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太医虽有几分不情愿,还是勉强向玉梭伸过手去,因此也打玉梭进屋后,第一眼正视着她。
不料这一眼下去,品太医立即坐不住了,碗还不曾接到手里,人就已经站起来,冲到了玉梭身边。
“良姜取我药箱来要快!”声音嘶哑,急迫可闻。
祈男本不明白,可见品太医如此失了镇定,也知道一定玉梭身上出了事,忙高声叫了锁儿进来,才要扶玉梭坐下,后者已是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的不是!”玉梭只说得出这二句话来,人便向后倒去。
锁儿呀了一声忙接住她:“难不成刚才饭里,玉姐姐吃坏了什么?”
可祈男望着玉梭才吐出的地上,两眼已发了直:那不是胃里的污物,原是一大滩血!
品太医一掌就打掉了锁儿还当宝一样扶着的药碗:“是这东西有毒!”
祈男禁打了一个寒噤,身上阴索索起来。
怎么可能?
她疑惑地看着品太医,绝无可能啊!
“药是依了太医吩咐抓来的,荷风亲自去的,煎也是玉梭亲身守着下的手和药材。。。“
祈男的话还没说完,闻风进来的荷风突然变了脸,转身出去,瞬间就抓进个人来。
“刚才门首处你弄鬼!”荷风当了众人面,狠狠将个护院甩丢在地,又重重一脚踩住了命门:“说!这药可是你掉包?!”
荷风的力道不轻下手又狠,那护院被踩的顿时失了人色,龇牙咧嘴起来,可嘴却是紧紧抿起的,不发一语。
荷风冷笑一声:“嘴硬的鸭子只得一个字:死!”说着脚底下又用了三分力道,不料那人咬住了衣角,凭头上汗出得雨淋似的,最后头一偏,竟是真的死了过去。
品太医望望其嘴角流出的白沫,跺脚道:“想那衣角里缝了毒,他服了下去,已然无救!”
荷风猛地松了脚,风一样将那死人拎出门去。
祈男此时眼里只有玉梭,握了手才觉出,对方体温已如冰霜一样,再看脸色,早已没了血色。
品太医一见玉梭的症状便知,那药里被下了鸠红,此药剧毒,却发作缓慢,不经周身血脉流通,亦显现不出毒性来。
此时却已无力回天。
良姜早吓得失了神,捧着大开的药箱说不出一个字,品太医从中摸出只药瓶,揭开来倒出一只青色药丸。
也只能略续些时分了。
玉梭服了药,勉强挣开眼睛,祈男强忍了泪,柔声道:“你也是傻的,有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其实说早说迟是一样的结局,凡服鸠红者,无一生还。
玉梭张了张口,此时已是发不出声来,心里却苦笑,我怎知是药,还是他?眼睛便看向品太医去。
因在门口吃了他那一句,我便早知,一切已是无望,以为身心各种不适,便由他那的决绝而起。
又岂知是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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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章 回天无力
其实无望的爱情正如一服鸠红,初服时无知无觉,时间久了,再想抽身拔步,哪里容易脱离?
唯有附上一生性命了。
见玉梭的手微微抬起,祈男明白她的心意,示意品太医,后者此时除了后悔自己的回绝,再无他念,因此不用祈男开口,自己就先拉起玉梭的手来。
一如当年送走月儿,同样的情形,同样的气氛,只是人变了,可他对她们怜悯爱惜的心,却从来没变过。
“其实这时节,”品太医的声音极为温柔,只对玉梭道:“杭州早有各样花儿开出来了,。自断桥至苏公堤,但见一带垂杨与桃花相映,且是年春雪甚盛,若在家时,我便常去那里赏景,玉姑娘有心,亦可与我同去。看梅花为寒所勒,与桃杏相次开发,尤为奇观。绿烟红雾,迷漫二十余里。。。。”
玉梭的手渐渐无力,品太医则紧紧握住,生怕那最后一丝温度也掌控不住地逝去,明知是不可挽留,却还在强颜欢笑。
终于,残存的药力发挥出最大的威力,玉梭的嘴角开始渗出丝丝鲜血,可她脸上却带着笑意,因品太医不住的话语里,几乎让她看见了天堂。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且得爱人相伴,实死而无憾。
品太医垂下头去,手心里的幽冷寒气提醒着他,是时候了。
祈男的眼泪挂在下巴上。眼睁睁看品太医抽出手来,口中喃喃道:“怎么不说了?品太医你怎么不说的?玉姐姐还在听呢!你看她脸上的笑她还在听呢!你怎么不说了?”
锁儿偏过头去,哽咽难抬。地上眼前扑鼻的血腥气令她心胆俱裂。
有幽风贴地盘旋,卷起门帘悄悄潜入,簌簌的宛如幽灵的脚步,阴惨惨笑着,不自觉间贴身而来。
荷风喘气从外头进来:“都查明了。那护院被太太的人挟持了家中人口,不得已替之行罪。”
祈男闻所未闻,慢慢走到玉梭身旁。弯腰替她将嘴角拭净,然后轻轻到锁儿道:“到我箱子里。替你玉姐姐捡一套最好的装裹,金玉珠翠,我不在乎,你只拿最好的。”边说。边看了品太医一眼。
品太医重重点了点头:“依我家人之名起讣帖,一应之事,以我侍女之礼落葬,就安放在月儿的墓旁吧。”
这是玉梭最后的心愿。她生前不能完成,至少死后,不会失望。
亲自动手替玉梭擦洗干净,又换上华服,祈男细细替她将挽起发髻,品太医将一只步摇插进她的发间。那是月儿留下的。
玉梭安安静静睡在自己的炕上,面色如常,一如生前。
祈男最后看她一眼。然后决绝地回头,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又要流泪。
可惜眼泪是这世上最多余最无用的东西,除了向自己的敌人示弱,再无他用。
“别放她在这里,”祈男背对品太医道:“即刻就送她到你那里。”
品太医应了。良姜官桂红着眼圈,出去吩咐。抬板起来。
“奶奶你要去哪儿?”锁儿眼见祈男头也不回地冲出院去,由不得在她身后急唤:“奶奶你不送送玉姐姐么?”
人死无知觉,送与不送又有何区别?何况,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祈男心头怒火中烧,她咬紧牙关,眼眸深处掠过一道血色寒芒,总有人要为这事负责,别以为这么容易就了结了!
太太正在屋里喝着早起头盏燕窝莲子汤呢,忽听得外头有人报来:“大奶奶来了!”
吕妈妈呵斥那人:“来了在外头候着就是!没见太太。。。”
她这里话还没说完,那人早被祈男一脚踹进屋来。
“太太的吃喝可以等着,我却没那个耐心!”祈男怒气腾腾冲进屋来,眼神冷酷如冰锥,周身迸发出森寒气息。
荷风默不作声后头跟着,低垂的眼眸中却隐隐迸射出凛冽煞气。
吕妈妈本想再说,看看祈男的气势有些怯住,向太太身后靠了靠,再没再话。
太太放下莲子碗,拿块罗帕拭了拭嘴:“这汤水很不坏,且是下火败毒,媳妇,要不要也给你来一碗?”
祈男走到太太跟前,眼角一挑,躬身垂首,向那碗里嗅了一嗅:“不好,还差一味料。”
太太奇问:“还差什么?”
“鸠红。”祈男黛眉一紧,冰冷双眸中骤然迸出绝对的杀气,抬头迎面,直视太太。
太太的身子情不自禁向后靠了一靠:“大胆!你吃了豹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祈男一掌便将炕桌上的碗扫到地上,只听得哗啦啦一片响,碗碎汤泼,洒了一地。
太太吓了一大跳,她知道祈男为何而来,玉梭的事早有耳报神传到她这里了,可太太绝没想到,祈男动起气来,竟是如此勇悍嚣张!
“你反了反!”太太抖了手,指向祈男:“好啊,你竟敢这样对你婆婆!老太太算护着你,我回老爷去!看他怎么收拾你这个没规矩没礼数没家教的东西!”
祈男将脸贴进太太,直逼到眼对眼,鼻尖对鼻尖:“太太快去,我只怕迟了。老爷一向与梁党在朝廷之上苦争,若得知太太背地里跟皇后做了一门这样的好生意,必对太太赞赏有加,说不定明儿就回了皇帝,这尚书之位,请了太太出山来坐也未可知!求太太快去,迟了只怕赶不上!”
太太骤然哑了炮。大事未成,皇后不许她走漏风声,她自己也不敢就说给老爷,万一失败,万一。。。
“你敢!你敢!”吕妈妈见太太哑巴,强撑着替她出头:“我就不信你有这样大的胆子!”
祈男眼中仿佛蕴着血色寒光,身姿矫若惊鸿,瞬间手起掌落,吕妈妈冷不妨被她揪住领口,直拽在炕前来,又被甩到了青砖地上。
“死老狗!下药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祈男眼神阴鸷,嘴角漾出冷笑。
吕妈妈正要爬起,荷风一脚上去,她哎哟一声,被踩中腰间,这下连叫也叫不出声了。
“我问你,”祈男弯下腰去,抬起吕妈妈倒气不出的老脸来:“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若是呢,就点点头。你老免开尊口,我也少些恶心。”
吕妈妈被祈男眼里的戾气逼住,本想摇头,情不自禁落了个实,点了点头。
祈男眼神骤然变得锋锐冷冽:“荷风,你觉得该怎么办?”
荷风不说话,捏住吕妈妈的嘴就是一掌,吕妈妈咳嗽起来,半天和着血沫,吐出一地的牙来。
太太只觉得有一股彻骨寒意从脚心倏地扩散开来,额角有涔涔冷汗滴落,吕妈妈求救的眼神只在她身上,可她却一字也发不出声。
祈男拖了吕妈妈,直拖到太太脚下,离得极近,对方嘴里的血便喷上了太太的绣花鞋。太太情不自禁地向回缩脚,祈男却不许她如此,高抬重放,踩住了她的脚背。、
“太太别急,这才到哪儿啊?”祈男声音细小低沉,却阴森可怖,话到最后猛抬起了眼眸,霎时间,太太只觉像是有一道寒冰般凛冽的刀锋射来,迫人的气势令她浑身一震,心尖上像是被什么揪了一把,瞬间急跳如擂鼓。
“荷风!”
听见自己从祈男口中吐出,荷风毫不犹豫,走上前来,眼不错处,极利索地就将吕妈妈的脖子拧了个整圈。
吕妈妈身子向前一扑,拜在了太太膝盖上,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瞳仁却已经散了。
太太惊得面色惨青,几欲发疯,她啊啊的语不成声的叫喊起来,拼命想逃开,双脚却被祈男死死地踩住,而吕妈妈的尸身已经栽了下来,沉沉压在她腿间
惊恐恍惚之间,太太双手掩面,耳边却不受控制地传来祈男的声音:“我本已以你约定,为何太太还要下此毒手?”
太太的声音抖抖地从指缝里传来:“皇后说了,你是个信不过的,奸猾不定。不如先下手为强。吕妈妈才出了这么个主意,其实,其实并怨不得我。”
祈男鄙夷地看着太太,渐渐松开她去。
这是个既没胆量也没心计的蠢货,除了附和皇后,便只有对奴才软耳根子。
“从今儿开始,你再敢从中做鬼,别怪我不认婆媳之情!就动不得你,园子里两位小姐毕竟还没进宫呢,你就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世!“
祈男身姿挺立如绝壁上的染雪青松,冷眼看着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太太,唇边噙着刀锋般的冷然。
太太蒙了头,犹自不信:“你就敢这样放肆!不怕玦儿回来。。。“
祈男听见那二个字被吐出来,瞬间一股血气就涌上了头去:“你还敢提他!他在外头浴血鏖战,又得提妨腹背受敌,你既与皇后这样的交情,为何不求了她老人家,宽待些大爷?!为何好端端又派个杨素是跟着?杨素是谁的耳目太太难道不知?也亏太太不敢将此事告诉老爷,太太利令智昏到如斯地步,说个蠢字,已是轻上又轻了!”
太太的手,极慢极慢地从眼睛上脱离,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祈男。
☆、第三百八章 私访
有些事她是头回听说,有些事她是知道,也被利益蒙了心窍,装作不知道。
不过当面被点醒,又没有吕妈妈这样的糊涂虫从中挑拨,太太突然恶心欲吐,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呀!
祈男懒得再理会太太,转身向外走去,荷风冷眼看着地上吕妈妈:“要快些收拾,坏了心肠的血是容易污染别人的!”
血,吕妈妈嘴角滴落下来的血,汇流成细细小溪,蜿蜒如蛇般从太太膝盖处缓缓淌下,宛如有生命般,逼向太太脚下。
太太冷不丁张开手睁了眼,身子有了力气,重重将吕妈妈推滚下地。
“奶奶这是去哪儿?”荷风眼见祈男走的方向不像是回祈蕙那头,不觉有些生疑。
祈男脚下如有风,走得飞快:“去见老太太!”
荷风头头一沉,不明白大奶奶这时候去见老太太又有何意?
祈男不再多说,状似平静,神情淡雅,眸光清冷,脚下却愈发走得急了。
秀妈妈听见外头声音,忙从屋里出来,看见祈男出来,由不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玉梭的事我听说了,”秀妈妈挡在祈男身前不让她上得台阶去:“奶奶别急,老太太自会替奶奶。。。”
祈男声音极冷:“那件事无需老太太操心,我自料理完了,如今来见老太太,却为解个迷!有什么话该摊在明面上说。毕竟如今大家已是坐同一条船的人了!”
秀妈妈缓缓松了手,略沉吟一下,便向后退开身子:“既然如此。大奶奶就请吧!”
祈男二话不说,款步直上台阶而入屋内。
荷风一把拉住秀妈妈:“老太太究竟什么打算?”
秀妈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重重叹了口气:“屋里不止老太太一人。”
荷风大惊,正要再说,看看门口骤然多出的近十个陌生脸孔,又猛地收住了口。
祈男自打门帘,刚刚立定就被眼前一幕惊得呆住。
老太太并没坐在惯常的正榻上。反于下首左边椅子上坐着,榻上另有一人。高眉阔目,朱顶花翎黄马褂,龙蟠箭衣,腰右荷囊。左佩宝剑,足登乌靴,风采甚都。
祈男的直觉上来了,此人面相望去便觉有凌云之气,举止大雅,气象不凡,难不成是。。。
“臣妾宋氏,拜见皇帝陛下!”
老太太不出声地微微一笑。知道祈男进来,可她既不开口。也不引荐,果然这丫头是个有心计有眼光的,皇帝不信自己的话。让他见识见识也好。
皇帝一怔,可很快便大笑起来:“果然闻名不如一见!朕只当宋老夫人偏袒孙辈儿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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