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从现在开始,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依依不再是您的弟子,与白云门也再无瓜葛。日后若有遇到什么厄祸,依依也会一个人承担。”
缘分已尽……
欧阳士突然轻笑出声,“云月,缘分妙不可言,你怎知它何时生,何时尽?”
欧阳士的话,让宋依依想起了“未来”的那次重逢,她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道长说的也是,这一段缘尽,但不代表没有下一段缘生。如果,依依是说如果……依依与道长还有再次缘生时候,依依恳请道长一定要与依依装作‘与君初相识’的模样。”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已经认不出欧阳士了……
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没想到,他半生修道,还不如一个初生牛犊的丫头看的透彻。
“云……宋姑娘,贫道记下了。无论下次相见是何时,贫道都会当做与姑娘是初次相逢的陌生人。”
宋依依点了点头,郑重的对他道:
“道长保重,依依告辞了。”
欧阳士背袖而立,站在山门处,看着宋依依道了一句:
“不送!”
宋依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路的那头,山门内,走出来另一人,他站到欧阳士身后,恭敬的问道:
“师叔,你就这样放任她离开么?”
欧阳士没有回头,“云方,我叫你写的布告,你可是写好了?”
“回禀师叔,云方已经写好,叫人张贴出去了。”
银底黑字的布告,印着掌教之印,是专门用来公示叛教之人的。
只要上了白云门银黑布告的人,此生无论走到何处,只要遇到白云门的门人,必然要被唾而弃之。但有一点云方很是不解,既然是银黑布告是用来公示叛徒的,为何不将那人的画像也添上去,只写一个名字,到让人觉得有些雷声大,雨点小了。
“云方,再写一张布告,贴到那张布告旁边。”
还写,师叔这是怎么了?
“师叔,那内容是?”
“将断情台改为望川台,从今日起,断崖望川台视为白云门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云方低头应声,心道,看来欧阳士是要下决心,将那个人的一切与白云门彻底断个干净了。
“还有——”
眉头展平,欧阳士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静静的看了云方一眼,接着道:
“你,该改口了。”
云方暗中咽了咽口水,恭敬的回道:
“是,代任掌教。”
欧阳士满意的微微额首,抬脚往议事堂那边走去,一身藏蓝道袍,在阳光之下,竟显的那么的威严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入骨相思知不知12
行走在山路间,明媚的日光照在宋依依的身上,让她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到今日黄昏为止,大概还有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
十个小时……能干些什么呢?
她慢下脚步来,扬起脸,轻轻闭上眼睛,感受太阳的温度。
萤,你知道吗?
这,就是白天的模样。
很温暖,对不对?
借着风声的遮掩,她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
有谁,嘴边噙着微笑,安静的走到她背后,伸出双手遮上她的眼睛——
“被我抓到了吧。”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体温,熟悉的人……
“……萤?”
男子轻轻一笑,随即,清爽干净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不要哭啊。”
宋依依听到这句话后,七分喜悦,三分激动——
“萤……你怎么——”
“嘘!”
他冲她嘘了一声,余光扫过小路那头突然出现的白云门弟子,神情中露出一丝困扰。
“啊,还真是麻烦……”
自言自语的叹气一声,但嘴角却偷偷的扬了起来。
“依依快,跑!”
他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向前狂跑了起来。
宋依依还没缓过神来,一下被他拽的身形不稳,“你跑什么?!”
“我现在是白云门的叛徒了!”
“什么?!”
宋依依觉得这风真是太大了,害得她都听错了萤的话。
”我,是,叛,徒!“他一边拉着她跑,一边笑着喊,好像那两个字是多么了不起的字眼一样。
仿佛在验证他的话一般,身后传来白云门弟子们的一声吼——
“站住!”
“云遥,站住!”
云遥……
原来他们把他认成了云遥,不过,白云门的人追云遥做什么,他不是代任掌教么?
乱死了……
此时的宋依依,脸上的神情是无比的纠结。
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扰,一旁的萤偏过头来,冲着微微一笑,道:
“小师妹,你现在跟我一起逃的样子被他们看到了,你惨了。”
宋依依喘着粗气,理解不能,“哈?”
仿佛又是在验证他的话一般,身后传来白云门弟子们的二声吼——
“云月,站住!”
宋依依头上冒汗,心道,这到底关她什么事啊?
”快,那边——“他指了指路旁的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拖着宋依依拐了过去。“藏到青石后面,不要动!”
“萤,到底是——”
“嘘!”
两个人紧紧贴着大青石的背面,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周围再听不到任何的响动声。
那群人,应该已经走了。
呼——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被追上就惨了,他们可真粘人,甩都甩不掉。“
沉默,他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回应。
”依依,你怎么了?“
他转头看她,却在对视到她的眼睛时,不着痕迹的闪躲了一下。
“你刚刚叫我什么?”
“依依啊,怎么了?”他轻笑了一声。
“不准笑!”
她突然凌厉起来,“不准笑,绷起脸来,嘴角微微下沉一些,然后跟着我念这句话——违抗门规者,严惩不贷!”
听了这话,萤的神情突然僵住了。
故意弯起的眉眼慢慢冷静如常,明亮的眸色没入深沉之中,笑容渐渐隐去。
“……果然,还是瞒不了你。”
看到了现在的他,宋依依才发现,刚刚他的演技是多么的浮夸。
失望的垂下了头,他,竟然是在假扮萤。
所以,他……是云遥吧。
“依依,抱歉。”云遥轻叹一声。
不,不对!
云遥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她,从来都没告诉过云遥,她真正的名字!
“你——”她抬眼认真的看着他,神情中带着一丝渴求“你不要骗我,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顿了顿,有些迟疑,“我是云遥。但是……”
“但是?”
“但是,有了他的记忆。”
有了萤的记忆……
不,不能再被他骗了。
她颤抖的闭上双眼,尽量不让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打扰到自己的判断——
“萤说过,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之所以叫萤,是因为——”
“是因为,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玉溪洞外的萤火。”
“萤说,他最希望的就是——”
“他希望有人能陪着他,一起看遍日升月落,感受四季交替。”
“我曾经给萤讲过一个故事……”
“你说,随着太阳出生的露水,是白日里的萤火,所以……”
他的话没能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宋依依一边微笑,一边默默滴下了泪。
下意识的,他抬起手来替她拭了泪。
宋依依便也不闪不躲,只含着泪,笑着望着他的眼睛。
那是萤的眼睛,清澈透亮,借着阳光的照耀,明晃晃的,很是惹人。
她做到了。
萤,终于可以……看到白天的样子了。
云遥看着宋依依脸上擦也擦不完的泪,有些许无奈,“你怎么哭起来没完——”
他的话僵在了嘴边,因为,她突然起身抱住了他——
“遥师兄,对不起,对不起……”她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不住的道歉,“我只是想抱抱他,对不起,遥师兄,真的对不起……”
云遥微微扬了扬唇,把手放在身侧,什么动作都没做,只任她就这么静静的抱着,直到她平稳了情绪,又主动放开了他。
“对不起……”还是这句话,不过比刚才小声了许多。
云遥接受了她的道歉。他知道,在她心里,还是把萤和他当成了两个人。
“哭够了?”他的声调微微上扬。
“……嗯。”宋依依不好意思的撇了撇嘴角。
刚刚她实在是太冲动了,竟然没控制住去扑了云遥,真是作死……不过,照云遥以前的脾气,肯定不会任她这么为所欲为。
应该,是萤影响了他吧。
萤的温柔,中和了云遥的冷漠和戾气。他就像一颗种子,掉到了云遥这块顽石里。春风一吹,任石头如何坚硬,种子还是会发芽,甚至会从缝隙里长出鲜花来……
“你现在像萤,倒不像云遥了。”吸了吸鼻子,她故意打趣他道。
“哦?”
他颇有兴趣的看着她,“那,你觉得云遥应该是什么样子?”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知道,在她心里,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他啊。”
宋依依啧了啧舌,“自然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沉着冷静,技压群雄,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每蹦出一个形容词,宋依依脸上的神情便得意一分,而云遥自然也知道她是在故意捉弄他,所以也只随意笑笑,看着她耍嘴皮子。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温润如玉,翩翩风流,一言以蔽之的话,那真是——非人哉!”
云遥脸上的笑容变了味道,嘴角别扭的抽动了几下,宋依依看到了,连忙补充道:
“意思是说你不似凡人……夸你呢。”
云遥皱着眉,正要说什么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吼——
“他们在这儿!”
糟糕,暴露了!
宋依依和云遥对视一眼,也顾不得其他,冲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
“这边!”
萤一直与山为伴的经历帮了大忙,哪条路崎岖难行,哪条路植被茂密,哪条路曲径通幽,哪条路尽头是绝路,现在的云遥都一清二楚,故而没花多长时间,他带着宋依依东拐西拐,又暂时甩掉了那群人。
树林背后,一个低矮的山坡上,宋依依一边弯着腰喘气,一边抬头问道:
“他们,还会,追来么?”
云遥靠着树干,看了一眼白云门的方向,“……会吧,只要我还在白云门的山头上,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
“那我们下山去,山下应该有村庄,那里,总不是白云门的地盘了吧。”宋依依想了一个解决办法。
云遥直起身子,走到宋依依身边,撩袍坐了下来,“带着你,下山起码要多花一个时辰的时间。”
宋依依蹲下身来,向他提建议,“他们不抓我,放心,你先走好了。”
云遥望着远处的晴空流云,沉默了片刻,才回话道:
“我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逃跑上,黄昏之前,我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替他,和你静静的待一会儿。
宋依依下意识的咬了咬唇。
她不知道,他那句黄昏之前,到底是有所指,还是碰巧说的。
突然,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清风,宋依依迎着风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挨着云遥也坐了下来。
罢了,不要再多想了,就听他的话,最后再安静的待一会儿吧……
青空之上,白云苍狗。
宋依依看着难辨形状的流云,一时,又想起了那个白云门。
“云遥,你怎么会被当成叛徒的,你不是代任掌教么?”
云遥唇边莞尔一笑,“代任掌教是师父,他对旧日的白云门深感不安,又胸怀抱负,碰巧我记忆恢复,也不愿再被这里牵绊,所以还不如做件好事,遂了师父的心意,将白云门交给他,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大刀阔斧,造个新的白云门出来。”
听了他的话,宋依依很是惊讶。她原以为云遥继承了代任掌教的位置,谁知,他竟将白云门交给了欧阳士。
“那他不感谢你,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白云门的规矩,一旦身为白云门的正式弟子,就终身不可离开,否则,当以叛徒论处。”
额……
宋依依无奈的撇了撇嘴,这门规,是得好好改改了。
突然,她想起那时在皇宫里的时候,李璟风和成黎都说他是来自白云观的道士,难道,欧阳士最后将白云门改成了正式的道观?
轻轻一笑,宋依依觉得她这个师父,胆子倒真是挺大的。
白云观……
第一关的时候,她也去过一个叫白云观的道观,真没想到,这白云二字这么抢手的!
宋依依暗自感叹一声,对云遥道:
“你知道么,我之前去过一个地方,叫做白云观,道观中还有个望川台,你说巧不巧?”
云遥突然怔忪了一下,静静的望着宋依依。片刻,突然似明白了什么一般,轻轻一笑,回应道:
“是啊,真巧……只是不知道,那里有没有萤火虫?”
萤火虫……
宋依依沉默了片刻,有些迟疑的开口:“萤……他还好么?”
虽然她知道,萤和云遥根本就是一个人,或者说,萤只是云遥的一部分记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这样问出了口。
云遥既然已经找回了记忆,那……萤呢?
他,还好么?
宋依依那毫不遮掩的关切的眼神和语气,让云遥心底涌起一股暖意,但他却故意轻轻叹息一声,对着她“指责”道:
“你还真是偏心啊。”
宋依依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边萤的样子,脸上泛起了甜甜的笑:
“他对我好,我自然对他好。只可惜他的好,就只有我一个人见过……”
够了,依依,这样已经足够了。
云遥将手掌收紧,将心中那股隐隐的冲动按捺下去。
“诸事如愿……他自然很好。”
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宋依依也知道这个问题很好笑,但是,云遥的回答,却让她觉得心安了不少。
云遥,其实也是个温柔的人吧……不然,也不会让云月为了他,牺牲这么多。
“你之后想去哪儿?”她看着他问。
他既然已经回忆起了一切,现在又离开了白云门,那,他会不会去找真正的云月?
听了宋依依的问题,云遥将双手交叉背到头后,回答的很是轻松:
“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祥和的小村庄,买一块肥田,娶个如花似玉的妻子,生两个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每日粗茶淡饭无妨,只求如花美眷相伴,儿孙欢绕膝下……”
宋依依越听越觉得逗,最后竟真的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云遥,枉你在白云门呆了二十年,肚子里竟然还藏着这么多花花肠子。还如花似玉,一男一女……哎呦,笑得我肚子痛。”
云遥,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特S闷骚级别,简称闷骚入骨型的男人么。
“怎么,你不相信?”
“我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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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突然浮现的提示,打断了宋依依的话。
斜晖脉脉,山尽头,一抹红霞初现。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