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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二太太会来,三太太那额头上便窜起了一股汗:“怎么你二伯母也知道了这回事?”心想这可坏了。倘或要被她知道自己如今反要爬到她头上去,不定拿什么来压她。
徐妈妈便将自己来处说了说。得知竟是舒公府老太太的人,三太太立马拘束起来,反复拉着身上那件真丝银灰小坎,无措地笑。
夏枝几个丫头都侯在马车边,见着是要到郎中府里去住,便都重重叹了口气。春草不由道:“二太太分明是不想让咱们来,缘何就要答应舒家收留咱们?”
夏枝“嘘”了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来咱们都是在一处的。你说这话,仔细徐妈妈听了去,还道咱们家人心向背,反污了老太爷那名。”
春草瘪着嘴,嘀咕了句:“老太爷老太爷……老太爷都死了这么久了,偏还拘着后辈过日子。”
喜儿“啧”了一声,挑眉道:“小姐们都没怨怼什么,你嘀嘀咕咕个什么劲儿?合着不愿意,也尽可拿几两银子把自己赎出去”
春草不是个能激的主,立马被喜儿呛了个七窍生烟,叉起腰鼓出眼珠子就要驳她。
“够了”丁姀冷斥,“多说无益,去敲门吧……”
“……小姐?”春草委屈。明明这事是二太太理亏,却要她们低下头去敲门,这不成了向她们摇尾乞怜了吗?原本从姑苏出来时的风光又到了哪里去?心中很是愤懑不甘。
夏枝叹了口气,二太太这样分明是要给丁姀一个下马威,好让丁姀知道,不管她如今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丁家人,便永远只能低声下气俯首于她。这都是自家事,徐妈妈怕也不好意思说破。于是便扯了扯春草衣袖,让她无须再多言,自己走上台阶去了。
三太太等了半天,听说是舒公府这边早跟二太太打好了招呼,便也不想矮这个头,没说让谁去叫门。一见夏枝要去,便急着叫住她:“夏枝去做什么?”
“……奴婢……三太太……”夏枝裣衽,赧色道,“天晚了,小姐们都要休息,奴婢就想……”
“想什么想,不许去。”
“这……”夏枝杵在台阶上,变成了进退维谷奈若何。
更夫打过二更梆子从胡同口路过,那郎中府里却没有半点动静。
徐妈妈到底急了,心道丁家二太太实在不给舒公府面子,这是仗着与侯府沾亲带故还是如何?且不说侯府当家是老太太的亲闺女,那即便不是,赵侯爷还是舒文阳镇国将军的手下之兵呢竟连这些规矩都不懂,实在有些替丁家这两姊妹抱不平。
提起裙摆就上了台阶,一鼓作气捞起铜环敲了第一下。
大门纹丝不动,固若磐石。铜环撞在厚实大门上那种沉重像砸在几个人心里似地,三太太别扭地皱眉闭眼不想看。心里真个将那二太太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徐妈妈缓了缓,回头对三太太僵笑:“兴许是没听见,容我再敲两下。”说罢重重连叩两下铜环。
这回,门忽而“轰隆”了一声。却见旁边的侧门开了,出来个披着斗篷的老者,眯眼问,“谁呢大晚上的敲门?今日府上来客,郎中大人拒不见人。”说罢就要缩脚进去。
徐妈妈气定神闲,在灯笼底下瞧清那老者是谁,便就上前揪住他的手腕,凌厉道:“你瞧我是谁?”
“哎哟……这不是徐妈妈吗?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老者眼一睁,因笑着讨好。
徐妈妈这回可没好脸色,瞅着他一把甩掉他那副老胳膊,问道:“你们太太呢?不是说好了今儿丁士女过来的吗?怎没有派人来迎?莫非是瞧不起我这个老婆子?倘或如此的话也罢,我今儿就带着士女去国公府。明儿个自让老太太亲自过来。”
“这……徐妈妈息怒,我这就进去问问咱家太太去……”说罢往那马车投来一眼。丁姀正掀开个角瞧着这一幕,两相一撞眼,就见老者的目光飞快地回避开了。
便就进去了一阵,一盏茶的光景就出来了。这回撤了斗篷,招呼着里头的丫头将中门起开,对徐妈妈讪笑:“原是咱家太太一直在后门迎呢,不想徐妈妈却领着人来了前头。太太说,既然已在前头,就不必再费周章绕后去,不如就由我来迎士女进府。徐妈妈,您看这样行吗?”
这断然是卖给徐妈妈一个面子,徐妈妈心里自然有数。哼了他一声,便让在一旁的夏枝去请两位小姐下车。里头的丫鬟方都掌灯出来,岔开两路迎着三太太丁姀丁婠过来,直入府门,最后欸乃一声将府门牢牢阖上。
半身长的水纱蒙在面前,像道瀑布似地隔开视线。两人自有丫鬟搀着倒不愁磕着拌着。丁姀侧首,却见朦胧中丁婠双拳紧握,想是早已暗恨新生。
便安抚她:“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不如,趁此坦然接受了不好?”
丁婠别过头,冷笑:“妹妹真是好大的肚量。我可没气什么,这一刀也不是落到我身上,妹妹都不气,我又有什么本事替妹妹抱不平?”
“五姐这么想就错了,咱们不是要迎她这一刀,而是要抗下这一刀。”丁姀淡道。
三太太听了却如被针扎似地,此刻虽履平地,但更像是走在刀尖上滚在油锅里。丁婠这席话可是说得没错呀,二太太这一刀明晃晃地可是指着丁姀来的,丁姀这死丫头还说什么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徐妈妈这回也在场,以后再入舒公府,可还有什么地位可言?自家里还是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那去了别家,不定让人看低了去。
想着心里那顿气呐,不知不觉就“哼哧哼哧”了起来,像鼓了风箱似地。
未几,那老者便带到了路,前方一改适才的昏暗,变得彩灯高结,灯火如昼。老婆子们小丫鬟们叽叽喳喳都等在垂花门前,见着来了人,都吆喝了起来:“来了来了……”说罢立马刷刷刷地分开了路,井然有序地对仗相迎。这番阵势与在门前那一出,又是天壤之别。
老者同徐妈妈交代了几句便退下,站在最前头的便有张熟脸同三太太热络起来:“三太太有福,可让咱们好等呐这一路辛苦,二太太已在里头等候小姐们了呢”说罢又同徐妈妈寒暄,“有劳妈妈跑这一趟,咱家太太还说怎么等了这半天却不见小姐们来,原是妈妈带着小姐们去正门了。嗬嗬……您说这是不是闹了好大的笑话呢?二太太可把自己怪罪死了……”
刘妈妈这顿说,骤将二太太的诸多不是都捋地烟消云散。纵是徐妈妈再要埋汰她几句,也不知道从何下嘴了。方笑了两声不作计较,道:“还是将小姐们迎进去要紧。”
一伙人便似热热闹闹地来请丁姀丁婠。入了垂花门,立马有丫头请揭两人的斗笠,等退了去,露出两张清容,博了几声赞,复又前行往正屋。
丁姀见着,除了刘妈妈是张老面孔,其他人俱都不认得。也没有东张西望的看个新鲜,一路安安静静地如同一尊瓷娃娃任由搀着游走回廊。
如璧在屋门口张望,见大伙儿拥着这几张熟脸过来,忙忙地就退进屋里去禀告了:“太太,小姐,她们来了。”
第一卷 第两百一十四章 盛京第一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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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手中一串迦南佛珠,闭着眼睛,碧翠的一颗泪形华胜垂珠淌在额前,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
丁妙在圈椅里换了个姿势,轻托着下巴支肘在茶桌上,微微皱眉道:“真是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像是肌瘤似地甩都甩不掉。”
二太太“嗯?”了声:“这话可别让你八妹听了去,仔细她来日发达了,便记着这一句。”
丁妙挥手:“她能发达,便我就不能发达?来日方长,她也不瞧瞧这盛京是什么地方,也任她来撒野的不成?”
二太太摇头:“别大意。”
正说着,那人便都进来了。刘妈妈与徐妈妈在前,三太太次后,丁婠丁妙接踵比肩。小丫头们规规矩矩分立两边。
二太太睁开眼睛,微笑道:“弟妹可算是来了……”说罢将念珠绕在手腕上,起身上前,握住三太太的手。
三太太的嘴角抽了两下,活活挤出一点笑来逢迎,点头道:“二嫂多日不见,可比以前更富态了些。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嗬……那是三婶你不知道,盛京的水养人”丁妙噙着笑起身,还是颇有些规矩地上前来给三太太行礼。
三太太忙半路扶住她:“妙姐儿身子可好些了?快别行礼了,跟三婶还用这些客套做什么。”
丁妙果真就又直起身子,答道:“三婶真健忘,我不是说盛京的水养人吗?自然身子较之以往要好大多了。”
说得旁边丫头直笑,让三太太好生尴尬。
丁婠丁姀相视一眼,便也上前给二太太行礼:“二婶(二伯母)福安。”
二太太点头,方令人看茶看座。
徐妈妈见天也晚了,自己还得赶着时辰回府复命,便不多留。稍微坐了坐就告辞去了。二太太令刘妈妈出去送,一面着人将丁姀一行所带箱笼物品俱从后门搬进来,让芳菲去派了房。
屋子里的丫头见稍停当下来,便都被遣了下去,只余丁家人坐在堂中。
素娥泡的香片幽韵袅袅,将屋子熏了个香。
二太太拨了两下碗盖,眉梢一震瞧着丁姀笑:“适才不及问,我也才得的消息。说是姀姐儿被封了士女是不是?”
“是呀,这不上京来侯职嘛……看是进哪家王府去了。”三太太道,微扬的细眉似在暗自提醒二太太,对她们娘俩得需另眼相待了。
二太太笑了笑:“我就说呢,在明州时听说梁大人递了折子到上头,大伙儿就说小姀这会子给咱们丁家争光了。我还原想,那折子一来二去的,递了上头还有上头,兴许这封赏之类,得等明后年也不定。小姀年岁还小,倒也不急,不想竟这么快就来了……嗬嗬嗬,真是恭喜弟妹呀”说罢挑看丁姀,似笑非笑,“不过姀姐儿初入人世,这外头的世界可不比掩月庵也不比家里头,你可万般持重一些,切莫闹了什么笑话。这古人有句话,叫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姀姐儿可知道是什么个意思?”
丁姀报以一笑,点了点头。
二太太稍稍攒眉,片刻便敛去这丝异样。又道:“你祖父在京时名声斐然,我说句实话,如今你二伯父在朝为官,也有仗你祖父脸面的,维持颇为不易。个中辛险我不必说你也当知道,你如今也算半个朝廷的人,是从咱们丁家走出去的,这丁家的颜面可都攥在你手里头呢,诸事你不考量自己,也得顾及咱们丁家。”
“二伯母的教诲,小姀定铭记在心。事必以家为先,规行矩步三思而后行。”丁姀顺着她的话道。
看着丁姀倒还服帖。二太太瞧了瞧面无表情的丁婠,冷笑了一声:“怎么大嫂却不一起来呢?否则咱们就也跟家里似地了。”
丁婠僵笑了笑:“回二婶,家中还有大哥冉之,我娘放心不下,就不来了。”
“哦?那你倒是好兴致跟着你八妹一起上京来了。胆子也忒大了些,这路上倘或出点什么事,你让你三婶怎么跟你母亲交代?”二太太冷嘲道。
丁婠愣了愣,看来二太太现如今是有气不好当着丁姀发,都向着自己撒出来了。便抿着唇别过头去,等安抚了自己情绪回过头来时,已经换了一脸笑,提气道:“二婶不必担心,咱们坐的是官船,还怕有人打劫不成?”
“哎呀……五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丁妙慢条斯理地截了丁婠的话,一副颇为犯愁似地,“五姐是有所不知,前一阵山东那厢光天化日之下的官银都有人劫,何况是姑娘家坐的官船呢那匪头可不管你是官是民,那两眼里盯的就是个财字呢。”
丁婠的脸色白了白:“那可真是悬了,幸而已到盛京,一切万安。让二婶担心,婠姐儿知错了。”
“倒也不是这回事。”丁妙却又道,“你如今是在盛京了,那么回去作何打算?那时想就坐的不是官船了吧?……莫非五姐要在盛京留着不走了?”
“……”丁婠浑身一栗,咬着牙,那喉咙恰似被丁妙给活活掐住了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真想现下就拍案而起,夺门而去喜儿立马道:“原是八小姐怕路上寂寞,央咱们小姐来的。”
“你是什么东西,咱们姊妹说话,由得着你插嘴?”丁妙猛一下捶桌,将手边那盏白茶敲地“哗啦”一声,脸孔上就已经绷红。
喜儿头一缩,含泪看了看丁婠。
“好了,本来和和气气的,怎么现下却闹腾起来了?”二太太不耐烦地看了看丁妙。话正落,外头一声“祖母……”立马将二太太的这阵不快扫去。双眼顿亮,起身往外头瞧了瞧,“哟……信之还没睡呢?”
丁关氏抱着丁信之笑容满面,不紧不慢地进来,往二太太三太太分别行了礼,软软诺诺地道:“听说家里来了好些姑姑,他便不肯再睡,硬拖着我出来。”
二太太赶紧从她怀里将信之抱过来:“可是不听话,这么晚了还没睡,你也是,该早些哄他躺下的。”
丁关氏微微笑了笑,似乎对诸类责怪早已习以为常。
逗了会儿信之,二太太似乎才想起丁姀等人都还在屋里,便呛了两声:“你五妹八妹上回在南京都已见过了吧?这往后她们就在咱们府上住下了,你倘或有时间就多陪陪她们姊妹几个。”
丁关氏恭顺地答了个“是”。
二太太又道:“今日来得晚,我就不备什么酒席之类的给你们接风了。来**二哥回府,再补上一回……今日便都去睡吧。倘或屋里头缺什么短什么了,管你们二嫂要。”
几人都点着头,说话着便要下去。二太太临了又拉了拉三太太衣袖:“弟妹且留下来再坐一会儿,由着她们小的先去吧。”
丁姀心猜,二太太看似说得大方,怕要暗地里跟母亲算个总账了。毕竟那银钱的东西都是死的,花出去还是拿进来都是看得到的东西,真要她做做善心义务收留她们,岂不剜了她的肉似地?这些丁姀原也想好了,合着大庄的银两财务都由母亲掌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