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小姐,殿下正在等您,请随奴才前来。”梁溢言毕,转身带路。
“梁公公,宫里现在情况如何?”我边走边问。
梁溢稍顿,下意识小挪两步,正好被我赶上,两人平行,若芙还有景王府仆从跟在身后。
“奴才出宫的时候皇上还在气头上,连咳了好几声,差点背过气去,幸而有皇后娘娘和杜太医在旁照顾着,这才好些,后来又宣了久不理事的德妃娘娘,连带几位位份较高以及颇为受宠的主子前去,奴才看皇上的样子,恐怕此事……难以善了。”
“是谁将此事揭发出来的?”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梁溢左右望望,压低声音:“原本是皇上邀了后宫几位娘娘同乐,几段歌舞下去,皇后娘娘突然开口,说是几日前捡到了仪华夫人的丝帕,正要还了,皇上突然来的兴致拿来看了看,而后不知发现了什么,瞬间勃然大怒,这才遣了傅、靳二位总管和奴才出宫宣旨。詹台小姐,您没事吧?”梁溢见我驻足在原地,不由开口问道。
果然是燕清菡!
排除异己,独霸后宫,这些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枉顾本就摇摇欲坠的亲情?!重要到可以放弃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不由感觉到彻骨的心寒,我知道燕清菡的野心,却没有料到她有如此的决绝。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巧合罢了。”我淡淡说了一句,继续跟着梁溢。
没走多久,就听梁溢禀道:“殿下,詹台小姐到。”
从一路思索中回过神来,在梁溢的引领下踏进厅中,抬眼看向对面。
镜司澈一袭青衫,背对着我,手上握着一张纸,想来正是南宫翼所写,本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梁溢通报,便转过身来。
“梁溢,你先下去,我一会儿自会随你进宫。”镜司澈吩咐。
“若芙,你也退下。”我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没有离开过镜司澈。
所有人离开,偌大的厅中独剩我与他。
他毫无感情地看着我,仿佛以前那个对我一往情深的镜司澈,是我一厢情愿的梦而已。
原以为已经被撕裂到麻木的伤口,就在他冷漠眸光的注视下,再次感觉到微微的刺痛。
“这是什么意思?”镜司澈举起手中的信函,质问的语气。
“我……”我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我想请你带我进宫。”
“我不是问这个,”镜司澈低下头,翻出那张纸,将正面呈现给我,“我是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看到那张纸的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
没错,这张纸上,什么都没有!
“这封信只可保你进得他府上,至于能不能说服他带你进宫,就全凭你的本事了!”南宫翼的话回响在耳边。
南宫师父,你故弄玄虚,竟然到头来只有一纸空白?!
“如果不引起你的好奇心,你又怎么肯见我?!”既然走到这一步,索性实话实说。
“以你的性子,是不会想出这样投机的办法,”虽面对的是一张白纸,镜司澈仍是饶有兴趣地反复翻看着,“看来,还有高手在你身后,那么,”镜司澈走进我,“不知道那位高人有没有告诉你,进了我府中,你该怎么办?”
我没有后退,只是别开头去,单刀直入:“我进来,是想求殿下带我进宫。”
“你的高人就是这般教你的?不得不说,这可比刚才那招逊色多了。”靠近的脚步停下,镜司澈语气转变为生硬,“既然你这么痛快,我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复你:不可能!”
我不得不再次看向镜司澈,他墨色眼眸宛若深潭,越往深看,便越觉得寒冷。
我咬牙上前,低声下气:“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可是我也晓得你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所以如今才来求你帮忙,不管怎样,还望你能念在你我相交一场,帮我这次。”
“詹台小姐多心了,我怎敢对你有怨,”镜司澈别开眼,“只是进宫这件事,恕我真的无能为力。”
“詹台小姐请回吧!”镜司澈抢先说道,“本王还要进宫。”
“你明明怨我,你怨我对你的摇摆不定,怨我践踏了你堂堂珺月皇子的尊严,怨我明明欺骗了你,却还敢义正言辞地指责你!你为什么不承认!”我拦住他,“我也知道,你不想带我进宫,不是因为你公报私仇,而是怕这件事牵累到我!”
“少自作多情了!”镜司澈转身背对我,“我是怕你连累我!”顿了下,他又补充道,“难道,你连累得我还不够多吗?”
我因他最后一句话愣住。
镜司澈说的不错,我连累他太多了,就连这次来求他,我也未曾想到这件事会连累到他。
诚然,我没有资格再让他对我予取予求。
正要离开,镜司澈开口:“你还打算怎么办?”
“无论如何,我都要尽我所能帮助她们。”
“为什么?”镜司澈在我身后开口。
我转身:“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拼尽全力帮助那些与你毫无关系的人,甚至可以以德报怨,却唯有那对那些以真心待你的人冷漠残忍,百般伤害?!”镜司澈质问我。
“……对不起。”
我知道这三个字太轻,可是出去他们,我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罢了。”镜司澈走上前,与我擦身而过的瞬间说道,“跟我来吧!”
跟着镜司澈走到府门口,只见家丁早已备好了马和车,镜司澈翻身上马,指了身后的马车对我道:“上车!”
我看了马车一眼,走到镜司澈面前:“如今十万火急,容不得丝毫拖延,马车太费时间,你找人牵匹马来给我,这样也好快些。”
“你马术不精,万一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更耽误时间?”镜司澈初闻我所言,却并没有如我所说那样做。
“我马术虽比不得你们,但是从这里到宫中这点路还是绰绰有余,想当年我骑马去落纬坡向你报信不也没出什么岔子么?”想到宫中现下可能出现的形势,我坚持道,毫无退让的意思。
镜司澈看着我愣了愣,眼神透出悠远的寻味来。
我看他这副样子,不由疑惑,仔细回想一番,自觉得刚刚那番话没什么不妥之处,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此刻眼神的含义。
正思索间,突然间镜司澈趋马上前,伸手给我:“让你单独骑一匹马我还是觉得不妥当,不过你要是坚持的话,就与我共乘一骑吧!”
仿佛一道惊雷滑过,脑海中久远的情景在此刻赫然明晰。
记忆中,詹台府外,马上的他对我伸出手:“委屈小姐与我共乘一骑了。”
夕阳将他的阴影投在我身上,那一瞬间,仿佛心也被他的影子这样拢着。
落纬坡上,他乘马到我身旁,伸出手:“你与我共乘一骑。”
他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透着坚定不移的表情,恍若给了我生命的承诺。
如今,他依旧在马上向我伸出手,抬眼望去,却觉得那原本温和的面容,蓦然刺得我眼生疼,无法睁开。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事发
“你要是想快些进宫,就莫要再犹豫了!”镜司澈的声音传入耳中,让我回过神来。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样想来,也不再耽搁,将手递给他,他微一用力,便将我拉上马背坐好。
瞬间,兰草香气直冲鼻端,继而围绕在我四周,恍然间竟让我有种错觉:似乎一切都停留在了当初,不曾变过。
他不曾欺骗过我,我也不曾发现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的另一张面孔,更不曾,发现我潜藏于心底的那一份秘密。
“驾!”镜司澈策马飞驰,兰草香气渐渐被夜风驱散,然而我因一时准备不及,不由向后靠去,背却触到镜司澈温热的胸膛,顿时触电一般直起身子,远离身后的他。
“你有没有种感觉,”镜司澈在我身后开口,兰草香气再次袭来,“好像我们又回到了以前?你就连当初逃避我时的一举一动都未曾变过。”
我不敢说“没有”,更不敢说“有”,只能沉默以对。
“是我天真了,”镜司澈见我不答,便自嘲笑道,“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所以,我们之间,根本回不去了。”
“仪华夫人的事,你准备怎么办?”我不想再听他说这些,便转移话题。
隐隐听到镜司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刑狱虽在我管辖之内,但是毕竟父皇才是一国之君,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
过了良久,他再开口:“你一定很失望吧!”
“没有!”我怕他误会我的沉默,脱口而出,“你说得对,其实你能带我进宫,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千瞳,为什么?”不止一次,从镜司澈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你为什么要帮仪华夫人?”
他这般帮我,我也不打算瞒他:“这是我对陆玄的承诺。”
“只有这样?”镜司澈反问。
担忧袭上心来:“刚刚宫里来人,带走了静雪……”
话未说完,镜司澈将马停下:“到了。”
下马之后,前面的梁溢躬身一礼,转身带路。
镜司澈却在宫门前久久伫立,若有所思。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座皇城,是整个珺月最可怕的地方,因为你永远也不可能猜得到,这里面,到底藏着多少秘密!”镜司澈抬眼看向宫墙,由衷开口。
“即便这样,也拦不住世间大多数人,对它趋之若鹜。”心里因镜司澈这番感慨觉得讽刺,淡淡扫了他一眼,扔下这句话,我率先向宫里走去。
镜司澈两步就追上了我,与我并排而行,压低声音:“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冷哼一声,直视前方:“没错,他们的确不是心甘情愿进宫,却是心甘情愿地,被对全力的欲望所左右。”
“你太不公平,”镜司澈顿住脚步,反手拉住我手腕,让我不得不停下,听他说道,“詹台玦衡又能比我好到哪去,为什么你可以氢气地原谅他?!”
我用尽全力,慢慢将我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一面说着:“不公平的人是你,你忘了吗,不是我不原谅你,而是你不愿意原谅我!”
上前两步,却听镜司澈在我身后吼道:“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我停下,最终没有转过头去:“打碎了的心,会因为一句后悔而恢复如初吗?”
身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景王殿下,再不走的话,皇上问起来,恐怕您也不好交代罢。”这么说着,我转过身去。
镜司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詹台小姐提醒的是,”他赶上来,亦是冷冷开口,仿佛方才只是他的一时失态罢了,“这就过去吧!”
一路到了正坤宫,远远就见镜亦城坐于上首正中,燕清菡与慕枫离分列下首左右,放眼望去,后宫中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嫔妃无一不在,詹台玦衡一身紫衣垂手立在阶下,在众位妃嫔之中格外显眼。
而陆清眉俯首跪在地上,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是只看背影,也感觉得出再无往日嚣张的气焰。
镜司澈轻咳一声,我回过神来,同他走上前去跪下。
“儿臣参见父皇,皇后。”
“臣女参见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话音刚落,就听高处镜亦城开口:“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似乎并没有诏詹台千瞳进宫的旨意啊……傅义坤!”
“奴才在!”
“怎么回事?!”
“这……”傅义坤望了镜司澈一眼。
镜司澈拱手:“回父皇,是儿臣……”
“回皇上,一切都是臣女自作主张,静雪身怀有孕,这番进宫,臣女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才去求了景王殿下,请皇上责怪!”我不等镜司澈说完便打断他。
“詹台千瞳,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啊,你可知道不经允许私自进宫是什么罪?”镜亦城的声音传来,我却没听出言语中的恼怒。
“皇上,千瞳也是担心静雪,毕竟她们只见姐妹情深,何况静雪怀的也是皇家的骨肉,是不好有什么闪失,”燕清菡柔声劝慰道,“不若等完结完眼下这件事,再行处置。”
感觉到燕清菡的余光不断投来,我却装作未见。
“皇后说的是,”镜亦城应允,“老七,詹台千瞳你们都先起来。”
“谢皇上,皇后娘娘。”
镜司澈起身行至詹台玦衡身旁站定,詹台玦衡适时移开目光,打从我二人进来开始,他便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与镜司澈二人更是从头到尾均无一丝眼神交流。
眼下却顾不得计较这些,我退至静雪身旁,见静雪冲我虚弱地挑一挑唇角,我回以一笑,并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柔荑,余光看向上首天子,许多日不见,他面色较上次要红润一些,不过还是见他是不是侧身轻咳数声,想来经过上次的事,他的身体一直未曾复原。
“不知父皇深夜诏儿臣等进宫,究竟所为何事?”镜司澈仍旧恍做未知,开口问道。
镜亦城与燕清韵交换了颜色,清了清嗓子,似乎很是为难:“此事原是由于皇后无意间发现了仪华夫人,恩……陆清眉与外臣私通的证据,皇家秘事不宜宣扬,却又不得不明察,才连夜宣你们进宫,如今人已差不多到齐,”镜亦城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重新投向跪在当中的仪华夫人,“清眉,你若是肯实话实说,朕可以念在你进宫多年饶你一命,不然,不要怪朕不讲情面。”
陆清眉若有似乎地剜了燕清菡一眼,俯身道:“皇上明鉴,此事是有人诬陷臣妾,臣妾冤枉!”
“妹妹,物证在此,纵使你再狡辩,也是无用,又何来冤枉之说?”燕清菡昂首开口,眼底隐有得色。
“皇后娘娘,所谓物证,不过是出于你手,本宫好歹也是一宫之主,仅凭这个就要定本宫的嘴,岂不儿戏?!”陆清眉直视燕清菡,毫不示弱。
“妹妹此言差矣,本宫乃是后宫之首,自然知道凡事要罪证确凿,何况……”说到这里,燕清菡看向镜亦城,再回到陆清眉身上,目露挑衅,“妹妹的事,最先察觉的,可是陛下,妹妹这么说,言下之意,可是说皇上不辨是非喽?”
镜亦城脸色骤然阴沉,陆清眉看到,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解释道:“臣妾并非此意,臣妾只是希望皇上能够明察,还臣妾清白!”
我心里却一沉,看燕清菡这样子,根本就是有备而来,今日必是抱着你死我活的决心。恐怕要救下陆清眉有些困难。
“明察?清白!”镜亦城冷哼一声,从身边傅义坤所呈托盘上拿出一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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