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这样,”女子冷笑道,“卑鄙无耻的小人。”
秦正风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连额头的青筋都跳了出来。但他随即神色暗淡了下去。
“不错,其实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是个卑鄙小人。”他低声说,“本来就是了,从当初那个夜晚,就是了……我一直都很后悔,那是我这一辈子惟一的罪……”
“够了!”女子厉声喝道,“我不要听你那假惺惺的忏悔!”
夜并没去深究二人的对话及女子的身份,他看到局势已发生了变化——秦正风罕见地连连失误,一下子落后了女子不少分数,而那女子却依旧不断地掷出“十二”。
“老秦,不要分心!”
但秦正风却仿佛没有听到夜的话,他浑浑噩噩地盯着转盘,又掷出了一个“六”。
女子又换了一种腔调,不紧不慢地说道:“想听个故事吗?”
“不想!”秦正风的语调有些颤抖,似乎已猜到了女子想说什么。
“以前,有一家人,父亲,母亲,和女儿,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父亲是一家的顶梁柱,他是那样伟岸,坚强。母亲和女儿都是容貌秀丽的人,她们深爱着自己的丈夫、父亲,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不……不要说了!”秦正风手一抖,掷出了一个“三”。
“但这只是灾难的开端,在一个夜晚,一群陌生人闯进了他家。当时父亲在赌场已输得精光,竟将母女俩卖了作赌资。母女俩又惊又惧,被那些陌生人如同货物一样,捆起来扔到车上,拉入了茫茫的黑夜。”
“那时,那时……”秦正风忽地用手捂住脸,蹲下啜泣了起来。
女子毫不在意地掷出一个“十二”,继续平和地叙述。
“后来,母女俩四处辗转,从一个人贩子手中到另一个人贩子手中。美丽,是女人最大的不幸。她们所受的苦难和凌辱,是你无法想象的。”
“够了,够了,我再也不想听了!”秦正风情绪失控地咆哮了起来。
“终于,母亲在当女佣时,恨、病交加,去世了。临死前让小女孩向父亲报仇。于是小女孩独自回到了家乡,一路靠乞讨为生,受尽了折磨,却始终不曾流一滴眼泪。”
夜看的到,也听的出,女子的每一句话都喷射着怒火,饱含着愤怒。
“因为,眼泪早已流干了,随之流出的还有爱。是的,爱意已尽,恨念丛生!而她看到,昔日的父亲已成了人人敬慕的赌博圣手,便决心在他为之痴迷一生的赌博中,打败他。”
秦正风的全身都在颤抖,再也拿不稳色子。色子在他手中乱跳,发出“叭叭”的声音。
“或许你该奇怪,为什么小女孩受了这么多磨难,几次濒临生死线,却始终没有死呢?
不,其实她早就死了!”女子摸着心口说。
“现在来复仇的,是从地狱中重生的魔鬼,带着旧日的冤孽,来向现在追讨的!
看清楚我的脸,”女子凑近秦正风,“我的爸爸。”
秦正风终于再也无法抑制,他恐惧地大声尖叫,将色子甩了出去。随即,他的叫声戛然而止。
他瞪大那双已深陷下去的眼睛,盯着那两粒色子,鼻尖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色子掷出的是“三”,绿色棋子走了三格,走到了黑格。
“故事结束了,游戏结束了,你的生命也将结束,爸爸。”女子冷冷地说。
秦正风已坐在了地上,只是无力地嘀咕着:“报应,报应,举头三尺,真有神明。”
他的目光移向夜。
“夜,你说过,对过去,要勇敢地面对。
我现在准备面对这过去了。
人不能总在逃避。”
秦正风掏出一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心窝,鲜红的血顿时溅了一地。
女子面无表情,穿好大衣,离去。
夜站在原地,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然后,他从兜里掏出那封血红色的信,只见上面写道:
“爸爸,女儿在龙城赌场恭候你。
我说过,与龙天干的‘死亡游戏’是你一生事业的顶峰。
你不会再有更高的顶峰了,因为我要在顶峰结束你。就在你达到顶峰的赌场里,用你达到顶峰的游戏方式。
人的一生不可能不犯错,但犯了错却不断逃避,却令人鄙视。
犯了罪,就要偿还。这个心理准备,从你犯下罪的那一天起,就该有了。”
在这些字的下面,是秦正风刚劲的笔迹:
“夜,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犯下的罪。
我是自作自受,她说的没错,从犯下罪的那一天起,我就该有这心理准备,面对我最终的结局。
如果真的无可挽回了,也请你不要为难她。我知道,她的功夫差劲的很。
我一样知道,她的赌技并没有超过我。
但她是我的女儿!
我不仅是个罪人,还是个白痴。从看到她那双眼睛时开始,我就早该想到她的身份了。
我抛弃妻女,玩物丧志,最后还几乎爱上自己的女儿。
这是命运的嘲弄,是老天的惩罚。
我是个无药可救的罪人。
所以,这一次,我决定用生命,去戒我的罪。”
(戒罪END)
(火之镇魂歌)前传·千年孤寂0。9外传·困兽
“我是牧师,是来此布道的。对,对。”恰克微笑着向村长解释自己来此的原因。他身披红白色的牧师外袍,穿着紫色的袍子——这是对一个牧师所掌握的崇高力量的认可。
村长当然知道这件号称“天衣”的“月舞”所代表的含义,他和蔼地准许了牧师的布道。
这种年代,在遍地盗匪如麻的地方,会出现一个高阶的牧师,的确是非常罕见的。村长真心希望恰克牧师能为这个没什么文化的小村带来福音。
“神啊,看来你并没有忘记我们。”村长暗暗在胸口画着十字。
恰克抚了抚灰色的头发,又说道:“我希望先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这样会对我的工作有所帮助。”
村长立刻为他详细地介绍,并带他周游村子。村人听说有个高阶牧师来此,都兴奋地前来观看。
“我们村四面环山,只有您来时的那条小路可以通向外界。那是这个闭塞的村庄与外界的联系了。东西北面山上都有匪帮,不过他们也只是向外扩张,大概是因为这个村太穷了,没什么油水吧。”村长苦笑道。
“南面山上呢?”恰克问。
“南面山……”村长欲言又止。
“南面山上有妖怪!”围观人群中的一个孩子忽然喊道。
“妖怪?”恰克一愣,却看到周围年纪大一些的村人都一副黯然的神情。
村长咽了咽口水:“这事说来话长……
那还是十年前,村里有个极聪明的小孩叫基德,从小就调皮捣蛋。大家都很喜欢他,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
十六岁时,基德和村里一个女孩相爱了,她叫克莱迪,聪明漂亮。大家都笑着打趣说他们真是天生一对。克莱迪温柔害羞,基德经常陪着她。
天有不测风云,在四年前,一个下大雨的夜晚,基德出村办事,因为大雨而耽搁了,没能及时回村。克莱迪一个人在学校等到很晚,最后一个人走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再也没有走出来。
后半夜,基德一身泥水,跌跌撞撞地回了家。他是挂念克莱迪,在雨夜里独自赶回来的,却得知克莱迪没有回家。
基德发疯一般又冲进了雨夜。天亮时,雨停了,人们在村南一片空地上发现了他。那里原来有一片树林,但都被打断了。
人们看到基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怀里抱着全身赤裸的克莱迪。
克莱迪死了,是被奸杀的。
基德当时就疯了,他一路嚎叫着冲上南山,杀光山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些强盗。后来他就一个人住在山上,村人怜悯他,也不去打扰他,还给他送去食物,放在山下。但是为了防止孩子们误入山里,就告诉他们山里有妖怪。”
恰克唏嘘不已,又问道:“那那个叫基德的孩子,后来你们就没见过?”
“有个樵夫上山砍柴,说看到了基德,而且还不止一次。他说基德发狂时会摧毁所能看到的一切,无论树木还是动物。真难想象基德发狂后会爆发出那么强大的破坏力。不过他平静时,会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大石头上,忧郁而悲伤。”
恰克点了点头,转身向南方走去。村长吃了一惊:“恰克先生,你去哪?”
“去南山啊。”恰克笑了笑,“看看我能为村人做些什么。”
他低声自言自语:“也为那个可怜的孩子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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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恰克一路循着被破坏的痕迹,找到了基德。
天上升起一轮满月,基德坐在大石头上,对着月亮发呆。
他忽然意识到了恰克的接近,转过头,低吼了几声,算是警告。
“是天生的习武奇才……”恰克慢慢地打量基德,他注意到了基德的眼睛。
“受伤野兽的眼神……”
他慢慢地向基德伸出一只手:“孩子,你一个人呆了四年了,跟我走吧。”声音温和而平缓。
基德瞪视着他,居然四年来第一次开口讲出了人类语言,不过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很沙哑:“他们……抓不到……凶手……”
恰克微笑着叹了口气:“是啊。
世界上每天都有许多正义被湮灭。
世界上每天都有许多罪恶在滋生。
但是,不能因此而丧失希望,甚至丧失理智。那只能算是被打败了。”
基德呜咽了几声:“我……没有保护好她……”
“你应该保护好自己,我想,这也是她的希望。”
基德终于慢慢点了点头,他慢慢走过来,握住了恰克伸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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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基德走下山的村人大吃一惊。有人敲响了村中央那口巨大的警戒钟。
村长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感谢恰克,恰克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要谢我,这孩子天资过人,不好好教育他是浪费了。
而且,我很喜欢他。”
基德跟在恰克身后,不看任何人,也不跟任何人说话。
从此以后,恰克开始抚养他,教他识字,学习各种知识,以及各种格斗术。恰克沉默寡言,脸上很少有表情,但无论学什么都能很快学会。
他没有再发过狂,只是每当大雨滂沱的黑夜,他会表现出明显的不安。他一刻也停不住,在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口中发出阵阵低吼。
每当这时,恰克会走上前,轻轻抚摸他的额头,手上闪现微弱的绿光。基德就会安静下来。恰克教给他“禅心”,他会很快进入状态,沉静,安宁,仿佛睡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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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两年过去了。基德成长为一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体格健壮,眼睛中闪着光。
牧师的力量可以治愈肉体的伤痛,却不能治愈心灵的创伤。恰克知道,虽然基德已不再发狂,成了一个文明、武术高强的优秀年轻人,但不能改变的是他眼中那种受伤野兽的眼神。
“是时候该出去闯闯了。”恰克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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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牧师先生,您要走吗?”村长一惊。他知道,这两年以来,恰克为村中做了巨大的贡献。他革新了人们的知识结构,告诉他们先进的文化、技术,教他们了解许多以前闻所未闻的知识,引他们注意外面那个世界的一切。他没有建立一座教堂,没有宣讲一页圣经。但是,他真的是来布道了,他给这个闭塞的村庄带来了福音。
那是心灵的光芒。
“别担心,只是出去游历一段时间而已,最后还会回来的。”恰克解释道,“而且,这个孩子。”他指指身旁的基德,“他也到年岁了,该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了。我能教给他知识,但教不了经验。世事的磨练,是成为一个男子汉最佳的催化剂。”
村长答应了,并带所有村人为他们两个送行。
送行的人群中,叫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恰克先生,早去早回!”
恰克微笑着向人群挥手。
基德仍就表情木然,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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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村人们的视线,恰克出了口气:“两年没出来走走了,感觉真轻松啊。基德,这是你第一次正式出村历练,有什么感想吗?”他看着基德,却发现基德身体在轻轻颤抖。
“怎么了,基德?”
“六年前那个雨夜,我就是从这条路跑回来的,最终……还是救不了她……”
恰克皱了皱眉:“那不是你的错……”
忽然两旁的树丛中一声呼啸,几个人影闪了出来。
“旅人们,交出行李和钱财,饶你们不死!”
“这么快就出现匪帮了?”恰克的眉头又皱了皱,随即伸展开,“基德,这是你的第一次实战……”
话还没说完,基德已如一条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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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克手上闪现绿光,那个盗匪折断的腿慢慢复原了。他又治疗了几个没死的家伙,然后放他们走了。
“下次对人类不要这么绝情。”恰克说道,“他们纵然肮脏、堕落,但他们毕竟是你的同类。”
“他们……”基德喘息着,伴随着低吼。
“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他们只是想抢夺财物,使自己生存下去。
生存的本能无罪,如果妨碍到你,只需给他们教训就好了。除非他们威胁到了你的生存,这时‘以杀止杀’原则就可以生效。”
基德慢慢平静下去,看着几具被他撕扯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他低下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没关系,孩子。”恰克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尽管基德已是个年轻人了,但在恰克眼中,他仍是那个悲伤的孩子。
“以后对待魔物时,也是这样。”
基德有些不解。
恰克继续解释道:“有的魔物是完全无害的,比如波利、疯兔等等,若它们为了生存而干扰了你,你可以警告它们,它们就会逃走。而有的魔物,比如不死生物,它们则有着强烈的攻击欲望。见到它们不是你死就是它们亡,你只好以杀止杀。”
基德默默记下了这些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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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基德大吼一声,一脚将一个腐尸的下巴踢得粉碎,飞了出去。他强壮有力的双手不断地插进腐尸们的胸膛,将供给它们力量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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