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们这么大的孩子,谈恋爱很正常。老师我可是很开明的。”严木晨洒脱地说。
初夏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呆呆地也不知在想什么。
等初夏洗完澡回寝室时,同室的三个女孩子连衣服都已经洗好了,张骁骁正在那边吹头发。张骁骁有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像中国传统的古典仕女,她弯腰吹头发时的样子美极了,初夏问她说:“张骁骁,你有没有想过谈恋爱?”
张骁骁嘴巴一撇说:“切,现在还没有遇到我瞧得上眼的男生,一个个都太幼稚。”
那朱梦淮呢?
初夏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下去。
她转头又问程墨洁:“墨洁,你有没有想过谈恋爱啊?”
程墨洁白了她一眼,义正严词地说:“初夏,我们才刚入学,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爸妈辛辛苦苦挣钱供我们读书,不是让我们来谈恋爱的!”
初夏立刻被她呛得没了声音,小声说:“我只是问问而已嘛!干嘛这么严肃。”
那天晚上,初夏睡得很不安稳,也许是吃了严木晨那个巧克力的缘故,听说巧克力有激发荷尔蒙的作用。也许是听了苏卉卉那个梦的缘故,初夏没有像往常那样倒头就睡,她破天荒地,做了个长长的梦。
“初夏……”有人在叫她。
初夏欢快地向前跑去,面前一团白雾渐渐散开,她看到一个男人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
“师父!”
他朝她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下头看她,而她踮起脚尖,嘟起嘴想去吻他,可是她无论怎么踮脚,无论怎么嘟嘴,就是吻不到他。
好难受,好想吻他,好想吻他啊,为什么就是碰不到他,怎么办,怎么办,初夏四肢乱蹬,急出一身冷汗来,忽然她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寝室里暗暗沉沉,静静悄悄,走廊上的灯光照进来,照在中间的水磨地面上。张骁骁轻微的打鼾声响在她耳边。
初夏仰面躺着,看着印出几格窗棱的天花板,她把手放在自己唇上。
在梦里,她吻不到他。
可在现实中,她的这张唇吻过他。
他的唇就像蔷薇花一样地温柔。
那是在六月蔷薇花开,初夏香气正浓的季节里。
5 春梦
乡下,夏天。
初夏拉着她家的大狗蹦蹦跳跳地跑进临水楼。
“师……”
初夏正想开口大叫,薛衡嘘了一声,小声说:“正在睡觉呢。”
“睡觉?”那她岂不是可以一睹他的睡姿?初夏眼睛亮起来:“我上去看看。”
她拍拍自家大狗的头,让它去找小布玩,自己则偷偷地跑上楼去,楼上窗子关了一半,微风一阵一阵地从外面吹进来,吹得书桌上的宣纸发出轻微的声响。
香绍谨睡在一张竹榻上闭目养神。
初夏见茶几上有一杯没动过的茶,她闻了闻,嗯,上好的龙井茶,一口把它喝掉。又看到桌上有块刻了一半的昌化鸡血,拿起来在手上把玩了半天。
初夏在那边乒乒乓乓弄得动静很大,香绍谨躺在竹榻上却是毫无知觉,他是真的睡着了。
他睡觉时,眉头微锁,似有什么心事,那张脸少了平时的温和淡定,却又平空多了一份迷人的景致。
初夏蹲在他身边看他,她看到他的睫毛像婴儿一样长而浓密,他的嘴唇抿起来时,薄而微翘。她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香绍谨没有反应,这下初夏的胆子可大了起来。
她东张西望,悄悄看了半天,唔,整个二楼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是不是可以做点坏事呢?
再看香绍谨,躺在榻上,呼吸徐徐,睡得很沉,初夏看着看着,忽然低下头去,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了一记。
香绍谨的唇软软的,又很干燥。
啊,她吻了香绍谨,她居然吻了自己仰慕的师父!
初夏回过神来,脸都烧透了,生怕香绍谨醒过来,看都不敢看他,飞快地跑下楼去。
十七岁的初夏,一心想找个男孩子来谈恋爱,一心想拉个男孩子和她一起私奔,浪迹天涯。
她没想到她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喜欢上了香绍谨。
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偷吻他。
想起往事,躺在寝室床上的初夏,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
第二天,初夏跑到教师办公室去找严木晨。
来找严木晨的女学生一向很多,同办公室的其它老师已经见怪不怪了。初夏走到严木晨的办公桌前,小声说:“严老师,我来找你解梦。”
“啊,初夏也来找我解梦,快坐快坐。”严木晨非常热情地招呼她。
囧,严老师,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啊,知不知道女孩子的脸皮很薄啊。初夏转头悄悄看了下四周,幸好其它老师都没有注意到她。她赶紧把昨天晚上做的梦说给严木晨听,然后羞答答地问:“严老师,我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代表着我很想谈恋爱?
是不是代表着我应该去找个男朋友呢?
初夏心里头那只不安份的小兽开始四处乱撞。她的眼睛也流露出小兽般的渴望。
只要严老师你说出让我去谈恋爱的话,我马上就去找个男朋友。
初夏紧张地盯着严木晨。
严木晨盯着初夏看了半晌,然后慢悠悠地说:“初夏,你这个做的是春梦,这说明你思——春——了!”
初夏瞬间僵在那里。
春……春梦!春梦是不那种XX复OO,OO复XX吗?
难道她……她潜意识里想和那个人XXOO?旁边传来其它老师的窃窃私笑声。初夏的脸蓦然涨红。
讨厌!
严木晨对别的女生都说得那么好听,偏偏对她说得那么好听,真是讨厌死了。
这里这么多老师,她没脸见人啦!
初夏踢开椅子就要跑,严木晨叫住她:“哎,初夏,昨天的巧克力你还要不要吃?”
一听到巧克力,初夏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她跑过来,一把夺过严木晨手中的巧克力,大声说:“这盒巧克力是我的了!”
她剥开一颗巧克力,塞进嘴巴里。一边瞪着严木晨一边咀嚼。
谁叫严木晨这么中伤她,居然敢说她思春?就是要把他的巧克力全部吃光光。
严木晨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这盒巧克力好吃吗?”
“好吃。”初夏由衷地回答。
“这是香绍谨让我带给你的。”严木晨平静地说。
咣当,初夏手中的巧克力盒子落在地上。
她一下子愣在那边。
“他已经知道我了?”初夏愣愣地说。
严木晨拍拍初夏的手,叫她坐下,他收起脸上的笑,静静地和她说话:“我是在一次琴友聚会上认识他,他听说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主动问我认不认识你。”
“唔。”初夏不知作何回答。
严木晨说:“我请他来古琴社教一节课,他一口答应下来,我在想,他这么爽快地答应,也许是因为你的缘故。”
“那是不可能的。他,他讨厌我。”初夏低声嘟囔着,语气却异常地坚定。
严木晨看到初夏咬着嘴唇,眼里有一种倔强而又难过的神色,他转了话题说:“你的古琴是他教的?”
“是。”
“我听古琴圈的朋友说,绍谨先生虽然为人随和低调,有人去请教他,一向来者不拒。不过他很少收学生,更别说入室弟子了,你也知道师徒之间讲究的是缘份,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我和他之间没有误会,而且,我们之间的师徒缘份早就没了。”初夏说着把那盒巧克力放在桌上说:“严老师,如果你以后遇到他,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严木晨没理她那句话,他问她:“你那把古琴可是他送你的?”
“是他借给我弹日,我一直没还。”其实她当初不是存心不想还的,香绍谨一夜之间搬离临水楼,她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严木晨说:“绍谨先生是顶级的斫琴大师之一,他斫的琴最低也价值十几万,以你这把琴的姿质,几十万恐怕也是保守估计。”
“几……几十万?人民币还是美金?”初夏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人民币吧。”
天,人民币也很贵,她居然拿了人家几十万的东西没有还,还天天抱着到处乱跑。
“要不……要不,严老师,你替我把那把琴还给他吧。”初夏结结巴巴地说。
“这事我可不干,要去你自己去。”严木晨一口回绝。
“我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严木晨闻言,抽笔写了一行字给她:“这是地址,初夏,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地好。”
初夏接过那个便签,看到上面三个醒目的大字:
云起楼。
周五下午,初夏趁着没课,一个人悄悄跑到云起楼去。
云起楼是本城比较知名的一家书画社,座落在闹市区比较安静的一条街上,那里有保存完好的明清古建筑,新建的房子也都是充满了仿古气息。
云起楼从街上看过去,不过是一幢小小的两层小楼,门面也不大,可是走进去却是别有洞天。
原来里面是个巨大的厅,几堵弯弯曲曲的墙壁,朝北的窗子栽满了翠绿竹子,到了秋天依然绿意盎然。
四周墙上挂满了书画,用玻璃罩罩着,可供游人自行参观。初夏看了一下,有好几幅名家作品,几张长桌上放满了文房四宝,还各色金石印章。
几个年轻人还有年长的人围坐在一起,研究一份拓本。根本没人来理初夏。
初夏拿起一本画册随手翻了翻,然后问一个人:“请问香绍谨在哪?”
“噢,他在楼上,你自己上去找他吧。”那人说着,也凑过头去看那份拓本。
木质楼梯轻轻一碰便发出嘎嗒嘎嗒的响声,初夏怕惊到香绍谨,脱下鞋子蹑手蹑脚地往上走,她今天过来可是做足了功课。
为了怕香绍谨闻出她的味道,她在衣服上整整倒掉了张骁骁小半瓶香水。把张骁骁气得哇哇直叫。
“下次我还你一瓶啦。”
初夏一边对张骁骁说话一边抹脚往外溜。
初香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她头稍稍往外一探,就看到香绍谨笔直地站在一张大书桌前,双手负在身后,似在沉吟什么。
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头缩回来,再一点一点地往外探。香绍谨的那张书桌比她两张床合起来还要大,桌上放满了了纸墨笔砚,他的助手李俊杰在旁边替他研墨。
初夏以前还是他徒弟的时候,见过他画画,也替他研过墨。
因为是盲人的原因,香绍谨画画时落笔极快,一气呵成,然而打腹稿的时间却很长。
此刻,初夏看他就那么负手站在桌后,对着窗外,身形笔直犹如一棵俊秀的银杏树。
他喜欢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风呼啦啦地吹进来,几棵老银杏的叶子嗽嗽摆动,投进室内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远处传来淡淡的桂花香。
他真的很帅,即使只是这样站着,也俊俏如谪仙,初夏看得都快痴了。
李俊杰正忙着铺纸磨墨,香绍谨忽然说:“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是楼下桂花的味道吧。”
“不,是一种人工合成的香精味。”
香绍谨说着转了个身,朝楼梯这边走过来,初夏听到他的脚步声,吓坏了,抱起自己的鞋子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
刚刚转了个弯,就听到香绍谨的声音:“是谁。”
他的声音很好听。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对她说话了。
可是她却不能回应他。
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里只有惶恐。她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他而已,她不想在这么毫无准备的情形下遇到他。
初夏三步并作两步的往下跑,眼看就要跑下楼梯,忽然她一脚踩空——
唉哟一声倒在地上,她的脚扭到了。
“小姑娘,你怎么了?”其中一个拓本迷跑过来问她。
就算脚扭了也不能留在这里。
初夏一句话都没说,抱着自己的鞋子一拐一拐地逃出那个云起楼。
6 诬陷
初夏的脚伤了筋,敷上厚厚的草药,又用纱布绑得像个大棕子一样。
张骁骁瞧着初夏那只猪蹄,无声地笑:“这就是你偷用我香水的下场。”
“哎呀,我已经很惨了,你不要再嘲笑人家了好不好。”初夏苦恼地说。
初夏真的很惨。脚受了伤还要去上课。她每天要叫程墨洁替她拿书,让张骁骁和刘淇扶着她,一蹦一跳地蹦到教学楼去。
每次上课,她都是最后一个进教室,因为她要蹦嘛。
每天中午吃饭时,刘淇会事先替她打了菜,让她一个人在教室里慢慢吃。等她们吃完再来接她回寝室。
一个人吃饭真的好无聊,那天中午,初夏一边吃饭一边看漫画,吃到一半,朱梦淮走了进来。
一看到朱梦淮,初夏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她脚受伤了,他是来嘲笑她的吗?
初夏抬起头,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我才不怕你。她用目光对他说。
朱梦淮没理会她抗议的目光,他把手中一个饭盒放在桌上,冷淡地说:“这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
初夏打开来看,原来里面是热乎乎的排骨汤。汤汁干净又淳厚,一看就知道不是从食堂里买的大锅饭。
初夏心里忽然暖乎乎的,好感动,他居然知道脚受伤了要吃排骨汤,她为自己刚才的恶意揣测而感到羞愧。
初夏揉揉鼻子说:“朱梦淮,这是你特意为我买的排骨汤吗?”
“才不是。”朱梦淮冷冷地说:“我吃不完才给你吃的。”
朱梦淮嘴巴真坏,不过看在他给她送排骨汤的份上就不怪他了。
初夏由衷地说:“谢谢你。”
“用不着。”朱梦淮抬起头,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脚好了就快去古琴社吧,你再不去我们古琴社就要解散了。”
“两个人和三个人有什么区别。”初夏一边啃排骨一边嘟囔着说:“再说严老师那么厉害,就算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会霸着那间教室不放的。”
“他已经收我为徒了。”朱梦淮忽然说。
“嗯,你说什么?”
“香绍谨已经答应收我为徒了。”朱梦淮盯着初夏,一字一句地说。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初夏低下头,声音也轻了下去:“关我什么事。”手中的筷子却放了下来,她没有心思吃饭了。
朱梦淮看看她,想了很久,终于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
初夏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才不愿意做你的徒弟。”
朱梦淮好像有点尴尬,怔怔地看着她。初夏也觉得自己说话过份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圆场面。两个人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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