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我开口道,“他不会容许的,你能进来已经不容易了罢。”
许唯铭的沉默印证了我的猜测,良久,他重新回到我面前:“若单单只因为你利用他接近皇上的事,断断不至于如此,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
“……”
“你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好瞒我的?!”许唯铭急道。
我看他一眼:“我告诉他,虎符已经藏在若芙的遗体之中送出宫去,交给玦衡了。”
许唯铭猛地起身,连退两步,眼中满是不愿相信。
我没有逃避,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若芙之所以自尽,是为了,把虎符带出去?!”长久的沉默之后,许唯铭失声问道。
我点点头,又摇头道:“不仅仅是为了这一个目的。”
许唯铭像是有些明白,试探地问我:“那,还有什么目的?”
“她希望,你能够收手,做回原本的自己,正义而单纯的自己。”
“你骗我!”许唯铭想也不想,更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
“皇上驾崩前说过什么,你们未必比我更清楚,那传位遗诏从何而来,你我心里都有数,”我强撑着站起身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假传圣旨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结果还需要我提醒你们吗?”
“玉玺落印,你凭什么肯定我们手中的遗诏是假的?”许唯铭脸色虽暗,嘴上却不肯承认。
我笑道:“如果你们问心无愧,又何必将伺候在皇上身边的人全部监控起来?!如果司澈是被皇上认可的继承人,那缘何没有虎符在身?”我挪步到靠近许唯铭的墙边,以手撑着说道。
“那么,你既然把虎符交给詹台玦衡,难道就说明皇上将皇位传给他了吗?”许唯铭反问我道。
我一愣,旋即开口:“当然,这是皇上驾崩前,最后一道旨意。”
许唯铭闻言笑道:“那么,我也可以说是你与詹台玦衡联手,谋取皇位,接近皇上,趁机夺走了原本属于景王的虎符,到时候,你们纵然手握虎符,又有谁会相信你们?!”
我看着许唯铭,无力地笑道:“如果当真如此,我能死在你们手上,也算还了我欠司澈的。只是,你欠若芙的,你又该怎么去还?!”
许唯铭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眉宇之间微有痛意。
第三百零五章 游说
“当初你落落寡欢的时候,是若芙陪在你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你,我因心中怨怪而怪责你时,是若芙来求我体谅你的苦处,而你却利用她对你的信任来毒害我们,伤她的心,纵使这样,可是她还是选择给你一个机会,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只愿你能清醒过来,回归正途,难道,你就没有感到她的一片苦心吗?”说到后来,想到若芙的音容笑貌,语音止不住微微颤抖。
我一步一步靠近:“我不相信,一个为你付出了这么多的女子,你的心里,竟连哪怕一丝愧疚都没有!”
“你说对了,”许唯铭脸色恢复成冷漠,“她的付出,从头到尾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与我无关,我根本不会觉得内疚,更不会因此去弥补些什么。”
我看着他强行支撑的无情,微微叹道:“明明感动,明明难过,何必逞强?”
许唯铭原本冰冷的神情开始松动。
“我知道,即便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可是在我心里,那个会为了一本曲谱去坚持正义的许唯铭,一直未曾离开过。”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帮你。”
“不,”我否认道,“我不仅仅是为了帮我自己,也是希望能够帮你。”
“我有什么需要你帮的?!”许唯铭不以为意。
“初循,我不相信,做了这么多事,骗了那么多人,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痛苦与纠结,毕竟,你曾经是那样正直善良的人。”
“你自以为了解我吗?以为你能看穿我吗?”许唯铭冷言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曾经那个许唯铭才是假的?!”
我轻轻一笑:“我愿意相信,即使曾经那个许唯铭会骗天下人,也不会骗詹台千瞳的,不是吗?”
许唯铭愣住,失神地看我,就像是原先那个会为了詹台千瞳出头的青年一般。
“司澈现在恨我入骨,誓要与玦衡一决生死,我必须要在他登基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有这样才能救他,而一旦他登基,便是篡权夺位,那么天下悠悠众口之下,谁也保不了他!”我对许唯铭开口道。
“千瞳,”许唯铭沉默良久,开口道,“既然你这么担心司澈,为什么还要帮助詹台玦衡呢?只因为相较之下,你更爱詹台玦衡吗?”
“曾经司澈也不止一次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喃喃自语道,“可是,我终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面对许唯铭的疑惑,我开口道,“纵然我心里的人事玦衡,也不意味着我会为了他对抗司澈。与其让他们你死我活,在我心里,更愿意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受到伤害。”
“那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对许唯铭的问题,我陷入沉默,许久之后,低声开口:“我本不姓詹台,这一点你应该清楚,我的父亲,就是十五年前因通敌叛国罪而被论处的夜随尘。”
“夜随尘!”许唯铭讶然,“这么说,当年陆玄他们的指控,都是真的,你真的死叛国罪臣夜随尘的女儿?!”
“我爹没有叛国!”我立刻辩白道,“他是被人诬陷的!”
许唯铭一惊,忙追问道:“被谁诬陷?”
我冷笑一声:“通敌叛国何等大罪,敢这么说的,能这么做的,又有几人呢?”
“你是说陆相?”
我看着许唯铭,却不回答。
“莫非是……”许唯铭喃喃道,恍然大悟,只疑问的眼神看着我。
“他让我夜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又侮辱我养父詹台翎之妻,血海深仇,怎能不报!”我咬牙切齿道,“所以,我要留在镜亦城的身边,为我夜家的族人,也为了忍辱负重十数年的詹台翎一家讨回公道,让他为他当年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许唯铭安静地听着我的讲述,末了问道:“这一切,司澈知道吗?”
我摇摇头:“他只当我是罪臣遗孤,并不知道此中曲折,若是知道了,又怎么会放心让我留在他父皇身边呢?”
“那么,皇上,真的是被你所害?”
我哼笑一声:“以镜亦城此生坐下的孽,又何须我直接动手?!”
“你不怕我告诉司澈吗?”许唯铭问我。
“怕,”我看着许唯铭,“可是我相信你,相信你胸中的正义。”
许唯铭缄默。
说了这么多话,力气消耗不少,小腹隐隐觉得沉重。
“初循,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凄然地看着他,有气无力地说着,“玦衡拥兵十万,战功卓著,又有虎符在身,如果我不阻止司澈,届时京都定然是一片腥风血雨,受此危害的只有无辜的百姓,你于心何忍?!”
“你想怎么做?”良久,许唯铭开口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放我出去,我有办法阻止他。”
见许唯铭仍在犹豫,我继续道:“初循,我相信你跟我一样,也不希望司澈有性命之忧吧!”
许唯铭微闭了眼,沉默许久,终是说道:“对不起千瞳,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需要再想想。”
虽然我心急如焚,可是我清楚许唯铭此刻心里的纠结不比我好多少,如果步步紧逼,反而欲速则不达,只能收住话头。
“司澈还在气头上,委屈你在这里呆着了,”许唯铭语气放缓,“我会交代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多谢!”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许唯铭苦涩一笑,转身离开。
夜幕降临,然而对于被困在这窄小的牢房中的我来说,白天黑夜早已没有什么差别。
努力平静下来等待,可是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首先,是詹台玦衡和镜司澈。
如果没有记错,过了今晚,玦衡就已经身在京都了。
他到底准备怎么办?
还有司澈,他要如何迎战?
一阵疼痛打断了我的思路,这便是我第二个担心的问题。这段时间,总觉得小腹越来越沉重,疼痛也是断断续续的,只是心里担心着朝堂的紧张,一直没能静下心来去想,如今疼痛越来越频繁,心里不详的预感也越发的严重。
“我的孩子……”喃喃念道,手贴上去,默默祈祷,“你一定要撑下去,不要离我而去啊!”
夜晚的安静,使得牢里有一种诡异的阴森,我独自呆在这里,不禁想到了尚不知何处的亲人们。
哥哥,南宫师父,师母,你们可还好吗?
恍惚中,似乎他们出现在眼前,对我微笑,我想要伸手去碰触,最终却是徒劳。
就在我灰心放弃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句呢喃:“千瞳,撑住,撑住!”
这是令我朝思暮想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思念与怜爱,那样的真实动人,仿佛原先的孤寂与清冷此刻都消失无踪,全身都被温暖紧紧笼罩着。
转过头去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脖颈却蓦然一痛,由此惊醒。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我强撑着做起来,不知何时,唯一与外界相连的窗口也只剩下一片漆黑。
在黑暗的笼罩下,不禁紧紧环抱着膝盖,我将头埋在两膝间,沉默。
渐渐地,牢中传出琐碎的抽噎声,一点一点,扩散在腐朽的空气中,渐渐地,声音由最初的为不可闻,演变做清晰地哭泣。
漫漫长夜,仅有眼泪相伴。
终于在第一丝晨曦之中,我沉沉睡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推搡我,我下意识想逃开,却不想那双手的主人锲而不舍,只能不情愿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许唯铭复杂的神色,见我醒了,他微微松了口气,却立刻被担忧所取代:“景王让我带你出去。”
我在许唯铭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为什么突然要放我出去?”
许唯铭低下头去:“不是放你出去,而是……詹台玦衡连夜潜入京都,如今带着五千亲兵直入皇宫,正与司澈对峙于承央殿钱。”
“五千亲兵……”我却觉得有些不对,“那十万大军呢?”
第三百零六章 还朝
许唯铭看我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想来是为了怕掩人耳目,没有跟随进京。”
“只怕司澈也是不会同意他们进京的,”我应道,“可是,玦衡也不该如此草率闯进宫来才是!”
“也许,是有什么,让他不能等下去了吧。”许唯铭说着,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一怔,心中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情。
玦衡真的会为了我闯进宫吗?就连我自己都不敢肯定。
“跟我走吧!”许唯铭伸手扶我。
我下意识收回手:“带我出去,莫非司澈想要用我威胁玦衡吗?”
许唯铭侧过头去,却不否认。
讥讽的笑容挂在嘴角,司澈,你就这么恨我吗?!
一面这么想着,目光不肯离开许唯铭身上:“所以,你最终还是选择了镜司澈,是吗?”
许唯铭被我这么一问,微闭了眼:“千瞳,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冷冷道,“你对不起的人,是若芙,是对你一直没有放弃的若芙!”
说罢,我甩开他手,手掌撑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来。
方一站起便头晕目眩,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许唯铭伸手将我扶好,却被我闪开。
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我用银簪重新挽了个发髻:“走吧!”
言毕,先行一步踏出牢门。
然而在牢房之外,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座宫轿,不过窗子却已被封上。
对上我疑惑的神色,许唯铭解释道:“这是司澈的意思。”
“坐着轿子去当人质,”我自嘲道,“自古以来怕也只有我这一例了。”
说完不等回答,径自走向轿中坐好。
轿帘很好地遮挡了我此刻脸上的不安,却无法阻挡我心中的。
我会见到他吗?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变得更加消瘦?
他和司澈,究竟谁能走到最后?
宫轿蓦然停下,我的心在这一刹那急速跳动。
掀开轿帘,是许唯铭熟悉的身影:“就在这里下吧!”
走下轿子,眼前竟是通往承央殿的小路。
“走吧!”许唯铭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对我说道。
收回目光,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多了几名侍卫,不由分说将我押起来。
诚然,做人质的确要有一个做人质的样子。
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带着我一步一步靠近承央殿。
越走越近,镜司澈的声音也越发清楚:“詹台玦衡,你安排内应,接近父皇,骗取虎符,意图篡位,如今竟然带兵公然闯入皇宫,当着百官众臣,根本就是意图不轨!”
声声质问,听在我耳中却是无奈。
司澈,你还是不可逆转地走出了这一步。
就在我抬脚的瞬间,一个略带沧桑嘶哑的声音响起,让我生生止住。
“你说我安排内应,有何证据?!”
一如既往的淡漠,透着无所畏惧的反问。
连日来的所有精力,都在听到这简单的一句后再也不能自持。
分离了多久了?
他走之后,每一天,我都在计算这,期盼着再次相逢的一天。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此刻的我,竟是如此狼狈的样子。
许唯铭见我停下,也没有催促,而是一起停住,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想要证据?!”镜司澈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怒意,却被掩饰的很好,显示出他出众不凡的气度,“好,我就给你证据!”
心里一沉,这一刻我很想逃离,我不知道当玦衡看到这样的我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把詹台千瞳带上来!”镜司澈的命令的声音,不容置疑。
手臂一痛,我逃脱不得,只能由侍卫一路推搡将我押上九重殿上。
镜司澈站在最高处,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中闪耀着莫名的光芒。
走近之后,他伸出手来,一把扯过我胳膊,我一个趔趄直冲到他面前。
镜司澈适时一推,我稳住脚步,却不敢动分毫。
明明想看,却不敢望向那九重阶下。
“千瞳,我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镜司澈贴近我耳边,轻声说道。
纵使我们二人此刻心知肚明,可是再众人看来眼前场景极为暧昧,我本能想要后退,无奈却被镜司澈狠狠箍住,动弹不得。
“怎么,当初不是对我还款款情意么,怎么如今我一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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