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说的这些,都是大实话。
李建浩心里也清楚,沉默了半晌,就无力道:“总有其他筹钱的法子,你总不能不知道你两个嫂子找你一起放印子钱,绝不是看在姑嫂的情面上。那是想借了咱们国公府和宫中皇后的名头,想着出了事情,让你挡在前面呢。”
四夫人就得意的勾起唇角。
这样说话,就是心软了。
每次只要自己一把家里的境况摆出来,什么事情,还不都是由得自己来!
四夫人就跟李建浩解释,“你放心吧,好歹我也帮着管了这么久家,你以为我是个傻的。我那两个嫂子,我还能不知道她们肠子有多黑。她们想拿我挡在前头,我却是知道的,我只能着这上半年做了这一笔,赚些回来,就收手。等手头有了点节余,就找些个好的生意,参个份子。时间短,我的利息也不高,出不了什么大事。”看李建安眉头紧锁,四夫人就一咬牙道:“要不我先把公中的钱还回来,挤一挤自己的私房钱。”
李建浩沉默着摇头,否决道:“不行,印子钱的事情,决不能碰。有国法律令在前,说不定连宫里的皇后娘娘都会被带累。你要想挣钱,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四夫人觉得不甘心,这是多好的一个挣钱法子,一本万利的,其他的方法哪能比得上。就还想再说两句。
李建浩却先一步遭:“这件事情就打住吧。钱的事情,我来想法子,总不会亏了咱们的二娘。你这段时日,就好好养身子。”
四夫人看到李建浩的样子,也知道李建浩虽说脾气好,可打定了主意,就拉不回来。加上没了孩子,挣钱的心思也歇了几分,就泱泱的躺下,没有多说什么了。
李建浩看着她这幅面带不甘的样子,只能在心里叹息,又觉得愧疚。
正想着,外头小丫鬟进来说是太夫人过来了。
李建浩急忙迎出去,四夫人挣扎着也要起来。
太夫人却已经被李妈妈扶着进来,看见四夫人正要叫丫鬟伺候着穿衣服,几步走过去走到床边按住她肩头道:“胡闹,这种时候怎么能随便起来 ”
第四十七章 印子钱
看着四夫人眼眶通红,还带着泪痕,李建浩脸上还带着几分怒气没散,心头了然,却没有问。
就坐在床头安抚了四夫人两句,就说让她好好养身子,夫妻两个还都是年轻的,今后想要多少孩子都能有。
四夫人看到李妈妈拿过来的两根百年山参,知道是年前皇后派人赏赐的,太夫人一直锁在库里,没舍得用,也不由得感触,太夫人说什么,就都点了头。
太夫人见四夫人的确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子亏损,就又嘱咐了几句,然后回去了。
一坐到塌上,太夫人就直叹气,然后叫了个丫鬟进来道:“你去梅香院那边,把三夫人请过来。”
纯歌听见太夫人叫自己,想到四夫人在梅香院晕倒的事情,就带着揣测过去了。
太夫人坐在塌上,看着下头的纯歌,觉得难以开口。
一家子不省心的,自从这个儿媳妇管家以来,麻烦不断。现在又要她去做和事老,怎么想都觉得丢人和愧疚。
纯歌看着太夫人犹豫不决的样子,就先道:“母亲,听说您方从四弟妹那边回来,也不知道她好些了没有。”
太夫人见纯歌先说起来这件事,意外之余又有几分感慨。这可真是个厚道孩子。只怕是知道了叫她过来的用意,又看出来自己不好开口,这才先出言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多休整几天,眼见得家里就要办宴席了。”
纯歌就笑着宽慰太夫人,“您放心,这两天四弟妹都陪着我打理的差不多了,耽误不了正事。”
太夫人就笑。
又叫李妈妈上来给纯歌上了杯茶,就说起了李建浩和李建安小时候的事情。
纯歌听着心里一动。
这个时候说这些事情……
看样子太夫人真是担心李建安和李建浩兄弟之间起了嫌隙,所以才特意叫自己过来,嘱咐一顿。
是怕自己在中间挑拨,还是让自己从中多劝一些。
纯歌不知道太夫人的意思,就试探道:“母亲如今可欢喜了,家里上上下下都是一团和气。”
太夫人就不停的笑,点头道:“和气好,我就喜欢看你们和和气气的过日子。”
纯歌已经完全明白了太夫人的意思,就笑着又应和了几句。本还想等着伺候太夫人用午饭。
太夫人却把纯歌打发了回去。
纯歌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李妈妈见太夫人满腔愁容遮都遮不住,就劝道:“您也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太夫人只是叹气,“老三那个脾气,要是知道家里有人放印子钱,还能不动怒?我本还想将这件事遮掩下去,现下看来,只怕是遮不住了。他待会一回来,一准就得把老四叫走。你也知道老四那孩子,因是庶出的,从小心肝都要比别人多长一个。万一生出旁的心思来 唉,老四家的这事办的可真是糊涂。”
“您不是叫了三夫人去帮忙劝劝,依着我看,国公爷还是肯听三夫人的话。”
太夫人撑着额头想了想,就流露出懊悔的神情,“你不说我还没有想起来,我连事情都没有告诉她,指望她怎么在旁边劝。什么事情,最怕一知半解的!你赶紧过去一趟,把这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了她身边的童妈妈。”
李妈妈就犹豫起来,“这种事情,要告诉三夫人……”
太夫人摆摆手,忽然笑了起来,“这孩子,是个机灵的。知道分寸,放心吧。”
李妈妈也不知道太夫人如何会这样信任纯歌,就照着太夫人的吩咐,去了梅香院找童妈妈。
当是闲聊一样有意无意的把四夫人放印子钱的事情说给了童妈妈听。
童妈妈知道了面上不显,只是好言好语的和李妈妈告辞,转身就回去告诉了纯歌。
纯歌有几分意外。
居然是放印子钱。
四夫人怎么这么糊涂
先帝时候,困京城附近有干旱。那些贫困人家无以为生,一些贵族世家就拿了银钱出来放印子钱。
其实就是高利贷,用印花票据为凭证。
驴打滚的利息,一年就要翻上几十倍。要是还不出,就要卖儿卖女,卖房子,卖地。
因印子钱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后面还让那些走投无路的人纠结成暴民,引发了骚乱。
先帝大怒,下了旨意,禁止再有任何放印子钱的行为。凡是有违背的,轻则吵架,重则灭族。
虽说仍旧是屡禁不止,但若不是突在没法子的人家,是绝不会再沾染印子钱的了。
就算没有律法在上,这样血腥气太重的钱,也少有人家敢挣。
如今李家鲜花着锦的时候,皇上赏赐不断,按说四房也不会没有钱花,怎么就把脑子动到了印子钱头上。
难怪……
可这件事是李妈妈过来告诉的。
纯歌就看着童妈妈道:“李妈妈还说了什么?”
童妈妈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就道:“也没说什么,就说那天太夫人发了大脾气,差点要请家法,后面想着国公爷事情多,不忍让他知道了再为家里的事情操心。就狠狠斥责了四爷一顿,让他回去好好说说四夫人,立刻停了印子钱的事情。”
特意强调不想让李建安操心难过。
纯歌心中了然,就点头道:“这件事情,别告诉任何人,咱们心里有个数就行。太夫人是不想让我糊里糊涂的帮手,咱们也要有分寸。今后就算是见到了四夫人手下的人,你也不能拿这个出来做由头。”
童妈妈当然明白纯歌的意思。
这一次四夫人为了印子钱的事情和四爷起了嫌隙,连孩子都没了,还是在梅香院掉的,只怕心里早就有了想法。
四夫人这样的人,可不会管是不是她自己个儿错了,多半都是要推到别人身上。
既然这样,这个印子钱的事情,自己这边知道了,不但不能做把柄,还得小心翼翼的避开,省的以为今日的事情都是夫人安排的,那可就真麻烦了。
童妈妈面色凛然的点了点头,纯歌就叫她下去了。
第四十八章 劝说(上)
下午的时候李建安没有回来用饭,说是听见找了王管事去静思斋问话。
晚上纯歌一直等到成时三刻,李建安也没有过来,这一回,莲枝过来说国公爷找了四爷过去在静思斋说话。
纯歌就看了看莲枝涨红的脸,心中直叹气。
用过饭,就拿着绣活坐在里屋,安安静静的等着,一直到亥时二刻,听见外面喊国公爷的声音,纯歌就放下手里的活计,忙站起来,迎上去。
李建安面色端凝,身上带着一股夜风吹过的凉意。
纯歌迎上去,伺候着他换了衣服,“国公爷用过晚饭没有,我今晚让人做了酒酿圆子,您要不要吃一些。”
李建安沉默着点了点头,坐到床边上。
纯歌就叫翡翠去小厨房里煮滚烫的酒酿园子过来,自己过去蹲着给李建安脱了鞋。
然后伺候着李建安靠在迎枕上,给他卸了冠,看脸色还是不太好的样子,就笑盈盈道:“您这又是怎么了,难不成不喜欢在我屋子里呆着?”
李建安拧着眉看纯歌。
烛光中一张娇嫩如同三月芙蓉般的脸,带着明媚笑意。
李建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没有说话。
从来没有过的沉闷样子。
李建安若是动怒,就会直接明示,若是开心,就会搂着自己哈哈大笑。
像这样的男子,从来是不屑伪装的,至少在内院里头。
看来太夫人的担心果然是对的。李建安的确是遇到解不开的心结了。
这个时候也不好多说。
纯歌就出去端了宵夜,吩咐丫鬟们都退下去。进来服侍着李建安吃下去,又给帮着擦了脸手。
两个人才一起躺在床上说话。
抱着如同暖玉一样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纯歌,李建安心里的闷气稍微散了些。
纯歌嘟哝着唇道:“我知道四弟妹今天在我这里,是我没看好她,可大夫也说了实在没法子。母亲也把我叫过去教训了一顿,您就别再怪我了。”说着抓住李建安衣襟晃了晃。
李建安低头,对上纯歌潋滟一样的眸子,心中微软,拧了拧她鼻头道:“谁说我怪你。”眉宇间就有了不易察觉的锋利,“这事,是老四他们两个自己做错了。”
纯歌察言观色,就小声道:“您是不是在说四弟妹放印子钱的事情?”
李建安愕然,“娘跟你说的?”
纯歌就摇头道:“您也知道,童妈妈跟李妈妈挺聊得来的。”
李建安听着,在心里嗤之以鼻。
李妈妈是谁,从小就跟着娘的心腹,只怕娘有什么话,有什么事情,对李妈妈比自己兄弟几个还要放得下心。
李妈妈嘴里,可不容易掏出话来。
分明是娘害怕自己跟老四闹起来,所以早早的就将这件事告诉了这傻姑娘,让她在中间做和事佬的。
想到今天的事情,李建安就歉然又疼惜的抱了抱纯歌,摸摸她头,道:“委屈你了。”
家里的事情,乱七八糟的,这么小的年龄,就什么事都要管,都要操心。
纯歌嗔了他一眼,不满意道:“您胡说什么呢!”
要是往日,李建安肯定会抱着纯歌好好捉弄一番,但今日,实在是有些心情沉郁。
纯歌看他怎么都不开怀,想到李建安以往的性子,干脆直言道:“国公爷,四弟妹放印子钱的事情,其实也不能全怪她!”
李建安对放印子钱,深恶痛绝。
听见纯歌这样说,眼神一沉,本来有些恼怒,不过见到纯歌正色起来,反而有些好奇,想要听听纯歌的说法,就也跟着坐起来,认认真真的道:“那你说说,她为何要放印子钱。”
李建安就是这样,虽说做事有些霸道和武断。但你有什么事情,若是好好跟他说,他也会给你一个机会。要是你说的真有道理,他也会反思采纳。绝不是那种一条道走到底,刚愎自用,固步自封的人。
纯歌就把下午早就想好的说辞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跟李建安慢慢说了。
“国公爷,咱们家里,是没有分家的。哪一房用多少银子,都有定例。其余的就需要自己贴补,四弟妹他们虽说在家里不愁吃不愁喝的。但四弟毕竟只是个闲职,俸禄也只有那么几百两。四弟妹名下的铺子,我听说经营的也不怎么好。二娘眼看着要说亲事,垣哥儿进国子监的事情,上上下下打点又是一笔钱。也难怪四弟妹着急。”
李建安听见,就哼了一声,“二娘的婚事,自然是公中出钱,我和娘难不成还会亏待她。至于垣哥儿,我心里也有底,都是陈家的子嗣,自然会给好好安排。”
纯歌就笑,“您是这么打算的,可有没有跟四弟他们好好说过?”
李建安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这个做什么,心里有数就行。”
“只怕四弟妹就是心里没底呢!”纯歌看着李建安又要生气,急忙道:“您想想,你待四弟好,四弟知道,可四弟妹毕竟隔着一层,她要为自己那一房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李建安耷拉着眼睑,没有说话。
纯歌就接着道:“我知道您今日必然是找过四弟,四弟肯定也是护着四弟妹。您也别怪他,夫妻一体,加上四弟妹其实也是为了孩子打算,他自然是要护着些的。我觉着,您还是挑个时候把您的打算都跟四弟好好说说,什么事情,说开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是非。”
李建安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脸色渐渐缓和,抱着纯歌道:“我想想吧。”
事情总要有个过程,李建安身为一家之主,独断朝纲,心里有数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要他突然改变,的确也不容易。
不过纯歌还有另外的担心。
“国公爷,家里嫁女儿,能有多少嫁妆银子,都是有定例规矩的。您也不能就偏心二娘一个,可二娘是四弟妹的心头肉,不管陪嫁再多,她心里都是觉得少的。”
李建安对四夫人本来就有几分看法,就冷冷道:“也总不能为了二娘把整个李家都陪进去。”
那自然是不可能,否则五夫人那边还不闹上天去。将来还有李建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