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忽略掉刚才心头那股怪异的不适感,连忙拉着米璐璐走到老人面前,毕恭毕敬道:“您叫我小叶好了,这是我一位……***,她叫璐璐。”
“老身听说了,想必是京城米家的小姐,你父亲可是米梁国?”
萧奶奶一语道破了米璐璐的来历,让小丫头有些吃惊地张开了小嘴。
“不用奇(提供下载…)怪,你祖母也曾经在我这里算过一卦,虽然是偶遇,倒也相谈甚欢。”萧奶奶平静地说道。
但米璐璐更是惊讶了,她的祖母姓刘,是那最顶层人家的女儿。从小她便被自己的父亲严辞教训,不可轻易对外提及自己的出身,那位从未谋面的奶奶更是大人们记忆中的伤痛。现在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被提及,不免有些怔忡。
“可惜,她终归是没有躲过那一劫,看来人各有命,不能强求。”萧奶奶看了一眼米璐璐,“不过,你这丫头倒是不错。”
米璐璐不解,但叶语有些咂出滋味。这位萧奶奶甫一见面,便抛将出这么一大段陈年旧事后,立马为米璐璐相了一面,这算是在告诉她,她对自己够坦白、够真诚?为何要做此表示?她和自己萍水相逢罢了,似乎没多少必要显示如此态度。难道仅仅是因为东珠全家在裴园讨生活的关系?只是,这份急于的坦露,却让叶语心底那股怪异有些浓重起来。
看到叶语不说话,萧奶奶径直走到叶语刚才在看的那幅画前,对站在一边的米璐璐说:“这算是一痴吧,老身从小便酷爱月季,蹉跎岁月,也只有这一手月季能拿来示人,至于你说的那些小猫小狗还是不要画来贻笑大方了。”
“奶奶为什么这么喜(…提供下载)欢月季?”米璐璐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倒也有了一些好感,便接口问道。
“月季,吾爱。”萧奶奶颇有些老怀安慰的模样。
叶语心一动,好熟的话。
只是还来不及细想,门外东珠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因为我奶奶的名字就叫月季啦。”说着光线一暗,东珠跑了进来。
萧奶奶一见到她,便轻轻地一拍她的脑袋,“啊哟,你这么大个人了,把客人扔在这里,自己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找您了呀,谁知道兜了好大一圈,您倒先回来了。”
“你说来,可没想到你们这么早,所以到前面去帮忙了。”
东珠吐吐舌头,“啊呀,我忘记说时间了。”
“你这个丫头都多大了,还是那么莽莽撞撞的。”
“奶奶。”东珠不好意思地腻歪在萧奶奶身上。
拍了拍东珠的脸蛋,萧奶奶转头解释,“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女,自小也是宠坏了的,她在裴园不会也是这样没头没脑的吧?”
叶语连忙摆手,“我很多事情都要拜托她照顾,您孙女很细心。”说道这里叶语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郑重道谢。
萧奶奶一听是熏香的事情,微微一笑,摆手说:“这些都是细枝末梢的小东西,不过是难得凑齐,本身倒也不算贵重。以后有机会,我自然会多让东珠带进裴园。”
米璐璐有些好奇,便问是什么东西,能不能让她看看。
“这熏香每个人是不同的,要是不嫌弃,我也给你配一些,你带回去放在衣橱里便好了。”
米璐璐天生便是爱美的女孩,自然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抗拒力,连带着对这位奶奶的好感度上升到了百分百。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当萧奶奶听到东珠说她们三人上的山来还没有用过早餐便到后院来给她请按,便有些嗔怪东珠的不懂事,连声到“饿坏了贵客”,起身说要带着叶语她们到后面居士们专用的小食堂用早膳。
叶语她们倒真是有些饿了,就不再客气,跟在萧奶奶身后,起身往外走。下回廊穿鞋的时候,叶语的眉尖一跳,清爽的石板台阶上,在她们那一堆脱得有些杂乱的各式皮鞋旁,那一双绣花鞋摆放地端端正正。
正文 二百二十六、歹命
二百二十六、歹命
这是一双看着有些怪异的绣花鞋。
虽然现在很少能看见有人穿绣花鞋,但基本式样叶语还是多少有些印象。无非是些缎面或布面船型的鞋子,手工是否精细、图案是否纷繁、脚感是否舒适等等。
眼前这双绣花鞋浅粉色缎面,亮底起白花,石榴红的花瓣缠枝绕叶,鞋底纳得千层底。如果说这只是寻常的手法,但这鞋的式样倒是新奇,鞋尖成三角锥状,尖部倒悬回头。叶语有些惊奇,这样的鞋子穿着难道不会脚尖翘起,带来行走上的不便?
不过惊奇归惊奇,叶语还是很快确定这双绣花鞋不是那天在供桌下,搁着桌布看见的那一双绣花鞋。这鞋的样子如此特殊,绝对让人过目不忘。而且再仔细一回忆,那人的声音也和东珠奶奶那有些醇厚的嗓音不同,那是一种苍老中带着粗噶,闻之让人不适的声音。再联想到那根代表行动不便的拐杖,叶语确认那人绝对不是眼前这位腿脚灵便,上下自如的老人。
东珠说过,那种绣花鞋是普通样式,成批生产,在这一带农村卖得倒也不错。只是那鞋面上的绣花只是机绣,而且式样并不复杂。眼前东珠奶奶脚上的这一双显然是颇费手工的鞋子,想来是东珠奶奶自己制作。
这时她才会想起这位萧奶奶一进门时说的话,既然那是她五十岁时的画作,那现在岂不是快要八十的高寿了?可是眼前这位萧奶奶气色红润,眼不花耳不聋,说话条理清楚,哪里像一位耄耋老人?
听到叶语有些吃惊的提问,萧奶奶倒并不为忤,“人生不过十二个字,如果有朝一日能领悟了,便能像我这般心神俱畅,悠哉祥和了。”
米璐璐好奇地插嘴,“哪十二个字?”
“看不开、想不通、放不下、忘不了。”
米璐璐有些不可理解地望着这个说话有些玄妙的老人,在她这个年纪自然不能明白。东珠咂咂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愁思袭上了心头。
叶语站在一旁眯着眼睛细细品味了一番,并没有升出多少感慨之意。如此才叫人生,如果事事看开相同放下忘记,那不能说是此人闲看庭前花,任由云卷舒,只能说此人薄情凉意,恐怕比那些端坐在莲座上的神仙还能淡出个鸟来。她便是从这看不开想不通的人生里滚爬过来的人。忘记了,放下了,人生的那一段便是空白。
只是这些话叶语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
缘觉寺为清修的居士们专门设立了一个小型食堂,与寺内的出家人用餐地仅一墙之隔。用餐时间虽然稍有差别,但食物却是相同的。寺院的生活自然是清苦的,拿出来招待人的斋菜自然不可能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但三个人还是吃得盆满钵满,一则是确实饿了,另外便是这斋菜看着模样不可喜,但味道还真是不错。就算是米璐璐那挑剔的味蕾,还是阻挡不了她在最后又加了一碗。
用罢早膳,东珠想起这次来的正经事,便对叶语说:“小姐,不如今天让我奶奶帮你指点指点,你最近好像总是不顺,经常受伤。让我奶奶替你化解一二可好?”
叶语倒也无可无不可,便点头答应。
米璐璐是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对这种算命之事没什么兴趣,更何况萧奶奶说有未满二十的人不算的规矩,东珠便带着米璐璐到外面转上一转,顺便带点刚出锅的素斋素包回去。
东珠奶奶请叶语回到厢房,落座后拿出一份红笺纸放到叶语面前,讨要八字。
叶语虽然不太相信算命一说,但看东珠奶奶如此郑重其事,也不好过于推搪,只好将最近的生辰八字写了下来。
东珠奶奶接过纸笺,拿起胸前挂着的老花镜细细过目,渐渐地面色开始凝重起来。
叶语看着东珠奶奶不善的脸色,心里暗付看样子是不妥了,便开口说:“奶奶您但说无妨,我没什么忌讳的。”
东珠奶奶看了叶语一眼,半响才开口道:“甲日庚午时生人,甲木对午来说正是死地,而甲木又以庚金维偏官,为午火所克,偏官有制曰鬼。死地逢鬼,此命如果不得月令,没有补救,疾病缠身,命短无咎。”
“所谓,早年做事事难成,百年勤劳枉费心,半世自如流水去,后来运到始得金。“
叶语一丝苦笑,最后这半句恐怕还是这位萧奶奶为了安慰她自添上去的。既然命短,哪里还能等到“得金”的那一日?
看见叶语嘴边的那丝无奈,萧奶奶蘸笔将叶语的名字写在白生生的宣纸上,仔细端详许久,搁笔不语。最后,不得不微微摇头。
看见东珠奶奶如此做派,叶语反倒放松下来了。
人世间有些事情很是奇妙,有些人周遭不顺,事事碰壁,常为自己的命运坎坷而忐忑不安,现在有人明确地告诉你,你就是一个丧门星、落魄子时,那种无力感反而倒不明显了,相反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有人已经明确地告诉你,你就是个倒霉鬼,不用再疑神疑鬼、忐忑不安了。
这样才对,她虽然年纪不大,但经历的事情却是不少,最后的结果也没有一桩是好事。再想到那支烂到不能再烂的下下签,如果这时算出来她是一生荣华、衣食无忧、贵人相助的命,那她一定会怀疑这位在东珠口中神算子的奶奶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而已。虽然不会责怪东珠,但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从名字上看,三才为土水土,成功运被压抑,不能有所伸张,徒劳无功,身心过劳而病弱。”萧奶奶继续摇头,“此命格……”
可能是由于她的孙女口中那位对她照拂有加的可亲主人,萧奶奶并没有摆出世外高人的模样。那副样子自然是给外人看的,所以今天她几乎没有加以掩饰合盘托出。
叶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有点苦中带乐地自嘲道:“我就说么,生在愚人节这天,果然没什么好事。”
“如果叶小姐信得过老身的话,我到愿意为你破上一破,虽然有所凶险,但总比这运势要强上万倍。”萧奶奶直言不讳,“只是这名字是不能再用了。”
所谓改名换命一说,叶语以前倒也听说过,但现在真轮到自己头上,叶语却是犹豫了。
“这改名一事自然是大事,叶小姐不妨思付一二,再回答也不晚。”萧奶奶看出叶语的踌躇,也不忍心为难她,便退了一步。
叶语低着头,并没有说话。改命一事她多少也从一些小说中听说过,不过只当是神怪故事中的“剧情需要”罢了,没想到今天她竟然在现实中碰上了。只是,这种事情在科技进步如斯的现在,还真实存在吗?叶语觉得今天这事有些变得荒唐起来。
看见叶语不语,东珠奶奶想岔了,沉吟一会儿开口道:“有人说人定胜天,这种是很要不得的一种妄想。天是什么,就是每个人的命运。有人以为所谓天降大任,劳其筋骨,所以半生蹉跎,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命运没有那么多戏剧性的天分,只有残酷和捉弄人的本事大些。”
人活得久了,自然看的东西多,看的多了,自然悟出人生道理的机会就大。这位已快耄耋的老人,在这些或荒诞或惆怅的人生剧中,自然更是看得通透些。她不在乎钱与名,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每年都多少俗人花了大笔的银子来替自身求安康求福禄,她不是医生,这些人却还是趋之若鹜,为什么?就是因为她的铁口直断、妙手解命的本事。所以,她自然认为眼前这名沉默的女子是为了什么可笑的,诸如名字受之于父母的理由而对改名一事有所犹豫,却根本没想过她竟然是不信。不过这也不怪她,但凡来找她的人,都是指望她要么为自己锦上添花更上一层楼,要么是求她批流年转换时运的,自然对她深信不疑,所以在她固定的思维里已经忘记了还有人不相信。
听到东珠奶奶的话,叶语突然笑了,再次抬头的时候一扫刚才的郁闷和无奈,她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给东珠奶奶鞠了一躬,“不用了,奶奶您刚才不是说人这一生不过就是看不穿想不通么?其实,改运一说终究也只是自己看不穿想不通罢了,既然如此倒不如不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既然老天给了这个命,不走完怎么知道他想怎么安排我呢?”
东珠奶奶有些意外她的决定做得如此之快,只是结论是她不喜(…提供下载)欢的那种,“我不是在告诉你偷懒的捷径如何,只是想让人在命运的这条道路上走得畅快一些罢了。”
叶语有些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位初识并不愉悦,但现在看来倒也坦诚相待的老人,轻声道:“其实,我知道自己似乎不太受老天爷的欢喜,不过现在想来无知者无畏这句话是再正确不过的。因为不知道未来,所以才活得能够洒脱一些。如果天天在担忧着明日哪棵树上的果子掉下来砸破了头,想必更是难受到一日也难捱。”
“我知道您是想帮我,但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其实有时候这个贼老天只是喜(…提供下载)欢作弄一下我们这些凡人而已,谁知道他会在下一个路口给我们什么惊喜或者悲恸呢?不过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意外,才有趣不是么?”
这话是裴绍在荒岛上说给她听的,现在她说给别人听,也是再次说给自己听。人生之所以缤纷,之所以让人迷恋,都是因为它总是能在下一个路口给你带来一份叫做惊讶的礼物。这份惊讶不论最后变成受礼者的欢喜还是悲伤,他们都会迫不及待地走向下一个路口,因为欢喜者想更欢喜,悲伤者想变得欢喜,而这一切在下一站皆有可能。
所以,不用改变命运,因为命运时刻都在改变。
想通了这一点的叶语挺直了脊背,在恭敬地拜别后,没有一丝留恋和不舍地离开了这间在外人眼中千金难进的屋子。
不知道枯坐了多久,萧奶奶才自嘲地将写有叶语两字的宣纸揉成一个纸团,扔进了垃圾桶。她站起来,背着手走到窗口,窗外显然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
“有趣么?看来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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