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听着大老爷恶妇两个字,又看到大老爷一副厌憎的神情,如遭雷击,怔怔道:“你骂我是恶妇。”
大老爷眉头拧在一处,“骂你恶妇委屈你了。我问你,今日是不是你遣了人去告诉靖远侯府的世子说他院子边上住着一个美娇娘,还无人看守。又是不是你想方设法调走了本该守在内眷屋子外边的下人,你是不是还花钱叫灶神庙的沙弥去十三丫头歇息的屋子里,燃了那些下九流的香料!”
大太太听见大老爷一条条数出来,只是大哭,不搭话。姚妈妈在旁边人都吓瘫了。
大老爷厌恶的道:“你今日教训十三丫头,真是为了她没去上香,恐是因你打的好算盘没成,反把十二丫头搭了进去,才恼羞成怒。”
说着,大老爷就指着大太太,冷冰冰斥道:“我陈家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要这样坏我陈家的名声!你可知道,今日的事若传了出去,你不仅会毁了十二丫头,连带着整个陈家,都要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就是你那宝贝女儿,在外面也没脸。娘家出了这样的事,你让她今后如何在国公府管家,武哥儿有个这样的外祖母,今后又怎样抬起头来见人。连慧荣连慧荣,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到大老爷提起了陈纯芳和武哥儿,大太太放下捂脸的帕子,一不做二不休冷笑着看大老爷。
第六十五章 悲愤(中)
大老爷就觉得自己是看见了一个疯子。
女儿身体不好,一年到头躺在床上,不找个人一起管家,难不成还任由国公府乱糟糟的一团。
“你果然是想设计纯歌那丫头,你……”大老爷浑身气的哆嗦,看着大太太丝毫不认错的模样,瘫坐到了椅上,无力道:“纯歌那丫头,是你自己挑中了要让她去国公府给纯芳做臂膀。你还跟我说她敦厚,年龄又小,还说要把端琅养在身边,让她感恩,省的今后和纯芳姐妹间不睦。都是你做的主,纵然你现在又不乐意了,毕竟是陈家的姑娘,你也不能这般糟践她!”
大太太哼了一声。
“我怎么糟践她了。让她嫁到侯府去做正妻,还是原配,那是糟践她。若不是你不答应靖远侯府这门亲事,我也不用使这样的法子。”
大老爷哭笑不得,“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逼得你走了这一步。”
大太太没说话,半晌才道:“我原本的确喜欢这丫头颜色好,年龄又小,便宜我调教。不像九丫头和十二丫头心太大。可没想到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声不响笼络了国公爷,擦破了点皮,国公爷还特意让太夫人送过去了进贡的药膏。她若是进了国公府,纯芳怎么办,要是她再生了儿子,我可怜的武哥儿,又该怎么办。即是这样,她就只能嫁去靖远侯府。”
大老爷这才明白大太太为何要这样做。又想到了今日在礼部歇晌的时候,礼部尚书吴大人过来打听他家几个侄女有没有定亲,还咕哝了一句既然上头的姐姐都没定婚事,下头最小的自然也该没有。
自己当时觉得奇怪,现在想起来,吴大人是国公府太夫人娘家表兄。太夫人对自己家的这位夫人一贯是不喜欢,也不怎么信得过。纵使带了人去国公府相看就是表明了没定亲的意思,太夫人也怕再出幺蛾子,才拐弯抹角托了吴大人再来问问自己。
这么说来,安国公府,是真的看上了年龄最的十三丫头。
大老爷忽然就记起那个嫁过去李家做贵妾的庶女,生了个女儿,人就没了。
这母女两,还是这样心狠手辣。
不能光明正大的和靖远侯府商议婚事,这样下三滥的法子都使了出来,甚至连整个陈家的脸面都不顾了。
大老爷对大太太无比的失望起来。
沉吟了片刻,大老爷看着还哭个不住,好像受了什么大委屈一样的大太太道:“纯瑶已经那样了,我会修书给三弟,让他叫三弟妹尽早上京来。你既然敢出这种主意,定然和靖远侯府那边就是通过气的。这件婚事你便去处置。只一条,无论如何,纯瑶要活着嫁到靖远侯府去。余下事情,我也会去料理好,不能为一个坏了清白的姑娘,得罪了太后,也坏了我们陈家名声。”
第六十六章 悲愤(下)
大太太心里一喜,觉出大老爷似乎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恼怒,就欢喜擦泪问道:“那纯歌这丫头许给谁,老爷可有成算。” 又自己合计着,“以前打算把她嫁到国公府去,自然就要慌着安排上面的几个丫头出嫁。如今倒是可以先把九丫头嫁去国公府,再把十丫头几个婚事议定,然后再把十二丫头嫁去侯府。十三丫头还小,还可以慢慢挑。”
说着,就朝大老爷赔笑道:“老爷放心,这次我定给十三丫头挑个好婚事。”
横竖已经有人嫁去了靖远侯府,十三那丫头,自己就给挑个名声好,但家里揭不开锅的。老爷到时候也没话说。
大太太这样想着,不妨大老爷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十三丫头嫁去国公府,等二弟妹三弟妹上了京,你们三个赶紧把前头的几个丫头婚事都敲定了,再好好筹备十三丫头的事。你明日就亲自去国公府商量太夫人的意思,私下先定个日子,不往外说便是。”
大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问大老爷道:“老爷你说把谁嫁过去国公府。”
大老爷就又清楚的重复了一遍。
大太太立刻声音拔高尖叫起来。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那丫头去了国公府,定会夺了纯芳的宠爱,谁也不能越过我的女儿,谁也不能!”
大老爷哼了一声,根本不把大太太的反驳看在眼里。
“那是我陈家的姑娘,还轮不到你做主。既然国公爷和太夫人都看中了她。她嫁过去,必然就比纯芳更得宠爱,安国公府和咱们陈家的关系,也能更近许多。你若是不肯去,我便等三弟妹上了京再过去寻太夫人。你就好好给我呆在家里,吃斋念佛,静静你的脑子!”
大太太望着大老爷,好像自己在做梦。
大老爷又看着姚妈妈,吩咐她,“好好伺候你们太太,要是你们太太再出了什么差错,我就先送你们太太去乡下的庄子,再把你们这些惹祸的奴才都卖到北漠去。”
北漠全是沙地,寸草不生的地方,蛮夷流寇聚集,去了那里,就是生不如死。
姚妈妈立刻跪在地上使劲磕头,连连保证一定好好的看着大太太。
大老爷瞥了眼痴痴呆呆喃喃自语的大太太,讽笑着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交待总管多派几个人过来,好好保护大太太。别让任何人进去,更别让任何人出来。
第六十七章 思量(上)
纯歌刚回居住的小院,看见对面陈纯荔的丫鬟绛霜站在门口张望。
纯歌就抬头望了一眼,绛霜立刻身子一颤,蹲下身子福了福,关门回去了。纯歌也没在意,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大家各自紧闭门户,才是应该的反应。
何况是陈纯荔这样玲珑八面的人。
一进屋子,琥珀和翡翠都急忙迎上来,小心翼翼检视着纯歌。
翡翠眼眶通红,哭道:“姑娘,我们两个守在外头,看见有仆妇婆子在喊拿板子,心里急的不行,求了好几个人,平日看着亲亲热热的,却都不肯帮忙。还说我们再不安分,就直接把我们撵出大太太的院子。”
那些人不肯帮手,一点也不奇怪。
平时候通个消息,和翡翠聊聊天,不过是打发闲暇时间,还能弄到点好处。
可做下人的,就是要学会看眼色。大太太气成那样,都不顾脸面的拿了杯子砸自己,那些人怎还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手。
纯歌想着,听见琥珀在耳边小声道:“姑娘,我看见大老爷气冲冲的进了大太太屋子,料想大太太不能在大老爷面前对您动粗,就拉了翡翠回来。”
纯歌闻言,赞赏的看了一眼琥珀。
琥珀翡翠这两个丫头,琥珀比较起来,要精明多了。
“姑娘,隔壁十二姑娘被周管事叫人带走了,说是要暂时送去别院住着。”
纯歌惊讶不已,望着琥珀,“出什么事了?”
就算是陈纯瑶代替自己去灶神庙见到了周炎,大不了也就是自己嫁不去靖远侯府,不能随了大太太的心意。
可大太太既然不想自己嫁到国公府去,京城里还少了人家,随便挑一个就是了。
为何大太太就会气成那副样子。
琥珀还说陈纯瑶是被周管事叫人带走的。
周管事可是外院的管事,大老爷心腹,平时给大太太送内院花销银钱的时候,对大太太刻意的笼络也是不假辞色。
外院管事插手到内院的事里面。
惊讶中,纯歌就喃喃自语道:“到底在灶神庙出了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一定超出了她原先预估的状况。
琥珀和翡翠对视一眼,翡翠讷讷低声道:“姑娘,您被叫去大太太屋子时候,还出了一件事。”
纯歌皱眉,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道:“什么事?”
“春桃投井自尽了,我悄悄去瞧过她,她下身都是青肿的。”
纯歌身子一颤,踉跄两步,一直退着靠到了身后的酸枝木缠纹四角画案上,一手撑在身后,望着翡翠和琥珀,泪水已是无声流了出来。
翡翠和琥珀看了大急。
自家姑娘,这么多年,虽然过得不容易,却鲜少流过眼泪。
第六十八章 思量(下)
姑娘总是说,世间事,世间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便是哭死了,也没人搭理你,还得自己想法子。
今天,姑娘却哭了起来。
翡翠和琥珀都觉得难受极了。琥珀就上去扶着纯歌,哽咽劝道:“姑娘,您可别想多了,不干您的事。”
纯歌不说话,闭着眼,泪水一滴滴渗出来,半晌后,才被扶着靠在床边上,淡淡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翡翠和琥珀虽说听不懂纯歌在说什么,到底能明白纯歌的心思,只是无言。
“我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本以为,那个周炎再如何,大太太再如何,也不能就把陈家的姑娘这样送到周炎手上。
顶多就是想了法子,用些手段,让周炎见了脸,或是有个什么摩擦。便是这样,也足够毁了一个女子的名声,不得不屈从婚事了。
没想到大太太这么狠,为了万无一失,竟甘愿叫周炎毁了陈家女儿的清白!难怪大老爷会气成那副样子,走进屋时候,看着样子恨不能活剥了大太太!
若今日是自己过去的……
可自己没去,陈纯瑶去了……
春桃是大太太打发在自己身边的丫鬟,本来该陪着自己,这一次,在什么都不知道的状况下,陪了陈纯瑶。
那么乖巧伶俐的丫头,才不过十二岁!
周炎这个畜生!
大太太这个总是念佛的女阎罗!
难怪陈纯瑶会被带走,弄到这一步,自然是不能再呆在家里带坏其他的姑娘,只能被送走,等到陈家和靖远侯府那边商量出个法子,再把陈纯瑶嫁出去。
大老爷也是全都知道了,才会被逼着不得不插手管内院后宅的事。
只要一想到大太太所有的手段本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纯歌就觉得毛骨悚然。
到底是什么样的怨恨,大太太才会这样疯狂,这种手段,不管成还是不成,大老爷事后知道了,陈家上下知道了,就算是会顺着大太太的意思办事,可大太太之后要面对的,恐怕也并非容易料理。
大太太却还是做了,简直就是孤注一掷,像是要拉着自己一道进地府一样……
纯歌心中五味杂陈之余,不由对这件事背后隐秘的根由起了追根究底的心思,更有了十足的危机感。
厌恶的这样深,大太太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若在绥南,自己还能想法子拉拢三太太在前头挡一挡,在京里……
看来,还是只能靠着大老爷。
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不能半途而废!
第六十九章 恨(上)
陈纯芳一大早起身喝了药,武哥儿就被母牵过来给请安。听见武哥儿嫩嫩嗓音喊着母亲,枯黄面容上,也不泛起了一丝红晕,目光盈盈闪动,隐有水渍。
母在旁边急忙讨好,说武哥儿最近又会了背好几首诗,太夫人还夸武哥儿伶俐。陈纯芳高兴的忙叫人给武哥儿做几件新衣服。
武哥儿巴在陈纯芳身边,见旁边紫檀长方炕几上一个玲珑瓷碗还剩着黑乎乎的药汁残渣,伸长了脑袋去看,就捂着鼻子道:“母亲总是喝这些臭臭的东西,武哥儿不喜欢。”
陈纯芳一怔,摸着武哥儿认真的小脸,就抱着武哥儿哽咽起来。
武哥儿不明所以,只是眨着眼睛喊母亲抱的紧了,他透不过气来,好不'炫'舒'书'服'网'。
黄妈妈从外头急匆匆走进来,听到武哥儿的话,又见了陈纯芳这样,心口嘶啦啦的痛,忍不住捂了嘴,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撑着没有痛哭出来,走到陈纯芳身边,把武哥儿从陈纯芳怀里扯出来,强笑道:“夫人这是做甚,快过年的时节,正该高高兴兴的。”
陈纯芳松开武哥儿,擦了擦泪,想要说几句,瞧见黄妈妈是一个人进来的,立时觉得有些不对。
母亲说好今日要过来国公府一趟,黄妈妈一大早就出去亲迎,为何不仅母亲没有来,连身边得力的丫鬟婆子也没有派一个过来!
墨眉轻弯,陈纯芳就摸着武哥儿的脸,哄他说给他新做了玫瑰糖,让他回屋子去吃。
武哥儿方才被陈纯芳抱的不舒坦,眨着湛黑眼珠望了望陈纯芳,听话的被乳母抱着下了炕。
快出门槛时候,武哥儿猛的扭头望着陈纯芳,一脸希冀道:“母亲,我想找文哥儿玩去,他那里有木头剑,木头刀。”
陈纯芳心里正担着心,听见武哥儿提文哥儿三个字,还说要去玩木头剑,木头刀,刷一下沉了脸。
“玩那些做什么,回书房念书,或是叫先生给你念故事听,都使得。舞刀弄剑的,将来也只能上沙场挣命去,半点诗书礼仪都不懂,有甚出息。”
武哥儿被陈纯芳吓住,缩着身子抱着乳母脖子,眼睛却依旧怯怯看着陈纯芳,一副不死心的样子。
陈纯芳气的厉害,瞪着武哥儿没说话。
黄妈妈看着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