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手毛脚的!”吴妈妈抢在钟妈妈前头发了话:“还不快出去!这里不用你伺候!”
钟妈妈愈发冷笑连连,一甩手:“这里既用不上我,老奴就先告退!”
话音未落,人便到了外头。
祈男叫玉梭:“只留下你和吴妈妈,余者都散了吧,也忙了一天,都去歇息吧。”
替祈男沐浴后,又细细将她的头发篦了一遍,然后玉梭方软语柔声请道:“奶奶,天也这早晚了,也该歇息了。”
祈男换上熏得喷香温暖的亵衣,眉头一皱道:“这是谁的主意?你不知道我?熏成这样,鼻子就快无法呼吸了,还怎么睡?”
玉梭只得陪着笑脸回道:“我自然知道奶奶的习惯,不过钟妈妈说了,宋家还没见过不熏香的主子呢!因此。。。”
祈男不说话了,半晌,自己从抽屉里取出钥匙来,开了衣箱,到底还是褪了那现在的,换上一套新的小衣来。
“这衣服凉的,奶奶怎么好穿?看热身子冰坏了,明儿可怎么处?”玉梭急着来拦,却已经迟了,再一个祈男下决心要办的事,她也明知拦不住的。
“怕什么?我又没有那样娇贵!这屋里一向又暖得很,地上火盆不短,衣服放在箱子里,更不会冷。”祈男嘴硬,虽身上被逼出一身细疙瘩来,却还强撑。
玉梭不便再说,便推祈男:“奶奶快床上被窝里渥着去!汤婆子灌好了,在脚头呢!奶奶小心烫着。”
祈男仰卧其上,玉梭替她将大红龙凤帷幔下了,又细细掖好,不料祈男却翻身坐起来:“不要掖上,散着就是。”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也迷信起来,只觉得掖上帷幔,那人便不再回来了似的。
玉梭怔住,过后到底还是依了她。
一人默默躺着,祈男耳边先是玉梭淅淅索索睡下的声音,过后,便只有滴漏的声音,滴答滴答,层层叠叠挤挤攘攘在耳边萦绕,只是不去。
睡不着是一定的了。祈男伸出手去,摸出一片空虚,和漠然。
她不是那种离了男人就无法独处的女人。只是宋玦今日此去,似有要事,他不愿说,她也不问。不过看得出来,不是小事,亦令他心事重重,顾虑难安。
因是大事,又令人不安,所以宋玦才不肯对自己提起,是保护,亦是疼惜。
只是祈男明白自己,不是暖室里的娇花,她更希望今后的夫妻关系里,是平等,更是互助,既与君携手,不论忧患艰难,我必与你,同生共往。
一直撑到眼皮沉重地像两片橡皮,压得眼球生疼,祈男依旧毫无睡意,可翻来覆去地次数多了,又不免惊醒外头值夜的人,祈男只得强迫自己,静止不动,虽心里翻腾叠起,可外头看去,却似已经沉沉睡去。
这样不知熬了多久,最后,终于听见熟悉的靴履声响起,是宋玦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章 皇后(二)
但沉入他宽广有力的臂弯,头靠上他厚实的胸口之后,祈男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去,宋玦并不扰她,知道她必是等了自己许久,便静静拥住她,数着她的心跳,直到睡意,将二人席卷入毂,陷入黑甜沉乡。
次日起身,也不知是没睡好,还是昨晚换小衣时确实受了寒气,祈男果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身子发软。
宋玦换好衣服坐在桌边喝茶,见祈男起身时有些挣扎,便知不好,再细看其脸色,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可是觉得不舒服了?”
祈男强做出个笑脸来:“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有些发昏,想是起得早了,不妨事,一会儿就好了。”
宋玦还是不放心,便叫玉梭:“去浓浓地熬一碗紫苏姜汤来!再放些白芷!药材我记得都放在后楼上库房里的,一小包一小包的,上头都有记号。你让钟妈妈领你取去。”
祈男忙说不必,拦住玉梭,对宋玦嗔道:“又不是什么大病,何必这样闹得众人皆知,闹起多少人来,倒抱怨我轻狂。知道的说爷心疼我,那不知道的,不必该说我怎么猖狂得志了呢!我看紫苏姜汤就不错,现成的材料只怕厨下都有,库房里的,就不必了吧?”
宋玦想了想,点头应了:“你的话有理,就这样吧。”
一时去传了话,大厨房里果然随早饭一并送了来。
祈男待汤汁放凉了些。慢慢便都喝了下去,只这一碗下去,便再也吃不下别的了。
“这怎么行?”宋玦见一桌子点心。祈男一块不用,不由得又急了:“到宫里可得走好长一段路,规矩是奴才不许入午门,你这一去,没人抬没人扶的,且还得多照看老太太些!此时不将肚子添饱了,到时晕了可惹出大笑话来!”
祈男好笑起来:“什么笑话?让你宋家娶了媳妇不让吃饱饭不是?”
宋玦不理她。依旧将脸板着。
祈男无奈,只得向玉梭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将丫鬟们一齐带了出去。
祈男这方撒起娇来:“好大爷!你才也看到了,那样大一碗,我哪儿还有空处装别的吃食?若强吃下去。晕是不会了,只怕吐得皇后宫里一地都是,那才真是闹出笑话来呢!”
宋玦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只管吃,吐了只说是我逼的就是!”
祈男哭笑不得,头上顿时生出三排黑线来。听说过不给饭吃,没听说过强逼着吃吐了的!
“我心里明白,爷是为了我好,这样吧。”祈男见说不动宋玦,只得曲线救已:“我包二块带上车去,一会下车前。肚子里的药也消化了,到时我再垫垫,可好?”
宋玦这方依了。
外头老爷来人,已在催宋玦同上早朝,祈男想问昨晚的事,也没了机会。只得替他将披风系好,看看外头。已零星飘出雪花来,不免又再嘱咐几句。
“我是无妨的,倒是你要当心,”宋玦满心满眼的柔软和宠溺,拉过祈男来道:“一会虽咱们一路,可当了老爷,我不便再说什么。你一切自己小心,我知你极伶俐,不过皇后却是个不喜好伶俐的,你只依老夫人眼色行事,作出温顺拙贤的模样,就是了。”
祈男说句放心:“大爷别只管担心我,我有老夫人呢!倒是大爷自己。。。”
不料这话题才刚刚提起,外头司东焦急地声音传了进来:“回大爷,老爷又叫人来催了,再不走不行了!”
宋玦在祈男额角上重重印下一吻:“我先去二门外马上,你也快点!”说完就走,连给祈男回应的时间,也没有。
祈男慢慢踱到门口,心里说不出的空落落。明知不过片刻,自己就将于二门外,与宋玦同行入宫,心里却隐隐生出强烈的不安来,仿佛此一去,便将与其隔开千座山万重水一般,心中的眷恋缠绵,难得的让她有些情伤起来。
“奶奶,包哪两块好?”玉梭进来,刚才躲在屏风外头,虽眼不见,可宋玦与祈男的对话,她是一字不落全收进耳中的,此时便取了干净白布,要替祈男捡点心带上。
祈男头也不回:“哪块好?哪块也不好!”才说给宋玦的话,不过是安慰对方,实在她今日身体心理,都极不舒服,刚才的药汤已是拼命咽下,哪里还有胃口,应付点心?
玉梭的手顿在了半空:“奶奶!”语气中满含了焦急,与不安。
祈男知道,自己只怕吓住这丫头了。
“我没事,不过被那药汁子堵住了胃口,一时不想吃东西罢了。”祈男遂换上笑脸来道:“放心,我昨儿晚上吃得多,还撑得住。”
玉梭绝然不信,到底还是精心挑了两样软和适口的,装了起来。
走出二门外时,秀妈妈与荷风早候在车旁,看见祈男出来,荷风先过来行了个礼,过后却皱起眉头来,只是老太太正巧也出来了,便没开口。
老爷和宋玦想必等不得,下人上来回说,已是走了一刻了。
老夫人略打量祈男一眼,点了点头,祈男亲将老夫人扶上一乘八人大轿,自己方才坐上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落后同去的丫鬟们,则乘上一辆大车。
玉梭刚刚落座,就被荷风一把拉过身边:“丫头,你们主子今儿气色可不大好,莫非病了不成?”
玉梭小声小气地道:“可不是不大好?”这时方想起来,又不好说因熏香而起,只得含混地接道:“想是昨儿晚上受了些风寒,早起就觉得有些支撑不住,只是进宫觐见皇后事大,又不得不去。”
荷风想了想,突然笑了:“这就是你伺候得不好了!怎么能叫主子受风寒?屋里该多生几个火盆才好,再一个,你也不知道提点着些?新婚燕尔的。。。”
玉梭立刻红了脸,知道是荷风想歪了,却无从解释,只得嗔道:“姐姐怎么说出这话来?看我回了秀妈妈,她打不打你!”
荷风一笑止住:“行了知道了!我不过好意提醒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将来做了通房,一应事体,少不得都是你来做!”
玉梭的脸上的红褪了,渐渐泛上白来。
车队走到宫门外,早有门监上来接着,见是宋老夫人的轿马,忙不迭就开了门,想必是平日里收受的财帛不少的缘故。
入宫之后,轿车便不可再坐,好在也不必走,老夫人可改乘宫中的安车。
这安车高四尺余,金顶凤头,红帘绣幕,四周金翅十二叶,金轮红辐,专一备后妃宫中乘坐的,宋老夫人因有太后谕旨,念其年纪已高,行动多有不便,专享有此特权。
祈男却没有这样的福利了,只得跟随安车,一路缓行。本来走些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今日身子实在不好过,起得早又不曾吃些东西,一肚子药汤,寒洌的北风一吹,愈发要吐。
祈男知道宫中不可造次,自己又是头回入宫觐见皇后,本就得十分小心,一言一行皆需详虑,若再吐出来,那就是给自己和宋家做祸了。
因此她强咬了牙,硬忍着,眼圈都憋红了,总算平安无事地到了皇后所在,坤宁宫。
仪仗宫人停在宫外,见人到了,忙先向内传话,过后便有宫女迎了出来。
祈男跟在老夫人身后,一步不敢多行,一声不敢乱出,眼观鼻鼻观心,亦步亦趋,踩上了紫金镶花的厚软地毯,进得坤宁宫门。
本以为跟见太后似的,皇后该于正座上端庄款坐,不料却叫祈男大吃一惊,宫女们揭开厚厚的软帘,祈男先就听见,里间传出锣鼓喧天,笙歌匝地的喧闹声来。
老夫人亦蹙眉锁面,只是依旧垂首,不发一言,默默进去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似的,先伏地请安。
祈男跪在老夫人身后,心里紧张好奇,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各色戏鞋。
上头无人应对,倒是有个老渔翁模样的人跳到宋老夫人身边,嘴里唱着一出渔家乐,直到终了,方才大笑着道:“宋老夫人,觉得本宫唱得如何?”
祈男大吃一惊,原来这老渔翁竟乃皇后妆扮!
老夫人却不惊不慌,平静自若地道:“老身知道什么好坏?不过皇后娘娘出身翰墨诗书之族,又一向才高八斗,做什么事,有个不成的?想来这戏,也是演得极好了。”
皇后哈哈大笑,不再说话,也不请老夫人安坐,一个转身,将众陪同玩乐之人散了去,自管自去内室更衣梳洗去了。
老夫人一动不动,祈男也只得有样学样,安心静气地跪伏着,等候。
大约一柱香时间,皇后总算从内室出来了,凤冠龙髻,鹤佩霞裳,端庄凝重,丝毫不露刚才嬉笑游戏之态,四个宫女搀扶着,坐于正面上位。
老夫人这才再度高呼:“皇后娘娘千岁!”
祈男跟着应声不迭。
皇后这才满意了,口中对内官娇嗔道:“怎么也不知道赏宋老夫人个座儿?叫太后知道了,必又说我无礼。”
☆、第二百七十一章 晕倒宫中
宋老夫人明明听见这话,脸上却是风轻云淡般,一付浑然不觉。
宫女们搬来一张紫檀鼓腿彭牙方凳,宋老夫人慢慢起身,却先不落座,眼光若有似无地,从祈男身上打了个转。
宫里的太监个个都是猴精,看见这一幕,其中一个便尖起嗓子来,陪笑对皇后道:“看看这老夫人,心里疼着自家人呢!这新进门的孙媳妇不坐,老人家自己也不肯坐呢!”
皇后听见这话,方才头一回,将目光投注到祈男身上。其实祈男个大活人,跟着老夫人进宫来,她岂有不知道的?却是由始至终,就是不肯看过来一眼。
“你这傻子,天下哪有不疼自家人的呢?”皇后说着,细细看了祈男一眼:“看身形,老夫人别怪本宫说句实话,不像是个好生养的。”
不就是说我长得瘦么?!
祈男心里哼了一声,外头只做出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老夫人微微一笑:“瘦是瘦的点,不过也好,吃得少,好养活。”
祈男险得没笑出声来。
皇后也笑了:“宋老夫人跟本宫说笑话呢!堂堂本朝一品中书令,竟会于吃食上计较?选孙媳妇,就看吃得多少么?”
老夫人亦笑而回道:“不看吃得多少,也就不看身形好坏,选媳妇当以贤为上,别的事都可以慢谋,唯一贤字,不可不认真论之。婚择佳士。妇选淑姿。一般骨血,莫较庶嫡。这道理,千古常存。”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只一瞬便又平伏了下去:“老夫人果然通文达意,应变随机,说出话来,本宫竟无一字可以应对。也罢,既然老夫人如此怜惜自家孙媳妇,本宫就看老夫人面上,赐她一座吧。”
宫女们很快又搬来花梨方杌一座。老夫人向祈男使个眼色,祈男先向上磕头称谢。然后方小心落座。
皇后再度细细打量祈男:见其身着朱红五色纹样镶边粉蓝底子五彩纹样绸面出风毛对襟夹棉下摆垂珠珞褙子,石榴红暗花缎面竖领长袄,胭脂色底子金色花卉纹样刺绣马面裙,越显得冰肌玉肤。眉如远黛,目会秋波。
祈男见看,便忙又起身,默默垂首敛袖,恭敬站着。
“好一位美人,仪容明艳,举止端庄,”皇后微微颔首,对老夫人道:“本宫倒要恭喜宋家。娶得一门好亲,听说还是太后亲自降下懿旨配婚,就更是无上的荣光了。”
宋老夫人忙亦起身。正要回时,不料皇后的话还没说完:
“只是这位妹妹,看着有些眼熟,”皇后顾左右而轻问:“本宫竟好似觉得,今日不是头回见她一般?”
宫女们笑了起来,其中一位便上前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原来娘娘竟不知道?这位宋小夫人,原是咱们宛贵人的亲妹妹。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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