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看在眼里不得不动容,这屋里头的人不分高低贵贱,丁姀都应付的不偏不倚周周到到。这么样小东西都连环翠也想得到,也亏得她有这份细心。只可惜那不成调的十一爷偏执拗着不肯低头,姐弟间哪里来的隔夜仇,不是让她们这些在旁的人替两个人揪心么?
想到这些,手里的年糕团子重地似铁球一样。她眨巴眼睛就落下几滴泪花,仓皇擦去,含泪把一个团子都啃了下肚。
美玉送完东西回来,笑着说环翠正好吃这个,还让她别吃太多,那东西容易积食。正说着夏枝她们也回来,提了一碗银芽肉丝,油焖老豆腐,底下食篮里还有碗鲜汤,是特意现做的。
丁姀让冬雪拿进去给丁煦寅,不一会儿就给原封不动退了出来。
冬雪脸上尴尬极了:“您瞧……小姐,十一爷他现下真不舒坦,奴婢待会儿一定让他吃下去。”
“……”丁姀无奈地笑笑,说了句,“他要吃自然要吃,不必强他。”
几人便都散去,伺候完丁姀睡下,也就熄了灯。
一早起来,夏枝打算先把昨晚上的食篮还回去,打开来一看,“呀”地一声,吓得里头正给丁姀梳头的春草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夏枝把食篮往她面前一摆:“是你偷吃的?”
春草唬脸:“我哪里敢呀!”那是拿来给丁煦寅吃的,没主子说话谁会去动?未免也太没了规矩不是。
夏枝略想想也是,春草不会没分寸到这个地步。可是前后想想还能有谁偷吃?
还是春草眼尖,指着那提篮道:“你看,底下漏了!”
这可好,偷吃者竟是老鼠!春草立马叫起来:“坏了坏了,这屋里竟有老鼠……”
第一卷 第九十五章 一场欢喜一场空
丁姀听到叫嚷,随即出来问:“怎么了?”
春草指着食篮叫:“小姐,咱们屋里有老鼠!您别怕,奴婢这就问张妈妈讨几包药来,好好给这些鼠辈吃上一顿!”
屋子是新收拾出来的,莫说老鼠打哪里钻出来的,就说屋里真有,也不挑大冬天的出来觅食的。
丁姀过去看了看食篮上的洞,未见参差不齐,里头的饭菜倒吃得干净,碗筷还是好好放着的。便蓦然失笑:“不必了,随它去罢……”
春草瞪眼:“小姐这可使不得,那老鼠可会咬东西的,不找出来恐怕来年就得多出好几窝小的来。这拖家带口的,咱们可养不起。”
“也不叫你养,瞎操什么心呐你!”夏枝也似看出什么端倪,跟丁姀对了一眼,心里也有数了。
“哎夏枝你……”春草被堵得慌,怎么她要毒只老鼠,偏这两个人拦着不让?要等那老鼠真把房梁啃了才甘心么?
又想到,以往在庙里时,不得杀生,那会子倒真的是动不得,见了顶多也是赶出屋去。没想到回到俗世,这两人还这么坚持着。到底是无法,只得作罢,回去又继续给丁姀梳头。
丁煦寅推门,悄悄探出脑袋来,一脸紫涨。见丁姀正对镜梳妆并未注意到自己,便快步跑了出去。身后的冬雪随后也出来,向丁姀问过礼便追着丁煦寅去柳姨娘那里。
稍后姐弟俩又在屋前碰头,一同给三太太请安。在那里留了早饭,吃过回屋时,夏枝早早地等在门前。
冬雪识趣地拉着丁煦寅去隔壁读书,让丁姀她们好说话。
夏枝借过一步:“小姐,梁师傅有消息了。”从袖口扯出一角信封亮了亮。
丁姀点头,几人便一同进屋。
一面拆信,夏枝一面又说:“昨日去找的时候还未回来,等回了来又是赶了一夜的路在床上躺着,故而不去打搅。幸而这人还算是个乖角儿,今朝子就让人偷着把信带进来了。”
丁姀展开信,便见寥寥几行行云流水般的字迹,信笺里还夹有几张花色构图。她的心一热,一口气把信看了下来。
“小姐,梁师傅说了什么?”春草探头探脑,急不可耐。
“梁师傅说……”丁姀顿了顿,把信中内容再三揣摩过,才又道,“想来我跟梁师傅是没有师徒之缘了。”
“啊?”几人都吸了口凉气,个个垂脸松肩。
这个结果丁姀也没什么意外,可真正拿到信,胸口里还是不免隐隐泛疼。她苦笑了下,再打量那几张梁师傅亲手画的构图:“不过梁师傅并未就珠绣本身说什么,只道自己不曾涉猎于此,故而不敢称师。这里,他还给咱们指了条路。”
“什么?”
“他说木珠色泽太过暗哑,咱们或许可以拿别的代替。”丁姀眉头微蹙,“六合子石?!”
这是什么东西?
几个人都莫名其妙。
丁姀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东西似乎闻所未闻,至于哪里盛产这种石头的梁师傅也未曾提到。那几张构图是梁师傅根据她们的珠绣设计的,以示心意于好。
拿着信,几分欣喜几分忧。原以为已到了柳暗花明处,却不想还遇山穷水尽路。
正各自搜藏刮肚地想那六合子石究竟是什么玩物,美玉合掌叫了一下:“六爷时常在外,见多识广,咱们要不去问问他?”
夏枝脸色惨白,已然掉痂的创面落了个褐色的长疤。因还是新的,故十分明显。她捂住脸眼神闪烁不定,心里一下子有些难以描摹的东西在滋长。
丁姀想想也是,说不定丁泙寅会知道六合子石是什么石头。梁师傅没有提到金银之物,这就说明这个六合子石是个独特的东西,兴许真能在珠绣上有所施展。
美玉却看奇怪:“夏枝姐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夏枝强笑着摇头:“没什么。”
美玉肚子里一转悠便懂了。丁泙寅早前是因为夏枝那张脸蛋才对她心怀不轨,如今若被他见到夏枝这个样子,指不定会当面臊她。于是毛遂自荐:“要不奴婢陪小姐去吧?夏枝姐的身子不适,春草姐留下来照顾,奴婢跟小姐出门岂不正好?”
难为美玉还能顾虑到这层,丁姀欣然同意。两个人准备了下,便一同去往丁泙寅那里。
到忠善堂又免不得先去二太太那里请安,而后便由芳菲领往丁泙寅的住处。
芳菲在前走得有些快,边引路边道:“八小姐有些时候不来咱们院了,六爷念了您好几回。”
丁泙寅念的可不是她。丁姀暗暗想着,待会儿若丁泙寅唐突问起夏枝来,自己当如何应付。
“也确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六哥也快起程上京了吧?”她忽而想到丁泙寅在此也住不久了,是该得空来瞧瞧。
芳菲诧异:“八小姐也得了消息呢?”还想这丁姀对万般事情都不挂心,原来跟丁泙寅倒还要好。
丁姀坦然笑着:“上回听六哥说起过。是年前还是年后呢?”
“太太打算迎了财神就动身。”跟去明州是同一天。
丁姀心底一盘算,那是初九上京,离眼下还有半个月。他们这一行人往盛京一去,也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芳菲见她若有所思,以为在算计些什么,便道:“太太说了,把爷跟小姐送到盛京,她住过个两三日也便回来了。”意思是,虽说山中一日无老虎,可谁也别想称大王。又道,“太太不在的日子,大事小事都跟大*奶和李耿家的说去。三太太若也要找的话,还是找大*奶吧?呵呵……”
丁姀笑着:“你也跟二伯母一起去的么?”
芳菲理所当然地:“二太太早前就嘱咐过奴婢了,可不得去么?要按奴婢觉得的,这大冬天的贼冷,谁想出门呢是么?”
美玉不禁羡慕:“能出门多好,咱们想还没这个命呢!”
芳菲登时蹦出冷眼:“哦?八小姐没让你去?”刘妈妈已经把南下的消息透给了三太太,三太太恐怕也老早就关照丁姀过了。怎么丁姀不让美玉一道跟着去么?她跟美玉昔日还算有些交情,若有她在丁姀身边,日后也好知道丁姀的一举一动,在明州时也可多些保障。可若美玉不去的话,夏枝跟春草哪个都不是好套近乎的,万事都免不了掣肘住。
丁姀微讶,睁大眼睛盯着芳菲,不解她这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她不让美玉去?她自己出门那也还是天方夜谭呢,没见比美玉容易几分。
芳菲不屑,大约是以为她不知情,故她们主仆还不想点破。于是咳了几声,因笑道:“光顾着说话,您瞧已经到了。昨晚下了雨,这路不好走,八小姐可当心了!”
说话的声音传入屋里,丁泙寅迫不及待地出来,张望有余不免又有些失落:“八妹得空过来瞧我?稀客稀客……”把人往里请,芳菲便退下了。
屋里还坐着一人,正支腮逗弄一只白兔,跟旁边的丫鬟一起拿菜叶子哄着吃。听见屋里来人,便都扭过头来:“哎呀八姐……”丁姈立马从杌子上下来,笑逐颜欢地把她拉到兔子笼前,“八姐你瞧,这是六哥一早从外头给我买回来的,你瞧你瞧,它还吃菜哩……”
在旁的丫鬟听说是八小姐来了,连忙丢下菜叶子规规矩矩在一侧,默不出声地行礼。丁姀过去,早认出是风儿。
风儿心里觉得内疚,故而连头也不敢抬起来瞅丁姀一眼,站在高大的兰花盆栽架底下显得十分瘦弱渺小。
丁姀问了一声:“风儿在这里还习惯么?”
“奴婢……奴婢伺候九小姐,不敢说习不习惯的。”风儿答得中规中矩。
丁姈道:“十一弟来问了我好几回,我偏不给他。八姐,你不是也来讨风儿的吧?”
丁姀讶异:“我怎么是来讨人的呢?”
丁姈拉起风儿的手,往丁姀面前搀:“八姐,别的事我固然要让着十一弟,可这事我却不行。打小我娘就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十一弟自己不高兴便要打这个打那个了,他也不想想这几脚蹄子落他自己身上吃不吃得住。风儿老实不知道躲避,她那天挨了打回家就吐了两口血,这会子才好些呢,你说十一弟下的这个狠手!”
丁姀没想到会如此严重,那回子风儿去她屋也没有提及,只是觉得她脸色确实差了些。难怪丁姈会跟丁煦寅不予相让,原来是这个原因。她听了也觉得替丁煦寅过意不去,也对风儿有所亏欠。是她主意让风儿陪读的,可还没到考府学的日子呢,却先陪了一身伤回家。
风儿扯了扯丁姈的袖子:“九小姐,别说了……”她还想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地粉饰太平,得罪哪个人都不是自己兜得起的。
丁姈“哎”地叹了口气,显然是拿风儿没辙。
丁姀心道,丁姈年纪小小倒还是个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将来脾气也必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只是快上京了,指不定还会不会回来,以后见到面的机会恐怕一个手都数得过来。忽然鼻子发酸,竟然有些舍不得。
第一卷 第九十六章 老鼠药
见丁姀一时泪光盈盈,丁泙寅怕是因风儿的事彼此心里过不去。于是过去一把拎起兔笼子甩给丁姈:“呶,回去养着,让姨娘也瞧瞧这小家伙,记得别给吃多了,不然得撑死它!”
丁姈吐舌做了个鬼脸,把兔笼子交给风儿,道:“咱们走,晚些再来闹他。”
风儿抱着笼子,忙忙地跟几人都行过礼,方跟丁姈两个手拉着手一道出门去。
小满上了茶点,又问:“八小姐在这里用饭罢?”
丁泙寅不耐烦地挥手:“还用着问么?八妹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去准备些好吃的。”又对着丁姀挤眼,“妹妹喜欢吃什么?”
“小姐喜欢清淡的。”美玉答道。
丁泙寅存心将人都支开,于是道:“小满不清楚,要不你跟着一道去?”
丁姀微微点头,美玉才跟小满一起出去。
撇开手下人,丁泙寅的胆子便大了些,亲手为丁姀捧茶:“前几日去找妹妹,听说屋里的丫鬟办事?”
丁姀一笑:“嗯,昨日才来回门,你也该来瞧瞧沾沾喜的,也使你上京路上一帆风顺的。”她不得不提醒这六哥,可没些日子能风流快活了,趁这几天就把这些花花肠子给收了罢。
“是……哪个?”丁泙寅悬之于口的话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不知不觉连手心都攥出了汗。
丁姀笑着:“你不认得,说了也不知道。”
把丁泙寅急得憋死。
丁姀一面喝茶,一面偷偷打量他:“说她怪无趣地,我来说个有意思的东西吧?六哥要不要听?”
丁泙寅显然一副意兴寥寥的模样,无力地撇唇笑笑:“说来听听。”
“六哥平日在外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有一样东西叫‘六合子石’的吗?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丁泙寅疑惑:“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丁姀道:“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也知道我见识浅薄,一见着好玩奇趣的东西了总想知道一些。六哥若知道的话,还且别藏着,说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丁泙寅架起长腿捞茶轻嘬:“这个……我也不知道。”
丁姀细瞧他,分明是因为打听不到夏枝的消息,故而摆谱的。于是也并不介意:“既然六哥也闻所未闻,那我再去向大哥讨教讨教。”家里拢共这两个男人,也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丁泙寅赶忙起身:“妹妹别急,六哥现在是不知道,出去走一趟打听打听便不就知道了么?”
丁姀沉笑不语。
“哎呀八妹,我是有口无心。好了好了……那六合子石盛产南京,前一回二哥带了一批过来,我都给分出去了,手头上现下没有。”丁泙寅咕哝,“我是怕你问我讨我又拿不出来,岂不白害你又生气么?”
丁姀掩帕笑:“我哪里这么小心眼。你说六合子石盛产南京?可有差的没有?你们这回上京是要路过南京的吧?六哥差人送些过来让我把玩把玩如何?”
知道丁姀打的是这个主意,丁泙寅失笑:“原来觉得你比七妹正经许多,没想到也这么贪玩。路不路过南京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就可以书信一封让二哥弄一批过来。”
丁姀意外:“真的?”正中下怀。
丁泙寅眨了眨眼睛:“这有何难?你还想要什么只管说,也是前几年该你得的。”
这六哥的心眼倒也不坏,尚还能替人考虑。丁姀腹中计议,试探着问:“我想那六合子石想必十分好看,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