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流和车流的增多,这条街道又拥堵起来。
刘翠很快迎来了第一个客人,是个中年男人。她先用旧毛巾把皮鞋上的灰尘擦净,又用刷子把皮革缝里的尘土刷掉,涂上鞋油,在用一块长条形的旧布将鞋面抛光。
擦完后,中年男人给了刘翠两元钱。
刘翠接过来两元硬币,忙说:“谢谢,谢谢。”
中年男人点点头就走了。
孙洁妍蹲在旁边一边吃鸡蛋卷一边说:“擦一次才两块钱啊?”
刘翠把硬币放进钱袋里,抖一抖,钱袋子里的硬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是啊,普通皮鞋擦一次两块,中筒靴四块钱,高筒靴五块。”
孙洁妍皱着眉头说:“那你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我就下班时间摆一下摊,运气好能赚二三十,运气差一点也能赚个十块八块的,一顿饭的钱就有啦!”
孙洁妍只能摇头感叹。鸡蛋饼吃完了,她站起身说:“我去吃麻辣烫,你要不要吃?我给你带一碗来。”
“不了,麻辣烫不饱肚子,等一会儿人少一些,我自己去吃拉面就行。”
孙洁妍也不多说什么,往马路对面卖麻辣烫的小店走去。
刘翠坐在塑料小凳子上继续等着客人,等了半天也没别的客人来擦皮鞋。她见天色还早,也不着急,便拿了一本抄录英语单词的小笔记本出来,就在路边背起单词来。
她这个人思想专一,心无旁骛,只要想做什么事,就能够抛开全部杂念,专心致志地做某件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压根影响不到她,她大声背诵单词的声音正好可以淹没在嘈杂的喇叭声之中,转眼她已经背熟了好几个复杂的英语单词。
道路两边的人行道上栽种了两排高大的梧桐树,一阵晚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她前额的刘海也被吹乱了,几缕碎发散落而下,她动作自然地用手指把落下的碎发勾起,别到了耳朵后面。
刘翠就那么弓着腰安静地坐在小凳子上,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拿着笔记本。橘红色的夕阳照耀而下,将她的瞳孔染成了深棕色,像两粒晶莹剔透的棕色水晶。她的脸庞小巧细腻,鼻头微翘,不停开阖的嘴唇泛着健康的粉色,下巴曲线柔和,微微内收。此刻,她整个人都沐浴在夕阳的光辉之中,周身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在这喧嚣的街道上,更有一种美好的静谧。
旁人似乎不忍心打破她周身的那种静谧,即便有人要擦鞋,也默默地选择了其他的擦鞋匠。有一个人却不管不顾地走到了她面前,伸出一只脚踏在她的鞋箱上面,低沉的嗓音从她头顶上传来:“擦鞋。”
她恍然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只脚看了看。
这只脚上穿的鞋子造型很奇特,整只鞋的外表是松石绿的颜色,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排大小一致的柳钉,鞋头浑圆,没有柳钉的地方皮面光滑,看得出是上等牛皮所制。这应当是一款男士休闲皮鞋,单从它的设计和皮质本身来说,价格恐怕也不低。
皮鞋并不脏,只是稍稍蒙了一层灰,用抹布轻轻一擦就能擦掉,可是它布满柳钉的皮鞋表面却让人有点无从下手。
刘翠顺着这只至少四十四码的脚往上看,这皮鞋的主人穿着一条磨白水洗蓝色直筒牛仔裤,腰间系皮带的裤袢上挂着一个金属的小牌,上有裤子品牌的logo——gucci。刘翠并不认识这个牌子,因为她根本没机会接触这些牌子的东西,甚至连关注都没有关注过。陆菱曾经在宿舍里炫耀过她的古驰包包,但是刘翠并没放在心上,而且她也不知道古驰就是gucci。
这人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压纹真皮腰带,正前方的扣板是银灰色的,上面有一排竖着的英文字母,想必是腰带的品牌,可那一排英文字母太小了,刘翠看不清楚。再往上,是一件浅蓝色羊绒圆领针织衫,领子部分是深蓝色的,衣服的下摆塞进了腰带里。
就穿着而言,刘翠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她再仰头,想去看这个人的脸,发现这人的个头好高,甚至可能比时光还高出两三公分,恐怕快要接近一米九了。
这个人背着光,他的整张脸都晕在夕阳的光芒中,看不清楚五官。
刘翠的眼睛被阳光刺了一下,眯了眯眼,仰着头问:“先生,你要擦鞋?”
男人的声音依旧很低沉:“对,擦鞋。”
刘翠不由得又去看他那双布满了柳钉的松石绿皮鞋,为难地说:“先生,真抱歉,我、我不知道怎么擦您这双鞋,而且我也没有这种颜色的鞋油。”
男人固执地将脚放在她的鞋箱上,仍然说:“擦鞋。”
刘翠抓抓头,很是无语的样子,只好转头去向其他的擦鞋师傅求助。
坐在刘翠右边的是一位五十岁出头的男师傅,看了一下刘翠面前的这名客人,知道是个有钱的主,连忙招呼道:“先生,你过来我这边吧!我来帮你擦鞋。”
刘翠也歉意地笑笑,说:“您去李师傅那擦鞋吧!他的擦鞋技术比我好。”
男人无动于衷,压根不理那位李师傅,依旧对刘翠说:“就要你擦,如果你不小心把鞋擦坏了,还要你赔。这双鞋的品牌是法国克里斯提鲁布托,市场价一万三千八百,你下手时可千万要小心了,如果真的擦坏了,你搞不好连大学都上不起了。”
刘翠表情一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
男人踢了踢刘翠的鞋箱,“擦鞋啊!愣着干什么?”
刘翠顿时觉得很生气,敢情这位客人不是来擦鞋的,是故意来挑事儿的。她霍然起身,本想气势非凡地告诉这人她不接这单生意,可是发现自己的身高竟然才到对方的肩膀,原本的气势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唉,她虽然不高可至少也有一米六啊!站在时光身边,也能到肩膀往上一点,可是站在这位的身边,竟然才刚刚够到他的肩膀。
她只好平静地说:“先去,我不接这单生意,你请走吧!”
第13章 (下)
“不接?”男人的声音似乎隐含着几分不屑,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红彤彤的毛爷爷,问道:“一百块钱擦一次接不接?”
刘翠又愣了。
男人见她无动于衷,又再掏出一张毛爷爷继续问:“两百块擦一次接不接?”
刘翠没反应。
男人继续掏钱,“三百块?四百块?八百块?一千?一千五?”
随着男人不断往上加价,旁边其他的擦鞋匠眼睛也越睁越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就在男人把价格喊到五千的时候,刘翠终于爆发了,怒喊一声:“喂!你这个人有病吗?不要拿钱侮辱人!”
男人好整以暇地说:“我就是侮辱你了,怎么着?”
“你!”刘翠深吸一口气,抬头想去看男人的脸,无奈阳光太刺眼,她还是没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脸。“我好像不认识你吧?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来欺负我?”
男人低笑,“我最喜欢欺负你这种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小女孩。”
刘翠瞪眼,这人真是变态。
男人把五千块钱递到刘翠眼前,说道:“五千块,这可是你一个学年的学费了,你只需要帮我擦一次鞋就可以得到,难道你不心动吗?”
刘翠死死盯住那一小摞毛爷爷,老实说,她还是很心动的。可是,这个客人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她赚这五千块。
“这样吧!”男人又说了:“你可以不必帮我擦鞋,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五千块钱就是你的。”
刘翠立刻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前几天晚上在这里摆摊时遇到了一个神经病。那人说她长得像他的初恋,要她当他的炮友,他可以给她很多钱。对,没错,那个神经病说得很直白,就是要她当他的炮友。刘翠一开始没明白炮友的意思,后来在那个神经病的解释下终于明白了,顿时恨恨地赏了神经病一个白眼。她要走,神经病拉着她不让她走,还说她想买什么都行,他有的是钱,就是想跟她上一次床。
刘翠当时吓得快哭了,身为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农村姑娘,实在是禁不起这么惊吓。然后,她真的哭了,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很爱男朋友,不会跟除了男朋友之外的男人在一起。
神经病还是不放开她,并且不断地解释他只是想跟她上床,并不是要跟她在一起。
以刘翠的脑回路,实在不能把上床和不在一起拆开理解。在她的认知中,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能在一起,才能在结婚之后执行最后那一道步骤。如果前提条件统统剔除,直接进行最后一道步骤,恕她无法理解消化。
神经病费了半天口舌试图说服刘翠,刘翠都只是哭着说自己已有男朋友,不会跟男朋友分手。神经病似乎意识到自己跟刘翠谈话根本就是鸡同鸭讲,但又不想放弃刘翠这块跟初恋长得相像的小鲜肉。
这个时候,时光来找刘翠了,看到自家女友被一个神经病抓住,顿时二话不说把冲上前去把女友拉回自己怀里。
刘翠意识到自己安全了,哭哭啼啼地向时光告状。
时光一听这神经病想染指自家女友,立刻挥起拳头就把神经病打跑了。自从那天后,时光不允许她在西大门外摆摊擦鞋超过晚上九点,当然,那个神经病也没再出现过。
男人见她一脸警惕,十分轻蔑地说:“你放心,我对你这种豆芽菜小黑妹没有兴趣,我给你这五千块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跟你的现任男友分手。”
刘翠立刻瞪大眼睛。
“如果答应我的条件,那这五千块就是你的,一分不少。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一直站在这里,你也别想做生意。”
刘翠的表情的呈呆滞状态。
“怎么样?要不要答应?”
刘翠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呢?”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我知道就是了。你放心,这只是我们之间的一个交易,只要你答应了,我会把钱拿给你,而且不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
刘翠低下头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呢?”
“你不答应我?”男人非常不屑,仿佛压根不相信她会不答应,“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让你继续在这里擦鞋。”
刘翠无奈地叹了一声,这位瘟神是打哪儿来的呢?随后,她一脸轻松地说:“好啊!我答应你,你走吧!”
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我答应你了,你快走吧!”
男人“哼”了一声,将手里的钱扔在刘翠的鞋箱里,而后鄙夷地说:“果然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真不知道高臻眼睛怎么长的,哼!”说完,男人直接甩手离开。
刘翠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有片刻愣神,没想到他真的把钱留下了。她把五千块红彤彤的毛爷爷捡起来,想到什么事情忽然眼睛一亮,快速把钱塞进裤兜里,抓起小凳子和擦鞋箱,对旁边的李师傅说:“李师傅,一会儿我同学来这里找我,麻烦您告诉她,我已经回去了。”
李师傅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刘翠这么说,愣愣地回:“哦,好。”
刘翠交代妥当后,一溜烟小跑回了学校里。
第二天晚上,她没去西大门摆摊擦鞋,而是跟时光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吃完饭后,两人又在校园里散步。
刘翠忽然拿出五千块钱放在时光手中。
时光很惊讶地问:“哪来这么多钱?”
刘翠无奈地说:“昨天有个傻瓜给我的。”
时光不解,刘翠便将头一天傍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完了之后,时光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你太单纯了,像这种人傻钱多的二货,你应该再贪心一点,等他把价格提到两三万的时候,你再答应他的条件。反正这种人家里有的是钱,而且来路未必正当,他把钱拿来让你上学,也算是支援贫困学生,积德行善。”
刘翠想想,时光说得很有道理啊!
时光牵着她的手,将钱塞回她的裤兜里,说道:“没关系,一下得了五千块也很划算,这样你也不必每天再去摆摊擦鞋了。”
刘翠仰头看时光,问道:“你说这个人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来跟我做这个交易呢?”
“应该不是无缘无故,如果我没有猜错,昨天这个二傻子跟那天那个神经病应该是一伙儿。那神经病用钱没诱惑到你,肯定十分气闷,还被二傻子嘲笑了一番。于是二傻子昨天才会来找你,要用钱跟你做交易,并且向神经病证明你是个见钱眼开的女孩。”
刘翠笑了起来,“这两个人也太蠢了吧!他们怎么那么无聊啊!”
时光握紧她的手说:“有些有钱人很可怜的,除了钱一无所有,所以我们要同情他们。”
刘翠深以为然地点头,想了想,又说:“万一哪天我又被他们遇到了,他们发现我没跟你分手,那怎么办呢?”
时光十分高贵冷艳地说:“那有什么要紧的,你就说你跟我分过手了,只是我们又和好如初了,反正他只要求你跟我分手,又没有规定你不许跟我和好。”
刘翠哈哈大笑起来,一下抱住时光的腰,“你太有才啦!”
“那当然!”时光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
此刻,正在碧海蓝天商务会所里蒸桑拿的周崇礼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用手搓了搓鼻子。
坐在他旁边的高臻用食指戳了戳周崇礼胸膛紧实的肌肉,说道:“你这一身肌肉是假的吗?蒸个桑拿居然还会打喷嚏,还是说昨晚那妞太猛了,把你都给吸干了?”
没错,周崇礼就是昨天下午去找刘翠做交易的二傻子,而高臻就是几天前的那个神经病。这两个人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哥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坑爹一族。
周崇礼拨开高臻的手,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别碰我,我的胸脯只接受女人的柔荑,不接受男人的爪子。”
高臻做了个恶心的表情,“还柔荑呢!别恶心人了。”
周崇礼瞥了高臻一眼,“没文化真可怕。”说完,把毛巾拧干了展开扑在脸上,整个人靠在木椅上。
“切!”高臻起身,往炭上加了些水,木炭发出“呲呲”声,桑拿房里的温度又升高了一点。高臻走回周崇礼身边,碰了碰他的胳膊,说道:“诶,你怎么不向那小妞多提几个条件呢?既然你用五千块就收买她了,干嘛不让她陪你上床?”
周崇礼拿下脸上的毛巾,没好气地说:“也就你对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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