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经下旨给杜子声了,着他全力救治,”镜亦城幽幽开口,“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朕并非是一个会迁怒于他人的昏君!”
我强忍着胸口一阵恶心开口道:“皇上圣明。”
镜亦城闻言,面露满意之色:“千瞳,你一向通情达理,朕听闻枫离对你也很是喜欢,有空就代朕多去劝劝她。”
“臣女谨遵圣意。”
“说到枫离,朕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镜亦城若有似无地看了我一眼,“那日朕要处置你时,玦儿曾说有事要上奏于朕,不知你可还记得?”
我心叫不好,强压下不安:“臣女记得。”
“那你知道他跟朕说了什么吗?”镜亦城嘴上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臣女不知。”
镜亦城撤回双目,躺回榻上:“玦儿,告诉了朕一个秘密。”
我不敢再接话,只能沉默地听着。
“千瞳,朕问你,兄妹相恋,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吗?”镜亦城猛地看向我,问的猝不及防。
我一时愣住,随即俯身说道:“此乃逆天之为也。”
镜亦城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倒是比朕的女儿懂事得多。”
“臣女不敢。”
“千瞳,”镜亦城又开口,“朕问你,你如何看待你与玦儿的关系呢?”
镜亦城语气极平常,似乎不过是闲话而已,但是却让我觉得他步步陷阱,一招一式让我应接不暇,恍惚间手心早已布满汗水。
“臣女与祈王殿下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兄妹……“
“朕问的是现在!”镜亦城打断我,单刀直入。
我脑中飞速旋转:“祈王殿下是主,臣女是臣,行上下之礼。”
镜亦城表情一滞,而后稍稍缓和:“说得好,千瞳,你知道吗?能让朕欣赏的女子不多,而你就是其中之一,知道为什么吗?”
“请皇上明示。”
“因为你够聪明,”镜亦城翻身坐起,撩了撩龙袍下摆,“最重要的是,你能认清形势。”一面说着,他一面伸手虚扶我一把,“你爹功勋卓著,你是他唯一的女儿,朕在心里并未将你看做臣子,你是玦儿的妹妹,从前是,现在虽然不是,但是你也应该要永远记得,你们之间的那份兄妹情分才是。”
镜亦城这番连敲带打,分明是已经对我和詹台玦衡之间的事有所察觉,不过却不说破,而是借此提醒我,无论是于公于私,现在都不是与她翻脸的时候,所以对于他的话,我竟一时无力反驳,只能垂首站在原地。
“朕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聊聊罢了,千瞳不必紧张。”镜亦城见我这样,又换上一袭笑脸,“朕素来晓得你是知道轻重的,应该怎么做,不需要朕来提醒你吧!”
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镜亦城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黯然道:“你也许很奇怪,为什么朕今天要跟你说这些,其实这些日子,朕时常觉得愈发力不从心,朕的儿子当中,唯有景王和祈王最让我放心,珺月的未来,恐怕还是要交到他们的手上,朕,不希望他们的人生,有哪怕一丝为人诟病的污点……”
污点,我心中冷笑,镜亦城表面一派欣赏我的样子,原来内里也不过是将我看做了一个污点而已,倒是他爱子情切,生怕我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二位殿下皆是人中翘楚,相信只要做事问心无愧,自然能日久见人心。”我冷冷开口。
镜亦城面色瞬间冷下来,一阵青白,似乎极力隐忍,想来是想到自己当年弑父杀弟的事,如今被我指桑骂槐,心中多有不快却难说出口吧。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爽利不少:“千瞳无意失言,请皇上降罪。”
镜亦城眉毛抽动几下,最终摆手:“朕累了,你下去吧!”
“是,臣女告退。”优雅行礼转身,踏出承央殿,只听得殿中一片“哗啦”的碎裂声,嘴角逸出一丝浅笑。
再次收到越弦的消息已经是将近一个月后了,正逢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子将手中的纸张浸染的带着一丝绝望的艳红,我一字一句反复地看了数遍,仍是不愿相信。
“若芙,”我轻声唤道,“把门打开吧!”
若芙看了眼窗外:“小姐,如今正是暑气正退的时候,冷热相交,对人身体最不好了。”
我置若罔闻:“打开吧,屋里太闷了。”
若芙知我脾气,没有再劝说,转身开了门。
金色的光晕猛然倾泻下来,我本能一偏头,而后缓缓转回去:“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纸张狠狠**。
踏入逸兰殿,梓苜正好迎上来:“詹台小姐,您来了。”
我微笑点头:“娘娘怎么样了?”
梓苜向里看了一眼,神情却难掩落寞:“还不是老样子,杜太医刚来,正在为娘娘诊脉。”
我并不意外,因为往常这个时候,杜子声都会在这里:“公主呢?”
“也在里面,您要过去吗?”
我摇头:“不必了,我在这里等吧!”
这一个月中,我一直可以躲着睦宁,不过似乎是我多虑了,经过上次的事,睦宁似乎对我也是能避则避,所以自上次争执之后,我们之间再无见面。
不多时,杜子声踱步而出,睦宁紧跟其后,一眼看去两人步履都有些沉重,再向上看去,皆是面无表情。
“杜太医,”我起身道,看了眼睦宁,冷冷一句,“公主万福。”
杜子声见我到来,眼中不由一亮,随即便恢复正常:“詹台小姐也来了啊。”
睦宁只淡淡看了我一眼,便对杜子声开口道:“杜太医,我母妃的病,还愿您多多费心了。”说罢便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待睦宁走后,杜子声急忙上前,一脸焦色问道:“怎么样?可有回应?”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犹豫半天,还是从袖中拿出那张被我揉的褶皱不已的纸张,递给杜子声。
杜子声二话不说一把接过,却在看到时脸色“刷”地惨白,嘴唇隐隐颤抖。
梓苜见我们两个这个样子,急忙上前来:“杜太医,詹台小姐,怎么了?娘娘究竟有没有救?!”
我与杜子声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越弦的回信写的是:积郁已久,药石无医,唯见天怜,残喘许日。
短短十六字,便轻易结局了慕枫离的宿命。
活到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梓苜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侧过脸,没有再问下去,可是却被我看见她用衣袖在轻轻拭泪,心里难免酸涩。
虽然我与慕枫离相交不深,但是在我多次陷入危机与迷茫时,都是她的适时出现,才让我得以看到柳暗花明,一定程度上,她所给予我的,是一次次极大的启迪,如今连越弦都对她的病无可奈何,纵使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结果。
原以为杜子声多少会有些情绪波动,可没想到他只是沉默了许久,然后淡淡地说:“罢了,这也许就是她的命,强求不来的。”
“砰”一声门响,回头望去,睦宁站在门口,满脸泪痕。
我们皆是一惊,眼中皆是不安于担忧,不知道知道真实情况的睦宁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睦宁看到我们的目光,似乎意识过来,拭去泪水,走上前来,压抑着强抑着哭声,颤抖着声音问道:“杜太医,你告诉我,我母妃她,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杜子声不由看我一眼,我向睦宁看去,只见她此时完全沉浸在慕枫离的关心之中,似乎忘记了与我的种种不快。
事到如今,难道还要再瞒她么?
我心里轻叹息一声,微不可察对杜子声点点头。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将逝
“公主请节哀。”沉默良久,杜子声终究没有直言。
即便如此,其中的意思也是不言而喻,睦宁眼中顿时颇为迷茫无助,一改平日与我针锋相对时的桀骜不驯,双目在杜子声、我还有梓苜之间游移,仿佛期望听到我们有人能否定杜子声所说的话。
即使同睦宁之间诸多不快,此刻看她一脸无助的样子,心中仍是感同身受的难过。
“公主……”梓苜看睦宁这幅表情,也难言不忍之色,上前想要劝慰她,却被睦宁打断。
睦宁再次目光灼灼看向杜子声:“那么,那敢问杜太医,娘娘她,究竟还有多少时间?”
杜子声似乎不忍心将事实真相告诉睦宁,所以一时间只是沉吟不语。
“杜太医,请您告诉我实话。”睦宁出乎意料的坚决。
这般执着,杜子声无法再拒绝:“算来,也就这两三日了。”
睦宁猛然双腿一软,我与梓苜眼疾手快一人一边将她扶稳,睦宁站定后,无意间瞥了我放在她手臂上的手一眼,我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收回。
睦宁亦是同时移开目光,却似乎不见恼怒,只有深深的悲戚之色。
“多谢杜太医如实相告,”睦宁温礼地说道,似乎回到了起初见她时候的情态,“睦宁知道,这些日子杜太医为了我母妃的病付出良多,这番恩德,睦宁必定铭记于心。”
“这都是医者应该做的,公主不必放在心上,何况,出力的人也不只我一个。”杜子声说着,有意无意看向我。
睦宁状似没有看到杜子声的意有所指,只淡淡开口:“请先回去吧,我想跟母妃单独呆些日子。”
睦宁如此要求,我只能跟着杜子声一同离去。
“杜叔,医者可以医病,却不能医命,您已经尽力了,还望不要太过介怀才是。”出了逸兰殿,我一面走一面开口说道。
“行医二十年,生离死别我也见得多了,早已看惯了生死,所以,千瞳,你不必劝我。”杜子声平静地开口,却透着一股难以忽略的疲惫。
我停下来看着他,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开口就只剩下了:“杜叔能这样想也好,是千瞳多虑了。”
杜子声脚步一顿,就在我以为他要开口的时候,却见他若无其事地抬脚远去,步履却是匆匆,似乎是在刻意逃避着什么一般。
这天晚上刚睡下不久,忽而被一声夏雷惊醒,连绵几声之后,只见房外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惨白亮光,没过一会儿,便闻得一阵花香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若芙!”我坐起身子冲门外叫道。
不多时,若芙手持着一盏微凉的灯光,夹杂着一身湿气踏入房中,在她关门的瞬间,我隐隐看到几丝雨滴洒落进来。
“小姐,怎么了?”若芙一面擦拭着身上的水汽,一面问道。
我探头向外一望:“下雨了吗?”
“是啊,”若芙撇了撇嘴埋怨道,“白天还好好的,谁知道入夜竟然莫名其妙下起了雨,奴婢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原本晾在外面的衣物干花都没来得及收回房里,真真是老天爷会折磨人!”
我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由失笑:“好了,嘴上说是这样,还不是怪这场大雨扰了你们好睡,快些收拾好去睡吧!”
若芙不好意思笑笑,正要告退,却迎上筱筱正闯进来,想来是这会儿功夫雨下大了,筱筱脚下都湿透了,看起来比若芙更加狼狈。
还没等我开口,筱筱便一面喘气一面说道:“小姐,逸兰宫的梓苜姑姑来了,说,说……”
脑中“轰”的一下,正好窗外又一声重雷响起,我回过神来急忙问道:“说什么?”
“说德妃娘娘怕是不好了,请您过去一趟。”筱筱断断续续,总算是说全了。
我大惊之下掀开被子一跃而起就要往外冲,若芙立马将我拦下:“小姐,您穿成这样怎么出去啊,等奴婢给您拿套衣服换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看看自己,不但穿着睡衣,还光脚站在地上,急忙对筱筱开口:“请梓苜姑姑先在前厅坐会儿,我立马就过去!”
换号衣服,若芙正要替我梳头,被我一把将梳子夺下,拿出簪子挽了个髻便出了门去。
刚到前厅便看到一脸憔悴的梓苜,心里酸涩:“梓苜姑姑。”
梓苜听到我的声音,向我看来,顿时眼泪便再也止不住流下:“詹台小姐……”
我上前扶住她:“怎么回事?娘娘她怎么了?请太医了吗?”
梓苜听到我问慕枫离,更是悲从中来:“刚才打雷的时候娘娘受了惊,突然就不行了,杜太医刚刚去诊治的时候说娘娘怕是,怕是不行了,奴婢想着娘娘与詹台小姐您一向性情相投,所以就过来请您一趟……”
“快别说了,”我知道眼下时间珍贵,“我这就跟您过去。”
随手抄了一把油纸伞,转头对若芙说道:“你替梓苜姑姑打伞,不要让她淋着了。”
梓苜闻言想要推辞,我急忙阻止:“梓苜姑姑,娘娘已经如此,您不能再倒下,现在情况紧急,您就不要拒绝。”
梓苜闻言只得作罢。
就这样,我们一行几人冒着大雨,深一脚浅一脚向逸兰殿走去。
昭和殿在承庆殿不远处,而逸兰殿则地处较偏,往常过去都需要好些时候,如今下着雨,更是步步都不好走,走了许久,连一半的路程都没有走完。
我一面走着,一面在心里忖度着,若是再这样走下去,到逸兰殿已不知是何时,若是慕枫离撑不到……
脑海中蓦然浮现当初詹台翎去世时候的情景,不过一步之差,却是生死之隔。
这样想着,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最终变成了一路小跑。
因为着急,到达逸兰殿的时候我们所有人全身都已经湿了大半,梓苜吩咐了两句便对我说道:“詹台小姐,您先将湿衣服换下来,以免着凉。”
我摇摇头,冲进了慕枫离房中。
昏暗的灯光下,杜子声背对着我坐在慕枫离面前,身后是睦宁公主。
听到我的脚步声,两人一同转过身来,见到是我,却没有一人开口。
我走上前去,只见慕枫离昏迷在床上,脸颊瘦的颧骨突出,极为憔悴,甚至连呼吸都是绵弱无力的。
我看向杜子声,他低着头,显得刻意的平静。
“娘娘她……”我深吸口气,开口道。
杜子声身体一颤,最终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心里一沉,下意识看向睦宁,只见她别过脸去,可是依然看得出双眼红肿不堪。
虽然早已料到,可是当它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沉沉伤感。
正在此时,慕枫离一声轻咳,我们全部循声凑近,见她微微睁开双眼,在我们三人面上逡巡一阵:“你们都在这啊!看来我是时候到了。”
“娘娘,快别说这些了。”我急忙打断她。
“娘娘,您醒了就好,”杜子声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臣去请皇上过来。”说罢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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