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洗去一身风尘,干净利落,想是常年在外,肤色不像京都大多的皇亲贵胄一般,带着虚冷的苍白,而是健康的蜜色。
那一定是阳光的眼色。彼时扮作丫鬟的燕清韵下意识这么想。
他开口,侃侃而谈,口若悬河,引得众人连连赞叹。
燕清韵心里却是不服的,只当他是侥幸而已,正想找个借口打发他走,孰料宛竹遣了人来,只能勉为其难将他带到第二关。
“环环相扣,看你如何应对!”燕清韵对自己设置的美人计很有信心。
可是,居然被他看穿了。
更可恶的是,明明看穿了,却还装作毫不知情,隔岸观火,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燕清韵觉得自己的自尊被眼前这个男子狠狠伤了一把。
于是便将他带到了宛竹面前。
当时的她,满心想着依靠宛竹扳回一城,却没有想到这个举动,会掀起后来那番惊涛骇浪。
那詹台翎委实讨厌,句句都像是在明褒暗讽。
洗去装扮,恢复原本面貌,进门却见到眼前两人相谈甚欢。
詹台翎之出于礼节性地向燕清韵行了礼,之后就再无其他,甚至连一个惊艳的眼神都没有,仿佛眼前焕然一新燕清韵还是那个叫做咨音的姿色平平的丫鬟。
燕清韵第一次尝到被人忽视的滋味,不免委屈,但是潜意识里还是对詹台翎另眼相看,毕竟这足以说明他与一般男人不同,不是个只看外表的人。
最终因为与詹台翎一言不合而不欢而散。
燕清韵虽然有些随性妄为,但是也从来没有跟人争得如此面红耳赤过,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詹台翎那张脸,就有种血气上涌的感觉,从来没有人,能够如此轻易地惹怒她。
回到府中,却看到许多人抬着东西进进出出,饰以红绸,十分喜庆。
燕鹏站在厅中指挥着,脸上溢满了笑容。
“爹,”燕清韵一面打量着那些人一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燕鹏看向自己的女儿,难掩喜气,“韵儿,今天皇上下旨,将菡儿许配给三皇子了。”
“姐姐要嫁给三皇子了?”燕清韵害怕自己听错,又重复了一遍。
燕鹏连连点头:“是啊,是皇后娘娘极力促成的。”
“可是,爹,三皇子不是早就娶妻了吗?姐姐嫁过去,不是只能做侧妃?!”
燕鹏一顿,轻叹口气:“爹心里也明白,可是,以你姐姐的生身,这样也许是最好的归宿了。”
燕清菡乃是庶母所生,不得不说,也许对于她来说,虽然不能坐正妃,但是嫁给皇上器重的儿子,也不外乎是一个好的归宿。
这么想着,燕清韵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一时也忘记了被詹台翎搞砸的心情,一路欢快地冲到燕清菡房中。
燕清菡正坐在梳妆台前,听到推门声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进来还不敲门,吓死我了!”
燕清韵嬉笑着凑过去:“姐姐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非一母所生,但由于燕鹏膝下只有这一双姊妹,所以两人感情还是很好。
“伶牙俐齿,说不过你!”一面说着,燕清菡一面拿了梳子。
“姐姐,听说你要嫁给三皇子了?”
出乎意料,燕清菡脸突然红了,低着头支吾了良久:“我,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说是三殿下执意去求了皇后娘娘,这才……”
燕清韵听姐姐这么说,不由开口问道:“你们见过?”
燕清菡摇头:“我又不是你,天天在外面到处跑,怎么可能见过他。”
“这就奇怪了,”燕清韵似模似样地忖度着,“莫非是想通过娶你来拉拢爹?”
燕清菡看到自己妹妹这幅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点了点她额头笑骂道:“你这脑子啊,整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总把别人想得那么复杂。”
☆、三 (2060字)
燕清韵嘟了嘟嘴:“这才什么时候啊就替夫家说话了,以后真嫁过去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
燕清菡故作生气,轻掐了燕清韵嘴角:“让你再说,我可撕烂你的嘴!”
“姐姐饶命啊!”燕清韵叫道,两姐妹笑作一团。
“姐姐,你真美。”燕清韵对镜子里的燕清菡说着。
“再美,可也比不上妹妹你呢!”燕清菡回以一笑。
“一定要幸福!”燕清韵突然觉得有些感伤。
燕清菡紧紧握住自己肩上燕清韵的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月后,燕清菡入宫。
而这段时间里,燕清韵也经过一场误会与詹台翎冰释前嫌,她和宛竹詹台翎三个人同游乾谒寺后不久,詹台翎便去参加了春试,一举夺魁。
近日接到宫中消息,燕清菡生了病,在宫中深感寂寥,便求了让燕清韵进宫探望。一大早燕清韵便收拾妥当,乘车入宫。
自燕清菡进宫后,两姐妹还没能好好说句话,这次进宫,燕清韵也是带了一肚子的心事想要向姐姐倾吐,想到这里,不禁更是巴不得马车长了翅膀。
好不容易进了宫,在宫婢引领下来到姐姐床前,燕清韵不由吓了一跳:“姐姐,你怎的这般憔悴?!”
燕清菡见自家姐妹来了,虚弱一笑:“没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日子着了凉,一直未能好,成日躺在床上也怪无趣的,便让你进宫来陪陪我。”
燕清韵扶起燕清菡,替她找了个垫子靠了,这才坐下:“什么劳什子风寒,竟这么严重!”
燕清菡只淡笑不语。
“对了,”燕清韵环顾四周,好奇地问,“怎么不见三皇子?”
莫名地,燕清菡眼光就黯淡了下去:“他还有公务要处理。”
燕清韵从燕清菡失落的口吻中觉察到了什么:“放着你在病床上躺着不管不问,还有心思处理公文?!真是没心没肺!”
“清韵,”燕清菡制止道,“不要乱说,国事重要。”
燕清韵却不以为然:“再忙陪陪你的时间总该有吧!真是不明白,这种人有什么好的,詹台还偏偏替他卖命!”说到这里更是义愤填膺。
“詹台?”燕清菡微微皱了眉头,“可是朝中的仕林院学士,詹台翎?”
燕清韵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姐姐你知道?”
燕清菡却一脸好笑地看着燕清韵:“看你这样子,一点大家闺秀的仪态都没有!”
燕清韵浑不在意:“咱们家有你这么一个大家闺秀就够了啊,再说了,当大家闺秀有什么意思,你看看你和宛竹,整天笑不能笑哭不得哭的,有什么乐趣!”提到温宛竹,不由又唤起了心中的一个念头,“姐姐,你说,如果经常莫名地想念一个人,想要时时刻刻见到他,不喜欢看到他跟别的女子经常一处,即使那人是自己的好姐妹也不行,这是怎么回事?”
燕清菡一愣,盯着燕清韵看了好一阵。
“姐姐你看我干吗?”燕清韵不解。
燕清菡一把握住燕清韵的手:“妹妹,他是谁?”
“什么他是谁?”燕清韵想要收回手,却发现燕清菡虽然病中,可是力气却是出奇的大。
“清韵,”燕清菡欲言又止,“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燕清韵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震惊,而是了然中带着失落:“原来真的是喜欢啊!”
这些日子,燕清韵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自乾谒寺之后,她与詹台翎、温宛竹三人就经常一起,但是渐渐地,她开始发现,似乎詹台翎与温宛竹之间更加志趣相投,两个人经常聊得投机,反而忽略了她,这让她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快,后来竟觉得他们二人一起吟诗作对的场景十分刺眼。一开始,燕清韵以为这是因为多年来都是她与温宛竹两人相伴,猛然多了一个人一时不适应罢了,直到那天,闲聊中温宛竹无意间透露出,原本坚定不肯参加科举的詹台翎之所以改变主意,正是因为温宛竹的劝说,这让燕清韵心中有股无法言喻的酸涩,竟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于是,她寻了时机向詹台翎求证,詹台翎的答复更是将燕清韵心中的不快在了实处。
“詹台,你喜欢宛竹妹妹吗?”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以往那些礼教,只把自己最心底的疑问告诉他。
詹台翎抿着嘴唇踌躇。
其实燕清韵很喜欢看詹台翎抿着嘴唇的样子,这样让少年老成的他显得很可爱,更多了几分人情味,但是只有在为难的时候,詹台翎才会不自觉地做这个动作。
“我不知道。”詹台翎的回答模棱两可,燕清韵失落之余竟然有种微微的欢喜。
失落时因为没有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欢喜的是他没有承认喜欢宛竹,那是不是意味着,也许他还有喜欢别人的可能?
这么想着,燕清韵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詹台翎的关心,似乎超越了朋友之间,这让燕清韵有点手足无措,一方面是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不敢确定,还有就是……
其实宛竹的心思,燕清韵是明白的,毕竟两个人从小到大亲如姐妹,那么如果自己也有了那样的心思,又怎么面对自己的好姐妹呢?
每每想到这里,燕清韵就头疼不已,如今有机会进宫,自然是要向自己的亲姐姐问个明白。
“他到底是谁?”燕清菡的追问将燕清韵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四 (2081字)
“他……你知道的。”燕清韵支支吾吾,有种被发现了秘密的局促。
“詹台翎!”燕清菡脱口而出。
“嘘!”燕清韵手忙脚乱地制止燕清菡,“小声些。”
燕清菡看着眼前自己的妹妹,一时百感交集:“那他是什么表现?”
燕清韵摇头:“他还不知道,不过,似乎他跟宛竹更加聊得来。”
燕清菡顿住,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所能想象的复杂得多。
“姐姐,如果你跟你的好姐妹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你会怎么办?”燕清韵紧接着问。
“如果那人是你,”燕清菡对燕清韵淡淡一笑,“我会退出。”
燕清韵却摇头:“如果是我,我会跟她公平竞争,不到最后,绝不认输!这样既有机会得偿所愿,又不会损伤姐妹感情,岂不是两全齐美?!”
燕清菡看着自己的妹妹,叹息一声:“清韵,你太天真了,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两全其美的。”
“我不信!”燕清韵猛地站起身来,“我这就出宫去证明给你看!”说着拔脚就要往外走。
“清韵!”燕清菡在身后急道,向来是话说得急,不禁咳了几声。
“姐姐!”燕清韵赶紧回到燕清菡身边,替她拍拍后背,一面唤了人来要叫太医,却被燕清菡制止,“没什么打紧的,不要折腾了。”
“太医不来,三殿下总该来关怀一下吧!”燕清韵没好气道。
燕清菡一愣,摇头道:“他自有他的事,不要为这小事去扰了他。”
燕清韵不禁来气:“姐姐,他是你丈夫啊,哪有的什么扰不扰的,难道自打你病后,他一直没来看过你吗?!”
燕清菡垂下头去。
“他对你不好?!”面对燕清菡的失落,燕清韵心里一紧。
“怎么会呢,别瞎想。”燕清菡迅速否认,却肯定了燕清韵的猜测。
“太过分了!”燕清韵怒从心中起,恨不得立刻站到那个家伙面前好好替自己姐姐讨个说法。
可是看燕清菡这样子,根本不会容许她这么做。
燕清韵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地同燕清菡聊了会儿,便寻了个借口跑了出来。
“三殿下现在在哪?”随便抓了个宫女问道,而后直奔书房。
眼看到了书房门口,却被当值的小太监拦住:“这位小姐眼生得很,不知是从何处而来?”
燕清韵懒得理他,作势就要向里闯。
“小姐不可!”那小太监不知燕清韵来历,又不敢得罪,一时很是为难。
“让我进去!我要找三殿下!”燕清韵怒道。
“这……三殿下正在处理事务,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恕奴才难以从命。”
“你!”燕清韵气不打一处,“既然你不让我进去,到时候丢了你家殿下的人可不要怪我!”
趁小太监一头雾水之际,燕清韵大声喊道:“三殿下,我姐姐尚在病中,你身为丈夫却不管不问,在书房里躲清闲,我姐姐何处错了,你竟这般待他,若要是将传出去……”
还没说完,那小太监便急忙跪下:“原来是燕小姐,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燕小姐恕罪,请您看在奴才小命一条的份上不要再喊了啊!”
燕清韵颇为得意:“你早放我进去不就得了么?”说罢就要进去。
“燕小姐不行啊!”
燕清韵实在没有耐心了:“那我可再喊了啊!”
正值此时,门被打开,一名太监踏出门来。
“哎呦傅公公啊您可算出来了,这,燕二小姐来闹,奴才,奴才这也是没办法啊!”那小太监想来是担心自己的脑袋,说话都有些词不达意了。
那被称作傅公公的人挥了挥手,表示不愿再听,倒是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味,燕清韵如斯想到。
不能怪她这样想,在她心中珺月三殿下的形象已经一无是处了,所以导致燕清韵眼中无论看谁,只要是他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好想法。
“三殿下命奴才请您进去。”傅公公说着,便侧身作势。
这下轮到燕清韵犯疑惑了,自己刚刚那样说话,难道屋子里的那位不生气吗?
脑中一个激灵,燕清韵恍然,坏了,如果那三殿下怀恨在心,并且把怒火发泄到姐姐身上,那她不是弄巧成拙了么?
这一想让燕清韵后悔不迭,心下也有些不安,便也没有再生事,乖乖跟随者前面的傅公公踏进了书房。
说是书房,却是连着好几间居室,正对眼前的是一间不小的大厅,上面摆着一方书案,一眼望去还可以看到不少的奏章和书籍,不过不同于一般人喜欢在书房摆些附庸风雅的摆设,这里除了少许几个书架和一些书本,更引人注目的是书案旁的一直武器架,上面竟然层次分明地摆放了许多刀剑武器,这似乎有些颠覆燕清韵的想象。
傅公公将燕清韵引到座上,待宫女上了茶后说道:“燕小姐请稍后。”
“哎公公请慢!”燕清韵急忙阻道。
那人一顿,又回过身来,恭敬地躬身:“小姐有何吩咐?”
“公公怎么称呼?”
“不敢,奴才傅义坤。”
“哦,傅公公,恩……”燕清韵略作犹豫,想着该怎么挽回刚刚的冲动,“我今天来,其实并非是无事生非,主要是,我只有燕妃一个姐姐,所以对她总是难免关心,有时就难免关心则乱,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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