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是豁出去了,她知道今日不辨是死,不如死辨到底,兴许还有条生路。
“就审犯人定罪,也没有拿个纸棺材唬人的道理!今儿我到底错在哪儿?母亲直说,女儿确是不服!”
祈男最后一句话,彻底勾起了钱眉娘的心火来。
错在哪里?错在你是五姨娘的女儿,错在你娘一向仗着宛妃爬到老娘头上!错在你平日里没有眼力劲儿不与我亲近!最错就是,你这死丫头投错了胎,没投生到本夫人肚子里来!
众人瞠目结舌,好厉害的一张嘴!九小姐确实无疑是五姨娘亲生的了,关键时刻,还真有她娘彪悍之风!虽不吐一个脏字,没有双手叉腰的指定动作,可语气眼神,无不出自五姨娘真传。
尤其是那股子死也不认,直撞上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儿,家里除了五姨娘,再没人有。
钱眉娘将屋里众人扫视一眼,陡然尖声冷笑:“怎么?都觉得九小姐说得有理了?太太我,反是诬陷好人的那一位了?”
小姐们个个陪笑摇头,都说母亲多心了,九妹妹年轻不知事,我们自然不敢跟她似的。
祈男看也懒得看她们一眼,这群墙头草!
钱眉娘慢慢从榻上站了起来,金珠忙上前来扶,却被她一把推了开去,只见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祈男面前,她的身量比祈男高些,因此便有了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我用纸棺材唬人?我的话没有道理?”钱眉娘逼视祈男,眼中带些警告,又带些嘲讽。
祈男觉得有一股彻骨寒意从脚心倏地扩散开来,她知道决战开始了,她自然是害怕的,可她不能退缩,尤其是到了现在这一步。
“女儿不敢这样说,”祈男低了头做出恭敬的模样,姿态是要有的,可话也是不得不说的:“女儿也是为母亲名声考虑,若这事处得不公,只怕将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啪地一声,一阵寒风从耳边经过,祈男娇嫩的脸颊上,立即便重重着了一掌。
不过瞬间之事,她白腻光滑的粉脸上腾地就红肿起来,火辣辣的感觉,从脸上,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小姐!”玉梭见此,疼到了心里,一下扑到祈男身边,捂住了她的脸,慌张而不知所措地道:“小姐怎么样了?”
“来人,将这丫头拖下去!按刚才所说,杖八十,罚跪一炷香!若嘴里还有不干不净的,就叫她家里人来,领了她出去配小子!”
太太开始露出狰狞的面目,她并不理会祈男,先发落起玉梭来。
祈男愣住了,见人上来要拖玉梭,这才清醒过来,也忘了刚才自己挨了一掌,只是去拉玉梭:“不行,为什么要罚她,不行!”
“在这个家里,后院里我的话才是王法!”太太如山一样堵在祈男面前,发出令人窒息的冷笑声来。
第四十一章 初次受苦
“你觉得不公?你竟然还觉得不公?你就是命太好了,没早些到我这里来受教!你已经要烧高香了,今日才得些厉害!没见你姐姐妹妹们?她们是自小就学规矩了的,如今怎样?到底还是我教的有些样子,总比某人,自诩了不得,结果怎样?高处掉落下来,拔毛的凤凰不如鸡!”太太的声音,如一记记重拳,正正打在祈男和玉梭身上。
祈男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可她硬忍着,就是不让掉下来,双手依旧有力地拉住玉梭,不让人将她拖走。
“既然如此,太太就该罚我才是!是我的错,我认了,关这丫鬟何事?怨有头债有主,太太何必在不相关的人身上撒气?!”
祈男额角有涔涔冷汗滴落,娇艳的红唇也被咬的煞白,可她的声音,还是一样坚定强硬。
太太的眼神愈发凌厉霸气,嘴角高高扬起,满脸鄙夷不屑:“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你若长俊正条,奴才会是这般嘴脸?你看看这一屋子的,有哪个跟你主仆二人似的?即便有,也早经我手收拾好了!”
祈男牙关咬的铁紧,额上爆出青筋来,一败凃地,她想,自己今天真是失败到姥姥家了。
玉梭还是被拖走了,最后留给祈男一个宽慰的笑:“没事,九小姐,不过几十板子罢了,我挨得住。”
祈男一声不响地站着,她知道人人都想看自己的笑话,可自己输是输了,笑话却是没有的。
“丫鬟的事就这样了了,你自己怎么说?”太太不肯就此撒手,其实她一早看出来那件事是玳瑁和祈缨弄鬼。
可她不在乎,她正愁没个由头捏弄祈男一把呢,怎么会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
这也是祈缨敢于当了众人面说谎眼也不眨一下的原因,她知道祈男在太太心里的份量,不管什么事,推到祈男身上保管合适。
“我没得说,太太怎么罚,我领就是了。”事到如今,祈男心灰意冷。
钱眉娘要得就是这一句,她想整治祈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好借刀杀人,祈缨送个机会上门,她乐得一用。
再说,也给那个五姨娘立立威,好叫她知道知道,这个家里是谁说了算!
“既然如此,”太太眼中杀气顿生:“按刚才所说,闺人训饬,当帖耳顺受,深自悔过,不许哓哓置辩,违者以鼓噪公堂例,笞一百,罚跪一炷香。你既要领,自行下去吧!”
笞一百。不皮开肉绽不算完事。
祈男心里明镜似的,可她依旧保持着难得的镇定。不是她不害怕,相反,前世自小,父母没碰过她一个手指头,长大后更没有了,职场上虽斗争残酷,可到底是动嘴不动手的。
不过就算被打,也要给自己留些尊严。祈男知道,自己此刻可谓一无所有了,面子里子全失,若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没了,那以后也不用抬头在园子里做人了。
“多谢太太教导,我这就下去自领!”祈男不慌不忙,自己拎起裙边就要向外走去,打吧打吧,二十天后,本小姐还是一条好汉!
“母亲!”
正当祈男走到门边时,一声娇媚的叫唤从后响起,祈男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来,是祈鸾的声音。
太太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来,祈鸾?她有话说?怎么会是她?
“母亲消消气,如今家里出大事,正是要母亲操心之时,若母亲一时动气坏了身子,多少大事等着料理,没个主事的可就决断不了。”祈鸾笑语如花,慢慢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太太身边。
太太沉着脸看向祈鸾:“大事小事,总要一件件料理,若纵了这个又松了那个,又或是总有人来求情捣乱,那我就有八个身子也顾不过来!”
祈鸾依旧笑得春花一般,缓缓靠向太太,挽起她的手来,口中柔声软语地道:“太太!俗语说,能者方才多劳。老爷是看太太能力显著,这才放心将家事都交给太太。没看那边大太太,三天倒有二天病着,有事也是姨娘们帮着料理,就比母亲差多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太太听了祈鸾这话,脸色竟渐渐和缓下来,顺手拍了拍祈鸾放在自己臂上的手,道:“你这丫头,偏生就会说话的很!生就一张巧嘴!只是别叫你大伯母听见了,不然又有一场气生!说你偏着我了!”
祈鸾这回径直咯咯笑出声来:“大伯母听见也是不怕的!女儿不向着母亲,倒要胳膊肘向外么?!世上哪有这样不通的道理!”
太太的神情明显由紧绷,变得略有些松弛了下来,只是苦了祈男,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到底还让不让我走了?她有些不耐,却又隐隐生出些希望来。
“母亲,”祈鸾将太太慢慢扶坐回榻上,自己则蹲下来坐在底下一张小几子上,边捏了美人拳替她锤腿,边笑道:“如今我也再说句偏向自家人的话,九妹妹虽错,错不至此。一百下,小丫头只怕经不起,太太也不过是要给个教训,这回她知道错了,也就是了。”
太太的脸色即刻又阴沉了下来,紧抿住嘴,不说话。
祈鸾察言观色,立刻又笑着接了下去:“且外头人如今都看着咱家呢!宛贵人的事一出来,太太就这样教训九妹,咱们自家人知道,是太太为了九妹好,长些规矩。那起不知道的小人,还不知怎么背后编排呢!太太的名声要紧,何必为些小事,长他人口舌?”
太太心里陡然抽动一下,不得不承认,祈鸾的话是有些道理的。
如今城里几乎无人不知宛贵人的事了,一双双眼睛都盯在苏家身上。若此时打伤了祈男,请大夫治伤,必有风声漏传出去。
到时候一定会有闲言碎语,说自己总算得了机会,惩治异己了。打伤个小小的庶女倒是问题不大,重要的是,自己一向雍容大方,宽厚仁德的名声,必要受损了。
第四十二章 有钱能让磨推鬼
这时,太太心里也不得不承认,祈鸾的话是有道理,且为自己考虑的了,为驴扭棍不打紧,倒没的伤了紫荆树。驴子是不值钱的货,紫荆树却如自己一般,尊贵而不可度量。
“你既这样心疼你九妹妹,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又岂能不疼?”思忖半日,太太边带微笑边正色,开口了:“教训是要给的,不过小姐到底是娇躯,打坏了也不好,请人伺候,劳神烦力,又是我的事了。”
祈男听见这话,简直恨不能将隔夜饭吐出来,咱们什么时候这样熟了?真打坏了,太太您会亲身来看护我?搞笑呢吧!
“也罢,一百下就免了,四十下吧!既起了提醒作用,也不至于就打坏了!”太太一声令下:“玳瑁,你去院里叫个伶俐的婆子来,你亲眼看着,别叫打重了!”
最后一句说得极为豁朗婉妙,若不知情的人听了,只怕要为太太这样的苦心,感动的留下泪来。
多好的母亲!打在儿女身,疼在长辈心,只是不得不教训,也只好心疼了。
“多谢母亲,多谢二姐姐!”祈男微微偏过身去,对着太太行了个礼,目光与对方并无交接之处,倒是直直看了祈鸾一眼。
天下绝没有白给的好处,虽不知祈鸾今日此举究竟有何用意,可祈男知道,她帮了自己,将来必会要求自己加倍奉还的。
祈男心里明镜似的,因此并无特殊感激之情,扫过祈鸾一眼后,也就抬脚迈出屋子去了。
玳瑁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跟在祈男身后,才走下台阶,当了众扫地婆子的面便问道:“九小姐,太太的惯例,叫了人来就在院里打的,九小姐再是娇客,也少不得这样规矩!”
祈男如同没有听见,转身拉住她衣袖,急切就问:“玉梭呢!她在哪里挨打?”
玳瑁先是愣了一下,过后笑出声来:“九小姐跟玉梭倒真真要好的紧!丫鬟们挨打自然要去柴扉,打起来免不了吱哇乱叫,太太这里可听不得那些个粗言鄙语!”
祈男的心猛地揪紧了。玉梭挨打全因她莽撞而起,自己受个教训也就算了,又怎能连累他人?
趁着走到院中央时,祈男悄悄贴近了玳瑁,顺手从自己臂膀上褪下只三两重的金压袖来,
眼不见处,无声无息地塞进了玳瑁的袖口里。
“好姐姐,烦承个情儿,替我跑一趟柴扉,让那些个小厮们下手轻点子,明儿得了闲,我也送姐姐一对鞋面子!”祈男知道,求人空凭口是不中用的,那只金压袖本是五姨娘的东西,不过借她带二日罢了,可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其他了。
玳瑁只觉得自己袖口一沉,低眼斜瞥过去,只看见金光一闪,顿时心花怒放起来,嘴上也比刚才甜溜许多:“九小姐的吩咐,奴婢还有何话说?这就打发了人瞧去,其实也不多远,就在我们下处后头,麻利地就到!”
祈男焦急地点头:“请姐姐快些,那头只怕已经开始打了!”
玳瑁便叫个扫院子的小丫头过来:“你去后头柴扉里,说给那几个小厮,那丫头也没什么大过错,九小姐还得她来伺候着,叫别打重了,端茶送药的,愈发给太太找麻烦!”
小丫头奇怪地看了玳瑁一眼,心想怎么就转了心性?替九小姐的人说起话来?
玳瑁瞪住她喝道:“还不快去!迟了回来这院子给谁扫?一会儿太太出来,看我不直禀了太太,说你偷懒不做事!”
小丫头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这时婆子们已经抬出春凳来,玳瑁装作抱歉的笑,转身对祈男道:“九小姐,对不住了,太太的吩咐,奴婢也没有办法。”
玉梭的事搞定,祈男也就放心大半,自己的屁股倒是不怎么担忧的,打吧打吧,早打早了事。
俗话说,有钱能让磨推鬼。收了金子之后,玳瑁对祈男的印象好了很多,见那婆子捧着竹棒过来,低低吩咐了几句,婆子错愕地看了她一眼,也是没想到她会替祈男说情的意思。
于是祈男趴去了春凳上,婆子捏着轻重,一下一下打着,倒并不十分疼得厉害,玳瑁在旁一五一十地数的,煞有其事。
一只金压袖原来能换回这许多好处!祈男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看来不管前世今生,有钱就是好啊!
打到一半时,祈男头上沁出细汗珠来,玳瑁眼珠一转,对那婆子道:“妈妈也歇歇手,且喘口气再打!”
婆子心领神会,忙停下手来,退到一边去了,正好刚才去柴扉的小丫头也回来了,祈男急得眼里出火,玳瑁便叫她过来回话。
“怎么样怎么样?”祈男忙问:“玉梭还好吧?”
小丫头有些为难地看着祈男:“去的时候已经打了十几棒了,手都挺重,我看玉梭姐姐有些挨不住似的,眼泪都下来了!”
祈男一听,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了,刚才挨打都没哭,这会子却顺着脸颊直向下流。
玳瑁忙推那小丫头:“后来怎么样?你可将我的话吩咐下去了?”
小丫头连连点头:“我不敢耽搁,去了就将姐姐教的话说了。那小厮听后,方将手放缓了些,我又告诉玉梭姐姐,是九小姐叫我来的,玉梭姐姐听后,脸色也好了些,眼泪也收了,走时还让我给九小姐带句话儿,说她没事,请九小姐放心,倒是九小姐自己,皮肉之苦受不得,还得多忍着些,一会她好了,回屋替九小姐敷药。”
祈男本来还只是无声的流泪,这下简直控制不住要嚎出声来,好玉梭,好丫头,自己打疼了不说,倒还记挂着主子,真没枉费自己对她的一片心。
玳瑁忙将那小丫头推去一边,自己则倾下身子来,悄悄对祈男道:“九小姐还请忍耐些,若叫屋里人听见了,少不得传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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