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慢慢将话说了,却将宋玦主动求亲一事隐去,只说祈男看上了宋府大爷,硬想留下嫁过来。
自然这话是有些说不过去,就连宋夫人这样靠说谎话过了半辈子的人。也不太能够自圆其说。不过身份摆在那儿,所以以势欺人,宋夫人话是说得不太通畅的,不过眼神气势,一样不少。总之意思说明白了就是:
祈男不能,不可以,绝对没有希望,嫁进宋家来,做嫡长媳。
苏二太太先只听不太明白,好好的怎么又从出塞绕到嫁进宋府去了?只是她到底是在闲话留言圈里长大的人,大宅后院里,什么隐晦涩塞的暗语没有?不用点脑子,也不用在这圈子里混了。
因此也就很快弄懂了事体大概。不过宋夫人到底还是泄露出一丝儿真情,那就是,宋玦本人,对这事是很愿意的,也因此宋夫人才会如此头疼,也因此,自己才被如此着急着慌地叫了来。
“哟,这事可真够丢人的!”苏二太太心中一时竟大为窃喜,口中少不得附和那宋夫人:“哪有这样的大家小姐?我苏府虽比上不足,到底在这杭州城里还是有些名声的,怎么养出这样一位不知羞耻的丫头来?”
她这半真半假的话才刚说出口,外头丫鬟慌慌张张的声音传了进来:“大爷!这会子夫人见客呢!请大爷过后再来!”
苏二太太虽比不得宋夫人身份显贵,可若赌心计,不说赢,至少也不会输的。听说宋玦到了,如福音至体,立刻就站了起来,向外笑盈盈地道:“世侄来了?我也不是外人,请夫人让他进来吧?也好将来少跑一趟。”
宋夫人顿时将牙关咬紧了。看来这夫人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少不得一会要打点起全付精神来。
宋玦听见是苏二太太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过后心里明白过来,冷笑一声,径直穿门而入。
“给母亲请安,给苏夫人请安。“宋玦恭敬行礼,却谁也不看。
“你怎么这么早?”宋夫人在心里骂,嘴里依旧和睦得很:“也不多睡会子?”
宋玦摇头轻笑:“儿子昨晚想了一夜,今晨已托人将给父亲的信,送出去了。”
宋夫人心里咯噔一声,眼睛便直了:“信上说些什么?”她焦急地问,一时几乎忘了身边还有苏二太太坐着了。
宋玦情味深长地看了宋夫人一眼,又将眼光瞥向苏二太太:“夫人来得好早?想是有急事?”
宋夫人回过味来,便将嘴抿成一条直线,苏二太太少不得笑道:“没有没有,来看看你母亲而已。”
宋玦便也笑了:“想是因九小姐在这里,夫人不放心?其实大可不必,将来在这里日子还长久呢。”
这话说得有些不合身份了,不过宋玦不在乎,说来也怪,自打与祈男相识后,他的性格里矜持的那部分,便如受对方影响似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少了。
两位夫人瞠目结舌,一如宋玦预料的那样。
“既然苏夫人到了,请母亲在这里就替儿子做了主吧,” 宋玦愈发笑得轻松:“按说该由父亲来提,不过父亲既不在,少不得由母亲操劳些。”
宋夫人放在桌上双手,颤抖不住。
苏二太太越发看得明显了,这哪是自己女儿求着要嫁?分明是你家儿子求着要娶!
因此脸色便越发放晴了,眼角眉梢笑意漾了出来,本想喊世侄的,这会子也换了称呼:“贤侄这说怎么说的?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
宋夫人的头疼病要发了,好在吕妈妈在身后,这时便开始发挥作用了:“大爷,这种话还是别当了外人面说吧?”
明显是将提亲一事岔开的意思,若说明了,苏二太太哪里还算外人呢?
“提亲该于早起,意喻蒸蒸日上,此时正当合宜,且若双方应允,该同于一桌用饭,以示和睦,这也合了当下。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就此提出来呢?”
宋玦从不知道,他的心也可以跳得如此激烈,清俊眉目中染满了浓到化不开的情愫,也许因此时想到那个清秀身影?也许因要说出口的话,与她有关?
也许此时,事关他和她的,终身大事?!
苏二太太心里简直要漾出蜜来,肥猪拱门,她这才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好事!金子落到头顶上,时运来了!
宋府苏府联姻!而且祈男将嫁的,还是宋府唯一嫡长子,且看这架势,是正妻无疑了!
这还了得?!这还得了?这这,这自己将来,岂不是要与宋夫人,平起平坐了?!
苏二太太眼前一花,几乎晕厥过去,好在吴妈妈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托住,方才不至乐极生悲,载到地上。
许是苏二太太有些失控的狂喜,刺激了宋夫人已经十分岌岌可危的神经,她反冷静下来了,脸色不再掩饰地阴沉下来:“这话不通!”呵斥着宋玦:
“此事你父亲还未允许,你如何自作主张起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宋玦十分恭敬地弯腰低头:“这事儿子在信中已用父亲报备,放母亲放心,父亲一定不会反对。”
没有人,比宋玦更了解自己的父亲,宋帧了。二世为人,如何还能蒙得住眼呢?!
父亲是个最不重儿女私情,不解风情,唯看中名誉身份,讲究宦海官途之人,要不然家里也不会只空摆着几个别人送来的姨娘,儿女都是夫人正出的了。
不是因为最爱夫人,只实在对这种儿女情长之事没有兴趣罢了。
因此对宋帧对儿子的亲事,也远没有对其前程功业来得上心。儿子做驸马不是不好,不过总没有自己出息来得让老子光荣。
苏家虽比不得京里大族,严格说起来,到底也不算门不当户不对,苏大苏二老爷都在京里为官,也算宋帧当朝同仁,娶进苏家女儿,对宋家来说,也不算丢人。
只唯庶出,这一点略差了些。
而这一点,宋玦也虑到了。
☆、第二百十二章 病中
因此宋玦才在信中,提出了一个父亲绝对抗拒不了的条件。
父亲要得是功名,自己给他功名就是了。
说起来,二世为人,就这点好处,入秋闱,进殿试,什么题目全都记在宋玦脑子里呢!主考官的喜好,皇帝的喜好,宋玦一丝不乱,如刻印于心中。
父亲希望自己从文,那就给他一个状元好了。老夫人希望自己习武,那就高中之后再参军就是了。
文武双全,有这样的儿子,宋帧才真正叫心满意足。
“母亲放心,父亲一定不会拒绝。儿子敢在这里下保,若父亲对这门亲事有任何不满,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儿子便绝不再提,母亲以为如何?”
儿子的话,彻底将宋夫人后路堵死,她被噎得话也说不出来,两眼一翻,险得没昏了过去。
于是请太医,上汤药,屋里好一阵忙乱,苏二太太倒趁机拉过宋玦的手,细细问了他好些话,因回答都是令自己十分满意地,因此愈发喜上眉梢,挡也挡不住。
好容易宋夫人恢复过来,已是日头高照了,正要再说些什么,眼泪就先落了下来。
“当真你非她不可?”宋夫人捂着胸口,声音细若游丝。
宋玦跪了下去,未曾开口前,先叹了口气。母亲总将名望身份看得比一切都重,想让自己做驸马也不是一天二天了,前世自己依从了她的心愿,落得个首尾两断,今生,虽欲寻仇家,可他也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母亲,”宋玦的话才说了一半,突然耳边传来门外细语:“快回夫人,苏九小姐不好呢!需快请太医来瞧才好!”
只这一句。宋玦即刻便从地上站了起来,飞一样冲出门去,揪住说话的婆子,急不可待地问:“怎么不好?如何不好?”
这婆子原是平春堂粗使的。平日少见宋玦,这时见他如此凶猛地拿捏住自己,吓得一时话也不敢说了,口中咀嚅着,含混不清。
宋玦急了,手里愈发加上三分力气,这下婆子受不了的,气也喘不上,白眼也翻了出来。
好在秀妈妈到了,先就赶过来。也不劝也不拉,只淡淡对宋玦道:“苏小姐没有什么,不过身上有些烧,发起寒热来。“
宋玦丢了手,那婆子大口吸气。脸色都变了,口中喃喃道:“只听说大爷一向温文尔雅的,原来如此骇人!“
没人理会她这话,宋玦早将注意力转到秀妈妈身上,口中嘶吼道:“既然如此,怎么还在这里耽搁时间?还不快去请太医!”
秀妈妈保持冷静:“正要去 请,二门外车马人都备下了。正要请问下苏太太,府上常走动的,是哪位太医?!”
宋玦恍然大悟,还是这妈妈细心,自己竟一时忽略了这事。若用自己家的,只怕宋夫人捣鬼。到时反对祈男不利。
“是位姓品的太医!”苏二太太早也出得门来,听见问到自己,忙不迭地就开了口。此时祈男更比她的一切都要宝贵,她亦看出来,宋夫人虽贵不可攀。可到底还有能辖制得住她的人。
所以也就决定,明里自然还是要对夫人顺从的,可实则应该依附于真正有实权的人才是。
苏二太太这里话音未落,秀妈妈且没开口,宋玦早一支箭似的冲了出去,并不忘记丢下一句:“请苏家五姨娘来!”
他知道真正与祈男心连心的,不是这里看似关心的苏二太太,而是家里心急如焚的锦芳。
且他也不放心别人去请,别人再快,快不过自己,因祈男是比自己的心还要宝贝的珍爱之物,对她,没人比得上他用心。
苏二太太听见宋玦的话,忙回头吩咐跟来的翠玉:“你是聋子?还不快回去带五姨娘来!”回头瞥见宋夫人满脸不快,忙又陪笑道:“叨扰夫人,万勿见怪!”
宋夫人将脸偏了过去,轻轻向地上啐了一口。
苏二太太只装作没看见。
“好好的,怎么就烧起来了?”吕妈妈问着秀妈妈:“平春堂的事,一向是妈妈看顾,也该打着守楼的人,”这话明指荷风了:“怎么就让苏小姐客中病起来了?”
客中二字,亦是加重语气的。
秀妈妈平淡如水地回:“听说是夜里受了些风,昨儿有人去平春堂闹了一场,怎么吕妈妈不知道这事么?”
吕妈妈顿时语塞,回头再看宋夫人,早又将脸转到别处了。
“我去看看男儿 。”苏二太太坐不住了,宋玦一走,宋夫人因自己刚才的态度,自然不会再给自己好脸色 ,她走到秀妈妈面前,陪笑道:“请妈妈带路可好?”
秀妈妈自然说好,于是苏二太太有些难堪地向宋夫人告辞,后者坐着不动,更不接对方眼光。
本来请她来是为什么?!宋夫人心里气到翻江倒海,却也无可奈何。
倒是秀妈妈,有些忍俊不住。早知苏太太是这样识时务的人,自己倒真不如放了祈男回家,也省得被折腾出这一场病来了。
不过也好,小病是福。秀妈妈想起老夫人常说的一句话,有病的时候,方能看出别人对自己的真心,是好是坏,瞒不过去的。
“这几日有劳妈妈了,”苏二太太知道秀妈妈是宋老夫人的人,宋夫人也对其忍让五分的,因此一路上马屁不断,秀妈妈只是淡淡的,嘴巴却闭得极紧,一字不吐。
到得平春堂,荷风正一脸焦急地在楼下等着,见她们来,心里又沉上了三分,本来听脚步,以为是太医到了呢!
“小姐怎么样?”秀妈妈外表镇定,眼中却闪出焦虑的光来。
“烧得厉害!”荷风再是沉得住气,这时也有些着慌了:“人也只是昏迷不醒!”
苏二太太一听急了,这金娃娃若有个三长二短的自己下半辈子可怎么好?!
“快领我上去看看!”
荷风便看秀妈妈,见后者微微颔首,方才请了二太太:“夫人这边请!”
玉梭正守在床前垂泪,一见太太到了,忙收了眼泪,垂首敛袖的站了起来。
“你怎么伺候小姐的!”二太太上来不看床上躺在被窝里,无声无息地祈男,便劈头盖脸地骂着玉梭道:
“留下你实指望能看顾小姐,没想到不过几天,你自己看看,小姐瘦成什么样了?倒好,最后还病倒了!若小姐好便罢,若有个不好,看我皮不撕了你的!”
玉梭低头落泪,一个字也没得回。太太骂得好,她心里何尝不自责?
“到底怎么回事?”骂了半天,太太觉得在宋夫人那里受得气也差不多发泄远了,这才平气静气问道:“姨娘回去还说小姐好好的,怎么转眼就病成这样了?”
玉梭这才哽咽着道:“想是夜里着了风,又或是,”她不敢说在这里受了气,便将这话复又咽了下去:“总之小姐夜里发起梦来,醒来便痛哭不止,问她,总也不说为什么,哭到后来,便说头疼,躺下就烧了起来。奴婢替小姐垫了几块凉水浸过的毛巾,却总也不管用,后来请了荷风姐姐上来看,小姐已是昏厥了过去。。。”
说到这里,玉梭哭得接不下去,荷风忙上来安慰她,也道:“我上来看时,小姐脸上身上烫得不像,看看天色也亮起来了,便回了秀妈妈,妈妈只是骂我,为什么不早回,后头的事,想必夫人也知道了。”
苏二太太这才向祈男看去,见果然小脸烧得通红,隐在被子里的身子,看上去小小的,似乎真瘦了一大圈,纹丝不动地只是躺着。
秀妈妈心里更比苏二太太还要急切,可嘴上却比她和缓得多:“你们小姐这几日吃喝的怎么样?除了昨晚,睡得又如何?”
玉梭强将伤心忍住,慢慢抽了几口气,方才说得出话来:“吃喝是妈妈知道的,又何必再问?饭菜差不多原样送回厨房的,夜里更不必说了,躺下就是做梦,总是惊得醒过来,问她,却不肯多说一个字。”
苏二太太听了,也觉出些可怜来,于是走上前来床边坐了,正要握住祈男的手,楼下一阵喧嚣声传来,细听之下,竟有宋玦的声音在内,喜得立刻又站了起来,向门外冲了出去。
品太医被宋玦催着,来不及叫上良姜官桂,一路快马就被送到这里,不过也因此看得出来,宋家这位大公子,倒对苏家九小姐特别用心似的。
待到平春堂下,他正要上楼,不料宋玦却被丫鬟拦下了。
“为什么我不能上去?” 宋玦到此时已全忘了规矩,急得眼也红了,“苏小姐病得怎么样了?我必亲眼一见方可放心!”
正吵闹得厉害,秀妈妈已在二楼梯口出现:“何事争执?!”
品太医闻声抬头,不料秀妈妈声音未落,人已到了面前,他不由得在心里惊异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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