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杜子声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现在我又没法同他解释清楚,只能投以求助的目光。
“正好,我也需要帮忙,就让她进去吧。”最终,杜子声还是妥协。
“这在下恐怕不好向殿下交代吧!”侍卫仍旧一脸为难。
“你们怕不好跟景王殿下交代,难道就不怕不好跟皇上交代吗?”杜子声声色俱厉,“要不要我现在就进殿去告诉皇上这一切,让皇上做个定夺呢?”
“在下不敢!三位请!”侍卫诚惶诚恐。
杜子声“哼”一声,先行进殿。
我与燕清菡随即跟上。
等到离门口远了些距离,杜子声放慢了脚步在燕清菡身边:“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恕在下不便行礼,方才形势所迫,多有得罪,还望娘娘海涵。”
“杜太医客气了,倒是多亏了你,本宫才的进来啊!”燕清菡低声回道。
杜子声微微屈身一礼,随后上前到我身边,用只有我俩听得清的声音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一旦被发现,你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一面走一面淡然地开口:“进都进来了,还说这些有用吗?”
杜子声无言以对,只留下一句:“但愿你不要后悔。”便快步向前走去。
“皇上,詹台小姐来了。”明黄色的帐幔后,杜子声的声音显得格外空旷。
我走上前去:“给皇上请安。”
镜亦城闭着双眼缓缓睁开:“千瞳来了啊!”
我凑近他:“是,皇上。”
镜亦城复又闭上双眼:“最近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是容易觉得累。”
“像是药的功效吧,皇上不用担心。”我安慰道。
镜亦城无力地点头:“玦衡启程了吗?”
“据说已经出发,若是快的话,不出五日就能回来。”
“五日……”镜亦城微微摇摇头,遣退了宫里的人之后带着点无奈说道,“朕都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过五日。”
“皇上,臣女今天,给您带来了一个人。”待众人离开,我开口道。
镜亦城却似乎并没有兴趣,只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哦?是谁?”
“皇上,多日不见。”燕清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轻快与得意。
镜亦城皱了皱眉,而后睁开双眼,循声望去,眼中带着复杂的神色:“是你?”
燕清菡优雅地走上前来:“多日不见,臣妾可是对皇上您万分想念,怎么皇上看上去却似乎并不愿意见到臣妾?”
镜亦城低低冷笑一声:“皇后,朕与你多年夫妻,虽说不上心心相印,但是多多少少还算是彼此了解,恐怕以朕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人比你更加高兴了吧!”
燕清菡坐在塌边,与镜亦城眼神对峙,两人皆是一脸戒备之色,敌意深重,我不禁心中叹息一声,起身退至杜子声身边。
“皇上可相信因果报应?”良久,燕清菡开口。
镜亦城一时被问住,良久警戒地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皇上,你当年为了皇位害死父皇,残杀六弟,这么多年来,你每夜可能安然入眠?”燕清菡靠近镜亦城,字字皆顿。
镜亦城转眼看向燕清菡,眼中怒意顿现:“你闭嘴!”
“为了得到清韵,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哄骗我出手帮你,害得我们姐妹反目,你可想过报应?!”燕清菡亦是激动不已,“还有,你喂我服食红花,使我不能有孕,夜深人静时你可曾害怕?!”
燕清菡最后一句话令我心中大惊,虽然早就有所怀疑燕清菡多年未孕藏有猫腻,却没想到镜亦城竟然真的如此绝情决意。
“我利用你?”镜亦城仿佛听了什么笑话,“燕清菡,若是你心中真的为你妹妹考虑,无论我怎样利用你都是毫无用处,你这个帮凶,凭什么怪我?!至于红花……只能怪你有个好父亲好妹夫,让朕不得不防!”
“是,我是帮凶,”燕清菡边点头便说道,“若不是我当年无知,也不会有今日的罪孽深重,我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就已经是老天给我的报应,所以我要赎罪,以洗清我的罪过!”说到这里,燕清菡脸上有一股诡异的欣喜蔓延:“皇上,你知道我是怎样赎罪的吗?”
镜亦城似乎也被这样的燕清菡震撼,不由向床榻里移动:“你做了什么?”
燕清菡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问题一般,只见她仰起头,倾身贴近镜亦城带着七分骄傲三分深情说道:“皇上,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我的今天,所以,所有的赎罪,都应该由我们一起承担,不是吗?”
镜亦城略一想,狠狠咳了数声,随后若有所悟,直视燕清菡,满脸不敢相信:“是你?!”
燕清菡微笑着摇了摇头:“准确地说,不止是我。”面对镜亦城既惊且怒的神色,燕清菡此时显得悠然自得,“皇上难道忘了故去的太子了吗?”
“太子?!”镜亦城喃喃自语,不得其解。
“太子生前最爱零陵香,皇上想必并不清楚吧?”
“那又怎样?”
“本来是不怎样,可是臣妾在太子死前不久发现,太子朝服每次洗后都会在升麻熬制的水中浸泡之后才会拿去晾晒,这一点皇上应该也不知道吧?”燕清菡越说到后来,眼中的兴奋就愈加明显。
“你究竟想说什么?”
“零陵香和升麻混合会产生什么效果,皇上可以问问杜太医。”燕清菡一面说着,一面向杜子声看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暗害
镜亦城亦是看向我们:“杜子声,告诉朕!”
杜子声余光看向我,我知道燕清菡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见镜亦城一面,就是为了此刻能够给予镜亦城最沉痛一击,而就算我们缄口不语,燕清菡也不会放弃,想到这里,只得无奈而又重重地冲杜子声点了点头。
“回皇上,零陵同升麻相混,长久使用,恐怕极易引起气喘之症,从而,危及性命。”
“气喘之症……”镜亦城重复着,手指无意间指过胸口,猛然看向杜子声,声音嘶哑问道,“你说的是气喘?!”
面对镜亦城的咄咄逼问,杜子声咬咬牙回道:“是,正是气喘之症。”
“镜司羽!”重咳之余,镜亦城怒不可遏。
“皇上何必动怒呢,臣妾还没说完呢,”燕清菡语气轻快,“臣妾觉得此法甚好,所以在太子死后,便将他的方法,沿用了下来。”说罢,燕清菡笑得满足。
“你……”镜亦城收回原本凌厉的目光,换做不确定,“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朕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说到这时,他看向杜子声,“杜子声,你是太医院院首吗?你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杜太医当然不可能没看出来,”燕清菡打断他,“是我威胁他不要说的,更何况,皇上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世上,有多少人都在盼着你受到报应啊!他们只恨你死得不够快,不够惨,又有谁会告诉你这些呢?!”
镜亦城紧紧盯着杜子声:“杜子声,你告诉朕,皇后说的,是真的吗?”
杜子声淡淡地迎视着镜亦城的目光,双手却紧握成拳。
怎么可能不恨呢?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以及这一生最爱他的女人,都因眼前这个天下至高无上的人而死,也许这样的眼,早已根深蒂固,与生命融为一体了吧!
“好,好得很,”镜亦城自嘲道,“原本从头到尾,朕都像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镜亦城,你作恶多端,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了!”燕清菡突然扬声道。
“燕清菡,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我有报应,也不该由你来执行,朕只恨自己没看清你的真面目,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蛇蝎心肠,妄图弑君,朕要让你不得好死!”镜亦城亦是吼道。
“不得好死?”燕清菡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咯咯”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此生能够善终,所以你威胁不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镜亦城放弃了争执,脸色苍白。
燕清菡愣住,随即别过眼去:“为什么,我也无数次问过我自己,可是我更多还是想问你,为什么当初你心里爱的明明是清韵,却要娶我,既然娶了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待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利用我去害我妹妹?为什么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却还是没能得到你的心?!你心系清韵,宠爱陆清眉,迁就慕枫离,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不能将你的心分一点点给我?!”
说到这里,燕清菡猛地抑起头,但我仍然看到,晶莹的泪水从她的颊边滑落。
我只看得到燕清菡镜亦城的恨之入骨,却从不知道,原本在她的心里,对他的爱却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也许,有多恨,就有多爱吧!
镜亦城静静躺着,目光落在燕清菡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燕清菡深吸口气,重新与镜亦城四目相对:“你知不知道,我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去恨你,可是,却用了一生的时间爱你。”
我与杜子声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神色,心中惊涛骇浪。
“你爱我?”镜亦城满不相信,“如果你爱我,你就不会害我至斯,燕清菡,不要用你爱的谎言企图获得朕的原谅!”
燕清菡笑得凄然:“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如今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一生,为了爱你,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然而倾尽所有,也没能得到你的心。所以我想,虽然我们生不能同衾,死却能同穴,如果你死了,你就会永远躺在我身边,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镜亦城表情僵住,别过脸去。
“皇上,巨妾能再问你一个问题。”燕清菡自进门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自称一声“臣妾”。
镜亦城肩膀一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这个问题在臣妾心里,已经藏了快十所了。当年后宫三妃之争,而你,为什么最终要选我做皇后?”燕清菡缓缓开口,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心酸。
殿中顿时一片死寂,就连我和杜子声都屏息以待,紧紧看着镜亦城。
镜亦城静静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说道:“这个问题,你根本不该问。”
“我知道,”燕清菡无奈一笑,“不过是一场政治交换而已,我本不该多做期待,可是我想听你亲口对我承认,这样的话,我也能真正死心了。”
镜亦城闻言,重重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看向燕清菡。
他的眼神,熟悉的严峻冷厉之中又多了几分别的感情,或是温情,或是愧疚。
“朕坐拥后宫三千人,可是,她们之中,追名逐利有之,争权夺势有之,无可奈何有之,能够真心全意待朕的人,又有几个?”镜亦城的语气之中透着了然的疲惫,“除了为朕的朝堂安稳、江山兴盛考虑,朕还希望,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朕的皇后,至少能真心真意地对朕。”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镜亦城,像个孤独脆弱的可怜老人,偌大的宫殿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真心相待,可是也许直到现在,他都未曾意识到,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
燕清菡听到镜亦城这番话,笑得如花一般灿烂:“多谢皇上解了臣妾心中多年的谜团,臣妾,死而无憾了。”
说完这句,燕清菡起身退后,一面离开镜亦城的床榻一面说:“皇上,你知道吗?如果是以前的我,听到这番话,也许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可是一切都太迟了。”燕清菡说着,退到至我身边,“皇上,我想问你,时至今日,难道你都没有对你所做的事后悔过吗?这些年来,你难道不会被噩梦困扰吗?”
镜亦城立刻收起前一刻的脉脉温情,冷眼开口:“后悔?朝堂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若不是我先下手为强,如今的朕恐怕早已化为枯骨,朕为什么要后悔?!要说后悔,就是朕这么多年对你太过仁慈,让你有机会趁虚而入,害得朕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镜亦城强词夺理让我心中怒火急升,原本对他的一丝怜悯此刻荡然无存,再看杜子声,亦是阴沉着脸,面色不豫。→文·冇·人·冇·书·冇·屋←
“对我仁慈?”燕清菡嘲讽的笑声在殿上回荡,“你何尝对我仁慈过?若不是你,我又怎会与清韵失和,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陆清眉、慕枫离……还有这宫中数不胜数的不见天日的女子,你毁了多少人一生的幸福!而现在你竟然还在这里与我大谈仁慈?!真是可笑之极!镜亦城,你说你不后悔当年为争皇位的种种行径,那么,清韵呢?你对她难道一点歉疚都没有吗?你伤她若斯,难道就不觉得痛吗?!”
“你放肆!”镜亦城粗喘着气,“你凭什么跟我提清韵,你又有什么资格??!”
“是,是,我没资格,”燕清菡无声地笑着,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是我亲手将我妹妹推入了火坑,我是罪人,”她抬起头来,“最近这段日子,我经常梦见她,你呢?”
镜亦城大概没想到燕清菡会这么问,一时愣住,狼狈地别开眼。
“皇上,清韵死之前,曾经带了一句话给我。”燕清菡突然说道。
“什么话?”镜亦城追问道,苍白的且上闪现一丝希冀。
我的手被人抓着,转身看去,燕清菡带着我走到镜亦城身边,半跪在他榻前。
镜亦城面露不解,却执着地问着:“你说啊,清韵究竟说了什么?”
“她说,”燕清菡加重了抓在我手上的力道:“玦衡,永远都是她跟詹台翎的儿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驾崩
镜亦城表情僵住,而后便是愤怒的狰狞:“她和詹台翎的儿子?哈哈哈哈,笑话!朕偏偏就要天下人都知道,玦儿是朕的亲生骨肉,是我珺月的祈王!”说到这里,镜亦城脸上已现颓色。
燕清菡见状,满意一笑。
我略带怒意看向燕清菡,如今所有人都在拼命想方设法延长镜亦城的性命,而她却偏偏要反其道行之,焉知其后果!
“千瞳!”镜亦城猛然转向我,打断了我的思考。
“皇上!”我回过神来,急忙回应道。
“离朕近些!”命令的口吻。
我看了燕清菡一眼,只见她身体后倾,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依言靠近,镜亦城伸出颤抖的手在胸口中摸索一阵,随后放在我手上,继而看向燕清菡:“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燕清菡?”
燕清菡收敛笑容,不服之色立现。
“朕是很生气,但是朕依然分得清楚,燕清菡,不必用激将法,朕这一生,从不受人摆布,就算你害朕如斯,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