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我,对么?”裴绍看着在自己面前微微颤抖的女子,再娇美的容颜在这一瞬间都失去了颜色,直到艾卿极其细微地点了点头,予以承认。“他告诉你的?”
裴绍摇头,“你这样认为?”
裴绍的态度很明确,答案是否。
艾卿惨淡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即便是听到这个答案,也无法改变她心中的嘲笑。
“既然这么早便知道了这个秘密,为什么裴孜到现在还对此一无所知?”裴绍的疑惑在此,如果裴孜早知道这个秘密,他何必如此反对他和叶语?还是说“堂兄妹”只是他反对的借口,其实是不想让他娶和他自己有同样病因的叶语?
艾卿用低沉的声音回答:“虽然那时我还年轻,但知道谨慎一词的重要。像我们活在那种家庭里的人,这不是天性和本能么?所以我只想着找一个没有人能偷听的地方告诉他。我只告诉他,我有一个关于你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能让他代替你……”
“……可是,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裴绍沉默地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支烟,夹在手指间却没有点燃。他已经猜到了全部,只能说有一些事情被命运捉弄着。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个傻瓜?”裴绍盯着她,“你这么爱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在他心底,裴绍二字比任何字眼还要重要?”
“如果当年你不是用所谓的秘密来威胁我的地位,他不会如此。”
如果艾卿不是说用那个秘密来扳倒裴绍的位置,那么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俩人的命运将会完全不同。
艾卿听着他的责问,沉默无声地呆立在原地。她记起自己那天在电话中对裴孜说过的每一句话,原来她是多么的愚蠢和贪婪。
“他并不清楚那一年你要告诉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是却知道你要的东西,所以那个傻瓜做下了一件极为愚蠢却让我一生负疚的事情。”
裴绍认真地看着艾卿,这件事情他早该让她知道,虽然裴孜不会同意他说出他的秘密,但今天,他的忍受已经到了极致。
“你恨他,是因为你爱着他,而他却不肯给你承诺,更是因为他将你推落山崖是么?”
裴绍的话如同一只冷酷的手,猛然将隐藏在艾卿心底最大的创口,毫不留情地撕开,看着她的鲜血喷涌而出,溅满了她的面孔,染红了她的双眼。那个遥远而痛苦的日子猛然砸在了她的面前。她最爱的男人,竟然在自己身后伸出了那一只冰冷的手……
裴绍微微叹息了一声,“他是一个傻瓜,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竟然只为了保护一个他还没有听到的秘密,便准备将你和他自己都舍弃掉。”
“他在推你下去之后,便去投案自首了。没有人看见他犯下的罪行,没有人能指证他的罪孽,也没有发现被害者,但他却在警署里坚持着,声嘶力竭地高喊着他杀了人。任何人劝他,他都好似没有听见,只是一直反复着,快枪毙他,快枪毙他。直到最后,我一拳打昏了他,将他硬生生地扛出了警署。”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在撒谎,没有人想到他真的这样做了。”
艾卿听着裴绍的话,凄凉地一笑。
裴绍看着她凄苦笑容中的嘲意,轻声道:“我不知道你竟然在出国前的一刻,准备将这个秘密告诉裴孜。而几天后你打来平安电话,我们更加以为这件事情根本不存在。”
“你们一定是猜他疯了吧?堂堂裴家的四爷,竟然自称杀人,这是多大的丑闻啊。恐怕遮盖都来不及,哪里还想到去核实真假?”艾卿讥讽着,“那只能怪我的命太硬了,也许那时候我死了,才能满足他想像。”
微微停顿了一会儿,裴绍继续道:“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是如何得救的?”
“我挂在悬崖的松枝上,他推我下去,竟然没胆子看我是否真的摔死了。几个多小时后,等我醒过来发现自己挂在山崖上,便大喊救命。结果附近有人听见便将我救了上去。”艾卿说道,“我没有告诉救我的人我是被最爱的人退下去的,我只说我自己不小心。可是,从那一天后,我便知道我死了,这里死了。”艾卿指着心脏的位置,“被他杀死的。”
艾卿拼命地瞪大着眼睛,拒绝眼眶中的液体滴落,“我承认,当初是我有了一时的贪念,年轻好胜的我觉得你篡夺了他的一切,所以我要帮他要回他的东西。”
“但是,也是那一天我彻底的认清了他的面目”眼泪始终倔强地不肯落下来,抗拒着地球的引力,抗拒着她内心的伤痛,“他是彻头彻尾的烂人,他知道我没有死,却连一声道歉都没有,一个解释都没有,甚至夹起尾巴逃到了美国。为什么?怕我揭穿他么?怕我找他报仇么?还是说他胆怯会去坐牢?”
裴绍听着艾卿的字字质问,心中暗暗叹气,如果当年他们有勇气澄清这一切,也许心头便不会有如此大的伤口不能愈合。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脱险的,也不知道那三天空白期中你是如何度过的,但我清楚裴孜的那三天是如何度过的。”
“如何度过?喊着枪毙他度过的么?”浓重的嘲讽声回答着“这样就行了么?自首?枪毙?如果我真的死了,他会被判几年?三年还是十年?或者无罪释放?裴家有钱有势,任何惩罚到最后都会变得轻微而不值一提。这样的装模做样,未免太过可笑和可恨”
伤害未遂,这样的罪名对裴家来说根本是小题大做。而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去控诉她最爱的人,她真的不知道。
裴绍看着她强忍住的泪水,知道那一次打击对她是多么致命。被自己最爱的人伤害,谁也无法承受这种痛苦。
“他的右手腕处有三处刀伤,每一刀都割破了动脉。”裴绍缓缓地说道,“每一刀都割在同一个地方,一共抢救了三次,几乎更换了全身的血液。”
艾卿嘲讽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僵硬在了脸上。三次割破动脉,而且都在同一个地方,只能说明那个人是抱定必死的决心。
“为什么?”她不自觉地呢喃道,“你们都是死人么?那么多人看不住他一个人?”
“对一个负罪的人来说,既然法律不能判他死刑,那么他只能自己杀死自己。”那个被一直掩藏在袖口,却总也无法痊愈的伤口,是裴孜终极一生都无法摆脱的伤痕,“他去美国是被我绑去的,用了近五年的时候才勉强控制了病情。但这么多年,他一直消极着,抵抗着治疗。”
裴绍顿了顿,揭开了最后一层秘密。
“这件事是他对不起你,但这是为了我做下的错事,所以归根结底,是我的错事。他拼命地保护着我,是因为他想让我拥有他无法拥有的完整人生。”
“你……说什么?”艾卿的目光迷茫,嘴唇发干。
“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只是他不愿意让他那个秘密拖累你一生而已。他不能结婚,他不能有孩子,所以,他才无法给你承诺。为了给我一个畅通无阻的人生,不做妨碍我的人,他才会做下这件错事。而他也得到了最大的惩罚。”
“什么惩罚?”
“那一年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做了十六年的精神病人。他为了我杀了你,最后自己疯了。这便是全部的事实。”
听到这话,艾卿突然惶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形晃动了几下,差点跌坐在沙发上,“你胡说什么他……他明明好好的”
裴绍摇头,“家族遗传,无法根治,只要一次开始,便会毁了一生。你应该见过他发病的样子,可惜你没有伸出手。”
裴绍的话在微微的责难中结束,他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一场景,那双份的恐惧。
正文 二百七十九、烟花下的真相
二百七十九、烟花下的真相
如果没有强烈的刺激,也许裴孜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那件事最后成为不幸的导火索。亲手杀死喜(…提供下载)欢的女孩,执着得哀求着警察枪毙他,三次割腕自杀,巨大的精神压力压垮了他本就脆弱的身躯。
裴孜在那一天便疯了,裴园出了第二个疯子。
……
一阵眩晕袭击了她,仿佛无数惊雷炸响在她的面前,更如同那一夜满天轰鸣的烟花。
那个苍白脸色的男人站在烟花下,眼眸中盛满着恐惧,纤细的肩膀和颤抖的身体,最后轰然倒塌在自己的面前。
那时,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她在想他的卑鄙,在想他的懦弱,在想他的逃避,在想她自己所托非人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真正地看清了他,也深深懊悔着为了这样一个男人牺牲了十多年最美好的光阴。
她是憎恨着他。不管十八岁以前,还是那之后漫长的岁月中,她只爱过这么一个男人。无数辗转难眠的夜晚中,她痛恨着他的薄情寡义,他的逃避推托,他的痛下杀手。她更恨她自己,为什么对这样一个无情的男人死心塌地到这种地步?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应该死了,可是为什么一直在疼痛难忍?
她曾是那么眷恋着他,盲目地将一切美好的回忆无限地扩大成将自己囚禁的泥潭。甚至到了看不清自己伤口流血的模样,兴不起亲手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念头。
那一天,她知道自己有多愚蠢,眼前,这个男人哪里还有当年的一丝模样?他恐惧、畏缩、甚至用“装晕”这一可笑行径来遮盖自己的卑鄙的行为和小人的内心。
那一天,她幡然自己有多可笑,为了这个连“对不起”都吓得说不出口的男人,在自己面前不停颤抖的男人,根本不配她忍痛的思念。
所以,她离开了,那被掏空的思念如烟花和灰尘散尽在洗黑的天空下。
……
不知多久,艾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又要告诉我?”
如果早一些告诉她,她会放弃那一份长达十二年的憎恨,也许,还来得及修改她的错误延续她的爱;如果永远不告诉她,她还能坚信这一份憎恨,也许,她还能怀抱着那颗坚硬的心继续走下去。
现在她拥有什么?爱与恨都是错误的,爱与恨也都错过了。在以为看透了这世上的恩怨,碾尽飞灰的岁月后,一切竟然成了可笑荒诞的局面。前路中没有了那个让她鄙视的影子,让她想追上去唾弃的目标;回首望去,流着血一步步艰难行来的荆棘路根本没有存在过。没有过去,没有前路,她一个人可笑地为了什么而挣扎到现在?
艾卿覆手在额间,手背的阴影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她的未来。
“裴孜的秘密,错误的秘密。”裴绍轻声回答,“我们一直在绕圈子,这种猜猜看的游戏我腻了。”
腻了,所以想结束了。
“你一直在旁观。”艾卿的声音虚弱至极,无力去指责他,只是陈述事实。
“是的。”裴绍毫不犹豫地承认,“原本我以为我会认同他的选择,宁愿让你误会下去,也永远不告诉你真实。但我现在知道错了。”
“……”艾卿无声地苦笑着,他竟然这么痛快地自承错误。
“只有当我站在你同样的位置上,才明白旁观者的冷漠和错误。”裴绍说道,“直到不久之前,我才明白我会一直爱她,哪怕她比裴孜疯得更严重。”
“裴孜说过,我们三个都姓裴,所以我也是一个疯子。只是,他不知道,即便我不姓裴,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疯魔能与我相比。”
心,突然跳动起来,艾卿慢慢坐直了身体。
她第一次知道了叶语和裴孜的关系,他和她竟然是同样的但对于这个让常人很难接受的事实,在他眼前,似乎不过是一眨眼的气力,便在眼皮间夹个粉碎了。这种爱不说有多深厚,光是勇气就足够人钦佩。
“一纸两面,你恨他多久,便是爱他多久。难道你会因为他是疯子,不再爱他?也许别人会,但你不会。”裴绍转过头看着她,“我们在爱情方面,都是痴人。”
包裹着心脏的荆棘被突然毫无征兆的蛮力扯开了一个口子,刚才有跳动的心脏好似得到了新鲜的空气,似乎为了抗议她多年的忽视,拼命地鼓动起来。有一股阔别很久的热度,开始从那里生长起来,开始往枯竭过年的管道奔涌而去。
“我说过了,我们的合作有不同的目的,只是凑巧道路是一样的,即便现在,我依旧认为我们还有合作下去的必要。”裴绍看着她忽而潮红,忽而苍白的脸色,说道,“我希望你能早一点和我的目标一致。”
他的目标是为了保护一些人,她的目标是为了破坏一些事,但如此南辕北辙的目标却奇异地需要通过同样的道路,所以,他们能结成一致的战友。
但在今天之后,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哪怕是最微小的,也已经有了变化,而裴绍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信心,甚至认为他们在道路一致后,竟然连目标都会一样。
艾卿看着他,读不出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不用改变什么,想法、计划通通不用改变,一切都会回到应该走的道路上。”裴绍伸出手放在艾卿的面前,嘴边漾起淡淡的笑容和绝对的信念。
艾卿看着伸到面前,代表重新联盟意味的手掌,抬起眼看着他,“你反对我的计划,那你打算如何说服裴敖?没有这个前提,我们的计划只能夭折。”
“不要让她参合到这件事情里来。”裴绍的表情很严肃,不是不能,而是不要。他坚决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艾卿知道这对母子的心结太过沉重,即便姑母愿意,裴绍也不会点头。但说服不了裴敖,便无法进行他们的计划。
“还记得你给我看的资料么?”
“什么?”
裴绍淡淡地说:“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对你如此,对很多人也是如此。”
艾卿看着他坚持的手,犹豫片刻,还是将手覆盖其上,“期望事情的走势能符合你这样坚定的信心。”
双手紧握一下,代表着他们重新调整了各自的心情。
这时,突然门铃响了。
艾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