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小姐,您怎么进宫来了?”筱筱只能作罢,转而问我。
“说来话长,”我见若芙回来,急忙转移话题,将她们相互介绍了一番,而后便让若芙先将她们安置下来。
“不要告诉她们太多。”等她们转身离去时,我在若芙耳边说道。
若芙点点头:“奴婢省的。”
就在抬头的瞬间,看到玉幽了然的眼神。
进宫这几天,除了日日向镜亦城请安,有时陪他聊天和下棋之外,我很少出门,宫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碰到燕清菡或者睦宁,恐怕再生事端,倒不是我怕了她们,而是如今多事之秋,实在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经过几次觐见镜亦城,我不得不相信,他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容乐观,有时候跟我说着说着就莫名劳累,精神也时常不济,那份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场也很难再支撑起来。即便如此,我却仍旧对此非常疑惑,不过是陈年旧疾而已,怎么会如此严重?
不知道是真的不凑巧还是镜亦城刻意为之,进宫这些日子,也听闻詹台玦衡日日都来宫中觐见,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与他见上一面,反倒是经常会碰见镜司澈和流殇云。经过上次的谈话,我与镜司澈之间已同陌路人一般,几次相见,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后就是擦身而过。
也许他真的放下了。这样想着,心中多少感到些安慰。
而碍于镜亦城曾经的怀疑,我与流殇云也不敢多说几句,只是趁着点头的功夫互相交换些宫里宫外的消息。
这天实在无聊,却正好碰到镜司昱来我这里,许多日子不见,他长高了不少,眉目间的稚气也开始减弱,也许正值变声期,嗓音也沙哑不少,倒是平添了几分小男子汉的气度。
不过一旦他叫千瞳撒娇的时候,小孩的心性还是表露无遗。
若芙似乎也很喜欢镜司昱,做了许多拿手的点心哄他,没想到他义正言辞地说:“我是男子汉,母妃说了,男子汉是不能喜欢吃零食的!”
我与若芙相视而笑,忍俊不禁:“那我们男子汉喜欢什么呢?”
镜司昱一脸严肃:“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母妃,还有保护千瞳!”
我心中感动不已,面上却轻松地说:“好哇,那殿下可要保护好千瞳哦!”
镜司昱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跟你打钩钩!”
我忍住笑意,也一脸严肃地伸出手指,像是完成什么庄重的仪式一般。
陪着镜司昱玩闹了一下午,眼看黄昏将至,想到棠嫔与我素来交好,进宫多日却未曾拜见,终是不妥,便嘱咐了若芙几句,亲自送了镜司昱回宫。
棠嫔见我过来,也是欢欣不已,一面吩咐了宫婢伺候镜司昱更衣,转身便将我迎进殿中。
“这么多日子没见,怎么瘦了这么多?”棠嫔拉着我的手,一脸关切地问道。
“可能是前些日子受了些伤,不过已经都好了。”我笑着回答。
棠嫔看到我掌心的疤,叹息一声:“姑娘家家的,留下这疤,虽说是在手上,可是总归是不好。”
我看了眼那道疤痕点点头:“多谢关心,我以后会小心些的。”
棠嫔又仔细打量我一阵:“好在气色倒是不错,虽然你还年轻,但是自己的身子,还是要仔细着点,若是落得像德妃那样,以后怕是不好调养了。”
棠嫔这话听得我一愣,脱口而出:“德妃娘娘怎么了?”
棠嫔看我:“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棠嫔的脸色让我有些不祥的预感。
棠嫔闻言,重重叹口气,眼角一丝忧色闪过:“自从慕将军……那件事后,德妃就病卧在床了,原本身体就不好,加上这变故,与皇上之间又生了嫌隙,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如今日日只能靠调养续命。”说到这里,不免黯然,“没想到德妃姐姐在宫中尽心服侍这么多年,还落得这样的下场,每每去看她,都让人心里揪着的难过。”
我见棠嫔如此,急忙安慰道:“旁人只知锦上添花,难为娘娘您雪中送炭,我想德妃娘娘一定感恩于心,有您这份记挂,她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
棠嫔苦笑着摇摇头:“都是这深宫中没有自由的人,彼此若是再不相互照应些,又有谁还会关心呢?我也只是从她身上,想到了我而已,德妃将门之后,身世显赫,也难免一朝落魄,而我原本不过是一名出身卑微的宫婢,蒙皇上宠幸才有今天,不知我百年之后,又该是怎么一副样子。”
我认真地看着棠嫔,她并不像燕清菡一般国色天香,也不如慕枫离的恬淡安宁,只是一种小家碧玉的气质衬得她楚楚动人,难为她在宫中浸淫多年,待人还能如此真心真意,想到她因为出身自怜自艾,不由地想到了已经故去的夙嫣。
事实再一次说明,出身高贵与卑微,根本并不重要,相反,越是高贵,便越是惹人注目,摔得也越惨,而也许卑贱如尘的人,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斗争危急中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口劝慰道:“娘娘何苦这么想呢?您膝下还有十二殿下,今后总归是有了依靠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沉疴
棠嫔这才似乎反应过来:“没错,我还有昱儿,我是他的娘亲,我还要保护他,我不能任由别人去伤害他。”说到这里,她眼中闪现一抹狠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我心中对棠嫔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有了答案,却不点破,于是换了个话题又聊了些时候,正逢晚膳时候,拗不过棠嫔的热情挽留,便留了下来。
席间,看到棠嫔与镜司昱之间亲热地互动,一时羡慕:“娘娘同十二殿下母子情深,令人羡慕。”
棠嫔看着镜司昱,欣慰地笑道:“昱儿是我的一切,这种感情等千瞳小姐今后成亲生子就明白了。”
我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以笑相对。
“哦,对了,”棠嫔问我,“听闻前些日子皇上有意将你指婚给流大人,被你们拒绝了?”
我暗自叹口气:“倒是有这么回事。”
棠嫔打趣我道:“流大人这样的俊才良人詹台小姐都看不上,倒是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了你的法眼。”
我尴尬地笑笑,镜司昱却插嘴道:“千瞳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人!”
我怕镜司昱一时讲出些什么无法挽回的话来,急忙跟他使了个眼色,却落入了棠嫔的眼中,只见她饶有兴趣地问镜司昱:“那谁才是这世间最好的男人呢?”
镜司昱撇撇嘴:“孩儿以后要做这世间最好的男人,保护母妃,保护千瞳!”
我忍俊不禁,与棠嫔相视而笑,棠嫔亦是满眼笑意,夹了菜到镜司昱碗里:“那昱儿只有好好吃饭,用功读书,今后才有机会。”
镜司昱听棠嫔这么说,端起碗来便开始认真吃饭。
与棠嫔交换神色之后,脑海中不由想起刚刚镜司昱的话。
我不想要这世间最好的男人,即使他也许有些事做不到最好,但是只要在我心中,他一直就是完美的。
用过晚膳,便起身告辞,回到昭和殿,我立马将筱筱找来问道:“你可知道德妃娘娘的病情?”
筱筱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因是在正坤宫伺候,具体倒也不大清楚,不过往日里德妃娘娘还偶尔去向皇后娘娘请安,自那件事之后,便再没来过正坤宫,不知是因为身体还是因为与皇后娘娘之间的嫌隙。”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不过,”筱筱接着开口,“最近睦宁公主似乎常来正坤宫,皇后娘娘倒是问过她德妃娘娘的情况,睦宁公主虽没明说,不过看她样子的确很是严重。”
“睦宁公主?”我念着,怎么她突然跟皇后关系那么密切,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
一时不得要领,索性放弃:“你和玉幽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筱筱笑着开口:“很好,若芙姐姐待我们很和气,就是玉幽还是那副冷样子,不过她一直这样,我们也就习惯了。”
我看了筱筱一眼:“筱筱,其实……如果你想回到他身边,我可以替你想想办法。”
筱筱一愣,而后低下头去:“小姐都已经知道了?”
“夙嫣在明,你在暗,如此周全,是他的性格。”
筱筱忙抬起头来:“詹台小姐,他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
我阻止她说下去:“夙嫣都没有怪他,我当然也没有资格指责他,我知道你一直记挂着他,如果你想回去,我会找机会跟他说的。”
筱筱闻言屈膝跪下,焦急道:“如果詹台小姐是害怕奴婢出卖您,筱筱可以向您发誓,请您不要赶奴婢走!”
我忙将她扶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自己做个选择,选择你自己想走的路而已。”
筱筱沉默须臾:“詹台小姐对奴婢有再生之恩,如今又一心为奴婢着想,奴婢感激不尽,奴婢心中一早就打定主意,要留在詹台小姐身边侍奉,还请詹台小姐能够接受奴婢!”
我握住她的手:“筱筱,你不明白,这一次我进宫,恐怕是九死一生,你跟着我,可能……”
筱筱轻笑:“奴婢在东宫伺候多年,哪天不是过着九死一生的生活,又有何惧呢?詹台小姐,奴婢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说,但是奴婢决心已定,何况也许留下来还可以助詹台小姐你一臂之力。”
我闻言大为感动:“既然如此,那么我再说让你走的话,就是我的不是了。”
筱筱离去后我叫来若芙:“你明天和筱筱去逸兰殿门口守着,一旦看到睦宁公主离开便回来向我报告。”
第二日,趁睦宁离开的时候,我来到了逸兰殿探望慕枫离。
“詹台小姐,你怎么来了?”梓苜看到我,面露讶异之色。
我点头回礼:“梓苜姑姑,多日不见,您一切可好?”
梓苜连忙将我迎进宫去:“还好还好,多谢詹台小姐惦记。您是来看娘娘的吧?”
我点点头,看向里间,低声问道:“娘娘这些日子可好?”
梓苜听我这么问,立刻红了眼眶,许久才摇摇头:“不好,说是旧疾加重,如今只能将养着,恐怕是难以痊愈了。”
“梓苜姑姑不要担心,娘娘心地仁厚,自然会逢凶化吉的。”
梓苜用绢子擦了泪水:“多谢詹台小姐吉言,奴婢带您过去。”
跟着梓苜到了慕枫离房中,一股草药味扑面而来,却并不令人讨厌,房中并无太多华贵的装点,看上去丝毫不像一位后宫高位的嫔妃居所。
“娘娘,詹台小姐来看您来了。”梓苜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来,跟随她走向床边。
慕枫离躺在床上,脸色一丝血色也无,原本就瘦削的脸颊如今更是双颊下陷,颧骨突出,即便如此,那股恬淡的气质仍旧无法被掩盖。
“德妃娘娘。”我轻声唤道。
慕枫离缓缓睁开眼,看了我许久,才上扬一个无力的笑容:“千瞳来了。”
声音虚弱飘渺,仿佛在半空中一般。
我点点头坐下:“您觉得如何?”
慕枫离看着我,眼泪涌上眼眶:“怎么会这样?”
我知道她是在说慕枫谷的事情,急忙打断:“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娘娘还是节哀顺变吧,将军看到您如今这副样子,恐怕在天之灵也是不会放心的。”
慕枫离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抓住我:“千瞳,静雪好好的,怎么会也……”
我环顾四周,贴近她耳边:“娘娘放心,静雪没死。”
慕枫离原本死水一般的眼中猛然绽放一丝光亮,她加重了力道:“你说什么?”
“静雪只是假死,如今改名换姓安置在祈王府上,请娘娘放心。不过为了她的安全考虑,还请娘娘保守秘密。”
慕枫离松了口气般,眼泪顺着颊边流下:“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她转向我,“千瞳,你对我们慕家的恩情,此生怕是还不起了。”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慕将军与您对我皆有恩在先,我不过是投桃报李,娘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慕枫离闻言叹息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清楚,只是有一天是一天了,在宫里面,有时候死了并不一定比活着痛苦。”
我看到慕枫离这般样子,心中也不免难受。
正在这时,梓苜敲门进来:“娘娘,杜太医来替娘娘问诊。”
慕枫离握着我的手一僵:“请他进来吧。”
梓苜应声离去,慕枫离看向我:“千瞳,扶我起来。”
我依言行事,将她扶起坐好,又放下了帐幔,杜子声便在梓苜的引领下踏入房间。
乍看到我在,杜子声不免疑惑,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走上前躬身向帐幔后的人行礼:“参见德妃娘娘。”
帐幔后悠悠的声音传来:“杜太医辛苦了。”
“这乃是臣的本分,不敢说辛苦。”说完,杜子声便在椅子上坐了,梓苜将慕枫离的手抽出,放在枕上,铺好丝帕。
第二百四十三章 狭路
“哦,杜太医,这位是詹台小姐,你们应该见过吧。”慕枫离开口。
杜子声将手指搭在慕枫离的腕上:“有过数面之缘。”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
过了一阵,杜子声将手拿开:“娘娘最近可还觉得头晕、困乏?”
里面的人沉默一会儿,而后说道:“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些了。”
“真的吗?”杜子声一脸不相信,“那敢问娘娘,太医院送来的药,娘娘可曾按时服用?”
更久的沉默。
杜子声转身收拾药箱:“既然娘娘不愿配合,自是对臣有所意见,臣还是回去奏请皇上,为您换一名太医吧!”说着就要走。
还没等我将杜子声拦下,里面就传来慕枫离的声音:“你明明知道,我的病服不服药都无甚差别,又何必执着呢?”
杜子声停住,却没有转身,而是淡淡地说:“医者父母心,无论你病况如何,医治你都是我的职责。”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慕枫离声音悠远而轻喃。
“一会儿我让太医院把药送来,你若是再不愿喝下,我想,我也没办法再为您诊治了。”杜子声丢下这句话,抬脚离去。
我目送着杜子声离去,回身来到慕枫离面前,只见她双手撑在床沿,目光望着远方,毫无焦距。
不多时,太医院就送了药来,梓苜将它端至慕枫离面前:“娘娘,喝药了。”
慕枫离看着梓苜手中的碗,失神良久,最终轻轻叹息一声,闭眼服下。
就在她喝药的瞬间,我看到她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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