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第149部分

镜亦城只听我分析着，面上却没有再表露出明显的暗示。

我知道镜亦城已经有所触动，必须乘胜追击，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皇上，上尧骅歆杀不得已成定局，何不支持他登位，反客为主，再许以婚约，纵使今后他心生反意，也是他不仁不义，恐怕人心不在，难成大事。”

原以为我话及于此，镜亦城多少也该被我说动了，可是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睨了我眼：“千瞳，朕虽然病着，记性也不如以前好了，但是朕还没有蠢到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地步，你如此热心积极帮助上尧骅歆和睦宁牵线，朕不相信，你的目的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简单，你千方百计想要将睦宁远嫁，恐怕更多是不想她坏了你的好事吧！”

“皇上，”镜亦城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我有些反应不及，“臣女不懂您在说什么。”

“你不懂？”镜亦城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既然你不懂，那朕就明明白白告诉你，陆清眉和慕枫谷死的那天，詹台玦衡告诉过朕一件事，关于睦宁的事……现在不要再跟朕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镜亦城虽然话只说一半，但是也足以让我明白他的意思，原来詹台玦衡、睦宁和我之间的事他早就心中有数，不过隐忍不言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心里想着，原本还得颇多顾忌，如今倒是可以开门见山。

屈膝跪下：“皇上明鉴，只是不敢欺瞒皇上，今日千瞳前来，却并非是臣女本意，而是受人之托。”

“谁？”镜亦城刚说出口就明白了，“睦宁？”

“没错，皇上既然知道睦宁公主心中所想，那么自然也可以理解公主这么做的苦心。”

镜亦城脸色略略好看了些：“所以，这是睦宁的意思？”

“是，因为公主无法见到皇上，所以才委托臣女来向皇上求个旨意，好遂了她的心愿。”

“你也认为睦宁应该这样做吗？”镜亦城问我。

我深吸口气，缓缓开口：“无论皇上信不信，臣女私心并不希望公主这样做，但是臣女无法说服公主，因为事实就是，逮的确是有利无害的好办法！”

镜亦城闻言，重重叹息一声：“难为睦宁以大局为重，肯如此牺牲，也罢，她这样，总比一辈子的不切实际地幻想着要好。”

“皇上圣明！”我磕头道。

“待朕拟好旨意，你明天过来吧！”镜亦城说完摆了摆手，示意我下去。

行了礼后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禁不住回头看去，却见不知何时，镜亦城已经背对着我，只看得到原本的意气风发如今已变成佝偻瑟缩，心中不禁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回到昭和殿，没想到却已有人等我。

“司澈？”我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硬生生半途将语气转成了惊喜。

镜司澈走近我：“怎么整日不见你人影，似乎比我都忙。”

“刚刚从皇上那里回来，你怎么来了？”我侧过身去，在他看不到的方向酝酿了下情绪，转而微笑道。

“这么多日不见你了，我心里总是惦记着，所以就抽空过来了，怎么你似乎并不想见到我？”镜司澈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会！”我忙解释，“我是在想，你是不是故意拖了这么长时间才来见我！”

“千瞳，”镜司澈再走近两步，伸手握住我的，“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明白吗？”

被他触碰的地方像是被火灼烧一般，我很想挣脱，可是着他的样子，似乎已是劳累的多日，原本干净的脸上甚至依稀可见细细的胡茬，想来一定是费尽心思挤出的时间，而我呢，这些天都做了什么？我在想方设法去帮助詹台玦衡对抗他！

想到这里，心中愧疚再也难以无视，就连想要抽出的手也变得无能为力了。

镜司澈见我不像以往一般抗拒，面上顿现喜色：“听御膳房说最近你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送来的饭菜没有动两口就被送了回去，是不合口味吗？”

我没想到镜司澈竟会连这样细小的方面都顾及到了，偏偏我又不能对他说实话，只能推说：“这些日子天气燥热，宫里又出了这么多事，难免心中有些烦闷，食欲自然也不比以往好了，说起来倒也没什么大碍。”

镜司澈这才些许放心下来：“如今虽然已是入秋，但是酷热未清，宫里那些事也自有我在，你也不一必忧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自己，不然先倒下的可是自己。”

我笑着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会注意的。”

镜司澈牵了我手：“口说无凭，今日我就在这看你吃，免得你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我上挑的嘴角僵住，只因他最后一句。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镜司澈的一句无意之语，却让我心里一紧，继而一时无颜再面对他。

“千瞳，”镜司澈一脸关切，“你怎么了？”

“哦，没事。”回过神来，我勉强笑道。

镜司澈并不疑有他，拉着我在餐桌前坐下。

本来以为镜司澈不过是说说罢了，没想到他也煞有介事在我身旁坐下，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要与我一同用膳。

无夺奈下，只得将目光投向桌上菜肴。

只见桌上没有了以往的荤腥油腻，多的是些清淡小菜，红绿紫青色彩缤纷，倒让人心里觉得舒服不少。

镜司澈仔细看着我的神色：“怎么样，可还合心意？”

想着他百忙之中还要费心我的衣食住行这些小事，只这份心思便已让我感动：“很好，看起来倒让人很想尝尝看。”

第二百八十四章　触动

镜司澈替我盛了一碗汤，浅浅的绿上漂浮着一颗颗汤圆，如小珍珠一般整整齐齐，忍不住舀了一颗，香甜糯软，咬下去却是清清淡淡的一股荷叶的香气，清爽舒适，不由多吃了几口。

镜司澈见我食欲大开，似乎也很高兴，又给我夹了些菜肴，不知不觉间竟把桌上所有的菜式都吃了一遍，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觉得心情大好。

用过餐后，镜司澈本想再逗留些时间，无奈前朝事务繁多，只能与我作别后离去。

这一晚，我翻来覆去，却始终难以入睡，脑海中不停地浮现詹台玦衡和镜司澈的影子。

披衣起来，将灯点亮，对着灯影静静发呆。

敲门声响起，筱筱的声音传来：“小姐，您还没睡吗？”

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不想开口回答，筱筱又敲了几声，终是放弃。

手指拨弄着烛光，我在心里问自己：“詹台千瞳，这样对待镜司澈，难道你不内疚吗？你不觉得可耻吗？”

拼命想要忘记他的好，拼命告诉自己他曾经是如何欺骗自己的感情，利用自己对爱惜的单纯来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可是即使这样，我也无法忘记，他温润的带着一丝无奈与受伤的眼神。

司澈，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相，你会原谅我吗？

自嘲笑道：“怎么可能呢？我自己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想到这里，手指一颤，一阵灼热的刺痛袭来，我忙缩回手，心里却是茫然。

一缕缕乐声渐渐清晰，温柔细腻，似在安抚人心，可是在我听来，却是阵阵刺耳，我紧紧捂住耳朵，却依然逃不开这其中的桎梏，仿佛是一丝一缕着不见的线，不经意间．就已经将人层层缠绕。

我猛地起身，开门冲出殿外，宫人的惊呼声在身后逐渐变得微弱。

依然是那个熟悉的地方，依然是那个熟悉的人。

此时此刻，竟有种错觉，似乎一切，从来都没有变过。

可是，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一如初见吗？

他的背，已经多了几分落寞寂寥，像是在用生命等待着谁。

我听到了他曲声中的话，很想装作一无所知，可是最终，我还是来了。

因为愧疚、感动，还是别的什么。

我很想告诉我自己要理智，但是我的双腿已经先于我的理智狂奔着一步一步靠近他，双手从身后环抱在他的腰间的即一刹那，也不管他是否看得见，我拼命摇头，泪水盈眶：“求你了，不要再吹了！”

被抱着的人身体一僵，而后转身紧紧拥着我：“千瞳，你怎么了，要是你不喜欢我就不吹奏了，你不要哭了啊！”

那温柔的胸膛，如此熟悉，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浸湿一片衣襟。

镜司澈几声劝慰都没有用，只能沉默下来，静静拥着我，任我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

“司澈，我求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我承受不起。”良久，我抽泣着说。

头顶传来几声轻轾的笑声：“傻瓜，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能在你身边照顾你，我打从心里觉得高兴。”

“可是，我不觉得高兴，我真的很担心，你对我的付出，我根本还不起！”我狠了狠心开口道

镜司澈短暂地沉默，而后说道：“千瞳，我希望你明白，我对你好，的确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头看到一直在你身后的我，可若你只以为我是这么打算的，那么你错了，有些时候，做有些事情，更多的是一种习惯与本能，而并非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所以无论你怎么想，我都只想遵循着我的心。”

他字字深情，更让我无地自容：“司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你又该如何？”

镜司澈略一沉默，良久叹道：“千瞳，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你在莫声涧的时候对我说的话，那般决绝无情，我知道，是我伤透了你的心，是我辜负了你对我的心意，所以无论你怎样惩罚我，都是我应得的报应，但是如果因为害怕这些就让我放弃你，我做不到。尤其是在詹台玦衡出了那样的事之后，我知道，这是上天再一次给了我机会，我不能再让它轻易逝去，我相信，只要我付出努力，终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用心。”

镜司澈提到詹台玦衡，仿佛在我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惊雷，眼前恍惚间出现了那双棕褐色的眸子，冰冷无情，腹中连带着一阵疼痛。

我手下意识按着小腹，想要挣脱镜司澈的怀抱，孰料镜司澈仿佛感觉到了我的挣扎，加重了力道：“千瞳，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希望你能正视他，不要逃避我，这些日子，虽然你对我不再像以前那般冷漠，但是我感觉得到，你的心还没有完全向我打开，我明白你的难处，所以我也没有强迫你什么，我想让你明白，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有一天，你能够完全放下过去，重新接受我，所以，请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双手撑在镜司澈胸口，生生将他推开：“司澈，今晚你的所作所为令我很感动，但是，你说的太多了。”

对不起，司澈，这样的你，让我再也无法利用下去，我宁愿对你冷漠，让你及时清醒，也不想拖沓利最后，给你致命一击。

这样想着，心里也轻松不少，转过身去，却镜司澈一把拉住。

“为什么？这些天你明明……”身后镜司澈的声音带着讶异与不舍。

“对不起，”我狠下了心，“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只是把你当做朋友而已。”

镜司澈仍旧不肯放弃：“千瞳，我知道我今天说这些话有些唐突，我向你道歉，但是你没有必要对我说这些话啊！”

我用尽全力收回手：“我说的是事实，司澈，如果我让你误会，那么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请你原谅，可是有些事情，一旦过去了，就再也不可能重来，人心亦是如此。”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天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我的自作多情？！”镜司澈扬声问道。

很想说“是”，但是张了张口，最终仍是不忍：“对不起。”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抽回手。

孰料镜司澈突然发力，我惊呼一声被他带至身前。

他墨色的瞳仁中此刻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千瞳，不可能，我明明感觉得到，你走开始接受我的，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只是因为我今天所说的这些，你就生我的气，说出如此的重话吗？”

我摇摇头，方想开口，便听得不远处一声：“七弟好兴致，竟得闲暇同千瞳在此赏月，只是不叫上皇姐我，未免太过偏心了吧！”

睦宁来得猝不及防，我下意识就收回被镜司澈握着的手，镜司澈想来也是因睦宁的出现有些慌乱，一时未能及时阻止我，倒是让我顺利得手。

“公主真会开玩笑，臣女与殿下不过偶遇罢了。”我面向睦宁，只见她上下打量我二人，面色不豫，心里怕她误会了什么，便有意解释道。

“是吗？”睦宁虽是问我，却看向镜司澈。

只见镜司澈一脸平静，甚至还略带一丝微笑着看睦宁：“倒是忘了皇姐也是爱月之人，下次若是赏月，一定不忘请了你来。”

镜司澈这番回答并没有否认睦宁的说法，睦宁脸色更加阴沉，有意无意看向我：“算了吧，若是请了本公主来，恐怕皇弟又要嫌我碍事了。”

“皇姐哪里的话。”镜司澈仍是彬彬有礼。

睦宁冷哼一声：“七弟近来春风得意得很啊，父皇对你信赖有加，不仅下旨让你主持朝政，甚至整个皇宫，文武百官，也就只有七弟你见得到父皇，就连本公主，想见父皇一面，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儿！”

“皇姐息怒，”镜司澈缓缓解释道，“这其实父皇的意思，皇姐若真想要去探望父皇，臣弟自然不能阻止，只是若是我应了皇姐这次，来日各位兄弟姊妹也要来探望，以父皇的身体，又怎么能够静样呢？所以还请皇姐谅解臣弟一番苦心，以父皇身体为重才是。”

第二百八十五章　警告

“七弟的意思，是本公主不识大体，故意行为难之事吗？”睦宁因镜司澈一番话气得再难克制。

“臣弟不是这个意思，”镜司澈不慌不忙解释道，“还请皇姐莫要多心才是。”

“七弟句句都是道理，我也说不过你，”睦宁压下怒火，“只是还望七弟凡事留个余地才是，免得到时候，得不偿失才是。”

“谨记皇姐教导。”镜司澈躬身道，“皇姐走好。”

镜司澈有意逐客，睦宁只冷冷瞥了他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夜深露重，詹台小姐小心身体才是。”

睦宁语气尖酸，我晓得她定然是想到别处去了，然而当下也不能多做解释，只能祍身一礼：“多谢公主关心。”

睦宁再没说什么，转身就走，身影渐渐消失。

待睦宁离开，镜司澈还想开口对我，却被我抢先：“我先回去了，殿下也早点休息吧！”

“千瞳，你我难道要这样一直互相折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