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季蔷眼神闪烁地朝刚钻出帘子的丁凤寅看去,只见他整个人早已呆住。
小厮“嘻嘻”地笑:“您瞧爷,咱们都是跑江湖的,爱说闲话,那都是谣传,哪里能够真呢不过小的可提醒各位爷一声,这户人家来头不小,若你们是来投奔亲戚的话,可别着了他们的忌讳。倘若果真讨了些好处,可别忘了小的。”
“怎么……适才我七叔还夸你眼力好,这会儿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出咱们是攀亲戚来了?”舒文阳在车里道。
小厮吓了一跳,忙打嘴:“小的就爱说胡话,爷一看就是贵人,怎么能是来投靠的呢爷千万别气,改日若再要车,小的打个折扣给爷。”一面心里啐道,“呸,哪家的爷要自己租车的?穿得个人样,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那门脸里的人家,可是皇上跟前的人,凭你们几个再怎么富怎么贵,能富得过人家贵得过人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着便跳上马车,道,“爷,不好意思,小的还得混饭吃呢”示意舒文阳跟丁凤寅都下车。
丁凤寅不欲惹事,也更不想让人知道他就是这传言的主角。便凌空一腾跳了下来,回身时,舒文阳也正好落到身边。眼看着马车扬尘而去,舒季蔷斜着眼睛道:“市井小民,凤寅别放在心上。”
丁凤寅沉默。
舒季蔷私底下也听了不少传闻,略知道些。但并不了解丁凤寅此人品性,故而只作壁上观,并不予安慰。
三人牛步入了宅子,应门的是守宅的老管事,见他们回来便忙紧步跟上,一面道:“爷,打里头传的消息,小爷病了。奴才正差人到处找爷呢”
舒文阳脸色突变,猛转身睨住管事:“什么时候的事儿?”
管事惊恐道:“才……才不多久。”
“现人在哪里?”
“四小姐看着呢”
“……”
这内院再不能胡乱闯,舒文阳一时有些发慌。这才想起自己先前为何全身一股恶寒,原是……父子连心么?
舒季蔷道:“使个人去传话,就说大爷的意思,把小爷挪外边儿来。”
管事连着点头:“是,奴才这就去。”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又回了过来,对舒季蔷道,“对了七爷,适才晴儿丫头来说,似乎是丁八小姐醒了,身子没事,脑筋也清楚地很。”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是她!
舒季蔷一听竟在舒文阳面前回他这个事,满脸尴尬,催他道:“赶紧去办你该办的事儿去。”
管事一脸纳闷,摇着头便走了。
舒文阳疑惑地望向自己的七叔,眼神里似乎有些揣摩的意思。
舒季蔷仰天别开目光,温温吞吞地道:“别急了,等人将他带出来就是。”又叫来个路过的随侍,让他带几个人去收拾个向阳的屋子,“兴许是乍然的倒春寒惹的风寒,是管事传地严重,其实并不碍事。”
舒文阳吁气,“呵呵”笑起来:“自小也没有省心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太太平平的,偏他整日让人提心吊胆。”
舒季蔷微睨他:“你这趟来,莫非是放心不下儿子?”
舒文阳哑声,脸上一阵红,失笑起来:“自然……是的。”
“哦……”舒季蔷若有所思。
此时内宅里一锅粥似地。因都得知淳哥儿卧病,都打东南西北处的屋子前来赵大太太屋里探望了。后丫头们请来大夫,那些小姐们只得躲到一边去,这会儿都挤在屏风后头,尽是冷眼穿梭,冷嘲热讽的。
“不曾想七妹堪堪好一些也过来了,要是被风吹病了岂不又是罪过?”丁婠淡淡地道,眉梢不带丁点的起伏。
丁妙斜她一眼,“哼”了一声:“五姐多虑了,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自己的身子哪里是你能知道的?”
丁婠渐渐笑了:“那便好。”
梁小姐这会子是专程来探望丁姀的,拐到赵大太太这里时恰巧听说淳哥儿病了,就想既然知道哪有不探望的道理,于是才来这里连淳哥儿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淹蹇在这里了,心中好不自在。听她们姊妹俩你一言我一句地针锋相对,她便冷讽道:“五小姐确是多虑了,这不有大夫么?若谁再弄个昏迷不醒的,也死不了。”
丁妙骤然咬唇,眸中一记冷光。暗道这梁云凤我与她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她做什么这般奚落我?当日她跟丁凤寅的丑事,好歹她也没有落井下石,偏今日遭她这般嘲弄,真是个可恨的人一面猜测,是不是梁云凤获悉了那日落水后水底下她跟丁姀的事情?不对不对,丁姀还未醒转,她不说,别人又怎会知道?说起来,自己可得好好去瞧瞧那八妹了,让她把嘴巴管严实一些。殊不知,那湖水清澈见底,自己做的那等勾当早教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
梁云凤压根没有正眼瞧她,自认自己跟丁凤寅的婚事就算定了,要论起序齿来,这两个丁家小姐可得喊自己一声嫂子,说她们几句又能怎么了?
容小姐怯弱弱地说了一句:“你们……别说了,出去吧,大夫走了。”
果然还算她放了眼睛在一旁的厅上,见几个丫鬟将大夫送了出去。不一会儿紫萍来唤:“小姐们出来吧。”
几个人轻步移出。丁婠道:“小爷没事儿吧?”
紫萍微笑:“多谢几位小姐挂心,小爷没事儿,不过是染了风寒,大夫已开了药,喝上两幅散了寒气就好。”
丁婠点点头:“想是夜里没盖好被子,兴许是前两日才渥进身子里的。小爷年小,经不得冻。”
“是呀,呵呵……幸而没有什么大碍,小姐们就请回吧。”
丁妙漆黑的眼睛淡淡扫过紫萍一眼:“你们侯爷夫人呢?打从进门便没瞧见她。”
紫萍身子一震:“在里边儿呢,七小姐有事?”
见紫萍似乎有所隐瞒,丁妙也识趣。反正二太太也在里面,丁妘出了何事都由母亲兜着,便掬了掬手上的巾子,微微欠身告辞:“没什么事,只是问问。我就先走了……倘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头。”
紫萍道:“一定。”目送她率先离去。
梁小姐大腿一抖滑到丁婠前头,道:“既然小爷没有大碍,我也不挤这里添乱了。我去瞧瞧八小姐去……”转头看向容小姐,“你去不去?”
容小姐一愣,腼腆笑了笑:“原也想去来着,怕扰她。这会儿有了伴,也不怕她恼我一人了。”说罢便跟紫萍道了别,也去了。
丁婠见机会千载难逢,忙挺了挺身,笑道:“八妹需要静养,我便不去打扰了,还是在这儿吧。”
紫萍想起拿到的八字书,稍稍往后挪了挪,欠身道:“那请五小姐在这儿坐一坐,奴婢去禀告大太太。”
丁婠热血一涌,满口答应:“好,我就在这儿等。”
过了半柱香,紫萍复又出来,歉然道:“大太太说不敢再劳动小姐了,还请小姐改明儿再过来吧。若有不周到的地方且来告诉我,缺什么亦或者是想吃什么的尽管告诉那些婆子,这几日大太太恐怕不得空了。”
丁婠张了张嘴,赵大太太说的话虽客气,可拒绝之意如此明显,让她心里顿时暗了下来,生生打了个冷颤。勉强想笑,可嘴角已挂不住浮动,只能别开脸慢慢走出了屋子。
紫萍“哎”一声长吁,心知赵大太太对丁婠已再无考量的东西,自然再无价值。于是,她并未向赵大太太如实禀告,只是在里头待了待便出来回她了。
正恍恍惚惚地,想到丁妘在里头遭赵大太太冷眼的境况,忽见外头有人鬼头鬼脑的,便过去道:“你做什么?别在这儿添乱。”
那丫头是祖宅里的,知在赵大太太屋里的人身份都不低,忙怕地退了几步,支支吾吾道:“太太……门前来传话,说让小爷过去。”
紫萍先听到叫“太太”还乐不可支的,待听到下半句,忍不住就伸出手来戳她的鼻尖:“不知道小爷病了么?究竟是谁让你传的话?”
“奴婢……奴婢……是管事家的,她说……哦……是大爷让小爷住他那里去。”
紫萍一想,是了,难怪舒文阳要不放心呢,才交给丁妘这些日子,就把淳哥儿给整出病来了。换谁都有股子埋怨,还是尽早将所记挂之人放到身边来才是。她弯下身拍了拍小丫鬟的脑袋:“嗯,我知道了,现就给大太太回话去。还有啊小丫头……人可不能乱叫的,且饶了你这回。若下回再让我听到,你可得把皮给绷紧了。”
小丫鬟身子一缩,规规矩矩地点头:“是的,太太。”
“噗……”紫萍没憋住,忙转身去里面寻赵大太太的意思去了。毕竟是舒文阳的要求,把儿子放去父亲身边儿,天经地义。
果然赵大太太并无异议,待将淳哥儿裹严实了,令紫萍亲自抱出去。
得了空,赵大太太的脸就往下沉,冷冷看着丁妘却一句话也不说。慢慢吞吞地让丫鬟搀她往宴息处圈椅上一坐,就似死了一半寂静。
二太太见淳哥儿已被抱走,何况大夫也并非说病得十分重,便想说好话。但被赵大太太抢先了一步,咳了两声道:“亲家母,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容我跟媳妇之间说几句话吧?”
二太太张着嘴几分尴尬:“这……妘姐儿尚未作人母,有了一时差错情有可原。”
“差错?哪里来的差错?无意为之叫差错,有意为之……亲家母,该叫什么呢?”赵大太太冷笑。
二太太噤声,继而身子一紧:“若是妘姐儿果然有不好的地方,大太太且尽管教训。您说的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人自然不该再管,她也一样不该再为娘家事操心。既然淳哥儿已经由他父亲带去,那我也可放心了,这便告辞。”
赵大太太眉目一昂:“亲家母果然是明白人,来人,送丁二太太回屋休息。”门外的丫鬟应声便进来,将二太太给扶走了。
丁妘膝盖一颤,跪到地上潸然泪下:“娘……是妘姐儿一时疏忽,请娘责罚。”
赵大太太起身,“嗬嗬”地笑着:“你母亲说,让我尽管教训着……啧啧啧,这可是偌大的职责呐,我老了,身负不了这个重担。你有主意地很,也是个明白人,我话就不说难听了。少跟我这儿使你那些心眼,便连你母亲眼下也顾及不到你,你何不好好做你的大*奶,闲事都搁一边儿去呢?”
丁妘惊恐万分:“娘……妘姐儿……妘姐儿不明白……”
“嗬”赵大太太拍着圈椅扶手起身,“你母亲让你别再插手管娘家的事了,你可有没有听出来?”
丁妘身子一僵,回想起适才二太太说的话,顿时倒灌进了一股暖流,身子更颤个不能自已。
赵大太太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妘姐儿,你已嫁为人妇,就该安分守己当好这个媳妇。你母亲还有你七妹尚且要愁,自然顾及不到你了。既然不让你再管娘家之事,你便放了,何不清闲?更何况,即便你再跟你母亲商量什么都于事无补了,我心中良人已定,再不会更改。”
听出她言下之意,大约是说她心里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丁妘一面骇异一面不禁冷战连连,原来这婆婆可是老早就看出她们各自想的什么了,却一直冷眼旁观,看她们姊妹几个苦苦挣扎互相倾轧。好漠然的心呐……
赵大太太不以为意:“不想知道是谁?”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八字来袭
丁妘似被看得彻彻底底地透,有些难堪:“娘……”
“我合了八字,仅有一人是天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缘,躲也躲不过的。谁教偏偏是你的八妹生得有福气呢?”
“八妹?”丁妘骇然,“怎么会是她?”
赵大太太道:“你需知道,舒公府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五妹端庄是够,却太自以为是,你七妹人长得漂亮,却性子小,身子也不大好。只有丁姀,沉得住气,敛得住光,仁厚也地道。你说我不选她,还能选谁?”
丁妘糊涂了:“不是二弟么?怎么会是舒公府?”既是舒公府,那又是谁?难不成是舒七爷?心里吧嗒一算,若是丁姀攀上了舒公府这道高门,自己得捧着她不说,连嘴上都被她占了便宜。可不,得叫她一声七舅母呢一提到赵以复,赵大太太顿时脸色黯淡:“话说到为止。今儿淳哥儿的事情暂且饶了你,你可下不为例。出去吧,我累了。”
丁妘恍惚地起身,身子一摇一摆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愣愣站了一会儿。
“怎么?还想讨罚是不是?”赵大太太闭着眼睛道。
“没……妘姐儿告退。”丁妘一想,母亲为让她能减免婆婆的苛责已然让自己放手,这份意思,她怎么能辜负呢?可为何会是丁姀呢?着实让人想不通。不过幸好不是自己的小叔子,丁妙还有的戏唱。
适才赵大太太已有意提醒了她丁妙落选的缘由。她暂且只能将话传到二太太那里去,算是做女儿的最后尽的力了。
她便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如春正焦急地等门,见她回来,忙跑过去:“四小姐可算回来了,急死奴婢了。”
丁妘想了想:“去,上二太太那里传几句话。”
如春呆板了一下,继而愣愣地点头:“四小姐您说。”
天色渐浓,黑压压的云下来,果然就下起了雨,夹着倒春寒里的丝丝凉劲儿。
“吱嘎吱嘎”的刮窗声扰地丁姀睡不安稳,动身了几次。夏枝见样便起身将开在廊檐下的格栅窗关了起来。转身时,春草点了蜡烛,说道:“怎么一下子天就暗了呢?也不是夏天,这天怎么说变就变的。”
夏枝“嘘”了一声,向丁姀背过去的身子努眼:“别吵了八小姐,咱们出去做活。”于是拿起烛台要去外间。
丁姀突然转过身子,额前的刘海贴着脸侧氲湿,脖颈间的长发亦卷成了一缕一缕地被汗湿透。问道:“下雨了?”
两个人吓了一跳。夏枝把蜡烛往丁姀那方向送,但看丁姀的脸色有些苍白,便蹙起了眉:“小姐,做恶梦了?”
“……”丁姀回想了一下,只觉身子酸重不堪,仿佛是做了什么体力活。她想动一动却未得,便只能道,“夏枝,你扶我起来。”
夏枝赶紧将烛台递给春草,自己去扶丁姀。一摸到丁姀的身子竟然滚烫滚烫,“哎呀”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