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与他们联系倒还是其次,”我说道,“杜叔,你可有办法送消息出宫?”
“送到哪里?”
“詹台府上。”我答的干脆。
杜子声想了想:“虽然鉴于我医治皇上的原因,镜司澈对我也颇多顾虑,但是我可以说是你要我带些东西回府上,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我点点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要送出去,可以说是关乎前线战争能否迅速结束,至关重要,我思来想去,只能拜托杜叔你了。”
杜子声见我神色严肃,知道定是很重要的内容,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我拿出一枚蜡丸:“你带出宫去,交给晋叔,让他想办法去一趟祈王府,找到晴筝,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杜子声郑重地接过蜡丸:“好,我定会将它送到。”
“多想杜叔。”忖度良久,却只能以谢代之。
杜子声摆摆手,而后从身旁药箱中拿出一个小锦袋。
“这是什么?”不由好奇问道。
“我上一次替你诊脉时发现你寒症未消,如今你又不能随便用药,但是若是任其发展下去又不好,我便替你用几味药调了这香,睡前点上,不仅有助睡眠,还对寒症有缓解之效。”
我忙伸过手:“杜叔有心了。”
“对了,这香一次小指尖的量即可,里面有一位零陵香,用多了反而对身子不好。”
拿着锦袋的手一抖,锦袋掉落在地上,顿时房中溢满了熟悉的香气。
记忆回归于很久以前,在灼热的火海中,那猫儿一般的眸子带着的那种令人疑惑的得意的神色。
“还记得零陵香么?”
《图经本草》记载:“零陵香,多生下湿地。叶如麻,两两相对,茎方,气如蘼芜。”
然而,零陵香虽然对寒症风邪有奇效,但若是同升麻相混,长久使用,极易引起气喘之症。
“千瞳,你怎么了?”杜子声看我失神,伸手将锦袋捡起来。
回过神来,匆忙掩饰好自己的神色,看向锦袋:“没什么,一时没拿稳罢了。对了杜叔,我不小心弄撒了这香,还得麻烦您再为我调制一副了。”
“这也没什么麻烦的,香料都是现成的,等我回去再配一副就可。”杜子声一面说着,发现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千瞳,你的眼神……”
“啊,”我忙收回目光,“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有时候想事情出了神罢。”
杜子声半信半疑地点了头:“哦,原来如此,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思索须臾,只是开口道:“好,这些日子劳烦杜叔了。”
杜子声点点头,将锦袋收回袖中离去。
杜子声方一离开,我便直奔镜亦城寝殿而去。
我到的时候,镜亦城靠在榻边对着一张纸发呆,想是入了神,竟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皇上?”我轻声唤道。
镜亦城身体一震,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将手上那张纸合上:“千瞳来了?”
我走上前去,眼光有意无意撇过镜亦城手中那纸。
在镜司澈的掌控之下,究竟还能有什么内容,会让镜亦城如此失态?!
然而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此刻我出现在这里,只是想要搞清楚一个问题。
我上下打量着镜亦城,脑子飞快运转着。
喘息之症,喘息之症……
还有那浓烈的香气……
“莫非千瞳来这里,只是为了在朕面前苦思冥想吗?”镜亦城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忙跪下:“臣女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起来吧。”
“谢皇上!”我依言而起。
“千瞳,听说在朕昏迷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镜亦城一面用手敲打着榻沿,一面状似无意问道。
我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能小心翼翼地答道:“不知道皇上说的是哪方面的?”
镜亦城手一顿:“怎么朕一觉醒来,就连你说起话来也不如以前痛快了?听说钟念苏请奏赐婚,因为钟蕊有了玦儿的骨肉?”
虽然早有预料镜亦城会问,但是一瞬间心里还是猛一抽痛,深吸口气:“回皇上,确有此事。”
镜亦城苍白的脸上洋溢着一丝笑意,毫无虚掩:“这是好事啊,朕虽然有几位皇孙,可是资质皆是平平,若是钟念苏的女儿能为皇家再添香火,自然是不能亏待了的。”
镜亦城的话就像是利刃一般刀刀滑过我心口,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很想将真相对镜亦城和盘托出,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因为我不知道,一旦镜亦城知道我腹中有了詹台玦衡的骨肉,究竟会如何对我。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不能冒险。
“皇上对祈王殿下信任有加,殿下定能不负皇上所托,凯旋而归。”
镜亦城听我这么说却不见高兴,而是更添忧郁:“以玦儿的能力,若不出意外,此战必胜,只是朕怕,再难活着见他最后一面了。”
“皇上切莫这么说,”我佯作惊恐,“皇上天子之躯,定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镜亦城语带讽刺,轻哼一声,“就算朕真的能长命百岁,恐怕也有人巴不得朕有今日没明天吧!”
镜亦城说这些话时表情阴鸷,我一时也不敢搭腔。
“千瞳,”镜亦城突然对我开口,不过语气和表情都已经恢复平静,“上次朕让你在老七面前发表见解时,你拒而不答,这很好。”
不明白镜亦城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谢皇上,臣女不过是按规矩行事。”
镜亦城想了想:“朕并非是欣赏你恪守祖规,而是赞你懂得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面对什么人时该说什么话!”
“千瞳愚昧,不懂皇上的意思。”我低下头去,掩饰好自己心里的紧张。
镜亦城目光在手中纸上停留:“千瞳,朕曾经问过杜太医朕还能撑多久,杜太医也据实以告,所以你也不用再瞒朕真相。”
镜亦城的语气并不见多大起伏,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平静。
我突然很想知道,此刻面对自己正在一点一滴流失的生命,镜亦城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大礼
“其实在朕病倒之前,朝堂上就有声音,建议朕再立太子,只是朕只要一想到朕的两个儿子都是死在这太子位上的,便觉得十分不详,故而一拖再拖,没想到拖到了现在,反而成了麻烦。”镜亦城余光看向四周人,声音倒真是有种后悔不迭的感觉。
“皇上的顾虑并非毫无道理,如今这个样子,也不是您所能预料到的。”我安慰镜亦城道。
镜亦城闭着眼无奈的点头:“事已至此,朕虽然还有时间,但是总归心中还是要有数才是,朕想过了,老七德才兼备,又立有战功,这些日子代朕执掌朝政,也颇得众人信服,可堪大用,朕看得你与老七似乎交情不错,你认为呢?”
心里微微一颤,这寝殿之中恐怕没少分布眼线,镜亦城却说得如此直白,不知又是打的什么算盘!如今还要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我又怎么敢接!
忙跪下磕头:“回皇上,臣女本不能干涉政事,何况是涉及到江山大业的后继问题,还望皇上不要让臣女为难!”
镜亦城听我这么说,突然笑了,然而却很是诡异,就在我不明所以的时候,只见他缓缓靠近我,轻声在我耳边说道:“若是撇开所有外物,只你所愿,你又望谁能继承皇位,荣登大宝?”
震惊之时,又听他说:“千瞳,朕已是垂死之人,难得你还一如既往,你的忠心朕是不会忘记的,不久之后,朕,定会送你一份大礼。”
还想再问,镜亦城已然恢复如常:“你一定会满意的。”
镜亦城这句话说出口,我心中一时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他不知道我心所想,又如何能让我满意?!
正在此时,殿外突然一阵嘈杂,不一会儿便传来一声怒吼:“我乃是珺月长公主,谁敢拦我?”
心念一动:睦宁!
镜亦城也听到了,不过他表现得却很是冷漠,只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问我:“是睦宁的声音么?”
我侧耳细听了下:“回皇上,应该是。”
“明明知道朕在病中,偏这样吵吵闹闹,真是让朕不得安宁!”镜亦城痛苦地闭了眼,对我挥挥手道:“朕不想见她,你去把她给朕支开!”
我偷眼看了周围,行礼退下。
“来人啊!朕头疼得很,给朕揉一揉!”身后传来镜亦城的声音,伴随着他翻身躺下的动静。
而殿外,则是睦宁与宫卫的争执。
“公主息怒,只是景王殿下吩咐过,皇上刚刚醒来,身体尚未复原,不宜打扰。”守卫唯唯诺诺的声音传进耳中。
“放肆!镜司澈管了朝堂不够,连后宫的事都要插手吗?何况父皇尚在,你们竟要听他的,是要造反吗?”一句诘问,我已经快要想象得到那些侍卫此刻的样子。
“公主,他们虽然受的是景王殿下的命令,可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还望公主体谅才是。”熟悉的声音,我不想都知道许唯铭来了。
“我是父皇的女儿,守候在父皇病榻之前是我本就该做的,谈什么打扰不打扰,还不快让开!”睦宁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公主既然知道以孝为先,那也应该让皇上安心养病才是,不该再在寝殿前喧哗,扰了皇上养病。”越向外走许唯铭的声音也就越清晰,从容淡定之下,显得睦宁有些急躁,许唯铭方一说完,睦宁便作势要开口继续理论,恰逢我踏出殿外。
“许大人说的不错,皇上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也下令静养期间任何人不准打扰,还望公主不要为难大家了。”我心里清楚一旦睦宁与许唯铭闹僵,那事情也只会更加复杂,所以赶在睦宁开口之前插话过去。
睦宁看到我从殿中出来,短暂的疑惑只会便面色铁青地看向许唯铭:“不是说任何人都不准进去吗?那她是怎么回事?!”
许唯铭看向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皇上留我侍疾,景王殿下也是知道的。”我简单地向睦宁说明了一下,便上前一脸熟络地轻轻拉住她,“多日未见公主,今日遇见,自然是要请您去昭和殿坐坐,您可不要拒绝我!”说着我看向许唯铭,“许大人可还有话要说?没有的话公主和我就先行离开了。”
其实这么做的时候我心里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若是睦宁当场不给我这个台阶下,恐怕我的处境就会非常尴尬难堪。
所以我故意将这一段话说的睦宁一点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待到我话音一落,睦宁还想开口,我眼疾手快,暗自捏了她一把,睦宁一怔,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终于沉默。
许唯铭眼神落在我两人身上,须臾躬身抱拳开口:“恭送公主、詹台小姐。”
我点头回礼,拉着睦宁就要离开。
“詹台小姐,你应该做到被人利用的感觉吧?”刚走两步,许唯铭便在身后突然开口。
我心中一沉,不由回身过去,仰首问道:“千瞳愚昧,不知大人此话何意。”
许唯铭定定看着我良久,最终只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詹台小姐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我一人在原地陷入沉思。
“喂,詹台千瞳?”睦宁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转头看到她颇具深意的眼神,“你究竟是怎么盘算的?为什么刚刚三番四次阻止我跟许唯铭理论?”
我环顾四周,将她一路牵引:“这里人多嘴杂,到昭和殿再说。”
刚进昭和殿,正好迎面遇到玉幽,我顺手拉住她:“把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还有,沏壶好茶来!”
玉幽看到我身边的睦宁,脸色顿时暗了下去,冷冷道:“人我带下去了,这茶,小姐还是请别人来沏吧,免得我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向里面放些什么也未可知。”
玉幽当着睦宁的面这么出言不逊,我只能讪讪一笑,赶在睦宁开口之前把她打发了下去。
看着玉幽高傲的背影,我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对睦宁道:“公主请见谅,我这里的人一向没大没小惯了。”
睦宁兀自坐了:“我早有领教,昔日的她跟今天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没有生玉幽的气,我终于放下心来,看着眼前的睦宁,竟浑身生出一股不自在来,睦宁坐在桌旁,似乎也有些不自然。
想了许久,这才想起来,我与睦宁终于难得的和睦相处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故而才觉得奇怪。
这样想来,不禁挑唇微笑,在睦宁对面坐了。
“父皇怎么样了?”睦宁似乎也暂时抛开了心中那一丝不自在,张口问道。
她这么问我,我一时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
“怎么,莫非你也被七弟收买了,合着伙来瞒我?!”睦宁见我支支吾吾,满脸不悦。
我赶忙摇头:“公主误会了,只是考虑到皇上现在的情况,为了公主安全,您的确不宜知道的太多。”
然而睦宁何其聪明,自然不用我明说已经知道了大概:“这么说,父皇的情况很是不好?!”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复而问道:“敢问一句,公主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皇上明明已经醒了却还是要景王继续主持朝政,同时不肯见任何人吗?”
睦宁点头:“自然是奇怪的,所以我才会要求去面见他。以父皇的性子,怎么能容许有人越俎代庖呢?何况如今还事事都听七弟的,委实奇怪。”
“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睦宁开口:“怎么说?”
“皇上苏醒的那日,景王刚好在昭和殿,我便顺水推舟,跟着他去了寝殿,这才发现,原来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宫人太监,除了傅义坤,全部都被换掉了。皇上定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暂时妥协,事事都任镜司澈说了算。”
“你的意思是,”睦宁突然醒悟,睁大双眼看我,“父皇被控制了?!”
我看着睦宁,没有说破:“我也并不能肯定,也许景王殿下也是为了皇上的安全考虑。”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释疑
睦宁斜我一眼:“你不必话说一半,如果真要保护父皇,也没必要阻止我去探望,”说到这里,她脸色更沉,“我还听说,钟念苏的女儿有了他的骨肉?!”
我不得不再次正视这个问题:“是啊,据说已经有了一个月了。”
“你不生气吗?你在宫中应付各种局面,他却在前线风花雪月。”睦宁紧接着问我,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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