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根慧长老又阖上了双眼。
马良沉思良久,双手合十极为恭敬和诚恳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道:“多谢长老指点……”
说罢,马良转身就走了出去。
和根慧长老这类人说话固然是费劲窝火,但细想下也可以理解,毕竟根慧常年在寺院中潜修佛法,领悟高深玄奥的佛性佛心,以求有一天能够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开悟”,在人与人的交流上有些别扭很正常。
更何况,高人嘛,总得有点儿高人的样子不是?
但马良还是要诚心的感谢根慧长老,因为这位老和尚虽然没有亲自引领他去见那位传说中的无名大禅师,却也没有阻拦他,而且把无名大禅师的所在之处告知了马良——根慧长老说,无名大禅师不在外面那大千世界的滚滚红尘中,也就是说,无名大禅师在显通寺内。
至于具体位置在哪儿,又长什么模样……
马良没有去问,他知道遇上根慧这号和他完全属于是不同世界的人,如果细问的话,得到的答案十有八九是——有缘自然会见到。
显通寺有七殿七重,各有特色,无一雷同,皆辉煌壮丽。
在这肃穆庄严且壮丽非凡的寺院中,后面显然要比前面幽静的多,有许多院落和僧侣居住修行之地,甚至是大殿,都是不允许旅客前来的。
好在是,马良是受人引领来到了这里,故而可以在期间行走自如。
那位年轻的小和尚,似乎也知道些什么,并不多嘴,跟在马良身旁走啊走的,马良问他知不知道无名大禅师在哪里,小和尚就很疑惑的摇头,说不知道显通寺里有位无名大禅师。
马良也就没多问,可以理解。
赤脚仙古彤奇门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无名大禅师也可以隐姓埋名的存在于寺院中。
所谓高人,所谓隐士……
要想在偌大的显通寺中找到一个人似乎很难,但找到一个老和尚的话……应该不难——如今这个年代里,只要不是在嵩山少林寺和西藏那些举世闻名的寺院里,出家的和尚数量并不多。
更何况,无名大禅师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他绝对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和尚
也许他会在某个偏僻安静的厢房里安静的打坐修禅,从而让外人很难以寻见,不过马良觉得这不难。
他只要把意念力铺开,感应到人的存在还是不难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很恭敬且自信的从根慧长老修禅的厢房中走出来,去独自寻找身在寺院中的无名大禅师。
然而当他信步走出厢房,在幽静的寺院中走动时才愕然发现……
在显通寺内,意念力竟然根本无法透体而出——这种情形,让他想到了曾经在京城的天安门广场时,意念力被压制的那次。不同的是,在京城的天安门广场上,那种压制他的力量是强势的,无以伦比的巨大威压;而在显通寺内,却感觉不到有什么天地之威的气势压制甚至是反噬攻击,但就是无法将意念力散布出去。
这种似有若无的力量,不会让你感到不适,更不会攻击你,反而有些很舒缓平静的抚慰感,在劝阻着你的意念力收回到体内。
于是马良很郁闷。
身不由己是任何人不想遇到的事情。
但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再返回到根慧长老那里去?马良倒是有这个厚度的脸皮,但问题是他很清楚即便是回去了,十有八九也得不到确切的答案……所以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佛家所言一字“缘”中。
就这样,马良在显通寺里溜溜达达的边走边找寻“缘”
一直走到了下午四点多,走遍了寺院内的各个角落处,见到了好几位年老的和尚,但愣是没有找到无名大禅师——但凡遇到年老的和尚,马良都会上前很恭敬的请问大师的法号,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些老和尚不会骗他,而身旁的小和尚见到那些老和尚时的态度,更能说明一切。
故而马良能确定,他们都不是无名大禅师。
无名大禅师的法号,就是无名。
籍籍而无名,缘在佛法中。
这期间马良还接到了安冰泮打来的一次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马良的回答是:“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显通寺给拆掉。”
安冰泮问:“为什么?”
“刨人。”
“要不要我下山去雇佣工人和机械?”
“在外面等我吧。”
……
……
马良记得自己领着小白去故宫里游玩儿的时候,都没有如此这般自信认真过,大致上也就是走马观花而已。现如今倒好,无心旅游观光,倒是在显通寺里犄角旮旯里走了个遍,只是苦了那位毫不知苦,也没有任何疑问的小和尚。
“这位师父,你累吗?”
“不累。”
“多谢您一直陪伴在旁,不然我在这显通寺里也不能这么方便的走来走去。”
“施主不必客气。”
马良想了想,问道:“是根慧长老吩咐你来陪同我的?”
小和尚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马良诧异了——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在显通寺中,许多原本不能进入的地方,因为有这位小和尚跟在他旁边的原因,其他和尚见了之后也就不会上前阻拦。
小和尚很认真的说道:“根慧长老之前说过允许施主去见他,却没有说施主从他的禅房中出来后,就必须离开,所以我跟随在施主的身边……寺院中有许多地方本不方便外人进入的,所以……”
“监督我?”马良笑道。
“施主多虑了。”小和尚赶紧双手合十躬身,很礼貌。
马良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他已然有些失望和灰心了,也许真的是和无名大禅师没有所谓的缘分吧?显通寺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不大,就这么点儿地方,里面的人是有数的,也许那位无名大禅师本就知道他前来,并且知道有事相求,故而不让他找到,那样的话……就像是赤脚仙古彤,只有他找人,谁人又能找到他?
“你们寺院管饭不?”马良问道。
“前面有对外的斋堂,我可以带施主去,不过……”年轻的小和尚露出难堪的神色,道:“斋堂里吃饭,是收费的。”
马良撇撇嘴,嘟哝道:“真的是与时俱进啊,佛门重地,如今竟然也是改革开放到经济为先了……”
小和尚听了这句话就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喜,但委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不想在一个外人的面前丢了显通寺的名声。于是在马良迈步往寺院前方走去的时候,小和尚急忙跟上去说道:“施主,现在已然过了吃斋的时间段,想来前面的斋堂里也没有了斋饭,我,我带您到后面斋堂的厨房看看,还有没有斋食。”
“嗯?”马良愣了下,点头道:“好。”
虽然走到现在马良是真的饿了,但他还真不至于小气和饥不择食般的非得在显通寺的后斋堂里吃顿不掏钱的饭。而是因为小和尚的这句话提醒了他,这显通寺里犄角旮旯里他都走遍,便是斋堂都去过了……
唯独厨房没去过。
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过厨房和后面的杂院里,会隐居一位近乎于传说般的无名大禅师。
现在,似乎缘分到了?
跟随在小和尚的身边,马良一路来到了寺院后面的斋堂,并且毫不犹豫的穿过斋堂来到了后厨所在地。
一个小小的,收拾的极为干净的院落。
普普通通的三间不大的房屋,一间厨房、一间堆放杂物,一间是储存粮食的……
小院东北角的石阶前,坐着一个老和尚。
穿着洗的有些发白的灰色僧衣,稀稀拉拉约有半尺长的灰白色胡须中间杂着几根黑色,倒是整理的整整齐齐;老人脸上和裸露在外的双手上皮肤皱皱巴巴的,像是老树皮一般,上面布满了暗褐色的老年斑。
此时的这位老人,很懒散的坐在那里,倚着斋堂的墙壁,双腿一曲一伸,闭着眼睛歪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晒着太阳的时候打起了瞌睡似的。
若非是他那竟然长这些许并不明显的发茬的头上,还能够依稀看到的几点明显戒疤,任凭谁看到他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位老和尚,而是会把他当作一位在农村中很普通很普通的年逾古稀的老人。
看到这位老和尚的时候,马良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沿街拾荒的赤脚仙古彤。
“师父,那位大师是谁?”
“是本寺的一位老师父了,我出家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做斋饭。”
小和尚摇摇头模模糊糊的回答了马良的问题,似乎有些难堪,更是没有提出那位老和尚的法号,眼眸中更是很清晰的透露出了他对那位老和尚的不满——这也难怪,作为出家人,作为显通寺的出家僧人,领着一位施主来到寺院内里,却让这位施主见到了这般邋遢不注重形象的老和尚,委实有些丢了出家人的脸面啊。
“施主,您稍等,我这就进去为您找下,看有无斋食。”
“不用了。”马良摆摆手,微笑道:“有劳师父一路相随,我今天要找的人,就是这位大师。”
“这……”小和尚犹豫了下,满是疑惑的点了点头,告辞离开了这座小小的院落。
待小和尚离开后,马良迈步走到了那位老和尚的面前。
似乎因为年事已高的缘故,老和尚的五官和反应上都会很迟钝,所以在如此小的院落里,马良和那位小和尚又有了几句并没有刻意压低嗓音的对话,现如今更是走到了老和尚的面前,而这位老和尚竟然还没有察觉到,依旧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大师……”马良很恭敬的轻声唤了一句。
没有反应,老和尚一如之前那般。
“大师……”马良有些小翼,好像生恐惊吓到这位老和尚。
还没有反应。
马良撇撇嘴,心里稍坐思忖后,干脆走上前挨着这位老和尚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老和尚的胳膊,唤道:“无名大师,醒醒,醒醒……”
……
……
正文 543章 佛即是人
543章 佛即是人
老和尚悠悠然醒来,迷迷糊糊的看了眼马良,赶紧有些艰难的坐直了身子,双手合十道:“小施主你好。”
“大师……”
“老和尚就是寺里做饭的,不敢当得大师的称呼。”
马良愕然,难不成自己又一次找错人了吗?这个老和尚反应敏锐,且没有一点儿礼貌的打断了他的话,而且还一副懒散又有些惶恐的模样,穿戴破旧但还算得上整洁,胡须也修饰的整整齐齐,然而他的眼神浑浊不清、皮肤粗皱发暗,怎么看都没有那种世间高人精神矍铄的模样啊。
“老师父,请问无名大禅师在哪里?”
老和尚笑笑,道:“既然没有名,又怎能称大师?而且小施主这么问,我不知道你说的谁,怎么告诉你?”
马良想了想,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阿弥陀佛,罪过……”
老和尚微笑着双手合十,微微眯眼,浑身上下之前那懒散无羁的气息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令人只可意会却不知如何言表的恢弘气势——但这种气势却并没有令人惊惧的威压,就像是宽广无际的广袤原野上空刮过的温煦春风,看似无力柔和,却又根本无法阻挡。
只要你能感觉到这种气势的存在,那么你必定会相信,那如春风般和煦的气息,绝对可以在转瞬间形成具有毁天灭地般能量的沙尘暴。
这种气息上陡然出现的变化让马良措手不及。
他之所以说那句“出家人不打诳语”,全然不是因为他看出来这位老和尚就是传说中的无名大禅师,而是因为他实在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极度失落之下又有些恼火的缘故,才会调侃这位还在跟他掰扯些废话抬杠的老和尚。
不曾想却把老和尚的真实身份给逼了出来。
到此时,马良自然可以确定,面前这位在显通寺的后厨中做斋食的老和尚,就是无名大禅师了。
于是马良当即起身踏出两步,恭恭敬敬的鞠躬,道:“晚辈有眼无珠,冒昧前来拜访,有不敬之处还望大师能够原谅……”面对无名大禅师这样的人物,马良当然不会去装逼玩儿什么不卑不亢,且不说对方的身份和辈分足以让马良恭敬,重要的是,马良此次前来本就是有事相求啊。
老和尚微笑着摇摇头,道:“小施主找老衲何事?”
马良斟酌了一下,没有去多扯些没用的,很认真的说道:“晚辈是奇门江湖坐地阎罗马不为的孙子,身不由己踏入奇门江湖之中,多有恩怨烦恼纠缠在身。如今家中妻子怀有身孕,自觉身为奇门中人恐多有劫难牵累妻儿,所以今日亲来拜寻大师,恳请大师能够以慈悲之心,施大无边佛法,护佑我妻儿平安。”
“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有果。”老和尚神色安详的说道:“你既造了业,必应承担其果。”
这种话,恐怕对任何人说出来,都会有些无言以对。
说白了,水清不养鱼,即便是历史上的诸位大贤圣人,也不能说自己就是一个完人,从未造过恶业啊。更何况,面对无名大禅师这样一位禅性深厚,佛性了悟的得道高僧,马良都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赤条条的裸奔来到了无名大禅师的面前,根本隐藏不住任何一点点瑕疵。
但马良心性绝非常人,起码他的脸皮还是足够厚的。
思忖了一会儿之后,他很诚恳的说道:“晚辈自认平日里为人行事谨小慎微,不敢说从未做过恶事,但大恶大凶违背良心之念,却从未有过。”
老和尚微微一笑,神色平静的直视着马良,那深邃的眼神似乎完全可以剥开马良的伪装一般,让马良这般厚脸皮且心性极强的人,也难免会感到一些心虚的低下头去,故作出恭敬状。
稍后,老和尚问道:
“可曾杀人 ?'…'”
“有过……”马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却随即就给自己开脱道:“形势所逼,苦与无奈之下。”
老和尚未理会他的解释,接着问道:
“可曾行盗窃之罪?”
马良摇头,很认真的说道:“从未有过。”
“属实否?”
“呃……”马良不自信了,虽然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是否干过偷盗之事,但确实让这位老和尚给问的心里有些虚,好像还真有过?也许没有吧?于是他反应敏捷的说道:“我不敢确保,但自问绝不愧对良心。”
老和尚也就没有再继续说这件事,似乎也不想揭破什么,接着问道:
“可有yin邪之心之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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