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明知道那是龙潭虎穴,您还让我去?就不怕我一去不回了?”南宫翼的漫不经心让我很是气闷。
“千瞳,为师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又怎么会放你去斫城呢?再说了,就你当时那个决心,就算我拦,你会听吗?”
我一时无言以对,说到底,的确是我自作自受。
“您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心中不快仍然难消。
南宫翼摇头:“为师不是对自己有信心,是对玦衡有信心,有他在,自然能保你无恙。”
听得南宫师父提到詹台玦衡的名字,心里失落痛苦惆怅一涌而上,一时无话可说。
“不过,”南宫翼认真看了看我的伤势,“看来我还是对他太有信心了,竟然还让你带了伤回来,下次为师可要三思才行。”
“师父,我们分别几日,难道一见面就要聊詹台玦衡吗?”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
南宫翼眉头轻皱:“怎么?你们又吵架了?”
又!
这一年只停留一个月的南宫翼都知道,我跟詹台玦衡数不胜数的争吵。
“没有。”我淡淡开口。
这次是真的没有
“看来比吵架更糟啊!”南宫翼慨叹道,“本以为这次能让他看明白些,孰料他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南宫翼话中有话,我不由疑惑:“师父,我听不明白。”
“千瞳,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选择玦衡吗?”南宫翼沉默须臾,出声问我。
我想了想:“您说他戾气太重。”
南宫翼点头:“不错,玦衡的身上,不仅背负了杀父之仇,更背负了詹台家,夜家,还有所有为豫王殿下牺牲的志士们的希望,这样的重担,让他不得不用冷漠来保护自己,久而久之,这份冷漠,便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补课分割,对此,我无能为力。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并非是我当初不选择他的唯一理由。”
“还有别的原因?”
南宫翼神色飘渺:“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样的他,让我感到捉摸不明,尽管不想,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看不透他。”
我不可置信:“怎么会?师父您目光敏锐,善察人心,怎么可能看不透詹台玦衡?!”
南宫翼闻言苦笑:“千瞳,为师相信此行他会护你周全,结果你却带伤而返;为师以为他会对有些事有所感悟,可他却仍然执迷……试问,这又怎么算看得透呢?”
连南宫翼都看不透的人,我又怎么可能妄想会看得清他呢?
“师父,仇恨、理想,还有野心,对你们男子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占据全部的生命吗?!”我悠悠开口。
南宫翼有些怔忪,良久,他轻叹一声:“年轻的时候,我踌躇满志,一心只想做出一番大事业,那时的我的确以为,一生有这些就够了,儿女私情只会阻碍我实现自己的抱负,也正因为此我迷失了自己,最终辜负了一个人,伤害了她,直到我明白时,才发现,一切都为时已晚,不可弥补了。”
“师父,您……”南宫翼的这番话让我震惊,我竟然从不知道,一向潇洒的他竟然也有过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恋。
“所以,我才不希望有人重蹈覆辙。”南宫翼看着我,仍是笑着,我却能体会其中的苦。
“那她现在呢?”我追问。
“事情已经过去,多说无益。”南宫翼摆摆手,不欲再说。
我也不好追问,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似乎更加重要:“对了,师父,我们在斫城闹出这么大的事,皇上难道毫无察觉吗?”
“你说呢?”
“皇上是故意的?”刚问出口,我就已然明白。
“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提起镜亦城,南宫翼一脸颇为反感,“这是他一贯的招数,等到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千瞳,太子和陆玄此次遭受重创,不知道下一步作何打算,接下来的日子,你还是万事小心。”南宫翼想了想,认真嘱咐我道。
一连几日都一切如常,不知道刚回来那天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在没见过詹台玦衡,流殇云和静雪也像是达成了一致,没在我面前再提起他,倒省了我不少推搪之词。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一早起来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大过节的,怕不是好兆头。
“小姐在想什么?”若芙一面替我梳头一面问道。
看着若芙,突然想起一事,遂笑问道:“我在想,你最近神神秘秘的,一天到晚见不到人,是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
若芙小脸顿时苍白如纸:“小姐,我、我没有……”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我一时也有些始料不及:“好啦好啦,我逗你呢,看把你吓得。”
若芙却毫无松口气的感觉,而是一脸期期艾艾。
“若芙,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我隐隐有所察觉。
孰料若芙却突然跪下:“若芙斗胆,求小姐去看看许大人吧!”
我恍然大悟,原来若芙这幅模样,竟是因为许唯铭。
“先起来,”我一把扶起若芙,“怎么回事?”
“奴婢虽然不清楚许大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惹得小姐生了气,但是奴婢相信,依许大人对小姐的情谊,是断断不会伤害小姐的!”若芙一脸惶急地说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登门
“你最近频繁出府,都是为了去看许唯铭?”
若芙低头,有些局促:“原本奴婢想着许大人一人孤身在京,逢年过节一定很孤独,便动了心思想去探望,可是每每见他,许大人都是一脸惆怅凄凉,还总是……总是向奴婢打听小姐的近况。”
“你都告诉他了?”我不由担心,“包括我去斫城的事?”
若芙连忙摆手:“没有,这件事先生嘱咐过奴婢切勿与他人说,奴婢一直守口如瓶。”
暗松口气,若是让他们知道,怕是对詹台玦衡不利。
怎么又是詹台玦衡!我暗暗气自己的念念不忘。
“若芙,”我看着眼前眉眼清秀的女孩子,“你喜欢许大人,对不对?”
“奴婢不敢!”话未说完,若芙便抢先道。
我握了她手,微笑地说:“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看到若芙目露窘迫,我假意嗔道,“快说实话!”
“若芙没有骗小姐,他是堂堂状元,中书侍郎,而我,不过是名卑微的奴仆,奴婢对他,只敢仰望,其他的,不敢奢望。”若芙一幅听天由命的样子,却藏不住眼底的失落。
“傻若芙,”我心中满是疼惜,“爱是不分贵贱的,许唯铭的爱不是高高在上,你的爱也不是卑微如尘,在爱情面前,你们是平等的,懂吗?”
猛然止住话语,心里却是酸涩。
詹台玦衡,我们明明是平等的,可是为什么,你的爱却让我觉得那么遥不可及?!
“小姐,你不用说了,”若芙淡淡笑着,苦涩而又幸福,“若芙此生不求别的,只希望他能快乐就好。”
若芙的话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我心里漆黑的夜空。
是啊,爱就爱了,若一心一意要求回报,那爱就不是爱了。
自嘲一笑:“若芙,没想到到头来,‘情’之一字上,我却没有你看的通透。”
若芙摇头:“小姐聪慧,是奴婢所远不能及的,奴婢只是说心中之所想罢了。”
我将簪子戴好:“收拾收拾,字幕去印馨居走一趟吧!”
与上次来时相比,此刻的印馨居没了姹紫嫣红的杜鹃花,显得有些零落空旷,跟着若芙一路前行,心境也早已不同以往。
“许大人,我们小姐来了。”若芙的话让我回过神来,之间许唯铭依旧坐在院中,面对着石几上的一本书,手执竹笛发呆。
那还是上次我来请求他带我去机案阁时送给他的曲谱。
他听到若芙的声音,猛然站起,一回身,正好与我目光交错,看得到他眼中的惊讶于欣喜,我淡然一笑,侧身对若芙说:“沏壶茶来,我同许大人在院中坐坐。”
若芙点头退下。
我上前:“许大人可愿请我坐坐?”
许唯铭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作揖说道:“不知詹台小姐驾到,怠慢了,请坐。”
依言坐下,两人面对面沉默许久。
“我……”
“你……”
同时开口,尴尬一笑。
“小姐先说吧。”许唯铭开口。
“你,近来可好?”我问他。
许唯铭微微点头:“我还好,”略作犹豫,“但是景王殿下就……”
“你为什么要帮他?”既然许唯铭提到,我也不想回避了,与其被动,不如掌握主动。
许唯铭止住话头,想了想:“最开始,是觉得这样能够让……我喜欢的人幸福,”说道这里,他小心地看向我,却迎上我坦然的颜色,他眸光一黯,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可是到后来,当我知道他的过去、他的痛苦、他的无奈,我就已经知道,这也是我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他。”
“他有你这个朋友,是他的幸运。”我由衷地说。
“你不怪我?”许唯铭一脸讶异。
我笑着摇头:“你只是选择了你要走的路,我没有资格去帮你评判对错,自然也没有资格因此怪你。”
“那……他呢?”许唯铭锲而不舍,“你会怪他吗?”
我犹豫了。
“初循,我不想骗你,我不是圣人,我可以不恨他,却不能不怪他,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埋怨怪责会被时间洗涤干净,但至少现在,他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原谅!”最终,我还是不忍心骗他。
“我明白,你能做到如此,已经不容易了。”许唯铭没有在替他辩解什么。
“谢谢你的体谅。”
“其实,我很羡慕他,”许唯铭突然说道,迎着我疑惑的目光,“我宁愿你像怪他一样责怪我,因为这样至少说明,在你的心里,至少对我有所期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淡然处之,毫不在意。”
“初循,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我逃开他追逐的目光,“若芙的心意,想来你心里也清楚,她与我从小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我想……做主将她许配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敢面对他瞬间收紧的目光,我攥紧了衣襟。
“这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吧?”良久,许唯铭的声音响起,毫无感情。
“初循。若芙心灵手巧,善解人意,我相信她能给你幸福,而我,也希望她能幸福。”
轻笑声入耳,逐渐变成刺耳的嘲弄:“在你心里,我许唯铭到底算什么?任你摆布的工具吗?有用时便拿来,没用时就置之不理?”
我想要开口,却被打断:“詹台千瞳,我告诉你,我不会再对你予取予求,我不会娶若芙,永远不会!”
“哗啦”一声巨响,循声望去,若芙站在不远处,手中托盘跌落在地,满满一壶滚烫的茶水满地都是,打湿了她的裙裾,她却恍若未见。
“若芙!”我瞪了许唯铭一眼,快步上前,仔细查看她的腿:“怎么样?有没有烫伤啊?要不要紧啊?”
过了许久,才闻得若芙声音幽幽:“奴婢没事,小姐,咱们回去吧!”手却紧紧握住我,像是一松开就会跌倒。
我知道,若芙定是听到了许唯铭的话,心中不由怒气冲天,转身对许唯铭说道:“许大人,我詹台千瞳自问一直把你当做知己好友,打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看你,你若是真要计较这些,那么敢问,你对我和流殇云和詹台玦衡的挑拨呢,你对我的欺骗利用呢?那又该怎么算?!”
无视他面色苍白,我接着开口:“即使你觉得我对你假情假意,那若芙呢?这段时间里,她事事关心,处处为你着想,你却这样说,你于心何忍!”
“不要说了小姐!”若芙扯着我的袖子,“我们走吧!”
我再看许唯铭一眼:“许大人好自为之!”
说罢便拉着若芙大步离开。
出来已是傍晚,今天正逢正月十五,街上两边全是割舍花灯,想来晚上一定是灯火辉煌。
“若芙,不然我们今天就晚点回吧,我带你去看花灯啊!”我费尽心思想逗她开心。
“小姐,奴婢很累,想先回去了。”若芙低声说着。
“若芙,”我见不奏效,只能语重心长地劝她,“你不必为他这样的人难过的。”
若芙淡笑着摇头,“小姐,这不能怪他,是我自己不自量力,谁规定了我喜欢他,他就也要喜欢我呢?”
我紧紧看着眼前的女孩,陷入沉默。
她说的不错,谁规定了我喜欢他,他就也要喜欢我呢?
“只是让小姐为难了,奴婢不知道许大人做了那些事,小姐怨他也难怪。”若芙在旁说道。
我有些无奈地心疼:“傻若芙,这会子还替我想着干什么?”
“小姐放心,奴婢真的没事,”若芙深吸口气,努力绽放一个轻松的笑容,说道,“咱们回去吧?”
我望着眼前的五光十色,思索一阵:“你先回去吧,我想在外面走一走。”
若芙打量我一阵,最终点头离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佳节
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每个人都是一脸喜气洋洋。
我的心里,却是一片寂寥。
不知走了几条街,渐渐的,华灯初上,夜幕悄然而至。
街边各色彩灯争相竞艳,眼花缭乱。
它们照亮了脚下的道路,让我一步一步通向另一端。
可是,心里的那条路呢?
不知不觉,走到了护城河边,无数游船漂浮水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这样的日子,就连河面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河边上的人们,将自己的心愿,寄托在各式各样的河灯里。有点,是成双成对的情侣,他们携手将河灯放在河上,然后相视而笑,满眼都是幸福;有的,是一家几口,大人牵着孩子,孩子用小手捧着河灯,将它放下,然后兴奋地拍手咯咯笑着,他们的父母含笑看着小女儿,一脸欣慰。
“姑娘,买一个河灯吧?许个愿,河神会保佑你心想事成的!”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迈的老婆婆正慈爱地看着我,她手中拿着许多鲜艳美丽的河灯。
“真的能心想事成吗?”我喃喃自语。
老婆婆笑着点头,递给我一只河灯:“姑娘,心诚则灵。”
接过河灯,犹豫良久,最终提笔,写下一句话。
将纸条折好,置入灯中,找来烛火点燃,伸手将它放在河中。
河灯很快飘走,逐渐混入成千上百的灯火中。
心诚则灵。
我在心里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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