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多少。
三太太交代着晚饭上丁姀的屋里摆,又在屋里等三老爷回来,方一齐往丁姀的屋里去。
早有人来报备说家里的晚饭摆到抱厦这边来,夏枝一猜就知道三太太是为了什么事。便即时喊醒丁姀,早些时候起来梳妆理衣。等重锦提前来说,三太太跟三老爷都过来了时,丁姀早已在填漆床上坐着绣锦鲤了。
小丫鬟们提饭鱼贯入内,丁姀默声不闻似地任由进出,自己依旧稳稳当当地下针。直到重锦张罗那一堆丫鬟放下了东西,便出去迎。
窗外三太太的声音如寒露倾骨,听方位似乎跟三老爷停步在柳姨娘的门口。丁姀停下手里活,凝心听着。
“要不要进去瞧?”三太太这几个字却说得不死素日里说话的语气,拢共六个字,却跟下了阵冰雹似地。
可以听得出来,三老爷不悦地沉吟了下,没说一句话便举步路过了,一直往丁姀这边过来。随即三太太便也没发声,沉默跟在后头。
丁姀依旧恢复做活的模样,直至帘栊哗哗啦啦地响过一阵,重锦、琴依、张妈妈等伴着二老入屋,她才被夏枝撞了下胳膊。
丁姀立刻放了手里的活,下床穿鞋过去行礼:“不知父亲母亲已来,小姀失礼了。”一边暗度无非是多喝了两口酒前来说教说教的,怎么连父亲都来了?抬眼一看面前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心想是因为柳姨娘的事情。这个心结由来已久,只是自回家之后第一次见两人这般齐齐整整地在她面前,又是这么副表情,她心中着实酸了一把。
何为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大约仅不过如此。她甚至有时候会替自己的父亲开脱,或许他跟柳姨娘之间的感情真的是爱。可每每一想到被逐出去的秋意,心头却总是会冷冷打颤,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可笑。
三老爷显而易见地蹙眉:“好好地打扰姀姐儿来做什么?这边吵吵闹闹,怎让隔壁休息得好?”
一句话落,三太太脸上已铁青的了。她冷笑了几声:“姀姐儿都回来这么久了,一家人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今朝难得的机会,你若要走我不拦你。”
眼见母亲这话是为柳姨娘置的气,又思及母亲虽然有不对之处,可对丁煦寅还是存着一份怜惜之心。于是赶紧过去搀住三太太,打笑道:“爹也只是怕打搅到女儿,是怕女儿病情加重。”
三太太神情顿然紧张起来:“你又病了么?”
丁姀圆道:“前些时候女儿不是卧床么?爹知道后打发了好些东西过来,却不想我早已好了,忘了告诉爹而已。”又到父亲面前行礼,“让父亲担心,是女儿不孝。”
三老爷的眉毛直跳,哼哼着不予置否。放眼在屋里扫了一圈,问道:“不是说煦哥儿同你住一屋?人呢?”
丁姀的笑已有几分牵强:“让春草去领了。”
三老爷看看夏枝:“你屋里就两个人么?这跑腿的事找个小丫鬟不就好了?让近身去,岂不使你不方便?”
丁姀便把巧玉配人,美玉暂且家去的事情略带提了提,三个人方按座坐下。
三太太边给三老爷布菜,边嘀咕他道:“前些时候不是告诉你巧玉那丫头的事么?还得了你首肯的。”
三老爷似想起些什么,点着头含含糊糊应付了几声。
坐下不久,春草便领着丁煦寅主仆俩进了来,给诸位行过礼则到一边。
丁煦寅撩起翡翠绿的绫袍贴膝跪下:“给太太、爹请安。”
三老爷忙放下筷子扶他:“起来吧孩子,快坐。“丁煦寅安安分分坐到一边,瞅瞅丁姀把目光瞥到自己的饭碗里。冬雪上来帮丁煦寅布菜。
三老爷的目光有些湿吟吟的,问丁煦寅:“怎不喊母亲?”
第一卷 第八十九章 这是母亲
祝童鞋们情人节快乐……谢谢亜仁今送滴玫瑰花呀,O(∩_∩)O ̄丁煦寅抬头脸色阴郁,但不敢违拗父亲,只得对着三太太声如蚊呐地喊了声:“母亲。”
丁姀正跟夏枝说着夹菜什么,耳旁边听到这话不禁“轰”了一声。父亲让丁煦寅喊自己的母亲作“母亲”?
愣神之际,三太太已经一筷子伸过来给她夹了块东坡肉。她愣愣看着自己的母亲,同样看到丁煦寅的碗里也是又大又红的东坡肉,心底下无奈地苦笑。母亲用了什么法子让丁煦寅过继到自己名下了?这么多年都不曾有的决定缘何到今朝才有?柳姨娘可放得开手?
一股脑儿的问题使得她呆板了良久,脑袋空洞片刻,又似乎在这片空洞里想明白了什么,却一闪而逝抓寻不住。
对于丁煦寅的冷淡以及扭捏之态,三太太并未计较起来。略淡的面容里一如慈母的温笑,给丁姀碗里夹菜之余也从不忘了丁煦寅的份。丁煦寅拔着饭虽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可那喉咙里却像是哽着枚铁青苍耳一样。
三老爷另要了壶酒着人在旁烫熨,等酒上了来,不由分说地往丁姀那边也摆上了一只梨花杯,就要倒酒,被三太太压住酒壶:“别让她喝,她才醒。”一把掬了那个杯子就送到丁煦寅的饭碗边上 ,软言道,“煦哥儿是男子汉大丈夫,喝几杯倒无妨。”
丁煦寅早瞅着酒壶多时,偏平日里柳姨娘挡着他沾不到一口。于是连忙捧过来说了声:“谢谢太太……”待要喝时,三老爷咳了几声。他战战兢兢把酒杯放回去,偷偷拿眼观测三老爷的神情。
三老爷只是略微地蹙了下眉,不知是为什么揪到了心。
见父亲未出声制止,丁煦寅出手奇快地捧起杯子一脖子灌了下去,“咚”地一声放到桌上涓滴不剩。那两侧的脸颊火突突地烧开来,眼神里略略带了丝笑。
三老爷让人把酒撤走。说道:“既然都不喝,那就不喝罢!”
三太太嘴唇微启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重锦连同温酒的木桶一同撤了下去,丁煦寅看着眼馋,溜溜地下地要跟过去。可才沾地,那两条细腿便泛软,脚踝骨碌了一下见势要跌倒,匆忙间拉住三太太的衣袖勉强撑住。
身后头的冬雪骇然:“爷有没有怎么样?”
三太太道:“不碍事。”说着就把丁煦寅扶起来,仍旧归入座。
三老爷斜过来一眼:“酒也是好喝的?尝过一口便腻上了是么?”
丁煦寅还没有上头,但酒精已经把脸同脖子都烧得血红,再加这时候羞愧难当,着实关公了一把。
丁姀打量这一桌,看来一家子和和气气吃顿饭也是够累的了。只是闷声小口吃饭,不任语搭话。
饭到过半,丁煦寅已经顶不住酒意犯起了困,三太太见撑不下去,就让冬雪先陪着丁煦寅进房休息去。又没过一会儿,三老爷也说饱了便率先离开。
三太太凉凉搁下筷子自然不敢再吃。丁姀见样也轻轻放下碗筷,静静坐在一旁。
丫鬟们送水送巾,又搀两人坐上填漆床,在小几上摆了两碗茶。撇去一干伺候在旁的丫鬟,三太太这时才有了些谈话的意思。
丁姀端正坐着,腿上那盏简易的烫金手炉氲拢香烟,里面刚掰下去一块芙蓉花饼,故而一室满香,扫去了饭后食物的味道。
满心想着母亲是过来问罪的,毕竟在丁凤寅那边喝醉不是得体的事情。可把父亲也一并拉过来却有些意外。现下父亲也走开了,她不禁有了些忐忑,见母亲的模样似乎要说的远远比醉酒这事来得严重。
她略略低下头不说话,耳边有三太太沉稳的呼吸声。
不知三太太在思虑什么,眼神飘忽了良久。半碗茶喝下去之后,才有些慨然地道:“难得在一起吃饭啊……”这话里揉了些心酸,似乎是她许久前曾日思夜盼的东西。
丁姀笑了笑:“母亲若喜欢,每日的饭都摆在这里也无妨。”
三太太失笑:“你一个姑娘家,屋里出入闲杂毕竟不好。我只是今朝忽而想到,你爹恰时也在,故就把饭在你这里摆一摆了。”
话落,琴依进来在三太太耳根旁说了句话,丁姀依稀听着似乎是父亲去了隔壁。三太太的脸上浮现疲惫,挥挥手:“罢了,只恐时日无多,由他吧!”
丁姀只做充耳不闻,闲淡嘬茶。
三太太就似顺口地提到了丁煦寅:“煦哥儿在你这里好么?”
丁姀点头:“看样子也能习惯。”
三太太的眉目舒缓开来,悠悠地问:“适才听见你父亲说什么了么?”
丁姀苦笑,原来这才是母亲把父亲拉过来的算计,只为了让她听到父亲授权下的一声“母亲”。她不敢苟同,但也点头,忽略了三太太问这话的用意,只回答:“十一弟本性乖巧,前些日子只是一时鲁莽。”
“你们能相处地好,我跟你姨娘也能放宽心。煦哥儿不容易教养,自小便是,以前我却一直不敢把他养在自己屋里。这回子姨娘这般断然是无法了,从今后你便跟煦哥儿是身生的手足,你可记得了?”三太太边说,边打量丁姀神色。
丁姀愕然,母亲这话太过突然,仿佛少了些什么。
三太太了然地一笑:“我看你平日待煦哥儿委实要好,此刻心下该高兴的了。姨娘当着我的面把他交给你,这份大任你应该担当得起吧?你爹就他一个儿子,往后挨着谁我跟你爹才能享到福呢?这全是看你俩的了。谁不想给自己奔个前程,你瞅瞅煦哥儿,难为他还是个孩子,忍心他步你爹的后尘么?”
几句话落,震慑丁姀心房。母亲竟把煦哥儿的未来跟自己的拴在一起?这怕早已是跟柳姨娘达成了共识的。她蓦然想到前一阵丁煦寅打人之事母亲未加追究,原来是私下里跟柳姨娘有了这番交涉。她心里突兀地难过……本以为母亲到底是要为自己好,故而才想着给自己打点好的婆家,可如今看起来那味道却渐渐淡了。
刚才入腹的茶水跟饭菜都搅和在了一起,胃里涨地难受,一瞬间就已经白了脸。
看丁姀的脸色,三太太的两道眉毛聚敛:“怎么了?可是吃坏了什么?”
“没有……”丁姀撑起笑,微点着头道,“娘的话,女儿心里清楚明白。既然姨娘把人交给了我,我自然责无旁贷。”静静地往里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只是沉默。
“这都是为了你好,姀姐儿……娘并非想你飞黄腾达,但更不想你窝缩一隅终老。为娘在丁家安守本分这些年,还不是任人拿捏?我这口气……难道你不该去挣回来么?若眼下你三哥还活着我便也不会这般逼着你,可你三哥不是不在了么?为娘的这份心,你可能体谅?”
体谅?丁姀嘴角有些凉意:“自然是能的,女儿六年间不曾侍奉双亲,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嗬……”三太太颇感意外,深知丁姀是在跟自己顾左右而言他。自己说的是当嫁之事,而丁姀却说的是丁煦寅的教养问题。她摇头,可笑里却意外夹杂着几丝欣慰:“我从不料你也是个聪明人,当初把你送上山,唯恐下山之后你会成木讷之人。前一阵见你无心旁它,我还悔不当初,不过现在看来,我是有些过虑了……”
丁姀抬头几丝茫然困惑,自己的母亲为何这时候看起来是个如此精明之人?以至她忽而怀疑,她的那些安分守己的背后是否早已笃定将盘算都压在了自己身上?她虚皱眉宇,凝腮不解,心口里似被夹起了一块皮。
“娘……”许久,她嘤咛出口。
三太太正喝茶,抬头微应。
丁姀苦笑:“倘若我真有幸嫁入侯府亦或者舒国公家,但夫君却从不正眼瞧我。我自来表面风光,背地却暗掩泪痕,你还会觉得当初千方百计送我走这条路,是为了我好么?”
三太太哽了一下,继而温笑开来:“女人……谁不是哭了笑笑了哭过一辈子的?倘若你夫君真如此,那让他眼中有你,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似乎触及到自己的心事,她又不觉哀叹,“为娘却是没这个本事了……”
丁姀噤语,父亲跟母亲之间仅以名分维系,这样的婚姻与自己以前给自己规划的未来里是从不存在的。男人可有可无,婚姻却必须有,而且必要先下手为强,以免沦为小妾之苦。她有时候真怀疑,那前六年的生活根本就是空白的,与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无论怎样都衔接不上。
三太太呛了两声:“我话说尽了,为娘求你再好好想想。想想丁妘……想想赵大太太这些人,即便是那样的日子,你也没亏不是?”说罢起身。
一直在外留心的重锦琴依两个立马进屋,搀了三太太缓缓离开。
夏枝春草也随即进来,一见丁姀发怔,就都涌到前:“小姐怎么了?”
“咣”地一声,不留心腿上的那盏手炉落了下来,撬着荷叶边的盖子跟底盘一分为二,散出了些星星燃烧的火炭。
两个人忙慌张地给丁姀拍掉裙袂鞋面上的火苗,乱糟糟喊着:“小姐小姐……”
第一卷 第九十章 冤家聚头
是非走这路不可了?
丁姀嘴上喃喃,拍开裙面上的灰迹几分不甘心。
夏枝搀她起身:“小姐……适才太太可是说了您?”瞪一眼春草,“以后再不教你跟着小姐出去,免得又被人胡乱灌酒。”
丁姀摇头:“不碍她的,要来的总归会来,不来的也强求不了……”
两人诧异,又闻里间丁煦寅闹了几句梦话,大嚷着“娘娘娘……”惹起一片怜悯。
待丁姀睡下时已到亥末,窗外的眉月晕淡出一层薄光,沿着槅扇窗像被撕开了一条条裂口。院子里静地几分可怕,即便侧耳仔细地听都听不到生命的迹象。
不约一会儿,里头的冬雪蹑手蹑脚出来,唤了两声:“小姐?小姐?”
丁姀隐约看见冬雪的人影,躬成一团正站在床尾,便问了一句:“还没睡?”
冬雪道:“有几句话奴婢不知道当不当讲。”
丁姀撑起身子,模糊中见冬雪的柳眉微蹙,薄面上淌着清皎的月光。便招手让她坐到床沿上,温声问:“为了十一弟么?”
冬雪才刚坐下,几分不安地低眉注视自己的手心,惶惑地道:“小姐……今朝十一爷果然去了周嫂子那里,后来九小姐也去了,两个人为了风儿丫头拉扯了几下子,爷又不当心把小姐推在了地上。奴婢正好过去寻十一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