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剑是不可能应声而出的。
“祖龙就是祖龙,连腺上激素分泌也这么快,不过起身动作这么用力,也不知道等会安全了之后,会不会闪到腰啊?”胡亥一边想着,一边射出一个弹丸。他也没多指望自己的弹丸能打中荆轲,他所求的只是能给荆轲造成一点心理压力而已。至于刚才那一下纯粹是某祖龙人品太差,而他儿子又人品太好,所以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
飞快射出两个弹丸后,胡亥想想觉得场面有些不对劲,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人和人之间的信……不对,他想要说的是,虽然因为上朝不能带武器,所以朝上的大臣们都耸了,恁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不敢冲上去和荆轲玩单挑还是群殴游戏——就是你单挑我们一群,或我们一群群殴你一个,殿外站着的那么多拿着兵器的侍卫呢?也都死了吗?连琼瑶奶奶小说的逻辑性都不如。
胡亥这会弹丸也不射了,一扭头冲着站在大殿之外,看着大殿里的皇帝飞刺客跳情景,而手足无措,一副想进去又不敢进去模样的侍卫,大叫道:“你们这群傻逼还愣着干什么?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啊?护驾啊!”
胡亥刚喊完这句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父王负剑。”
声音的主人,胡亥很清楚,是扶苏那个萌萌哒小正太,没什么稀奇的。但他说出来的这句话的内容,就有一些让胡亥惊恐不安了。
父王负剑——猛一听就是让嬴政将原本挂在身前腹部的剑,改为负在左侧背上。也就是说,叫他握着剑鞘上的剑带环部位,把剑由腹前沿着剑带,向左后推,把剑负在左侧腰背部。如此,即使剑身再长,嬴政也可以很轻易将剑拔出。
但真实历史上,这句话是当嬴政和荆轲玩你追我追游戏时,下面围观的大臣齐声叫出来。
“扶苏哥哥,怎么会这句话?”胡亥用狐疑的目光看着一旁的扶苏。
反正剧情都演到“王负剑”了,只要不出差错,后面也没什么新鲜创意了。要知道虽然祖龙被自己嘲笑为办公室宅男,但在真实的历史上,从荆轲图穷匕见起,嬴政能在几乎本能的情况下,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闪避、起立、断袖、奔逃、拔剑、砍人等动作,绝对称得上身手不凡、剑术惊人。
不过嘛,虽然秦国只是个诸侯国,秦王只是个诸侯王,但嬴剑练剑的时候,肯定是早早有人把剑解下,拔剑出鞘,双手奉上,所以紧急情况下,他怎么可能知道,拔剑时,剑应佩在何处,手应握在何方?虽然实际上,胡亥也是今天才知道,因为没有发明椅子的关系,所以秦人席地而坐的时候,剑竟然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佩在左腰方便拔出,而是放在腹前左腿上。
唉!说来说去,还是缺乏生活经验……慢着,当爹的吃了不会拔剑的苦,从今而后不会改家训,要求每个儿子都苦练拔剑术吧?
就在胡亥发散思维之时,听见扶苏高呼声的嬴政回过神来,左手顺势一推,将剑推往左侧背,右手在剑柄上一搭,只听见“呛啷”一声,太阿剑出鞘。
拔出长剑,回身与荆轲搏斗。这一场搏斗,太史公虽只用了六句,区区二十七个字,但写得惊心动魄,而且句句合乎匕剑相搏之道,值得一提。
太阿十大名剑之一,乃是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楚国镇国至宝,是把威道之剑。春秋之时,晋国曾为得到这柄宝剑而围攻楚国三年,但围来围去不知道为什么太阿就到了秦国,还成了秦王的佩剑。
手持着十大名剑,自身又有一身不俗的剑术,剑壮皇帝胆的嬴政干脆不跑了,手持着太阿回身向拿着匕首的荆轲砍去。
荆轲见此情况,也不闪不躲,毫不犹豫,举步便向秦王贴身冲去。须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荆轲拿得是短兵,玩得是近战;嬴政拿得是长剑,玩得是远程。远程最害怕的就是被近战近身,荆轲只要冲入长剑的攻势之内,和嬴政贴身相搏,太阿剑便会失去它的威力,而荆轲的短匕正好可以其所长。
不过荆轲精明,身为剑术高手的嬴政也不傻,“射人先射马”的道理他还是懂得,他见荆轲举步冲来,立剑长剑下划,对着荆轲的大腿就是一剑。
太阿剑就是太阿剑,就是比一般的剑牛逼了得,按照“剑走轻灵、以刺为主”的线路,一般的剑也要是在荆轲大腿上戳一血窟窿,造人造血喷泉而已。而太阿剑这一剑下去,直接把荆轲的整条左腿都砍断了,大量的鲜血喷溅而出,当时就震瞎了胡亥的眼。
“尼玛这是剑,还是消防斧啊?电锯杀人狂里的电锯,也没有这么好使啊。”胡亥张开嘴,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嬴政手里的太阿剑,他走上前两步,还想再凑近仔细看看,忽然发现眼前真得一黑,接着就瞎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谁啊?”胡亥叫了一句。
他本能抓住按在自己眼睛的手,刚想要开口骂人,就听见声音传来扶苏略为有些紧张的声音,“胡亥不怕!大哥在这里,你不要怕!”
接着,胡亥只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按住,身后的人蹲了下来,将他抱在自己怀里,一手遮住他的眼睛,一手紧紧抱住他,低沉的耳语似乎是在说,“不怕不怕!胡亥不怕!杀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我们不去看!”
是不怕啊!有什么好怕啊!不就是砍条大腿嘛,有什么好怕?不说比不上好莱坞那些血啦吧叽的电视,什么“没事就会吐出一个被胃酸融了一半身体的活人”的《极度深寒》、动不动就“和人接吻,然后从人肚子里钻出来”的《异形》、没事就“喜欢待在某个偏僻角落,暗搓搓等旅客过来宰一顿”的……此类电影代表太多,就不一一举例了,就连自己上辈子死的样子也比不上。
上辈子的自己,可是全家坐在一辆小轿车里,然后被后面的集装箱大卡车追尾,又撞上了前面拉煤渣的大卡车,原本二米二的轿车车身,在两辆重型卡车的冲击下,直接被压成了一个不到一米长的大饼,而坐在副驾上的自己,直接从“很瘦的美男子”变成了“纸片一样的美男子”——如果能从一堆跟纸片差不多薄度的肉酱上,看出“美”和“男”来的话。
胡亥其实很想吐糟说,“哥,你到底是怕我怕,还是你自己怕?还是你看我长得可爱,想借机把我往怀里拉,想吃我豆腐?”,但感受到身后之人虽然心动如鼓,身体也在微微发抖,手心更是不停的冒出冷汗,明明也是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但偏偏还要强自镇定,死死的将自己抱在怀里,努力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安慰自己这个弟弟的行为,胡亥忽然想起来,扶苏今年也在十三岁,还不是未来那个从军九边,征战匈奴,为时人和后人仰慕的大秦公子,而是一只长于深宫,没见过血腥与黑暗的萌萌哒小正太。
何必要嘲笑别人呢?想起自己十三岁的时候,不也……自己十三岁已经能淡定的,一边看《食人族》之类的电影,一边吃番茄酱了好嘛。
谁让天朝没有电影分级呢?
第6章 家国
茶——大吃货国自古以来不可缺少的一种饮料。早在殷商时代,茶叶已作为贡品进贡给天子。战国秦汉之时,饮茶之风已经初具一定规模。
不过和现代人喜欢的“抓一把茶叶,丢杯子里,然后用开水泡开”不同,古人饮茶称之为“煮茶”。即将茶叶煮着来喝,具体方法是先茶叶碾成碎末,制成茶团,饮用时把茶团捣碎,丢进水里,再加入葱、姜、桔子皮、薄荷、枣、盐、鸡蛋……等等,鸡蛋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乱入了?
手持着茶勺,正准备将眼前这锅茶水,再搅拌搅拌的赵高,看着“扑通”一声飞进锅里的白色物体,抬起头默默的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嬴政。
大王,你要给奴婢做主啊!
看着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赵高,嬴政很认真的回忆了一番两人少年时的情意,决定给罪魁祸首一个……罪魁祸首呢?
嬴政看着原本应该坐着某只小正太,现在却只剩下一张空荡荡席子的位置,眼神往旁边一瞄,看着抬头挺胸,小腰小背绷得直直的扶苏,温和的开口说道:“扶苏你今天做得不错。”
嬴政说的是今天扶苏在殿上第一个叫出“父王负剑”的事,虽然在两个儿子面前被人追得满大殿逃是挺丢人的,但是两个儿子的表现还是挺让人容易的。小的那个先不说……
“父王,你为什么不夸孩儿?”小的那个从扶苏身后探出半边脑袋,眨巴着大眼睛,语气幽怨的说道:“孩儿明明做得也挺不错的,称得上是机智勇敢、有勇有谋、果断……”
“成语学得不错。”嬴政连看都没看胡亥一眼,用很敷衍的口气说了一句,又继续对着扶苏说道:“不过,扶苏你知错吗?”
就算是亲儿子也不能忍啊,就算弹丸的事不能怪他,可是在自己的父亲刚受过这么大的刺激,现在也没啥大要求,只想做个安静喝茶的国君冷静冷静的时候,这个小魂淡竟然把鸡蛋丢进茶水里,还能不能在一起愉快的做父子?
为了继续愉快的做父子——其实是看了怕想打人,打了自己又会伤心,但是不打自己会更伤心,嬴政还是决定继续关心大儿子,“你可知今日错在何处?”
“嗯……”扶苏一脸纠结的回过头,看着背对着自己,靠在自己背上,不时往嘴里塞点什么的胡亥,回过头看着嬴政,低下头,语气犹豫的说道:“这个……”
“扶苏!”嬴政加重语气,欺负不了小儿子,欺负欺负大儿子还是可以的。
大儿子是未来大秦的继承者,要严格管教;小儿子……不要放弃治疗,每天记得吃药,保持好心情就好了。
“儿臣……儿臣……”扶苏没奈何,再一次回过头。
而就在扶苏回头的那一瞬间,正背对着埋首往自己嘴里塞点心的胡亥也正好回过头,看着一脸纠结痛苦模样的大哥,狐疑的抓了抓小脑袋,接着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左手握成拳,在右手手掌上一敲,从地上爬起来,将自己手中的点心往扶苏嘴里塞了一块,然后又噘着小嘴,在自家哥哥的左右脸蛋上各亲了一口,接着坐回原处,保持原来的姿势继续吃点心。
扶苏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飞快的将点心塞进嘴里,三两口吞下肚子,坐回原处,看着表情不愉的嬴政,低下头说道:“父……父王……儿臣知错了。今日之事,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自作主张带胡亥来的,与旁人无关。”
寡人就知道会这样。
嬴政默默的喝……不好意思,茶和鸡蛋都还在火上煮着,他堂堂一个秦国国君,现在只能喝白开水冷静。
这种时候,实在不知道应该夸大儿子太纯良好骗,被弟弟随便两块点心和一点好处就打动,还是小儿子太奸诈狡滑,明明什么都听懂了,却偏偏要装成没听懂的样子,偏偏大儿子还挺吃这套的。
俨然忘记自己也很吃胡亥这套的嬴政,黑着脸对扶苏说道:“你等二人兄友弟恭,寡人自然高兴。但是寡人即是你等二人的父亲,又是你等二人的君王,你已至舞勺年华,不久即要加冠,你应该要学会分辨事情的轻重,岂可为一己私情而欺君欺父。”
见扶苏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嬴政越说越嗨,教育听话的孩子就是舒服,不像那个小的,说一句顶一句,顶还顶得特别有……道理。
“父王,你说的不对。”胡亥忍不住在扶苏身后冒出头,看着嬴政振振有词道。
“寡人何处说的不对?”嬴政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胡亥,这熊孩子能不能让大人开心开心啊?好不容易才忘记这糟心的孩子。
经过今天上午荆轲的事,嬴政觉得胡亥这孩子啊,既聪慧果断,又机智勇敢,称得上是智勇双全,有勇有谋,除了有点坑爹。但问题是这孩子不学好,这百般优点,尽琢磨着对付自己的爹了,敢想敢做同样也特别敢说,一点也不怕气死人。
“孩儿的意思不是说父王的说法有误,而是指父王说这番话,面向的受众不对。您不应该跟我和大哥说,因为不管父王说不说,我和大哥都是听父王话的好孩子,未来也是大秦,是您忠心耿耿的好臣子。”胡亥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的说道。
其实嬴政刚才跟扶苏说的那一番话意思很简单,总结一句就是“虽然你们兄弟情深,但是你要知道天地君亲师。寡人即是你们俩的爹,又是你们俩的君王,所以在寡人面前,你们俩的兄弟情就要靠边站站。你们不但要孝顺寡人,还要听寡人的话,要对寡人忠心耿耿,不要对寡人说谎,要学会大义灭亲。”
这话如果放在后世,甚至是放在宋代以后说,都是很普遍的思想。但是对秦汉时代的人来说,这话实在是意识太过于超前了。唐之前的人,大多没有“有国才有家”这个概念,更不知道什么叫做“爱国主义”,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家族利益远远高于国家利益。
更可怕的是,世家大族不但可以与皇族共天下,还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威慑皇权甚至取而代之。只要在史书里轻轻一翻,我们就会发现,在宋朝之前,不管是权臣也好,太监也罢,废立皇帝都跟吃饭一样容易,但是到了宋明清,这种事基本就绝迹于史书了,任你是张居正还是魏忠贤,都混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岁了,还不敢当万岁,和唐代的前辈差点不是一星半点。
明朝人能说“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宋朝人能在崖山跟着皇帝跳海。但是宋朝之前的人,你听说过类似的忠烈文人故事吗?在九品中正制,以姓氏论高低贵贱,连科举制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只会想,我能当官只是因为我家有权有势,所以我才能当官,跟国家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胡亥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真心有必要让嬴政学习一下“天地君亲师”这个思想,当皇帝的信不信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臣子必须信。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和后世中国人的三观可是完全不同的,他们大多数人是没有“国家”这个概念,他们会在列国之中四处寻找机会,只要能为自己和家族带来好处,他们一点也不介意叛国求荣。虽然从这点来说,大秦是他们叛国的最大受益者,从勇于变法的商鞅到扶助二代君王的吕不韦全是外国人,具体人数去把李斯的《誎逐客书》念一遍就知道了。
但是对他们来说,无论是周天子也好,各诸侯王也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