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翼想了想,转身回房:“待我写封信笺,待她问起,届时你交给她便是了。”
我知劝他不动,索性放弃,跟着他进房:“也好。”
“你准备何时进宫?”南宫翼写好信笺之后交给我。
“五日之后。”我举了举手中圣旨。
“那我就三日之后出发吧!”南宫翼接着说道。
我点头:“那弟子送师父出城。”
南宫翼连忙笑着摆手:“还是不要了,最受不了分别场景了。”
我却坚持:“师父,这是弟子一片心意,您就不要推辞了!”
南宫翼闻言想了想,终是点头:“好吧!”
接下来的两日里,我都会抽出时间去陪南宫翼坐坐,或下棋,或喝茶,但是对南宫翼即将启程去越氏的事情却绝口不提,分别在即,才开始明白相处的可贵。
而我与詹台玦衡仍旧处于冷战状态,他没有再过来,而我也没有再去祈王府。
第二百三十六章 送行
这天回到房中,想到明天一早南宫翼就将离去,顿时心中五味陈杂,找出他写给越弦的信笺,挣扎不已。
已经错过这么多年,还经得起这次离别吗?
罢了,就算被怪责,我也不能置之不顾。
唤来若芙,仔细对她吩咐了一番。
第二日一早,我便出城为南宫翼送行。
自古离别苦,直到亲身经历才晓得其中意味,南宫翼对我多年教导,在我心中早已如同亲人一般,如今却要前往水深火热的越氏,每念及此,心中都不免夹杂着内疚与不舍,一路上竟是缄默无话。
“怎么平常这么能说话的人,今天倒是沉默得紧了?”南宫翼打趣我道,神色语气皆是轻松,更衬得我心事重重。
不想南宫翼被我低沉的情绪影响,便强颜欢笑道:“哪有,只是偏偏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南宫翼闻言,微微一笑:“那就听为师说几句可好?”
我连连点头:“请师父教诲。”
南宫翼摇头:“这么多年来,该教你的我都已经倾囊相授了,谈不上教诲,只是有几句心里话,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
“师父,”我急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还等着您事成之后回珺月,我们再一同下棋论事呢!”
南宫翼神色黯了黯:“想当年,公子、詹台翎、夜随尘还有我,那是何等的年少气盛、意气风发,可是当时的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十数年后,只剩下了我一人在这世上独活,我经常在想,不知道这些老朋友们在下面过得可好?即使这次我时运不济,能够与他们再聚首,我也算无憾了!”
“师父,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还有我哥和我呢!还有师娘,您忍心再次抛下她吗?”
提到越弦,南宫翼似乎有所触动,叹息一声,终是重重点头:“我会小心的。”
听到南宫翼这么说,心里隐隐松了口气。
“千瞳,还记得你与玦衡在一起的时候,你师娘和你哥哥的反对吗?”南宫翼突然这么问道。
我一愣,点点头:“记得,如果不是师父您的支持,恐怕师娘和我哥哥也不会这么容易妥协。”
南宫翼又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支持你吗?”
我被问住,想了许久:“师父是对反对我们心有不忍罢。”
“这不过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且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南宫翼看着我说道。
“那师父所说的重要原因是什么呢?”我不禁好奇道。
南宫翼沉默须臾,最终开口:“千瞳,你可还记得当初我骗你去斫城找玦衡,最后害得你受伤而归,还差点命丧他人之手吗?”
我点头:“当然记得。”
“那时候你怪责于我,我是如何同你解释的?”
虽然不明白南宫翼这么问是何意思,但是我还是照实回答:“您说他戾气太重,还说……您看不透他。”
“不错,”南宫翼点头道,“玦衡心思缜密、头脑冷静、遇事沉着、高瞻远瞩,是为君的好材料,只是他因为心怀仇恨,为人处事太过冷决,难免杀戮过重,而有时又不在乎别人的感受,若是今后荣登大宝,恐怕免不了一番风雨动荡,不得不说,我对此很是担心。”
“可是,这跟我有关吗?”我不解道。
南宫翼看着我:“正因为这样,所以,玦衡身边需要有一个人,不断地感化他原本被仇恨所冰冻起来的心,消除他的戒备与冷漠,而这个人,非你莫属。”
“我?”想到与他相处的种种,失落地摇头,“师父,您实在太高看我了,若是我能感化他,我们也就不会动不动就争执冷战了。”
“是吗?”南宫翼轻轻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一直不愿意相信他喜欢你,他在乎你。”
詹台玦衡喜欢我?在乎我?我在心里问自己。
刚冒出这个想法便不由自嘲地笑笑,詹台千瞳,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怎么你还在怀疑这个问题?
可是……我也不想怀疑,只是现实让我不得不认真思考。原以为在一起之后一切会不一样,可是每当我看到流殇云与静雪的时候,心底便会不由地将他们拿来与我们比较,从而更加失落,相比他们,我们根本不像是倾心相许的恋人,詹台玦衡依旧是以前的詹台玦衡,那样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只有他醒来的那天,他对流殇云承诺的时候表露些许,自此便再无温情,我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本就是这样不善言谈的人,但是心中总是难免疑惑与失落。
然而想起以往他对我所做的种种,怎么能说不在乎,怎么能说不喜欢?
也许是有,只是到底有多少呢?
我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猜测。
“师父,我也想相信,可是,我真的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也许他就是我命中躲闪不得的劫数。”
我加重了“劫数”两个字,心中细细玩味着,总觉得它带着一种绝望的执着,让人无可奈何地奋不顾身。
南宫翼似乎料到我会这么说,不过他却并非赞同与我:“不,千瞳,我反倒认为,你才是玦衡命中的劫数。”
“是吗?”南宫翼的话让我心中莫名地升腾起一丝欣喜,“当真如此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南宫翼悠悠说道,“也许,你们之间需要时间来看清对方,更重要的是,看清自己。”
我选择沉默,在心里一句一句地反复着南宫翼的话。
“千瞳,你记住,”南宫翼收起笑容,换上一脸严肃,“无论如何,都不要被感情迷惑了心,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师父……”
还没说完,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夫开口:“小姐,不能再往前走了。”
原本想说的话顿时被即将分别的难过取代,我看向南宫翼,只见他低下头去,良久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千瞳,就到这里吧。”
南宫翼说完便侧身下车,我随后跟上。
放眼四周,早已离开京都数十里远,清晨的阳光还未释放出炎热的气息,倒显得恰到好处。
“‘流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心中终是难舍,凄凄然念道。
南宫翼一顿,苦涩的笑意蔓延开来:“没有流水,没有青山,更没有云雨明月,千瞳,你念的这几句可真不应景。”
我知南宫翼是苦中作乐,便也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远处几声嘈杂的马蹄声,我二人不禁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紫衫在清晨的阳光中格外醒目。
“南宫师父,你告诉了玦衡?!”我猛地回头,看向南宫翼。
南宫翼毫无愧意地笑笑:“你明明是为了他殚精竭虑,他应该知道这些。千瞳,我希望在我走的时候,能看到你们之间能够和好如初。”
我哑口无言,而南宫翼却在望向詹台玦衡时面色一滞:“你……越弦为什么会来?!”
我回头看去,只见紫衫后的绿衣女子疾驰而来,面色凝重。
不由得意地看向南宫翼:“南宫师父,既然您告诉了玦衡,我想您也一定明白我为什么会通知师娘吧!”
南宫翼闻言,无奈地摇摇头:“你倒真是为师教出来的好徒弟,临走的时候还要给为师一个出其不意。”
说完,我们相视而笑,一同看向远处二人。
渐渐地两匹马在我们面前停下,越弦身姿轻盈一跃而下,径直走向南宫翼面前:“一大早就出城来,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詹台玦衡随之下马,却走到我身边停下,我故意装作没有看见,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翼和越弦。
南宫翼面对越弦的发问,只是苦笑一声:“你既然能追来,就是已经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文溪言!你这个骗子!”越弦大叫着,上前用双手狠狠捶着南宫翼的胸口,“十五年前,你就骗我,到了现在你还是要骗我,难道我就那么好骗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 同去
南宫翼没有反抗,而是任越弦的手在他身上捶打,他低叹一声:“越弦,我对不起你,也不敢请求你的原谅,如果他日我侥幸回来,那么任你要杀要剐,若是我没能回来,那我欠你的,就等来世再弥补你吧!”
越弦听此言终于停下,她认真地看着南宫翼:“来世?你说得轻巧,你今生害我至此,若有来世,我情愿从没有遇见过你!”
南宫翼神色暗下来:“也好,如果这是你期望的。”
越弦见南宫翼这样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般:“文溪言,你真是个笨蛋!”像是平静了些许时候,她开口,“你欠我的,就在今生还了吧。”
南宫翼神色一凛:“你什么意思?”
越弦回头:“千瞳。”
我急忙回道:“师娘请说。”
“我要跟你师父一起去越氏。”越弦方一开口就被南宫翼打断。
“不行!”
越弦回身看向南宫翼:“为什么?”
“越氏危险重重,仅我一人之力只能勉强自保,如果你去,我恐怕无法护你安全。”南宫翼言之凿凿。
越弦轻嗤:“我堂堂诡医,还需要你保护吗?我自有办法保全自己!文溪言,我就是要跟你一起去,提醒你你还欠我的,然后每一天一点一滴的还我!”
南宫翼缄默,求助的眼神看向我。
“千瞳你不要劝我了,”越弦看出了南宫翼的企图,抢先说道,“我去百利而无一害,若是你们想用长生不老的缘由接近越氏王,那么有我助你们一臂之力,只会事半功倍!”
我所有的劝说都被噎了回去。
“文溪言,这么多年你都是自作主张,这一次我也要任性一回,”越弦嘴角带着胜利的笑意,“若是你不愿意的话,尽可去你的越氏,但是你千万不要后悔,因为这次你要是再抛下我,我就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南宫翼低下头去:“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以身犯险。”
“你……”越弦气急,却被我制止。
我走近南宫翼:“南宫师父,您就同意吧。”
南宫翼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千瞳,你!”
“师父,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是您与师娘经历了这么多事,总算要守得云开,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不想你们之间后悔。”
“先生,”詹台玦衡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我明白您的心情,但是越弦前辈既然这么决定,自然已经有了安排,她的性子您也是了解的,即使您不同意,她还是会千方百计达到目的的,这一点您比我更清楚,与其这样,还不如您同意了她的要求,何况越氏如今可谓是龙潭虎穴,多一个人也总是多一分照应啊!”
我不禁向他投向讶异的目光,詹台玦衡却没有回应我。
“没错,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越弦得意地一笑,“但是无论如何,谁都无法阻止我!”
“师父,”我压低声音,“您为什么不肯给彼此一个机会呢?我们都知道,师娘若是前去,对您来说就是如虎添翼。我相信,相忘于江湖固然凄美动人,可是如果可以的话,相濡以沫才是更加无悔的选择不是吗?”
南宫翼看向我,眼中情绪不甚分明。
“师父,您总是以男子的想法来揣度女子的心意,选择你认为对她好的路来走,可是我却觉得您更应该理解师娘的选择,因为对于一名女子来说,保全自身,永远也比不上与自己爱的人同生共死,更何况,我认为您应该相信师娘的能力,相信您自己的能力足以让你们可以全身而退。”
南宫翼打量我许久,最终看向一脸坚定之色的越弦,终是开口:“那好吧!但是我有个要求,那就是你必须一切听我安排,不可自作主张行事。”
“师娘,师父这个要求并非无理,还请您以大局为重。”我帮腔道。
“你们把我看做什么人了,”越弦嗔了我一眼,“这些我自然省得,断不会坏了你们的事的。”
我看越弦生气,赶忙赔笑:“师娘说的是,是千瞳小人之心了。”
越弦闻言轻叹了口气,看向詹台玦衡:“千瞳如此竭尽全力为你,可见你那日的话说得是重了,今后你若是对她不起,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越弦此话颇具威胁,我担心气氛僵持,急忙想打圆场:“师娘……”
“谨遵前辈教导。”詹台玦衡却在我未说完时开口说道。
我不禁讶异,只见他躬下身去,一脸谦恭之色。
越弦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与南宫翼对视一眼。
“千瞳,记住为师的话。”南宫翼开口道。
“是,千瞳记住了。”心知分离在即,难免伤怀。
南宫翼看出了我的低落:“那我们就此别过吧,但愿下次再见时,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
“师父,师娘。”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不舍,上前将他们一同紧紧抱住。
他们二人轻拍我背,而后将我放开:“千瞳,保重!”
“你们也是。”
他们冲我最后一笑,南宫翼是鼓励,越弦是感激。
然后他们转身上马,伴着马儿的嘶鸣,他们在晨光中逐渐远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詹台玦衡才在耳边说道:“回去吧。”
我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嗯”了一声。
詹台玦衡牵马过来:“可愿走走?”
我看了看他,最终吩咐马车先行。
直到马车的声音消失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四周一片空旷,给人一种感觉,似乎时空之中,天地之间,至此仅余我二人一般。
“为什么不告诉我?”詹台玦衡突然没来由地问道。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安排南宫翼去越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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