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韵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清韵……”
话音刚落,燕清韵便反手紧紧抱住詹台翎,不发一语。
詹台翎感觉到前襟逐渐湿润,他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怀中的女子。
镜亦城,终有一天,你会因你所犯下的罪,付出代价!
“我不会放过他们!”燕清韵的声音闷闷地,压抑着恨意。
“他们?”詹台翎喃喃重复着,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连声音都连带着颤抖,“你姐姐?”
“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我姐姐!”燕清韵咬牙切齿。
二月初十,堂华阁大学士詹台翎迎娶太尉之女燕清韵。
婚礼虽然仓促,但是好在一切顺利。
直到晚上送走宾客,潜伏了整整一天的疲惫终于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让詹台翎生出些许困意,他转身向卧房走去,准备交代燕清韵几句就去歇息。
刚到院中,詹台翎生生止住了步伐,萦绕的困意顿时一扫而空。
温宛竹一袭白衫,手执一卷轴,娉婷地伫立在他眼前。
☆、第一百零一十章 决裂 (2524字)
“宛竹……”
詹台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不过数日不见,温宛竹却已然瘦不禁风,原本合身的衣裙此时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虽然衣饰一如往昔,但看面容,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不复以往的温和谦煦,一双剪水秋瞳满载着压抑的羞愤,她面无表情地走近詹台翎,语气生冷:“你说你不能娶我,就是为了她?”
“宛竹,”詹台翎温和地回道,“我负了你,是我的错,跟清韵没关系,你不要牵扯到她身上好吗?”
温宛竹止步,定定看着詹台翎,双眼湿润:“翎哥哥,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难道你都忘了么?”
詹台翎看着温宛竹,这是他曾经认定要共度一生的妻,而今,只能说,自此山水不相逢。
罢了,这番情意,就让自己亲手斩断吧!
“我忘了,你也忘了吧!”
温宛竹的手蓦然攥紧,指甲与纸张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她紧抿樱唇,抬首仰天,眼中银光熠熠,失魂落魄地开口:“老天爷,我温宛竹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你要这样对待我!”
“宛竹……”詹台翎心中不忍。
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二人同时望去,只见燕清韵出现在门前,一身喜服在夜色中极为刺目。
燕清韵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阵,然后端庄地提起裙摆,走下台阶,笑而开口:“今日在喜堂上未曾见过妹妹,还以为妹妹不来了,如今看到妹妹真是太好了!在我心里,最在意的,就是妹妹你的祝福了。”
温宛竹冷笑一声:“我今天,并非为祝福而来。”
燕清韵敛了笑意:“那敢问,妹妹所为何事?”
“我来,是为了问两件事,第一件事,”温宛竹看向詹台翎,詹台翎刻意回避,“我已经问完了,第二件,”温宛竹转向燕清韵,“为什么,为什么你言而无信?”
燕清韵的脸色被红色的衣衫衬得毫无血色。
“宛竹,我已经说了,一切与清韵无关,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詹台翎开口想要解围。
温宛竹却不理詹台翎,只是步步紧逼燕清韵:“既然你势在必得,为什么当初提出要公平竞争;既然你不甘失败,当时又为什么假意成全?燕清韵,可恨我与你姐妹这么多年,竟未能看清你的真面目!”
燕清韵不停后退,眼中满是慌乱,不知不觉竟退到门前台阶仍不自知。
“小心!”詹台翎看到燕清韵脚下趔趄,一时情急,伸手拉开挡在身前的温宛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紧紧扶住燕清韵。
温宛竹被推得有些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看到詹台翎一脸关切地望着怀中的燕清韵。
像是有人用力在撕扯着还未愈合的伤口,霎那之间,鲜血淋漓。
“好,好!”温宛竹点头,“詹台翎,你对她,果真‘情深意重’!燕清韵,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但是,恭喜你,你还是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现在,你满意了?”
“温宛竹,”燕清韵打断她,声色俱厉,“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高兴吗?难道你做的一切就光明正大么?难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总是自诩聪明,可是你也别把我当傻瓜!”
无视温宛竹的大惊失色,燕清韵轻声自言自语:“或者,若你明白我所经受的一切,也许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詹台翎感觉到燕清韵的颤抖,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事:“宛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你要打要骂,哪怕要杀要刮,都冲着我来便是,何苦为难清韵?”
温宛竹闻言,斜挑起唇角,她缓缓抚摸着手中的卷轴:“詹台翎,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今日之后,即使你死,我也再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再次看向面前二人,眼中满是冷漠:“詹台翎,你负我在先,燕清韵,你无义在后,自今日起,我温宛竹与你二人,恩断义绝,从今往后,生死,各不相干!”说罢,将手中卷轴猛然甩落在地,转身而去。
詹台翎久久站在原地,然后径直向前走去,蹲下,捡起地上的卷轴,展开,入目是温宛竹羞涩的笑靥。
过往种种,在这一刻,刹那化作了永恒。
“你,要不要追去看看?”红色的裙角,带来燕清韵掩饰不住的担忧。
“没关系,随尘既然能带她进来,自然会保她安全回家。”詹台翎若无其事地卷起画卷。
“你就不想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詹台翎动作一停,不语。
“我曾经跟温宛竹有一个约定,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所以,我们约好了,凭借自己的能力,公平竞争。”
“可是你没有想到,宛竹却背着你,借用她爹的力量来给那个人施压,让他不得不娶她,而你,也由此和别人做下了错事,所以,你恨她。”詹台翎接着她的话,收好画卷。
“你知道?”燕清韵失声。
“是。”没有第二个答案。
燕清韵苦笑:“原来你都知道……其实温宛竹错了,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即使你娶了我,你的心,依然是她的,到头来,我还是输了。”
詹台翎没有回答,只是一手拿了画卷上前,一手牵住了燕清韵:“我送你回房吧,外面太冷。”
后詹台翎与燕清韵成亲月余,詹台夫人被诊出喜脉,一时学士府上下一派喜色,天子闻之,特派太医前去府上,以示龙恩浩荡。
燕清韵靠在榻上,帘后的杜子声轻阖双目,细细切脉。
蓦然,杜子声双眼睁开,飞快地扫了身旁詹台翎一眼,而后便恢复如常。
“从脉象上来看,詹台夫人一切正常,请大人放心,我再开服安胎的方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能保母子平安。”杜子声收拾好东西,“詹台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詹台翎用眼神示意燕清韵无碍后,便带杜子声到了书房。
“詹台大人,在下有件事不明,还望大人指点。”
詹台翎知道杜子声要问什么:“杜太医的疑问,恕在下不能解答。”
杜子声也不追问:“那我回宫之后,只能据实回报皇上,尊夫人已怀有身孕,两月有余了。”
詹台翎抿唇,而后开口:“杜太医,如今我想在此请求,请你不要将实情告诉皇上!”
亦寒,我会尽我所有,保住你的血脉。
杜子声没有同意,只是问他:“你就肯定我会答应你?”
门被推开,二人同时望去。
“清韵,你怎么来了?”詹台翎上前,下意识问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隐瞒 (3318字)
燕清韵不答,只是走到杜子声面前,杜子声未及反应过来,燕清韵便屈膝跪在他面前。
“詹台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杜子声目光滑过詹台翎,落在燕清韵身上,伸手欲扶。
孰料燕清韵却避开:“子声哥,我们三人自小一同长大,我知道,因着宛竹的事,你心里对我有怨,我也不敢求你原谅,但是如今,我请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帮帮我!”
杜子声看着燕清韵,又看到愣怔在旁的詹台翎,重重叹息:“你先起来吧!”
燕清韵摇头:“子声哥,你先答应我!”
“这是欺君的大罪,一旦被发现,我担待不起啊!”杜子声道出心中担忧。
燕清韵闻言有些落寞,她的手轻轻抚在肚子上,沉吟不语。
詹台翎回过神来,上前欲扶燕清韵。
“子声哥,”燕清韵突然开口,“这孩子,不是詹台的!”
“清韵!”詹台翎匆忙打断。
杜子声神色大变,又看到詹台翎一脸反常,心里疑惑更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韵!”詹台翎摇头示意,却被杜子声尽收眼中。
“詹台大人,你想让我帮你们,那我就有权利知道真相,不是么?”
燕清韵给詹台翎一个安抚的神色:“子声哥,这孩子的身世,是个大秘密,詹台不想让你知道,除了因为兹事体大,也是不想连累你,你莫要怪他。”
杜子声伸手扶起燕清韵:“清韵,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燕清韵苦笑,手还停留在小腹上:“他的父亲,不久前,被当今的天子,害死了!”
杜子声略一思索,满眼不可置信,他不知是看着詹台翎,还是看着燕清韵:“豫王?!”
燕清韵不语,只是轻轻点头,而后再次跪下:“子声哥,若是被那位发觉,这孩子定然是保不住的,求子声哥帮我!”
事到如今,只能孤注一掷,詹台翎也毫不犹豫在燕清韵身边跪了:“求杜太医成全!”
杜子声看着眼前的两人,许久,他开口,第一句便问詹台翎:“你背弃宛竹,迎娶清韵,就是为此?!”
詹台翎闭眼点头。
杜子声却是不解:“你不是皇上的人么?为什么要帮豫王?”文人
詹台翎顿住,他在犹豫告诉一个只有三面之缘,不知是敌是友的人是否合适。
“詹台有他的苦衷,子声哥,这个孩子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了!”燕清韵适时开口。
杜子声依旧不答。
詹台翎诚挚地说道:“杜太医,还记得那日宫中,你曾说过,我同陆玄他们一样,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我虽不知你与陆玄有何过节,但是自那时我便知你心存正气,不屑与奸邪为伍,如今清韵毫不犹豫选择相信你,我也相信她的眼光,豫王有罪与否尚不深究,但是孩子无辜,还望你能手下留情才是。”
杜子声思索一阵,最终伸手扶起二人:“我会禀告皇上,詹台夫人已有一月身孕。医者父母心,但愿我没做错。”
詹台翎长长舒了口气,紧紧握住杜子声双手:“多谢!”
“不,”燕清韵看着杜子声,“子声哥,我要你去告诉他,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有两个月了!”
詹台翎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燕清韵,此刻的她目光炯炯,全身散发着仇恨的活力。
“为什么?”杜子声下意识开口。
“我想,无论做谁的孩子,也不如做他的孩子安全!”燕清韵轻拍小腹,一脸满足。
杜子声回宫后不日,皇宫里的赏赐便源源不断而来,为示皇恩,特指派太医杜子声于燕清韵孕期间全程诊视。
七个月后,燕清韵早产,生下一名男婴,天子厚赏,并赐名:詹台玦衡。
这日待杜子声诊治结束,詹台翎开口:“杜兄,多谢你!”
杜子声收拾东西,回以微笑:“如今尘埃落定,我也可以放心了。”
詹台翎送杜子声出门,两人一同朝门外走,杜子声低声问道:“你打算瞒着宛竹一辈子吗?哪怕被她这样误会着?”
“这件事,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她恨着我也总比丢了性命好,”詹台翎随意地说着,而后面色有些不自然,“我本以为你们会在一起的,没想到……”
想到那日夜随尘来看詹台玦衡的时候,同时也带来了他与温宛竹的婚讯。
杜子声状似释然地摆了摆手:“这是她的选择,只要她幸福就好。”
詹台翎点头,心里却知道,温宛竹是恨透了自己,不然也不会选择夜随尘,他的好朋友。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杜子声换了个话题。
接下来怎么办?
夜随尘也问过这个问题,依照夜随尘与燕清韵的意思,是希望将错就错,待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之后,手刃仇人,以报父仇。
可是,这是亦寒唯一的骨肉,难道要让他终身活在仇恨当中吗?报仇,有我詹台翎就够了,这个孩子,更应该健康快乐地成长,替他父亲,好好活着。
杜子声看出了詹台翎的矛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得不承认,你还是跟陆玄他们不一样。”
詹台翎不禁失笑:“多谢夸奖。”
珺月五年,刑部尚书陆玄出任丞相;珺月六年,燕太尉告老,詹台翎同年调任刑部尚书。
珺月九年中,燕太尉病逝于家中。
珺月十四年末,御前侍卫统领,京都五万禁卫军指挥使柴凌,恃宠而骄,目无法纪,私占民地,大兴土木,经查实,数罪并罚,上念其于登基之初,平叛豫王造反有功,改凌迟为斩首,詹台翎功劳卓著,擢升太尉。
“一晃眼十数年了,想起当年皇上登基的时候,还宛如昨日啊,如今贤弟意气风发,放眼整个朝中,堪是无可匹敌啊!”下朝之时,陆玄在一旁感慨道。
“陆兄太谦虚了,如今朝中有陆相你如日中天,后宫中有涟贤妃圣眷正荣,这又岂是我们能比得上的?”詹台翎回道。
“非也非也,”陆玄笑得别有深意,“我可没有贤弟这般的能耐,能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如今贤弟做了太尉的位子,我却不知道,贤弟的野心,可是到头了?或者,要不要我把这个丞相的位子,让给你当?”
詹台翎也笑:“陆相真会开玩笑,做臣子的首要的事就是要为皇上分忧,何来野心?柴凌仗着自己当年做的那点事,便无法无天,不把皇上看在眼里,自然不会有好下场,陆相您高瞻远瞩,步步精心,可比他强多了。”
陆玄收起笑容:“詹台翎,柴凌已死,你我之间的和平,想来也走到头了,还记得老夫当年曾说过‘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是还有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望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詹台翎对着陆玄的背影躬身行礼:“多谢陆相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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