你站在这里睡觉很碍事耶!”对他的内心一无所知……领头的少女讽刺道。
就算说是交通要道,这里也只是小村庄里几乎无人通行的小巷。正因如此,他才选择这条小巷一隅作为工作场所……不过也由于无人通行,才引来一些喜欢这种地点的人们。
“……是吗?”他微微朝着地面……静静说道:“那真是抱歉了。”
“既然知道不对,就应该有更适当的道歉方法嘛。”领头少女对身后并排的数名少女说。少女们嘻嘻哈哈地点头……其中几人卖弄似的从怀里掏出刀子玩弄。
“更适当的道歉方法?”
“哎,总之最快的就是钱喽?”领头少女冷笑道。
虽说是少女,她们都已十六、七岁——身体跟成人差不了多少,一旦聚集了五、六人,大男人也敌不过她们。即使体力低于平均值,凶暴性也足以弥补。倘若握有刀械,那就更不在话下。
“原来如此……”
他缓慢点头。
他发现自己的双脚在颤抖,呼吸也变得有些紊乱。
少女们看见他的样子,放声大笑。
“大叔怕了啊?暗啦,咱们很温柔的,只要你好好道歉,绝对不会为难你的,喏,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也取出神官服底下……挂在后腰的烛台。
三个尖针的小型……丧礼使用的烛台。价值并不算高的钢铁材质,不过制工相当精细,变卖后应该可以换得一些金钱。
现在少了原本应该插在三根针上的蜡烛。
“搞什么?最近的神官都随身携带这么奇怪的东西哪。你想用那个求咱们饶你?你也有带现金吧?咱们收了这种东西,还得去变卖——”
他微笑着将手伸向滔滔不绝的少女。
犹如搂住猎物的蜘蛛,他的手紧紧抓住她的头……那一瞬间,少女第一次露出不解的神情。他的动作就是如此流畅自然。
“悲伤啊……”
“——咦?”
“悲伤啊……这是何等悲伤……”
他说着将右手的烛台指向少女脸孔。
“喂!大叔,你要做——什呜呜呜呕啊?”
噗嗤一声,烛台……烛台的三根针刺入少女脸孔。
右眼、左眼,以及眉心。
“啊……啊喔喔喔……”
少女的身体不住痉挛,口里发出不知所云的声音……最后一动也不动了。他一松开手,双眼和眉心被刺了小洞的少女,就像破布般滑落地面。
“怎……怎……”
背后的少女们,一时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她们的方向,看见仰倒在地的伙伴双眼和额头淌下的红色细线,少女们醒悟了。不,并不是醒悟。她们无法理解,只不过察觉自己置身在非比寻常的状况下。
她们的大脑陷入恐慌状态。
“怎……怎么……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悲伤啊……”
他缓缓抬头。
嘴巴这么说……细长的眼睛却温和地微笑。
“你们不觉得吗?天神玛乌杰鲁说过:世人哪,不许偷盗,不许掠夺。唯有施予才能化解饥渴……啊啊,这是何等美好的话语!你们为何无法理解这个话语?你们为何要做这种行为?我很悲伤,非常、非常悲伤……一想到你们这种邪恶的异教徒,竟然活在玛乌杰鲁所爱的这个世界……一想到你们呼吸空气、踩踏地面、生存在这里的事实……啊啊,我就悲伤得不能自已……”
他说着走向其中一名僵立的少女,缓缓揪住她的脖子。
猛然回神的少女正想逃离,烛台尖针噗嗤一声刺入她的侧脸……侧头部、耳朵和脖子。少女张嘴想要大叫!却已翻眼痉挛。
他缓缓感受手掌里濒临死亡的触感,同时说道:“啊啊,祸害哉……人间邪恶除之不尽……悲伤啊……这是何等悲伤。”
嘴角扬起微笑。只有微笑。
少女们当然并未自称是异教徒。
但对他来说,不崇拜玛乌杰鲁,浑身沾染色欲的人类都是异教徒——也就是所谓的邪教徒。
他的世界非常单纯。
不是玛乌杰鲁教徒,就是异教徒;不是敌人,就是盟友。仅仅如此。
“人类不信奉真神,抛弃道德,信奉假神的肮脏异教徒猖獗……这是何等悲伤的世界。啊啊……异教徒祸害哉,邪教徒祸害哉。”
恍惚的口吻如此说完,他接二连三地将烛台刺入恐惧僵硬的少女们头顶。第四名少女颓倒在地,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回过神来的两名少女分别采取不同行动。
一个人用力挥刀,大吼扑向他。
全身净是空隙,动作也很迟钝。前后左右上下……他同时从各个方向观察少女的动作,下了这个结论。热能分布、声音反射、光线波长、臭气浓淡、空气流动,各种情报明确描绘出对手的行动,基于这些情报,还能进一步预测出对方的行动。
少女在他的视野里,分裂成无数的瞬间残影,在过去到未来的轨迹上缓慢移动,仿佛于刻成这种轨迹的空虚长管中滑行。
脑中浮现数个对应方法,他选择了其中最喜欢的一种。
他一流畅的动作伸出左手,指尖抚摸似的触碰少女的手。
只不过如此……少女的刀子就偏离了他,击中小巷的墙壁,当啷一声火花溅出。他继续向前踏出,将烛台刺入少女的侧头部。
少女双眼翻白,全身痉挛。
只不过对少女的动作施以单一定点的些微力量,就搅乱了它的方向性。对方是如何动作……每块肌肉是如何收缩,骨骼是如何活动,肺脏与心脏是以何种节拍律动,血液是汇流至何处……瞬间掌握所有情报,找出最佳攻击点,这也是唯有他才能实现的技巧。
可是……他对此毫不骄傲自然,以沉稳的动作搜寻最后一名少女。
发现了。最后一名少女背对他,朝小巷出口全力逃亡。
逐渐变小的远去背影。
对着在“视野”中摇曳七彩残影远离的少女背影,他不慌不忙地伸出左手说:
“圣弓啊,请赐予灭亡”
连动式启动咒语(Batch Spell)。
莱邦王国军的魔导士若在此处,大概会很惊讶。因为他启动的魔法,是跟王国军正式采用的攻击性魔法“神枪”(Gungnir)几乎相同的魔法。
尖锐高昂的声音晃动小巷的空气……
……啪啾。
发出挤破水泡似的一样声音,少女的腹部消失不见。
“……呵呵。”
他看着色彩鲜艳的泡沫飞溅,少女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急速泛着青变冷。在他的“视野”中,少女宛如绽放的七彩花朵,曳着各种色彩在路上分离。
“呵呵呵呵呵……”
集中的冲击波击碎少女的身体,吹向四面八方。
失去支撑的上半身当场掉落,下半身继续前进数步……终于倒下。
遭受魔法攻击的瞬间,她的血管因冲击四处破裂,她甚至来不及感到痛苦以及身体分裂的恐惧,便当场死亡……然而,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安慰。
“喔喔……神啊……世间仍旧充满了邪恶与异教徒。崇敬恶魔之人啊,祸害哉。异教徒啊,祸害哉。啊啊,悲伤啊……这是何等悲伤……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无法忍受似的逸出大笑……青年神官——人称“虔敬的猎犬”,教会最强最坏的战士皮耶特罗·贝雷萨,毫不在乎地踏过少女们的尸体,离开现场。
在宽广的浴缸伸展手脚……不过这里毕竟是仆役用的浴室,跟专为主人与家人建造,有如小水池的主浴室相比,显得十分狭窄。
“呜呼……”
帕希菲卡转过身,将手掌和下巴放在浴缸边缘。犹如被人放进箱子里丢弃的小猫,将脸孔微微从边缘冒出……的那种姿势,帕希菲卡将身体泡在热水里呻吟。
旁边的诗音当然还是默默地泡汤。
“还不性吗?”双颊红扑扑的诗音问。
“确实数到二十了吗?”
“……嗯。”诗音用力点头。
“那好吧。”
听见帕希菲卡的许可,诗音立刻跃出浴缸。少女正想离开浴室,忽然不可思议地转头望向还泡在热水里的帕希菲卡。
“啊……我还想再泡一下。没关系,你先出去吧。”
“……嗯。”
诗音点点头,离开浴室。更衣室传来一阵窸窸索索的穿衣声,不过没多久就静下来了。
“确实是……好孩子啊。”帕希菲卡喃喃自语,转身仰躺在浴缸里。
她的确是老实可爱的少女,夏侬跟拉蔻儿喜欢她也不是没有理由。诗音的确有一种教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的……感觉,就好像年纪差了一截的妹妹。
然而,帕希菲卡对她还是有些无法释然。
“这果然是……嫉妒吗?”叹息晃动升起的热气。
夏侬他们越是照顾诗音,就结果来说,他们关心帕希菲卡的时间自然随之减少。她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帕希菲卡已经十五岁了,距十六岁的生日——也是神谕预言的命运之日——也只剩三个月左右。虽然还称不上是独当一面的大人,却也很难称为儿童的岁数,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完成。
另一方面……至于诗音,不晓得满十岁了没有?算是小孩子,是需要监护人保护的年龄。从夏侬的角度来看,在意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啊!帕希菲卡!你在闹别扭啊~~”
这句话在脑海中浮现,是以前故乡朋友对她说过的话。
不过一年多以前的事,却像是遥远的过去一般。
“美羽蒂叶过得好吗……”帕希菲卡感慨良深地低语。
她很怀念故乡的生活。那里认识的人很多,朋友也不少,不但有周日学校的老师,也有目光凶狠(但意志坚定)的鸟类。
然而……
他们都已经去了现在的帕希菲卡所无法触及的远方。
她只剩夏侬和拉蔻儿两个家人。只剩他们了。只有他们依然在她身旁,把她们当成最重要的人……有时甚至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视。
因为是家人,因为是妹妹。
因为有他们,帕希菲卡才能活到现在。因为他们告诉她,活着也没关系。即使与全世界为敌,他们也希望她活着。
可是……如果失去他们,连他们都到自己无法触及的地方,如果他们有了比帕希菲卡更加重视的存在——
自己又该怎么办……?
“……好冷。”
仿佛嘲笑帕希菲卡的苦恼……天空落下的水珠,在她的鼻头溅开。
油灯的火光摇摆不定。
葛涅斯特一边收拾文件,轻轻叹了一口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又该怎么办?
束手无策的感觉让人郁闷。
在天神玛乌杰鲁的面前,他们的行为本来就形同虚无。这并非其他宗教经常讲述的歪理,而是知扑葛涅斯特头顶的实际感受。
他知道,神——至少称为玛乌杰鲁使者的超然存在,确实君临于这个世界。
绝大多数人类并不晓得他们的存在。
然而,他们俨然君临于人类之上。面对他们的力量,人类等若草芥。葛涅斯特每次看见为了国界微微偏向一边而争吵不休的各国王公贵族,就觉得愚蠢至极。
他们就是如此强大。
就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正是支撑玛乌杰鲁教的力量,存在于现实的超越者。高层对他们的(炫)畏(书)惧(网),支撑着不可撼动的信仰。
然而……
“废弃公主……”
只因一名少女的存在,某种东西开始变调。对秩序守护者来说,人类理应同于草芥;既然如此,他们为何对那名少女如此执着?
“难不成——”
敲门声响起。
“……抱歉,霍克大人。”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进来。”他刚说完,柯蕾特就捧着放着红茶的托盘进来。
“这是由信徒送的新茶试泡的……机会难得,霍克大人也——”
“谢谢,我尝尝看吧。”霍克微笑点头。
“啊,还有,请您别太劳累喔,霍克大人总是熬夜……”
“嗯。”
他点点头,同时暗自苦笑。明明劝他早点休息,却又捧着红茶前来,这名少女果然有些少根筋,也可能只是纯粹不知道红茶里含有提神的成分。
“啊……柯蕾特。”
“呃,什么事?”
柯蕾特以为他要责骂自己做错事,慌慌张张地回头。葛涅斯特对微微抬眼注视自己的少女苦笑道:“我不是要骂你,别怕成这样。我有件事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嘎……”柯蕾特将托盘抱在胸前,走回葛涅斯特前面。
“柯蕾特,你认为神应该是万能而绝对的存在吗?”
“不是吗?”柯蕾特眨眼问。
“如果不是万能而绝对的存在……你觉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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