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被拖下,陆玄幽幽开口:“即使证明了甄大人与流殇云并未交易试题,也难以证明流殇云没有看过试题,所以臣以为,他的成绩也该作废!许唯铭本位列第四,又在此案立了大功,臣以为,应由许唯铭继状元位。”
好个陆玄,竟想收买许唯铭!
“陆大人,”久未开口的流殇云说道,“我根本未看那试题,都能与事先买题的易杉于默共列三甲,您若有疑,大可求皇上出题来考,若是我诚然不若许兄,自然拱手让出状元之位,如若侥幸赢了许兄,自然这状元是不能让一步的!”
“恩,此提议甚好,不过还需许唯铭应允才是。”皇上说道,看向许唯铭。
众臣皆看向许唯铭,我心中忐忑,皇上这是提出了个难题:若是许唯铭答应,以流殇云的学识才华想胜过他很难,也只能是榜眼,若是不答应,虽然胜之不武,状元却非他莫属。
“是啊,许唯铭,成败与否,就在你一念之间啊!”陆玄话中有话。
许唯铭,你能否抗拒得了这诱惑?
“多谢皇上与丞相,只是读书人功名虽重,却更要坦坦荡荡,宁愿输得心甘情愿,也不能赢得畏畏缩缩。臣,愿与流兄一比!”许唯铭恭恭敬敬答道。
“好!不愧是我珺月的栋梁之才!有担当!”皇上赞叹,“来人,赐书案及笔墨纸砚,便仍以此次春试第一日试题作题,不得与考试时的文章相同,以一炷香为时。”
“是。”二人答道。
皇上精明,考生在考场上写出的文章已经是竭尽所能了,如今要再写一篇,还不能与考试时候的相同,的确很是考验才学。
一炷香结束,二人交卷,皇上吩咐傅义坤将二人文章念来。
“恩,针砭时弊,许唯铭此文颇有见地。”
傅义坤再念流殇云的。
念完许久却不见皇上说话,四下望去,众臣也是一片沉默,神色各异。
须臾,只听皇上长叹:“朕何尝不知‘异兽猖獗’啊,却不知竟会有亡国之祸啊!流殇云此文远见卓识,以小见大,振聋发聩,但是……”皇上顿了顿,“然而,言辞太过锋利外露,随性有余,内敛不足,要知道,为官的要为百姓谋福祉,一味一意孤行,只会得不偿失,害人害己。”
“是,流殇云谨记。”
“既然如此,传朕旨意,册此届状元……许唯铭,榜眼流殇云,剩下的便依次递补上吧。”
许唯铭跪下:“臣许唯铭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流殇云第一个道贺:“恭贺许兄!许兄乃众望所归。”继而众臣应和。
看着一番热闹场面,我却有种游离在外的感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流殇云洗刷了冤屈,又与许唯铭一同得了榜眼状元,我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可是心中却隐隐升起一股担忧:我们其实都是命运的棋子,本来是阶下囚,转眼间功名富贵却摩肩继踵而来,世事难料,此关已过,却不知下次呢,下下次呢?
无意瞥向镜司澈,却见他也静静看着我,这朝堂上的人,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都是一副笑容满面,只有我二人,面上丝毫不见一丝喜悦,眼底皆是荒凉,与这百官同庆的场景格格不入。
想到他今日的维护,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向他点头示意,他身子略微起伏,像是叹了口气,便转过头不再看我。
转眼看到流殇云与许唯铭,他二人站在一处,不约而同看向我,流殇云向我狡黠一笑,一副早知今日的样子,许唯铭则是浅笑向我低头行礼,我回了一笑,用唇形说道“恭喜”。
然后看见了詹台玦衡,他向两人祝贺,然后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向我,眼神未作停留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他又在别扭什么!我没好气地想,却觉得有人目光灼灼盯着我看,我心里翻了个白眼,迎向镜司羽。
果然是他!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从上大量倒下,像是要重新认识我一样,看得我浑身不自在,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只是更加开心,猫儿眼流光溢彩。
☆、第三十二章 伤离 (3142字)
转眼之间,舞弊案已过去一段时日,经殿上一试,皇上极为赏识许唯铭与流殇云,破例将二人留京委任,任流殇云正六品兵部主事,许唯铭更是封为礼部员外郎,据我所知,许唯铭除了皇上赏识,更有爹和陆相一同举荐,将相难得一致,皇上也乐得顺水推舟,故而许唯铭官拜从五品,一时风头无二。
这日我去了慕府求见静雪,那日权宜之下我以慕静雪威胁慕枫谷助我一臂之力,如今事情已过,却总觉得心中亏欠了她,便来登门致歉。
却不料在静雪房门口遇到了慕夫人,我福身问好,抬头却见慕夫人似乎是吓了一跳,她定了定神,“詹台小姐不必多礼,静雪在等你。”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心中疑惑:为什么觉得慕夫人很怕我?
静雪聚精会神听我说了那日殿上种种,显得心有余悸:“幸好许唯铭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愿意上殿作证,加上玦衡哥哥的巧计,不然甄大人和流大哥定要蒙冤受辱了,如今雨过天晴,可喜可贺。”
我应和道,欲言又止,从小到大就没有这么郑重道过谦,让我开这个口实在难如登天。
慕静雪看出我面有难色:“千瞳妹妹,有话直说。”
我鼓足勇气,站起身来走到慕静雪眼前跪下。
慕静雪大惊,赶忙起身扶我:“妹妹这是做什么,使不得啊!”
我推开慕静雪的手:“妹妹有一事对不起姐姐,本该早来向姐姐讨罚,可是总是提不起勇气,故而今日才得到府上。”
“妹妹有话好说,莫要行这大礼才是,我怎么担得起!”
“师兄在牢中的时候……”
“师兄?”慕静雪一脸不解。
“千瞳也是近日才得知原来流殇云与我师出同门,故而唤之以师兄。”突然想到静雪不知这层缘故,故而解释道。
“哦,呵呵,这缘分一事,真真是妙不可言。”
“我曾去巳刑监探望过师兄,无意间得知姐姐不日前也曾去过。”
静雪有些窘迫:“啊,流公子对我有恩,我、我只是出于朋友之谊,妹妹莫要误会才是啊!”
“千瞳绝无此意。后来千瞳遭人指控,不瞒姐姐,我去狱中,是与师兄商量了些对策,若是坐实我去了巳刑监,怕是不仅救甄大人与师兄无望,连我詹台一门,也难逃牵连,我一时情急,便……”
“便如何?”慕静雪未见生气,只是好奇地问。
“便以你也去探监一事要挟慕将军,求他相助。我……”
不料静雪不待我说完,脸色一变甩开我:“詹台千瞳,我诚心诚意待你,没想到你心机竟如此深沉,竟然用我掣肘我爹爹,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好姐妹,你却……”
我情急拉住慕静雪:“请姐姐相信千瞳心中绝无连累姐姐的意思,即使慕将军不肯出手相救,千瞳也决计不会供出姐姐的!我承认,我以前确实对姐姐心有嫌隙,姐姐出尘高洁,心地善良,温厚有礼,这些都是千瞳不及的,千瞳不愿相信世间会有姐姐这样的人,只当姐姐是演给我们看,好博取我们的好感,可是那日慕将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是我自个儿心眼儿小,容不得姐姐这么优秀,伤了我们姐妹情谊,千瞳任姐姐责罚,只求姐姐能原谅千瞳,让我们姐妹之情得以延续!”
慕静雪闻言,便在椅子上坐了:“当真我怎么罚你都行?”
我听出慕静雪语气一松,自然点头:“任凭处置,绝无二言!”
却没料到慕静雪赶忙拿了帕子掩唇,却掩不住嘴角上扬。
“你戏弄我!”我大惊,没想到慕静雪这种大家闺秀演起来竟也像模像样。
“呵呵呵……”一阵轻笑,慕静雪起身牵我坐了,“你不是要我罚你吗,那我就吓吓你喽!爹爹那日回来就跟我说了,我初听之下也是又惊又气,赌气说跟你断绝情谊,却被爹爹劝阻了。”
“慕大人?”我不解,慕枫谷根本对我毫无好感,怎么会替我开脱。
“是啊,爹爹给我分析了利害关系,让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他又说你外表看起来精于算计,本性却是单纯善良,只是从小看惯了尔虞我诈,不太轻易相信别人罢了。”
慕枫谷竟然这样说我!心里涌起莫名的感动,人们只看得到我表面的争强好胜,却不知这实我自己之不愿,我更想像静雪一样无忧无虑,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做的事。
“爹爹还说,你啊肯定会来向我道歉,所以这几天我便一面气你,一面等你来道歉,等着等着,也就不气了。但是不整你一下我于心不甘,所以今天就先故意吓吓你,怎么样,演得不错吧?”静雪凑近我问道。
“演?我都快被你吓死了!倒是宁愿你打我骂我两句,反正你这大家闺秀打骂也是不痛不痒的。”
“油嘴滑舌!”静雪喝了口茶,“对了,那天朝堂上还有好多细节你都没说,快说与我听听。”……
不知不觉已过了半日,我辞别静雪乘车回府。今日与静雪冰释前嫌,心情自然大好,竟觉得沿途风光无限,目光一转,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我下意识放下车帘,然而情感终究战胜了理智,我掀开车帘,却见他还在那里,一身青衣,静静站在那里,在周围热闹气氛的衬托下更显冷寂,目光宛如一泓深邃却凛冽的清泉,直直看进我心里。
“停车!”我脱口而出。
我跳下车,目光紧紧跟随着他,嘴上却对仆从说道:“你们先回去,我想逛逛,过会儿自己会回去的。”
“小姐。”
“回去吧!”
待仆从走后,他一步一步缓缓向我走来,恍惚间,我竟觉得他走的这条路,是通往我心的,每走一步,我的心都漏跳一步,直到他走到我的面前,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牵起我的手,按理我本该挣脱,可是像被施了定身术,怎么也动弹不得,便任他拉着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只见他对身边的小厮说道:“梁溢,你先回去吧。”
那小厮应是,转身离去。
我终是反应过来,试图挣脱:“七殿下不可!”
“你无须害怕,我,我只是想与你呆一会儿。”语气小心试探。
詹台千瞳你在干什么!他是高傲的皇子,你却让他这般小心翼翼地待你,你实在没资格。想到这里,我轻叹口气,由他拉着我往回处走。
到了人多的地方我立马睁开他的手:“人多眼杂。”
他会意,也没有再坚持。
我努力想转移注意力:“殿审那日,多谢你相助。”
“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证据确凿,让他们无话可说。”
“若不是你,也没有那么容易。”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再次陷入一片长时间的沉默。
“我到了。”我提醒他。
“哦。”他抬头看了府门一眼,“那你快进去吧。”
“恩。”我抬脚,向前移动。
“千瞳!”镜司澈唤道。
我未及回首,却听他说:“我要走了。”
我大惊,脱口而出:“你要去哪?”
“洛江近日反贼猖獗,父皇让我带兵前去剿灭,后日出发。”
剿灭反贼?我怎么未听父兄说起过?“你会武?”
镜司澈一愣,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这是皇子必修的课程。”
“哦,什么时候回来?”
“要视情况而定,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
我心中掂量着时间,洛江距此来回快马加鞭也要半月,若是半年,回来怕已经要到深秋了。
“你,一切小心。”斟酌了许久,千言万语,只说出口了这一句。
“千瞳!你为什么拒绝呢?”镜司澈再问,却问的更加清楚,让我无法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知道。”我顿了许久,想到了很多理由,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知道等你知道为止。”镜司澈说道,语气坚定。
“保重,再见!”我再次逃避,转身逃也似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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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绝诗 (2451字)
我坐在窗边,就着烛光,再一次翻看手中的信:“青樽缶,赤烈酒,唯有只影邀月饮。碧沉愁,墨难留,但愿卿心似我心。”
自他走后,每每进宫,梁溢都会寻了时机转交给我他写来的信,理智一次次告诉我不能收,但是每每都会鬼使神差地收下藏好,然后一遍遍地看。信中有时会描述那里的风土人情,偶尔讲些行军打仗的事情,或者写些他因事由景而生的思绪,再没有提我与他之间的事。我心中渐渐也坦然许多,而这一次,全信内容就只有此阙词,字字深情。我轻叹口气,拿了烛台,再细细看了一遍,便将它点燃了。
待纸张烧尽,我坐在桌前提笔,却迟迟未动,想到每次梁溢问我可有回信听到否定的回答时唉声叹气欲言又止的样子,远在洛江的他不知又该是怎样的失望。
端午及至,他走了已有两月了吧?听说军队一路势如破竹,让反军节节败退,这样下去,想是归期不远了。值此佳节,他一人又该怎样度过?
“屈子生来志难酬,唯将丹心赴洪流。而今不知愁何在,但问君情几时休?”不知不觉,落笔之处多了这四句,放下笔,下意识想揉了它,却终是作罢。
由于佳节的缘故,今日皇上特地开宴,听说还请了越氏国二王子同乐。今天我本该留在府中,但推算他的信已到,心中总是挂记着,在家也难安稳,所以索性向皇后请了旨进了宫。
出了正坤宫,确定四下无人后,我便到了约定的地方。
“奴才梁溢,拜见小姐。”身后请安声响起。
“佳节之时,梁公公还要巡夜,真是辛苦了。”我转身客气地说道。
“保护皇上和各位主子的安全是奴才的本分。”梁溢毕恭毕敬道,同时四下张望,尔后引我至一偏僻处,看到我手中信封时,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交给你家殿下吧。”我将信交给他。
“是。”
我沉默,梁溢大概也意识到我有话要说,便静静站着:“若是被人知道你我的交情,怕会连累你主子,所以,近日就避免相见吧。”
“可若殿下再来书信……”
“不会再来了!”我打断梁溢,想到那四句诗,急忙说道,“我走了。”生怕自己一转身就会后悔把信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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