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嘴上答应道,却觉得如鲠在喉。
又聊了些时候,便再也抵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草垛上,身上盖着已经烘干了的外衫,镜司澈已经不见了踪影,我脱下他的衣服,换上自己的,心中有些害怕,出声喊道:“司澈!”
连叫了几声都没人答应,心中不安越加强烈,我强撑着站起来,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膨”一声响,我重重跌坐在地。
“千瞳!”被拉入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兰草香环绕,耳边是镜司澈关切的询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我抓住镜司澈手臂,借此支撑着自己上身以免倒下,再看他仍然是一身亵衣,赶忙转过头去松开了他:“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镜司澈闻言也有些尴尬,他递给我几个野果:“先将就吃一点,我四处查看了下,向西北走应该可以走出去。”
我点了点头,拿了一枚野果,才刚咬一口便觉得喉中一股腥甜上涌,忍不住捂嘴连连咳嗽,却看见黑色血液顺着指缝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衣服上,触目惊心。
镜司澈看到我吐血,也顾不得再穿外衫,上前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形,面色一紧:“糟了,怕是余毒发作了!”
我觉得意识开始涣散,渐渐地只看到镜司澈双唇翕合,却完全听不到在说些什么。
“司澈,你说什么?我听不到。”我苦笑着说,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镜司澈立刻背过身去背我起来。
“千瞳,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镜司澈背着我穿梭在林间,声音断断续续,不过勉强听得清。
“听得到。司澈,我好想睡。”我费力地说道,眼皮重极。
“千瞳不要睡!”镜司澈晃了晃我,焦急地说着。
“司澈,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问他,尽量想让自己语气轻松一点。
“不许胡说!”镜司澈佯怒道。
身上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一般,我嘴角上扬:“司澈,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怕死的。”
“千瞳,你不要再说这些了!”镜司澈语气近似哀求。
“可是啊,若是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真的挺好。
“……”
“司澈,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你不会死的!”
“呵呵,我是说‘如果’嘛。”我有点近似无赖。
“……”
“会。”声音压抑。
“你会记得我一辈子吗?”
“……”
“会。”隐忍的哽咽。
“算了,你还是忘了我吧,”短暂的喜悦过后,我黯然说道,“也许,忘了我,你会快乐一点。”
“我最大的快乐,就是要你幸福地活着,所以千瞳,你不可以死,你死了,我恨你一辈子,听到了没?”镜司澈似乎很生气,前所未有的生气。
“司澈。”泪水流下,浸湿了紧贴脸颊的衣料。
我想告诉他我放在心里的话,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却在张口的瞬间愣怔,只一瞬,脑海中闪过一抹紫,以及那双夹杂着冰冷轻蔑的眸子。
下意识伸手摸向头发,空空如也,心也突然空了,脑中开始模糊,眼睛也逐渐失去焦距。
“簪子。”我喃喃道。
“什么?”
“我的簪子呢?”我茫然四顾,挣扎着要下来。
“千瞳,不要乱动啊!簪子你不是用来杀了刺客么?”镜司澈紧紧箍住我,柔声安抚道。
“刺客,刺客,簪子,”我反复念着,终于想了起来,“没了。”眼泪磅礴而下:“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哪里不好?”
“千瞳,你很好,你是天下最完美的女子,不要哭了。”声音像是在哄孩子。
“最完美的,”我重复着,“那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讨厌我?”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其实我……”
“你是我哥哥啊!你怎么能那么对我!”我哭吼道,一拳一拳地打在宽阔的背上。
背我的人一僵,我强忍着晕眩的感觉,只觉得哭得要窒息了:“詹台玦衡,我恨你!我恨你你总是对我冷嘲热讽,总是对我视若无睹,总是事事与我作对,你是个混蛋!”
“千瞳,你清醒点!”声音陡然强硬。
我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隐隐约约听到人声嘈杂,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千瞳!千瞳!你听到了吗?有人在找我们!你有救了!你有救了!”声音激动雀跃。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看清说话的人,虚弱地笑了:“司澈。”随即便陷入一片黑暗的世界。
☆、第四十二章 转醒 (3270字)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那曲荡气回肠的《凤凰游》,梦到我穿上一身凤凰呈祥,在镜前端坐,描眉画鬓,轻点朱唇,镜中芙蓉面浅笑熠熠,“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挽了青丝,戴上凤冠,喜帕掩不住满眼幸福。手执红绸一端,随着身边人盈盈拜倒,“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连主婚人的声音都洋溢着欢欣,我沉醉于弥漫四周的兰草香,透过喜帕缝隙,余光看向身边人,一身正红,风姿挺拔,眉眼间流露的喜悦代替了平日的温润孤寂,
“夫妻对拜!”尾音拖得很长,带着点点戏弄,我却恼不起来,只觉得羞涩,俯下臻首。
坐在洞房绣床上,我看着绣鞋上的鸳鸯戏水出神,衣摆在手指间不安地搅动,推门声响起,我全身顿时紧绷起来,听着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努力在喜帕下调整好一个最明媚的笑靥。
眼前猛然间一片澄亮,我缓缓抬起头,却在眼前铺天盖地的紫时大惊失色,原本如水的目光投入一片漠然的惊涛……
“不!”我捂住脸失声尖叫。
“千瞳,千瞳?!”耳边有轻柔的气息划过,带着熟悉的兰草香。
温热的液体带着苦涩划入口中,“乖,咽下去。”
我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全数咽下。
“咽下去了,太好了!”女子的声音,透着令人振奋的生命力。
一勺又一勺,我艰难地吞咽着。
轻轻的抽泣声:“太好了,终于救回来了!杜太医果然神医!”
冰冷的手被人握住,他的指腹有层厚厚的茧,一点一点摩挲着我的手指,很舒服。
人声渐小,握着我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虽然眼睛依然睁不开,意识却渐渐明晰。
这日服完药,听得有人进来,窃窃私语,然后兰草香靠近:“千瞳,我要处理些事,去去就回。”
被握紧的手一下子松开了,我本能动动手指,却是徒劳,关门声后,一片寂静。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惊觉一阵冷意,夹杂着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却在我床前停下不动。
我感觉得到有人在看着我,我有些不自在,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
一声轻叹,带着一丝虚弱的疼痛,我脑海中一声惊雷,霎那间眼前昏黄的光芒刺目。
一阵缓解,粉色帐幔映入眼帘,正是我的床,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脸,却只见房间摆设一如往常,一个人影也无。
是错觉么?我松了口气,却隐隐失落。
“吱呀”的推门声,青衫一侧落入眼中。
“千瞳?你醒了!”手被紧紧握住,一如那熟悉的触感,还有一直不散的兰草香。
我看向镜司澈,多日不见,他已然恢复原来的皇子模样,只是眼眶深陷,眼中布满血丝,像是多日未曾好睡。
虚弱地笑笑:“司澈。”
镜司澈闻言,连连点头,展露笑容,急急说道:“我在这。”
他的笑容,不像以往温润中带着礼貌,而是每一处都洋溢着欣喜,发自内心的欣喜。
四目相对,眼中都是满满的笑意,突然司澈轻拍脑门:“光顾着高兴了,”转身叫道,“若芙,雪姨,小姐醒了,快叫大人夫人还有杜太医来!”
重重的撞门声,两名女子一前一后飞奔至床前,后面父亲、燕清韵引着穿着官服的男子提着药箱进来,比起其他人的慌乱,杜太医倒是显得从容不迫。
“小姐!”若芙一看到我就忍不住痛哭失声,“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啊,早知道若芙就是拼了被小姐你责罚也不能让你去啊!”
“小姐,你是要吓死我这把老骨头啊,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啊!”雪姨一面拿绢子抹泪一面说道。
“不要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看着她们为我提心吊胆,我也愧疚,只能出声安慰道。
“你还嘴硬!等你病好了非得好好罚你不可!”父亲也来到床前,相比镜司澈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面容憔悴了不少,语气虽然威严,眼中的关怀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这一刻,从小到大父亲待我的好一一浮现在眼前,虽然他负了我娘,可是对我的确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悉心教导。
“爹,对不起。”我轻声说道,偷偷看他眼色。
却见他呆住,继而“哼”一声别过脸去,“犯了错误才知道叫爹,想逃脱责罚,想都别想。”嘴角却短暂上挑。
“你们都围在这里让杜太医怎么诊治!”燕清韵声音传来,带着焦急不耐。
众人闻言听话地让开,杜太医来到我床前,示意我将手腕放在小枕上,手指搭上脉搏,若有所思。
须臾,杜太医站起抱拳:“七殿下、詹台大人放心,天山雪莲已然见效,小姐所中“修冷棘”余毒已消,待我再开个方子服用几日,应无大碍。”
“天山雪莲?”我动动干涩的唇,“可是旷世奇珍,天下仅有三朵藏于在宫中的天山雪莲?”
杜太医一惊:“正是,小姐也知道?”
心里有些不安:“为了替我解毒,竟动用如此名贵的圣物,千瞳惶恐。”
“你救了七殿下,此乃皇上对你的谢意。”杜太医放下笔,随意说道,似乎根本不把天山雪莲看在眼里,“按照此方抓药,煎服方法已经注明,臣也该回宫向皇上复命了。”
“千瞳谢杜太医救命之恩。”我坐在床上向杜太医躬身一伏。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要谢,就谢这天山雪莲的主人吧。”杜太医摆手。
“烦请杜太医先代千瞳谢过皇上,待千瞳痊愈自会亲自进宫拜谢。”我自然不会忘记皇上,突然想到一件事,“听说皇上旧疾复发,不知如今如何了?”
杜太医手一顿,“皇上乃是天子,自有老天庇佑,”待他收拾好,对司澈与爹行礼:“七殿下、太尉大人,臣这就回宫了。”
爹与燕清韵引杜太医出门,“詹台晋,送客!”
待杜太医离去,若芙与雪姨一拥而上,问长问短,一时让我招架不住。
“好了,”镜司澈笑言,“你们若是再问下去,恐怕千瞳就别想好好休息了,先下去吧,有什么事留到她痊愈再说!”
我不着痕迹向镜司澈投以感激一瞥,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跟她们分享。
若芙与雪姨一脸不愿,但碍于镜司澈身份不得反抗,只得悻悻离去。
然而镜司澈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你不走吗?”我吞吞吐吐,想到水中他为我度气,为我吸毒疗伤,以及我们落水后的狼狈相对,竟不敢看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镜司澈看着我,眼中柔情似乎要将我溺毙,我在他目光下脸颊更是一阵火热。
“你已然转醒,父皇明日定会诏我回宫,我就不能再这样守着你了,你还要赶我走么?”
我微怔,不语。
“我们怎么脱险的?流殇云怎么样了?”突然想起,便开口询问。
“是梁都的守军及时赶到,刺客大多都来追击我们了,只留下少部分牵制他,所以流兄并未受伤。这些天他也是日日来探望你。”
“那就好。”我松口气,要是流殇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对了,我送你的素玉笛呢?一直未见你用过。”镜司澈状似无意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他此问何意,便指了指箱子:“太过贵重招摇,便一直收着呢,司澈,其实它在我手里也是无用武之地,不如你……”
“千瞳……”伴随一声轻唤,手被牢牢握住,指腹的触感一如昏迷时候,“你昏迷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再也醒不来了,我一直祈祷,祈祷你能醒过来,祈祷,上天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
“司澈,”我慌忙打断他,“那日我毒发,脑子不是很清明,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你莫要往心里去,我累了,想先休息了,你辛苦了这么多日,也早点休息吧。”
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可是我却没来由地害怕,忆及毒发时我伏在他背上说的那些话,虽然记不得后半段,但是前面眷恋之情已然表露无疑,将死之时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可如今我们侥幸得生,意味着种种问题依然横亘在眼前,与其说出来俩人痛苦,还不如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镜司澈神情一滞,很快便调整过来,点点头,替我掖好被角,柔声说道:“也好,那你好好歇着吧。”
☆、第四十三章 指婚 (2662字)
在杜太医药方的调养下,身体渐渐好转,才知道我昏迷之时除了镜司澈和流殇云之外,静雪和许唯铭也是日日前来探望,如今镜司澈奉旨回宫,流殇云又忙于政事,许唯铭自打我醒之后便未再来过,身边只有静雪相伴打发时间,日子倒也不算无聊。
“千瞳,你喜欢七殿下还是许唯铭?”趁我喝粥的空隙,静雪试探问道。
“咳咳咳……”我顿时呛住,慕静雪不是大家闺秀么,怎么还能问出这种流殇云式问题。
“呀千瞳真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大反应。”静雪替我拍背。
我涨红了脸:“静雪姐姐你不要乱说。”
静雪却是一脸若有所思:“你怎么想我确实是不清楚,但是我看得出七殿下对你绝对是一往情深,你昏迷的这段日子,他日日夜夜废寝忘食地守着你,谁也劝不住,皇上三番四次派人请让他回宫,他总是推拒,最后不得已才勉强答应等你醒后再回去……还有许唯铭,听说你昏迷不醒,也是日日前来,对你的关心之情不亚于七殿下,还记得当初他为了一本你的曲谱受掌柜羞辱,又肯为你一句话上殿为流大哥作证,我便觉得他许是对你有意,现今虽然他碍于七殿下从未外露,但是我也是看得出,他对你也是……”静雪停下,看了看我的脸色,“我问流大哥,他只说这是你们的事,他不好置喙,千瞳,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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