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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天下
文/烟小尘
三月的江南,莺飞草长。如果那年他没有转身离去,那么现在,他们是不是就在辽阔的草原上策马奔驰,比翼双飞?可是一切没有如果。
(一)
炘逸掀开绣着栩栩如生的彩色鸳鸯的红盖头的时候,他惊异地发现红盖头下面的那一张化着淡妆的容颜平静如昔。
烛火摇曳下,依燕儿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良人,绾着青丝的发簪雕刻着飞龙舞凤,异常精美。
帐外此时正歌舞升平,草原上的人们正在载歌载舞庆祝蒙古族的失败,以及他们尊敬的大王的大婚。
帐内灯火通明,依燕儿仿佛对不时传入耳内的呐喊欢呼声充耳不闻,一双清澈的大眼无波无澜。却看得炘逸一阵莫名的烦躁,心里猛地涌起一股怒意,眼神如同利剑一般指向她:“依燕儿,你认为你可以代替你姐姐依雁儿吗?”炘逸眼看着那一张同雁儿一模一样的脸庞,却感觉是那么不'炫'舒'书'服'网',冷声质问。
下一秒他却看到那张被一袭红衣反衬得近乎苍白的脸蓦地微笑起来。依燕儿看着这个一见面就对自己流露出厌恶之色的丈夫,平静地说出真相:“我姐姐死了。”
依燕儿的话则像一把刀,狠狠捅向炘逸的心脏。他几乎不相信地注视着她,与依燕儿四目相对之后,片刻,依燕儿蓦然开口:“姐姐是在来契丹的前夕病死的。”
“但是!大蒙并没有违法和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依燕儿也应声站起,看向炘逸的眼神里有着勇敢,艰难地伸手解开衣扣,嘴角却依然带着笑:“所以,我是你的女人了!”
眼见她如此主动地投怀送抱,炘逸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玩味,尽管厌恶,却也走过去坐在了床沿,一脸欣赏的表情。等依燕儿褪下了最后一层衣物,露出全身如雪的肌肤时,炘逸却拂袖而去。掀开的布幔使草原寒夜的冷风瞬间灌满温暖的帐篷内。依燕儿愣了片刻,才慢慢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眼角却没有一滴眼泪。
(二)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时,歌舞升平的草原才回归了平静,却有一缕箫声悠悠升起,直抵依燕儿的耳畔。
半响,大帐紧闭的布幔被悄悄打开了一个口子,依燕儿寻着箫声,溜出了大帐。
夜晚的草原是一望无际的一片漆黑,已是入冬,迎面扑来的风带着瑟瑟的寒意,极目远眺,错落起伏的草原给依燕儿一种错觉,仿佛她还大蒙的草原上,姐姐还在,身边还有疼爱她的哥哥,只是这些都是假象。今夜是她的成亲之夜,那个原本应是姐姐夫君的男人看戏一般地欣赏完她的表演,之后毫不留情地离去。
可是如果今晚在那个红烛成双的帐篷里啊,如果坐的是姐姐的话,又会是怎样呢?她想起那个男人清冷俊逸的相貌,以及他听到姐姐死讯之后的震惊。能让他连续三年频频向大蒙提亲,最后甚至不惜发动战争,为的只是迎娶姐姐。足以见得,他该有多爱姐姐啊?依燕儿想起他刚才走出帐篷的那一抹背影,寒风之中,竟带了萧瑟的气息。即将愿望成真的时候,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让他和姐姐,参商永隔。这样想着,依燕儿也能理解刚才他对自己的嘲讽,羞辱。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伤心人在发泄他的痛楚。
在这样美的夜,一曲萧音在草原上静静地流淌,也慢慢填满了依燕儿不平静的心。
依燕儿不敢走远,在大帐旁边抱腿坐着,抬头仰望天空上的繁星,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品味着箫声里的另一颗心,无限美好。不由自主地,依燕儿将一支支熟悉的旋律轻唱出声,丝毫没有注意在她轻声哼唱之时箫声已经戛然而止。
炘逸不可思议地看着夜色下那个欢乐的背影,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合。蒙古女儿,不都应该嫉恶如仇,爱憎分明的吗?在他想象中;她受了那样的侮辱之后,应该是躲在帐篷内几天不出来。再见她时,她肯定有满腔恨意需要发泄。或者是,哭哭啼啼。不是说女儿都是水做的吗?
可是这些她都没有。
当红盖头被掀开的一霎那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地笑,脸上一片恬静。她的身子又是那么柔软,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任由他坐在那里看戏一般地欣赏她的所为,眼角连一滴泪都没有。而现在在月下,她却能笑得那么开心,真实得让人看了一眼之后不敢忘记。犹如七年前他遇见的依雁儿,也是那样灿烂地笑,同他策马,踏青,直至定下三生情诺。可是……就在他即将娶她为妻的时候,她的妹妹却告诉她,她在来契丹之前就病死了。
依燕儿从刚开始的小声哼唱,越唱越开心,最后一首歌接着一首歌地唱着,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却被背后一个清冷的男声打断了她的下一句:
“你很开心?”
转过头,眉目清隽的男人站在月色下。
依燕儿迷茫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扬起脸,似乎早已忘却了刚才的不快,反问他:“这么美的月色,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可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成了代嫁的王妃,在新婚之夜被丈夫羞辱,难道应该高兴吗?炘逸颦眉时,被依燕儿看到了,便起身蹦跳过去,悻悻地伸出手,想帮他抹去挂在额前的“八”字。她的两眼笑眯眯成了月牙状,踮着脚生涩地去抚他的脸。
不习惯的却是炘逸。当她微凉的手带着草原芬芳的气息触及到他的肌肤之时,他却别扭地转过了头。他不能接受,有一天有一个除了依雁儿之外的女人这样亲昵地靠近他。正想开口之时,
依燕儿“咦”地一声一把扯下炘逸系在腰间的萧,疑惑又欣喜地说:“原来刚才的萧是你吹的啊!你吹得真好听!”说罢一边玩弄着炘逸的萧,一边自言自语,你们契丹男人居然也会吹箫啊,原本以为你们同我们蒙古男人一样是大老粗呢!可是瞬间依燕儿的表情就黯淡了下去,偷偷抬眼看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声问:“刚才,我打扰了你想念姐姐吗?”
男人的眸子似乎被某种阴郁笼罩着,久久不散。看着依燕儿在摆弄着他的萧,炘逸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在听到依燕儿的小声问话之后更是上前一步粗暴地夺回了自己的萧,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有着不想被人揭穿的孤独。把萧紧紧地握在手里,炘逸昂首冷冷命令:“你现在回帐篷去!”
依燕儿见他过激的反应,知道是自己触动了他的伤心事。转身的霎那,她看见捧着萧独自站在月下的男人,犹如草原上凶猛的狼王,孤独,桀骜。心里突然微微触动了一下。
依燕儿遇见那个人时,她十一岁,是她来到江南的第三年。因为自小体弱多病的原因,大夫说她不适合在环境恶劣的草原上生活,于是疼爱妹子的兄长便将她送到了一年四季都温暖如春的江南水乡修养。
兄长为了让她能安心地调养,在临安选择给她居住的宅子的时候,便故意避开了人群密集的街道,选择了一处僻静之处,每日唯有固定的一成不变的几个照顾她的丫环婆子,几乎见不到其他的人迹。而异族的少女,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时,心里总是充满了好奇。可是兄长下了死命令,不许她外出,这可怎么办呢?长久地,她也只能趁着几个照顾她的丫鬟婆子不注意时,踩在墙边那块长着青苔的石头,趴在墙头欣赏着外面的美景。
青石铺成的街道,远处是纵横交错的河流,两岸载着一排排整齐的杨柳正随风摇曳,各种美丽的花儿竞相争艳。
外面的世界是那样的美好!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出去看一看呢?
可是她在江南一晃三年,心底的那个小心的愿望还是没有实现。她却也在这三年之内读了不少的汉人的诗词,知道了不少汉人的礼仪,褪去了三年前塞外的野丫头的痕迹,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手投足之间也颇大家闺秀的模样。可是她还是没有真正看过临安啊!趴在墙头看着三年来已熟稔于心的景物,依燕儿托腮。随着她的长大,她的身体不像儿时的体弱多病了,兄长也在年前来信,说等她十二岁的时候便要她回大蒙去。而等到那时候,她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来了。这个地方的魅力,小小的少女还没有真正感受到,又怎会甘心就此回去呢?
而这日依燕儿照旧爬上墙头时,却被墙角下的情景吓了一跳。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正毫无生气斜斜地躺在墙角,此刻他身上的白衣也被鲜血染红了大片,双眼紧闭着,脸色看起来苍白得吓人。依燕儿见此情景,便再也没有先前的犹豫,踩了脚下的石头,翻过了墙。
大漠的儿女都是从小习武,本就是身手矫捷。但无奈依燕儿在江南过了几年汉家大家闺秀的日子,身手也没有以前的灵活,翻墙时力度竟掌握不到位,少了在墙头上停留的那一段时间便直直地摔了下去。
“啊!”依燕儿以为这么高的墙头,肯定会被摔得很惨,但是在她落地之时发出惨叫声的人却不是她。
刚才那个昏迷着的白衣少年此时被突如其来的重量一压,疼得大叫了起来,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指着依燕儿大叫:“你干什么呢?想要本少爷的命啊!”
依燕儿顿时愣了。他刚才不是伤得很重吗?怎么突然这么活灵活现了?不服气地嘟了嘟嘴,辩解道:“我刚才看你昏迷在这里,留了很多血,才想从墙头爬过来。谁料技艺不精……”说到这依燕儿委屈地撇了撇嘴,毕竟她摔到人家身上也是真的。可是她的本意是想救他嘛!怎么可以一醒来就说她要他的命呢?
谁知那人听了她的话之后莫名奇妙,不满地“喂”一声:“你看清楚好不好,谁重伤昏迷了?你别咒我!”
“明明就是!你衣服都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啊!”依燕儿再次抬头看他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在墙头上看到的那被血染红的部分,原来是绣在白衣上的梅花,顿时无言以对。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到绣在衣上几多鲜红的梅花,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大笑之时目光掠过了头顶的墙头,貌似自言自语地说:“我说呢!本少爷找了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睡午觉,怎么会被人误以为是受伤昏迷呢?原来你是爬到墙头上看的啊!”
依燕儿在他大笑之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汉人女子的服饰,一身翠绿色长裙,外罩一个鹅黄色外衫,头发用木簪绾起,垂下的流苏衬得她摇曳生姿,明若秋水。知道他是把自己当成汉家的那些大家闺秀了。听说那些大家闺秀是要举止温柔的。也难怪他会这样笑话自己。
这时的月光温润如水。依燕儿并不想回营呆着。在拐角处时她便躲进了一旁的草丛,在听见月夜中的箫声再次响起之时,她才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舒了一口气。
“干什么藏在这偷偷听?”比她高了半个头罩在她头顶的草猛地被拨开,男人泛着寒光的眼眸出现在她眼前,冷声质问。
依燕儿吃了一惊,搓搓手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一瞬间,炘逸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辽阔的恍惚。在依燕儿搓手微笑的时候,他仿佛也看见七年前依雁儿对他那样子的微笑。
尽管少女的言语有着汉家闺秀不曾有的大胆,但在看到他哈哈大笑之时,少女还是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突然少女又抬起头了,撇了撇嘴,不屑地说:“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睡觉的?”
“怎么不好睡觉啦?这儿多清静啊!不像外面吧,人来人往,连在客栈的房间里都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声。”炘逸边说,一边指了指青石路的尽头:“从这里出去,在拐过一个巷子就是大街道了!那里可没有这儿的安静。我可是废了好大工夫才找到这个好地方的!”
就在他说到“人来人往的大街道”时,少女突然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仿佛想到什么而激动着。突然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那高耸的墙头,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你……你可不可以带我出去看看?”
炘逸笑了,觉得她很有意思。她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小姐吧!住在临安,为何还要让自己带她出去走走。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少女悻悻地开口:“我从来没出去过,我怕迷路了。”一瞬间刚才还神采飞扬的少女变成了乖顺的猫,不停地央求他:“好不好嘛?哥哥来信说我过年就要回去了。我还没真正看过这里呢!”
见她可怜兮兮不停央求他,炘逸早就心软了。却故意假装不松口:“这个嘛……”
“好吧!那你可别乱跑。你自己跑丢了我可概不负责……”炘逸的话还没说完,少女就低低地欢呼雀跃了一声,丢下炘逸就沿着青石路的尽头跑了过去,直到拐角处才停下身影,回眸灿然一笑,催促他:“你快点啊!看管我的婆婆中午只午睡一个时辰,过了这个时辰她就醒了。”
“对不起。”尽管隔着黑暗,依燕儿仍不敢直视炘逸的眼睛。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有很深的敌意。而这种敌意来自于她是姐姐的代嫁。
“你可不可以学会不要打扰别人?”炘逸的眼眸里有着寒气。他敏锐就如草原上的狼,在这寂静的夜里,一点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的耳朵,他看着依燕儿近似依雁儿的背影,眸里突然射出冷光,突然问道:“你知道雁儿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依燕儿闻言回首,清冷的月光下印出的容颜有那么几缕孤高自洁,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突然有些嘲讽地笑了,忆起七年前那段忘不了的情缘,笑得无奈,反问炘逸:“你的意思是,我害死了依雁儿?试问,我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姐姐?然后自己披上嫁衣远走他乡,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炘逸一时语塞。
旧时江南烟雨急。
波光潋滟的西湖,两岸垂柳纷纷,两把纸伞在石阶上撑起。依燕儿低垂着头看着鞋上的绣花,看着咫尺天涯的那个人,突然伤心得不能自己。
哥哥已经派人来接她了。她明天就要随他们回大蒙去。回到那个天盖穹庐笼四野的地方,那里有疼爱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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