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杜子声交换了一个眼色,皆是充满疑惑迷茫。
原本还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竟然这样轻易就让这件事过去了吗?
虽这么想,但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二人只能告退。
步出殿中,正巧一阵微风拂过,带起我二人的衣摆,也吹散了身上血腥的气味。
“杜太医,难为你了。”纵然杜子声心里对镜亦城再多恨意,但是毕竟作为一名医者,他还是难逃救人济世的操守,而如今……他的双手,同我一样,沾满了鲜血。
第二百九十四章 抗衡
我不由放慢了脚步,看着杜子声的身影,原本的淡然平静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悲凉的孤独。
“杜叔!”我不由失声。
杜子声顿住脚步,却不回头。
“接下来的日子,万事小心。”
“这话,应该我跟你说。”杜子声留下这一句,抬脚离开,我站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渐渐灰暗直至消失不见,心中确实前所未有的疲惫。
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我仰头看向头顶一片蓝天。
玦衡,你知不知道,此刻,我多想你在我身边?!
回到昭和殿,若芙迎上来,却是脸色大变:“小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借着若芙的支撑坐下,静静听着殿外丧钟长鸣。
“若芙,你听到了吗?”我开口问道。
“是,小姐。”若芙隐藏好脸上的震惊,尽量平静地回答我。
我在钟声中开口:“就在他死前的那一刻,我还感到满心的痛快,可是现在,我只要一想到,为了这一天,有那么多的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甚至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那么无辜,我的心里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小姐,不要想那么多了,”若芙担心地安慰道,“奴婢服侍您歇会儿吧!”
我摇摇头:“不用了,去逸兰殿传个话,我想见睦宁公主。”
“可是小姐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撑得住呢?不然等您休息好了,我就去请公主过来。”
“我没事。”
若芙急道:“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啊!”
孩子……
猛然意识到腹中那个小小的生命,一丝一丝细微的力量开始在全身上下游走,从而支撑起原本快要坍塌的信念。
为了我的孩子,我也必须支持下去。
“也好。”
若芙见我同意,松了口气,将我扶到榻边躺下。
然而这一觉却睡得极不安稳,镜亦城临死前的样子一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那诡异的笑容,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猛然起身,匆匆将东西从袖中掏出。
那是一个精致的龙纹锦囊,里面的东西质地坚硬。
确定四下无人,我将其打开。
一面全身赤金的虎形印鉴映入眼帘,我松了口气,忙伸手摩挲一番,确定我所见不虚。
然而伸后进去却无意间在锦囊中触到另一物,抽出来看,竟是一张薄薄的信笺。
好奇之下打开,熟悉的字迹,一如奏折上的一句句朱批。
越向下看,心却越冷。
原来如此!
顿时哭笑不得:镜亦城,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真正的“大礼”,难为你如此看重我,还能想到这些。
想了想,收起锦囊,冲门外唤道:“若芙!”
门被推开:“小姐。”
“去请睦宁公主。”
“可是小姐你……”
“快去!”我的语气毋庸置疑。
若芙知道此时定然说不动我,只能领命而去。
孰料不过须臾她便折近回来:“小姐,不好了。”
心里一沉:“怎么回事?”
“门外来了好多侍卫,说是,说是奉了景王殿下的旨意,不许任何人进出。”若芙小心翼翼端详着我的脸色。
非没有料到,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小姐,”若芙打量着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若芙识相地没有再说话,静静退下。
我起身行至桌前坐下,如今我被禁足于此,想必杜步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想来镜司澈已经开始动手了。
想到这里,想到我手中所有的东西,镜司澈想要名正言顺,必然需要它们,如果他们没有在镜亦城身上发现的话,难保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必须忙想办法,好将虎符送出宫去!
可是如今昭和殿守卫禁严,我的一举一动恐怕已被监视,想要不露痕迹将虎符送出去,根本是难上加难。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直到傍晚的时候,镜司澈终于出现。
“你们都下去!”镜司澈一进来便吩咐道。
若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暗暗点头示意,若芙便带着众人离去。
“吱呀”的关门声,偌大的宫殿之中只余一片死寂。
镜司澈看着我,眼神中的色彩异常熟悉。
曾经,这样凌厉的目光带着透视一切的了然,让我紧张害怕不已。
如今,镜司澈,用这样的目光,紧紧逼视着我,似要将我看穿。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看着我吗?”我败下阵来,别过脸去。
“我父皇的死,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镜司澈开口问道。
我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回答我!”镜司澈的语气带着一股强势的霸道。
我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看向他:“皇上的死因,早上在寝殿我已经说过了,并且太医也验过,莫非你还要怀疑不成?”
“千瞳,”镜司澈步近两步,来到我面前,我的侧脸可以清晰感觉到他带着兰草的气息,近在咫尺,“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父皇的死,与你毫无关系!”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心里却是紧张不已。
镜亦城的死,怎么可能与我毫无关系,若不是我将燕清菡带入殿中,若不是我逼得镜亦城气喘症发,他又怎么可能死得突然?!
这些想法在心中作祟,使得我的脖颈在此刻异常僵硬,我不知道,我是不能,还是不敢面对他,我也不知道当我看到他那墨色的深瞳时,是否可以像早上一般镇定地侃侃而谈。
“怎么不说话了?”镜司澈步步紧逼,声调高扬,“说啊!”
眼眶发酸,一直无法想象,有一天我们彼此只剩下仇恨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直到这一刻到来,才明白心中的痛苦。
那曾经温润如玉的面孔,此时却因为仇恨而显得扭曲,原本深沉的黑色双眸,此刻却是怒火滔天。
可是,痛苦又能如何?这是自己的选择,所有的后果,也只能有自己承担。
想到还有那么多事等待着我去做,想到我未尽的责任,我腹中的孩子,以及……身在远方的南宫师父、流殇云,还有詹台玦衡,除了隐忍坚持,我又能怎么做?!
想到这里,强行平复了心情,拼命收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转回身去,正面面对他:“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皇上的死,是因为喘症发作,救治无效!”
镜司澈略一偏头:“父皇不过是陈年旧疾,好好的为什么会有喘症发作,你难道不想给我解释一下吗?”
“你真的想听?”我转念一想,开口问道。
镜司澈见我这么问,自然要追究:“当然!”
我在桌前坐了:“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会相信吗?”
镜司澈走近我,居高临下:“你可试试看。”
我抬头看他一眼,努力使自己平静:“镜司羽死之前曾经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听我提到镜司羽,镜司澈面色微变,却没有打断。
“我不知道你对医药典籍有何了解,也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零陵香,和升麻?”
“零陵香,和升麻……”镜司澈喃喃道,神色开始动摇,“你是说……”
“没错,”我站起身,“镜司羽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因为他相信,如果皇上驾崩,那么你就是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镜司澈匆忙退后:“不可能,二哥不可能这么做的!”
“不可能?”我嗤笑道,“你觉得他不是那样疯狂的人吗?”
镜司澈变进为退,躲闪着我目光。
“所以说,与皇上的死有关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只觉得全身心都被巨大的愧疚侵袭,但是表面上却仍要装作理直气壮。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囚禁
“你早知道,”镜司澈的声音透着疲惫和虚弱,“你却没有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事实已经发生,与其让更多人痛苦,还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镜司澈看向我,眼神复杂。
我却觉得心痛,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不齿。
为了逃避镜司澈的质问,我将一切的过错都退给了他,让他痛苦,让他歉疚。
詹台千瞳,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一阵琐碎的笑声传入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绝望。
我向镜司澈看去,他亦朝我看来,边笑边说:“你以为你可以击垮我吗?詹台千瞳,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我心里一紧,上前两步想要扶他。
我不想击垮你,我只是想自保,只是想完成我未完成的使命。
“不要碰我!”镜司澈猛地退后,伸手指着我,宛如看着恶魔一般看着我,“纵使我以前对你不起,可是自问这些日子,我待你一心一意,全心信任,而你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初循曾经不止一次告诫我,可是我相信你,相信我的真心会感动你,没有想到,你却是个冷血动物!”
脑中轰然,记忆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回想:“詹台玦衡,你是个冷血动物!”
不合时宜地觉得好笑,原来我们真的是同一种人。
我没有开口,任镜司澈的目光在我身上凌迟,静默了许久之后,镜司澈似乎也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依旧冷峻。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镜司澈开口,“你把虎符藏在哪了?”
脚步一软,我忙将手扣在桌上才不致太过明显:“什么虎符?我没见过!”
“父皇驾崩之前只见过我们几人,皇后殉葬,杜太医又毫无立场,虎符绝不会在他们身上,”镜司澈说到这里,语气缓和了些,“千瞳,你若肯交出虎符,我可以既往不咎,我们还可以同以前一样。”
我愣住,看向眼前的男子,他的眼中带着不加修饰的期望。
“原来殿下前来,问罪是小,寻找虎符是真。”原本的内疚此刻变得廉价不堪,恐怕此刻我在他心中的价值,也不过就是一件寻找虎符的工具罢。
镜司澈一顿,却没有否认:“千瞳,你若想要帮助詹台玦衡,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没有机会了,我手中已经握有父皇的遗诏,我会是名正言顺继承人,而詹台玦衡,一旦他有异动,便是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遗诏?!想到锦囊中那张纸,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镜司澈。
没想到为了皇位,他竟然敢假传圣旨!
可是我若是公然质疑,不仅会威胁到性命,也许还会泄露镜亦城临终留下的秘密。
缓了缓心神,我开口道:“既然殿下已经有遗诏在手,名正言顺,皇上自会将虎符交付,又何必在这里与我多费唇舌呢?不过可惜的是,如今殿下没有虎符在手,想来朝堂上,对这遗诏也是议论纷纷吧!”
镜司澈微睨了眼:“父皇自是要将虎符传给我,可不曾想有人心怀叵测,意图篡位,还用尽手段,利用宫里的人为他做内应,”说到这里,镜司澈微微叹息,“千瞳,你在宫中为他担惊受怕,他却为你做了什么?为了这样的人,你值得吗?”
镜司澈提到我的痛处,我无言以对。
“千瞳,你可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镜司澈温情脉脉。
心中不解,遂看向他。
“若我有朝一日登基为帝,便许你后位,”镜司澈似乎想到了那遥远的以往,语气带着点虚无的飘渺,“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收回,只要你点头,你就是这珺月最尊贵的女子!”
我静静地看着他,此刻的他令我觉得陌生,仿佛月下那个笑的温暖,曲声之中透着与世无争气质的谪仙,彻底消失了,消失在了皇权的斗争之中。
原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如今,梦醒了,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我紧闭了眼,不语,镜司澈也没有再坚持追问。
“司澈,”我轻声唤道,引得镜司澈眉心一皱,欲言又止,“还记得当初你这样问我的时候,我是怎么样回答的吗?”
镜司澈神色一黯,却没有表现出极大的失望。
“如果我真的在乎这些,又何苦等到今日呢?”我这样说着,转身背对着他,“你走吧,至于虎符,真的不在我手上,你若不信,大可将昭和殿彻底搜一遍。”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并不是很笃定的,我是在赌镜司澈对我残存的情意,今早他大可以将镜亦城的死怪在我头上,可是他并没有,所以我必须赌一次。
身后是一阵令人心惊的安静,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有短暂须臾,镜司澈开口道:“进近来朝中事多,为防有人趁机兴风作浪,还希望你能安心待在昭和殿,不要乱跑。”
“恐怕被囚禁的人,不止我一个吧,”我轻笑一声开口道,“倒是要谢谢殿下你,没有把我们关进巳刑监。”
镜司澈沉默许久,终是转身离开。
门被关好的瞬间,我回过头去,却只见烛光下镜司澈映在门上的身影,显得落寞而凄怆。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一角,心里却是沉重。
“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若芙进来,“筱筱回来了。”
我一愣,就看见若芙身后筱筱低着头。
“筱筱,我不是让你去照顾景王殿下了吗?”方一开口,便止住了话头。
筱筱抬起头来,双眼却是通红,想来是多日未曾好睡加上哭过之后的结果:“詹台小姐,奴婢听说殿下把您囚禁在了这里,奴婢放心不下,便求了殿下让奴婢回来!”
我苦笑道:“傻丫头,现在人人都只当这里是龙潭虎穴,一个个都是拼了命想出去,偏偏只有你要跳进来。”
筱筱听我这么说,赶忙上前捉住我手:“詹台小姐,我知道你一片苦心送我出去就是想要保我周全,可是筱筱心里,在这宫中,除了夙嫣姐姐,我就只有你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了,夙嫣姐姐已经离开我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詹台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