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回身,就迎来了下楼的品太医。
“小姐已无大碍,在下这便可告辞了。”品太医对秀妈妈行了个礼,又看宋玦一眼。
宋玦冷冷道:“太医前头不是说。小姐的病大为不妙么?怎么倒几服药下去,人就好了?看来太医这诊脉的医术,倒也颇成问题呢!”
品太医淡然一笑:“小姐本自底子调养得好,在下前头也说了,得看药服下去情况如何,再做后续,如今也不算隐没了在下的话吧?”
调养得好,也就是一向以来精心看顾照料的结果,身子恢复得快,也就是药的效果出众。品太医虽没明着反驳宋玦,可话里字字句句,都是不肯示弱。
宋玦哼了一声,眼底有森冷寒光闪过,也不肯再说话。吩咐一句:“请了太医下去,好生伺候!”
秀妈妈心里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都是一表人材,又都是仪容俊雅,谈吐风流的谦谦君子,偏生眼下像两只乌眼鸡似的,你看我不爽。我看你不痛快,说起来,还不是一个情字做怪?!
品太医走后,宋玦的心事放下大半,又多嘱咐了秀妈妈几句,也就要离开。
秀妈妈倒将他叫住:“大爷。那事儿还没了呢!”
宋玦知道她是提醒刚才说到,要送祈男回事一事,遂不转身,只将头重重点了一下,然后放轻脚步。缓缓离开了。
秀妈妈同样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因病中虚弱,祈男又在宋家调养两日,病中汤食药补不断,宋夫人是不理会的,也根本不操心此事,都是秀妈妈亲自指使,又有宋玦暗中出力,再加上她本身底子好,年轻又恢复得快,因此二日一过,便痊愈如初了。
于是秀妈妈面禀宋夫人,请将苏九小姐,送回苏府中去。
宋夫人暗中咬牙。说是送回,其实还不是为了从京中府邸,大门八人,红轿抬进来么?!
“送是要送回去的,不过丑话可得丢在头里,若那屏风太后不满意。。。”宋夫人面若冰霜,说出 话来更如枪子儿,一字噎死一人。
可秀妈妈却毫无怯色,更直接打断夫人的话:“请夫人放心,这屏风太后绝无不满之道理,甚至更比原来上佳,只得宋府还会因此得赏呢!”
宋夫人冷眼看着秀妈妈:“太后心事,你这千里之外倒摸得门清儿了?”语气里全是不信与鄙夷。
身后吕妈妈,更是嗤嗤笑出声来:“既然如此,还该禀了老夫人,还放妈妈回宫里伺候太后才,别白放着个人才,闷坏了倒委屈!”
秀妈妈不为所动,依旧冷静淡然地道:“若夫人不信,老奴也没有法子,不过吕妈妈刚才所说,不妨回去,禀一禀看。“
吕妈妈的笑凝在了脸上,不上不下,好生尴尬。老夫人那里别说是她,就连夫人也说不上一句半句,这妈妈好狠的嘴头!
宋夫人瞪住秀妈妈:“老爷的信听说今儿将到,届时还请妈妈也过来,一并陪大爷细听!”
秀妈妈心里咯噔一声。虽说宋玦很有信心,可她到底不敢全信,凭什么一家之主的宋帧,宋中书,要听自己儿子一信之言,与苏家联姻?
“夫人放心,待老爷信到,烦请夫人通传一声,老奴定赶来,与大爷同领谨遵!”心里有些忐忑,可面上秀妈妈只作若无其事,丢下这句话,便径自退了出来。
“老不死的成了精!”宋夫人待其身影完全从门帘后消失,方重重向地下啐了一口。
吕妈妈随即献媚地递上茶碗,又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放心,奴才都安排好了,待驿站车马一到,便可既可将信掉包!“
原来宋夫人早打算出一计,暗中命自己的心腹管家,模仿宋帧语气,写出一封拒绝求亲一事的信来,当众人的面念出来,以绝宋玦之想。
若老爷信中本就是此意,宋夫人此举自然没有什么后患。若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老爷一时头昏竟同意了宋玦的混账想头,宋夫人也自有一套说辞应对。
亲事不成,祈男还得去和亲,宋玦不必习武,还得在这里等待秋闱入殿试,这样一算,也就几个月过去。
待到入京殿试高中,与皇家联姻一事也就不难,宋夫人心想,到时候自己再加把力暗中运营,还愁自己儿子找不到好老婆么?!
能给宋家娶进个公主,老爷还有什么话说?只怕到时,不仅不怪自己擅做主张,还会直夸自己有本事是贤妻,更对自己刮目相看也不一定呢!
宋夫人心里想得美孜孜的。至于宋玦能不能一定就高中,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对自己的儿子,她一向很有信心。
吕妈妈却还有些存疑:“夫人,据奴才看,此事还有一点不太妥当。“
宋夫人斜眼看她,不耐烦地道:“你怎么也这样起来?办事瞻前顾后地,能成什么大器?不敢就说不敢,何必挑剔这个主意?是怕老爷将来知道了,治你的罪么?!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动你!”
这话是有些虚的,一半心虚, 另一半则从夫人越来越小的语气中便可辨认得出。不过吕妈妈倒不是因此这个 ,她确实是一心为了夫人考虑,暂时也没想到自己。
“夫人别动气,”因此见夫人有 些不满,吕妈妈忙上前告慰:“奴才再不知事,也不敢说夫人的主意不行。只是那信奴才也看了,上头的字迹,有些不像老爷,”说到这里,吕妈妈瞥了宋夫人一眼,为难地道:“大 爷和秀妈妈,都是不好糊弄之人,只怕到时看出来,倒不好收拾了。“
宋夫人一听,不忧不愁,反哈哈大笑起来:“我当什么,原来为这个。你放心,”她靠近吕妈妈身边,细细低语了几句,后者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好计,好计!”
秀妈妈回到平春堂,一眼就看见正巴巴扒在楼下向下看的祈男,不觉抬头笑了:“小姐!”她在下头便唤了一声:“东西可都收拾好了么?”
祈男立刻便笑了出来:“好妈妈,可是许我回去了?!”
玉梭正在床边打叠包裹 ,听见这话激动地手也抖了眼也花了,忙开了屋门向外喊:“荷风姐姐!”
荷风笑眯眯地进来:“听见了听见了!早已吩咐二门外备车马了,看把你主仆二人急的!可是这里不好?”
将来只怕还要在这家里过上大半辈子呢!
荷风有意隐去这后半截话不提,心里却在好笑。
于是秀妈妈亲自与荷风二人,将祈男送到了二门外,果然一辆朱轮华盖小车,正静静守在门前。
小厮们垂首靠墙而立,待祈男扶者玉梭,二人皆上车去后,方才慢慢向前,套马欲行。
秀妈妈将车帘放了下来,玉梭便向窗外偷偷看去,祈男禁她不许:“这可不是咱们家!看人家见了笑话!”
玉梭只得缩回头来,心里只是纳闷,怎么宋玦连个人影儿也不见?
原来一路从园子里出来,玉梭都在留心,只当宋玦会在某处树阴下出现,又或是自己不到,至少遣个小厮来,递个信儿问声好之类,也叫人安心。
不料什么都没有,直到出了二门上了车,还是一点儿消息,一丝儿动静也没有。
秀妈妈看出玉梭心思,却什么也不肯多说,淡淡吩咐几句,便命小厮扬鞭起马。
☆、第二百十七章 见太太
玉梭有些失望,回头看了祈男一眼,却见其低着头,似在沉思。
其实玉梭想些什么,盼些什么,祈男心中明镜似的,因她主仆二人一条心,她心中何尝不想宋玦?
不过几日前雨中楼台相会,她自谓已了解了彼此心事。知道对方为自己努力过,争取过,甚至连向苏家求亲一招也使了出来,想必也是拼尽了全力。
自己心爱的男人,为自己竭力而为,只这一点,祈男便觉得已然心满意足了。世间事许多不能如愿,尤其在这个以君权父权为尊的年代,身为小辈想要做一点合已心意的事,其中困难,祈男心知肚明。
既然不能强求,不如放宽了心,知道他心里有自己,也就可够宽慰了。
祈男这样安慰自己,方才勉强将眼里涌出来的热气,挡了下去。
车子慢慢驶出偏门,走出后巷,慢慢驶入田间道路。
玉梭闷坐半日,心痒痒地想向外再张上几眼,又怕祈男不高兴,只得憋住,半晌实在忍不住,便自言自语地道:“外头应该没人,小厮们在前,就车旁有人,也不过是宋家跟车的婆子,我看看外头田头风光,想也无事。”说完,瞟了祈男一眼。
祈男不吭声。
玉梭知道这就是默许了,遂小心翼翼将窗帘揭开条细缝,偷偷向外看去。
其实她才不想看什么田头风光,不过不死心,还想再寻一寻宋玦罢了。
左边张了一张,没人, 不过是大块大块的芦苇杂生,间中更有蛙鸣蚓吹之声,极其凄楚,玉梭不闻卒闻,又向后张去。
几个宋家的小厮无精打采地跟着车。垂首看地,更没有看头。
玉梭的心沉到谷底,难不成宋玦真被关住出不来了?还是另有什么隐情?看他在小姐病时又急又嫉的情形,今儿不会放心小姐如此回去吧?
毕竟宋家别院离城还有些距离。城外比不得城中,到底荒凉些,宋夫人又有心刁难不让多人跟随,看看左边后边如此情形,玉梭在心里便有些底气不足,平日里丫鬟间传说的那些个匪盗之说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心里打起小鼓来。
右边是看不成的,因小姐坐在那里,玉梭咽了下口水,便又将头向外多探出点儿来。向前张去。
前面车头上套着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雪白,浑身无一丝杂毛,玉梭乍一眼看去,虽不知马匹如何分辨好坏。却也看得出来,这必是难得的好马无疑。
随后,她的视线落到车头上赶马的小厮身上,咦,这小厮怎么长得这样高大?虽坐着,其背影看起来也比车下走的那些英武,且看起来。怎么这样眼熟。。。
玉梭忍不住啊了一声,不过立刻就又反应过来,伸手捂住了嘴。可是迟了,祈男本就在暗中留神注意她,听见声音,早也捞起自己手边的窗帘。向前看去。
祈男更比玉梭眼光犀利精准,尤其是对自己心爱的男人。她只一眼便看出,前头替自己赶车的,正是宋玦无疑。
那望着瘦削纤长,实则暗隐肌肉的身形。不是他,又是谁?
仿佛知道自己被认出来,宋玦伪装在小厮衣服里的身子,轻轻动了一下,手中缰绳猛地握紧,臂膀上便有肌肉倏然鼓起,马背上轻轻受了一鞭,便愈发轻快地急蹄起来。
祈男看见宋玦衣袖下鼓起一块来,脸便红了,手便随即松开,人便安定地坐了回去。
早知你必不放心我,半明半晦中,祈男红着脸默然坐着,其实又何必相送?
宋玦放眼远处,一派秋色迷人,嘴角边也不禁露出丝丝微笑。
我自然不放心你一人回去,若无我相守相送,何得彼此安心?
唯有玉梭,咧开嘴笑得明朗爽利,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早知道会是这样了!
在宋玦悄然无声,却稳若磐石的护送下,近二个时辰的路途如顷刻间便结束一般,直到马车停下,祈男方才顿悟,原来到了。
车停在苏家偏门处,门房早有人接了出来,待进到内里二门外,玉梭待车停稳便下来,又慢慢将祈男扶了下来。
围在小轿旁的婆子们这时便散了开来,祈男装作冷静,四下里张了一张,早不见了宋玦人影,想必刚才在偏门处,便已悄然离去。
上轿之后,玉梭陪着进入园内,不经意间却看见,身边婆子们颇有深意的眼神。
她心里凛然一震,看起来小姐几日不在家,园子里的流言蜚语已是不少了。
“先去见太太吧?”玉梭试探着向身边一位婆子开了口,也是探探口风的意思。
婆子咧开大嘴笑得恐怖:“太太正盼着小姐呢!不过怎么说呢!又想小姐回来,又怕小姐回来,这几日太太可够煎熬的。”
玉梭一愣,坐在轿子里的祈男早听见这话,亦是脸色凝重起来。
看起来不止是小姐,就连太太也加入了流言大军,只不知她都说了些什么?连园子里粗使的婆子也如此说笑起来?!
与宋家一事还未成定局,太太便如此大张旗鼓地乐了起来,若是不成,小姐将来还怎么做人?!
玉梭心头又气又恼,见一群婆子们嘻着脸都笑了起来, 便禁不住放下脸来。
“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就这样乱嚼起来?!小姐的是非是你们能说得的?!看你们一个个地,只知专门内外搬弄是非,四下里调唆,一会儿见了太太,我必回了叫她老人家打你们!”
玉梭的话到底起了些效果,婆子们有些讪讪地收起笑脸来,只是有一个忍不住酸道:“哟!几日不见,玉梭姑娘也老道起来了?!当真是飞上高枝了,自家人哪里放在眼里呢?”
听见这话,几个婆子又都心照不宣地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玉梭愈发气恼起来,正要再说,祈男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算了玉梭,别再说了!先去见太太是正经!”
与这起人不论说什么,她们都会按自己的想法歪派扭曲,不如少费些口舌为妙!
玉梭只得抿了嘴,一路气呼呼地,直到祈男到了角门前下了轿,看她一眼,方才收了些恼怒之气。
来到太太正厅时,玳瑁正与翠玉坐在游廊下,看见玉梭扶着祈男到了,忙不迭地抢着打起帘子来:“回太太的话,九小姐回来了!“
太太早众屋里迎了出来,开口就是我的儿:“你可回来了!可想死为娘了!路上怎么样?宋家派了多少车马送你?!”
明知故问!
祈男不答这种愚钝不堪的问题,先盈盈冉冉福了一福,然后便淡淡回道:“太太这几日可安好么?家中无事吧?”
倒真像是亲娘子回门了!
丫鬟们不觉都抿着嘴笑了,太太更是喜不自禁,拉起祈男就向台阶上走去:“都好都好!老爷明儿就到家了,据说老太太这几日也精神头十足,气色上佳,今年这中秋,可算是人圆月也圆了!”
玳瑁凑趣上来:“可不是?苏家喜事一桩接着一桩,”
她这里话还没说完,翠玉便接上话来:“如今更是三喜临门呢!”
祈男偏了脸,不让自己被气红的脸落入他人眼中,不然他们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乐出来的红晕呢!
“太太,五姨娘还好吧?”携手进得屋间来,祈男先就问了这句。
太太略冷了冷脸,然后复又堆上笑来:“怎么不好?她更比我乐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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