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次一走,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洛英叹息一声,“三年。”
三年……
宋依依呢喃着这两个字,隐隐倒吸了口凉气。
“依依,劝二弟留下来吧。现在,就只有你能劝的动他了。”
她咬了咬下唇,迟疑了片刻,开口回道:“大哥,恕我无法答应你。因为,我已经答应过洛华,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无论他想去哪儿,我都陪他去。”
“依依——”
“大哥,你听我说。洛华为什么要走,我想你比我跟清楚症结所在……他要走,我不拦他。但如果他改了主意,想留下来了,我也全力赞成!”
那边,洛华将静媛和鸟儿交给奶妈,走到宋依依身边笑着问道:“在说什么,说了这么久?”
“没有。”宋依依回头冲他眨了眨眼,“大哥说静媛晚上有时候爱闹,问鸟儿会不会这样。”
“哦,这个啊。”洛华侧身,插到洛英和宋依依之间,将宋依依挡在身后,“这个大嫂刚刚已经问过我了,鸟儿白天闹,晚上睡的就稳,静媛白天睡的多,晚上自然就精力充沛,闹也是正常的。”说着,转头对着宋依依,一本正经的求证道:“我说的对吧?”
宋依依皱着半边眉,哭笑不得的道:
“瞎说什么,闹一两次正常,但如果经常闹,就要请大夫来看看了。”
身后,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期间还夹杂着几声嘎嘎的笑。宋依依回头一看,哭的是静媛,木兰正在哄她,笑的……自然是她家鸟儿。
“我去看看。”
宋依依过去询问情况,这边只剩洛华和洛英两兄弟。洛华收起了脸上的笑,若有所思的望着那边手忙脚乱的木兰和宋依依,开口道:
“大哥,我明天就进宫面圣,请圣上收回旨意。还有,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不想你去打扰依依。她心太软,今天听你说了那些话,可能晚上又要睡不好觉了。”
“洛华……”
“大哥,这件事就这样吧。你放心,走之前,我回去跟你道别的。”
洛英看着明明一脸平静无波,但嘴上却说着如此绝情的话的洛华,突然有些怔忪。
他发现洛华似乎变了,变得有些冷清,有些迫人,举手投足间像极了现在的父亲,不,不是父亲,父亲虽然严肃,但他毕竟是为人臣子,所以处处谨言慎行,但洛华却不是这样,他的眉眼之间,有种……睥睨天下的威严……
作者有话要说:
☆、闲看庭前花开落12
日斜向西,鸟儿的满月酒也散的差不多了。
洛华送了宾客,宋依依在暖房里抱着鸟儿哼唱着无词的曲子,软软柔柔的,鸟儿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一眨,两眨,嘴角一咧,就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宋依依笑骂了一句,嫌她刚刚和静媛闹腾,人家哭了,她反而笑的开心。
暖房的门被推开,宋依依知道是洛华,便没有抬头,只是随口问道:
“人都送走了?”
洛华没有回她,宋依依觉得不太对,便抬眼望了过去。这一望,却让她连呼吸都滞住了。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一身白衣,眼尾轻弯,遥遥的看着她,仿佛上次相见就在昨日。
“依依,我没有来迟吧。”
宋依依有些发怔,奶妈见状,连忙过去将鸟儿接了过来,带到了后面。而宋依依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只是默默的看着眼前那人,呢喃了一个字:
“萤……”
萤冲她微微一笑,“依依,好久不见。”
她眼眶泛泪,什么好久……她一直以为,他与她,分明就算翻遍前世今生,也再不得见了。
“依依,你还是这么爱哭。”
萤走上前去,抬起手来想帮她擦泪,但伸半空中却又收了回来,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递给了她。
“我哪里爱哭……还不都是因为你。”
仔细想一想,宋依依突然发现,惹她哭的最多的人竟然不是洛华,而是眼前的萤。他走的那个夜晚,她坐在玉溪洞前的草坪上,几乎是流了一晚的泪。
“依依,你已经是母亲了。”萤冲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的意思,自己已经为□□为人母了,不能再想以前那么任性,可她就是忍不住。之前云遥让她放心,说萤很好的时候,她其实是不信的。明明已经死生不复相见,又何来“好”字一说。可现在……
“萤,我……”
她突然站起身,下意识的冲他伸出双臂,想去确认“真伪”。萤愣了一下,双唇微微动了一下,十指蜷起,然后又默默展开。
他抬手,拦住了她无意的,想要抱他的动作。
“依依,来,坐下。”
宋依依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意图,一时有些尬尴,心道幸好萤挡了一下,不然,她可就丢大人了。
“你……刚刚进门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洛华?”
刚刚太过激动了,以至于此时才发现,洛华明明在外面送客,萤怎么就这么直直进来了,两个人难道没见面?以洛华拈酸吃醋的性子,他竟然肯放萤进来,真是不可思议。
“洛华?”萤顿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他叫洛华……怪不得你那时看到他的画像会发呆,原来,你与他早就相识。”
“嗯,算是吧。”宋依依想起当时的情况,一时失笑,“我当时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时听欧阳士说他是白云门的第一代掌教,还以为自己当时见到的是鬼魂,还吓了一跳,呵呵,真是丢人……”
萤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回忆过去,说起洛华,她脸上仿佛洋溢着金色的光芒。
“依依,你找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人,我为你开心。”
宋依依一愣,“萤……你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了。”神态也好,说话时候的眼神也好,好像多了些什么,又好像……少了些什么。让她觉得,这样的萤似乎……虽然用这个词不太妥……似乎长大了,不再是溪水边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
“萤,你怎么会来……”
“嗯?”
“不,我是问……”她抿了抿唇,接着道:“你怎么能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你了。”
不是通过云遥,而是活生生的,带着暖人的笑意,站在她面前。
萤听了她的话,略微迟疑了一下,“依依,你就这么确定,现在,在你面前的人是我,而不是云遥么?”
“确定?”宋依依笑他的措辞太奇怪,“我根本不用确定,不管相隔多长时间,你和他,我还是能一眼就分出来。”
“那……如果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你也能分得出来?”
宋依依咬唇想了想,笑答道:“应该可以。”
萤看着她,眸色中氤氲起淡淡的光。
“萤,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会来?”她见他迟疑不定,有些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让我来的。”萤打断了她的话。
宋依依有些惊讶,“遥师兄?”
萤却没有回答,他从袖中拿出一方锦盒,递给宋依依。她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根雪白的玉钗,钗头镶着一颗珍珠大小的碧珠,像极了夜晚发光的萤火。
“依依,我今日是来祝贺的,这支玉钗算是贺礼,愿你今生诸事顺遂,万事如意。”
宋依依拿着玉钗,看着那颗碧珠笑问道:“这也是萤,对不对?”
萤也看向那颗珠子,眼眸中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也许是吧,我买来的时候,工匠说这簪名为风露。可你不是曾经说过,露水是白日的萤火,所以是或不是,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对么?”
宋依依笑他开始装深沉,没怎么在意,只是执起簪子插到云鬓之上——
“好看吗?”
“嗯。”
萤看着眼前这人,她嫁为□□,又身为人母,屋外的夕阳照到她的脸上,柔和而温暖……时光似乎从未更改过,她依旧是树林中那个追着萤火虫而迷路的姑娘,而他,却不再是那个会悄悄跟着她,突然吓她一跳的青年了。
依依。
该说再见了。
他起身,看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空,回头冲她笑了笑,“我该走了,暨京城的城门还有三刻钟,就要关了。”
宋依依一听他要走,急急站起身来,“你要去哪儿?”
她虽然不太清楚现在系统里到底是什么格局,但按理来说,萤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一直遮遮掩掩,不肯告诉她!
“依依,你留步,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回来看你的。”
“不需要!”
宋依依皱着眉拦住他的去路,声音有些颤抖,“我好得很,不需要你挂念。但是,你今天必须说清楚,你要到哪儿去,是不是……是不是又要——”
萤忽略了她曾经亲眼看着自己消失,此时见他离开,一定会勾起心中的恐惧。听到她声音里无法抑制的担心和害怕,一时心疼不已,连忙解释道:
“不是依依,不是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要去哪儿,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她有些糊涂了。
萤伸手扶住她的双臂,低下身子,与她平视,眼底全是要她放心的神情,“别担心我,依依,我不会走了。我只要来到了这里,就不会再走了。”
“你是说,你……来到了这儿?”因为是不同的空间,所以他成了萤……
“嗯,我来了。”
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缓缓的松一口气,喃喃自语了一句,“太好了,太好了。”
萤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白天和夜晚了。
太好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她开心的问道。
萤想了片刻,冲她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所以我也不急,慢慢来吧。”
“那……”虽然萤和以前已经不同了,但宋依依还是改不了想要照顾他的毛病,“那,不如你留下好不好,我帮你想办法。”
萤怔了一下,然后便笑出了声,“呵呵,我留下,怕是那位云尘君要杀人的。”
洛华?
宋依依撇了撇嘴角,“应该……不会吧。你是我的朋友啊,你我清清白白,而且,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的。”
萤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弟弟……唉。
他突然不再压抑自己,伸出手来,一把将人紧紧的搂在了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依依,我走了。还有……不要试图揣测一个爱你的人的嫉妒心。”
说罢,他松开她,转身推门而去。
等宋依依从那个饱含深意的拥抱中反应过来时,萤已经走到了院门处,她连忙抬脚跟出来,大喊了一声:
“萤,你等等,我送你!”
萤停下了脚步,却不是因为身后的呼喊,而是,他看到了一直站在院门外的洛华。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虽然曾经同门过,但洛华对萤没有一丝的好感。
萤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洛华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滚吧。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萤没有回应,只是转身笑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宋依依,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再见,依依。
宋依依几步追了上来,却被洛华伸手拦住,他认真的看着她,轻声道:“依依,他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可是我——”
“我知道你心疼他,但是,他已经解脱了。那段最昏暗的时光,是你陪着他渡过了,这就够了。他现在已经重获新生,未来,他会和正常人一样遇到心爱的人,成亲,生子……这些,你都帮不了他,对不对……”
宋依依望着萤离开的方向,虽然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太单纯善良了,我只是担心,他之后会受到伤害……”
洛华侧了一步,用身体挡住了她的目光,使她只能看着自己——
“依依,那是他的必经之路,你我都帮不上忙。”
“嗯,我明白。”
“还有……”
“嗯?”
“他才不单纯。依依,你不知道,那小子精着呢。你知道他刚刚一见我,叫我什么吗?”
“叫你什么?”
“他叫我太师叔祖!!!这个混账……我有那么老吗?”
“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闲看庭前花开落13
洛华这几日有些失落。
满月那日,秦相送来的圣旨他虽然接了,但本想着隔日进宫再向圣上禀明实情,让其收回成命,却没想到几次求见圣上都有事,不得宣见。这几日,礼部主事的任官状和官印都到了府上,四阁学士的封绶也传遍了四阁十六院,每日文渊阁点卯的时候,大家对他的称呼都从洛探花变成了洛学士。而礼部那边,一时缺了主事,一大堆事都积在案上,进退不得。
唉……
如今之计,只有去相府向秦相问个清楚,为何当初的一年之约明明说好了只留一年,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行至相府门前时,洛华突然发现门口竟然还停着洛府的轿子。不用多说,这一定是父亲马上要离开暨京,来找秦相话别的。
父亲和秦相相识已有三十多年,彼此兄弟相称,十年之前,父亲开始出使东南属国,每次离京的时候秦相都会跟父亲下一盘棋,但不下完,留着残局等他回来再接着完局。
父亲十日后就要走了,一走就是三年,我准备去送送他——这是鸟儿满月那夜,宋依依替他端茶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来的话。
她只说了这一句,没有要他同意,更没有叫他陪同。可就是她那么轻描淡写的一说,却让他这几日如陀螺一般,忙着文渊阁和皇宫两头跑的同时,一直记挂着……
三年。
那人真的一走,就是三年?那,等他再回来,就是知天命的年纪了……
“二少爷,这边走。相爷和洛老爷在后院的清幕亭里下棋呢。”
相府的下人和他相熟,见他登门也不去通报,直接带着人就去了相府后院的清幕亭。
此时正值三月中旬,相府后院中种的一行晚梅开的正盛,清幕亭内外都是阵阵梅香,再加上上午的暖阳,与和煦的微风,让人觉得通体的舒爽,只想搬一把藤椅躺在上面,盖一张薄毯,然后静静的闭眼享受。
“相爷……”
秦相手执黑子,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落子,便抬手打断了下人的禀告。
洛老爷正处上风,便分出神来,抬眼向亭外一瞧,就看到洛华站在清幕亭外几步之远,正看着他的方向。
“老哥哥,这赌我输了。”洛老爷收回视线,轻叹一声,冲秦相说了这么一句。
秦相没找到破解之法,听他这么一说,只好先收回黑子,然后抬头直接冲亭外的洛华喊了一句:
“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帮本相看看,该怎么破你爹的小飞角!”
洛华随即几步走进清幕亭,走到秦相身后,先是看了自己爹一眼,然后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视线,观察起了棋局。
“洛华,这是你爹从东之国藩主那里切磋棋技之后学的一招,我强行打粘也不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