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火一般的爱,是很让男人动心的。我知道你爱他爱了这么多年,时间空间都不能隔断,你可以自欺欺人到连自己也不再觉察的地步,但那天你为他痛哭的时候,我就知道其实你这些年,从来没有哪一天不是在爱他的。你的人在这个世界里一天一天地活着,履行你的义务,尽你的职责,但你的心,只活在跟他相爱的那些天里。你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上天堂为他入地狱。只要他幸福,你为他做什么都可以。你不敢走近他,只是因为你怕周宁会去死,只是因为你脑筋里有太多条条框框,只是因为你不相信他爱你。一个男人能被一个女人这样地爱,不是说明他有内在的、经久不衰的魅力吗?美貌动人,真爱动心。男人的心不为这样的女人动,为谁动呢?我不是说每个男人,我是说我这样傻乎乎的男人。所以对我来说,周宁还是很好对付的,真正的情敌是我大哥陈大龄,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是很难替代的。”
杨红含着泪,用手捂住彼得的嘴:“你错了,我对他的爱已经成为过去了……”
彼得掰开她的手说:“不用解释,我懂的。其实一个人爱的,往往是一类人,而不是一个人,只要是她欣赏的那一类人,都会激起她的爱。爱一类人,并不等于性爱一类人,在同一段时间里,性爱是只给了某一个人的,但爱可以给一类人,或者把这种爱称作敬重、尊敬、欣赏更好理解一些。我觉得我跟我大哥是一类人,是你喜欢的那一类人,你没有理由不喜欢我呢。我说了,你想什么做什么我都猜得到。对不对呀,特蕾莎?”
“是不是我把‘爱你’两个字都写在脸上?”
彼得在她身上摸摸索索着说:“何止脸上,到处都有。这里,这里,这里……”过了一会儿,他停止嬉笑,“从这个意义上讲,我给你的不如你给我的,因为我跟梅拉蒂之间是既有性又有爱的。”
“爱没有什么如或不如的,你对她的爱能在我身上延续,我觉得很幸福。”
“延续这个词好,我喜欢,曾经有过一些女人,总想要超越梅拉蒂,要替代她,要把她从我心中赶走,但她们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不光因为梅拉蒂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女人,还因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就是不可超越的了。死,使爱凝固,使死去的人完美,活着的人是无法超越死人的。其实为什么要超越呢?像你说的一样,爱可以延续的嘛。”
……
周宁和儿子到美国来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杨红打了几次电话,问周宁请他熟人帮忙办离婚证的事搞好了没有。周宁开始说熟人出差去了,要等几天,后来又说还是等他来美国了再办,因为现在办了,怕到时美国移民局找麻烦。杨红说,我过关的时候,没看见他们查结婚证什么的,怎么会有麻烦?周宁说过关不查,但等我进了关,你什么时候不高兴,什么时候就可以向移民局举报我,那我不活得提心吊胆?你急什么?等着嫁人 ?http://。
上次周宁这样问的时候,杨红还能泰然自若地回答,因为心里没鬼,现在就答不上话来了,只好放过这个话题,心想,大概只好等周宁过来再办了,不然他可以既不来美国了,也不办离婚,那时儿子就出不来了。但她觉得跟周宁的事不办好,对不起彼得,把他扯到这么个尴尬的境地,于是试着提提这事:“周宁快来了。”
彼得微笑着看她一会,说:“那又怎么样呢?”见杨红目瞪口呆地不说话,就告诉她,“我已经找了个室友,马上搬过去,这房子留给你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红一把抓住他说,“我不让你搬走,我让周宁住海燕那边,我跟海燕都讲好了。或者我叫他不要来了。”
“你叫他不来,那不等于要了他的命?他是个爱面子的人,现在机票已经定了,可能饯行宴会已经开过了,在乡里乡亲面前已经说过马上要到美国看媳妇去了,你现在叫他不来,他还活不活?况且还有周怡呢?周宁不来周怡就没法来。”
“那你……?那我们……?”
“他来后,你们再决定吧。”彼得嬉笑着说,“那是你的麻烦,不是我的。”
“你不在乎?”杨红辛酸地问。
“你想要我怎样在乎呢?”彼得搂住她,“要我跟周宁打一架,把你抢过来?还是要我住在客厅里,你晚上偷偷溜出来幽会?”
杨红看着他的脸,搞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心里盼望着他来?那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逃跑了?”
“你没办法理解我的心情的,还是不要难为自己吧。别把事情想复杂了,这不是十四年前,我也不是我大哥,社会也不是那时的社会,你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的。只不过你在考虑是否跟周宁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把我算进去就行了。如果没有我,你仍然是要离开他的,那你就离开;如果没有我,你还能跟他过下去的,那就过下去。”
“那你……”
“我哪儿都不会去。生活可以过得简单点。不要去想什么心给了谁,身体给了谁。不用为我守身如玉,这不是谁愿意的,只是生活的安排。爱情是可以超越情欲与婚姻的,知道这是谁的名言吧?超越,不光是说没有性没有婚姻不影响爱,也包括超越你跟周宁的性和婚姻。”彼得又嘻笑起来,“切,没有这点胸怀,还当什么第三者?”
杨红捂住他的嘴:“你不是第三者,你是唯一。我知道你能超越这些,但我已经跟周宁协商好离婚了,他到这里来,主要是旅游一趟,把儿子送来。我跟他之间不会有什么了。”
“你的事,你拿主意。”彼得说着就一把抱起她,“与其在这里空谈,不如干点实事。”
……
彼得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新的室友那边,但家具、家电、厨房用具等等,都留在原来的房间里,给杨红一家用。卧室里的照片他都带走了,那两幅《无名女郎》他也拿走了。这两天,他人还在这边,准备等从机场接回周宁他们后就到新住处去了。本来海燕说去机场接人,但彼得说飞机到得太早,五点多,从这边三点多就要走,如果海燕去,又得把安吉拉也拖上,还是他去比较简单。
杨红不知道彼得心里在想什么,他看上去很平静,但她自己心里却很难受,虽然彼得一再说,不用为他守身如玉,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跟周宁做夫妻之间的事了,不管周宁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而且从今以后,不是因为爱,她不会跟任何人做那事。
唯一令杨红开心激动的是儿子要来了,杨红已经为他买好了一切用品。节约是她的原则,但只要是儿子需要的东西,舒适、卫生、营养就成了她的原则了。彼得问了周怡的身高,带杨红去买了一个儿童汽车座椅,说周怡不够高,应该坐在儿童汽车座椅里面垫高,不然安全带会从他脖子那里横过,是很危险的。杨红说在国内都是大人抱着他坐车的,但彼得说那样不对,是对小孩不负责,这边抓住要罚款的。
彼得还帮她物色了一辆二手车,这样用车就不用找别人了。他说大人没什么,小孩子要用车时候多,出去吃个麦当劳,上个游乐场,看个医生什么的,每次都得请人帮忙就麻烦了,别人也不见得正好有空。儿子要上趟麦当劳,总不能对他说:“等一下,让妈妈给这个叔叔那个阿姨打个电话,看别人有没有时间带我们去。”
杨红在国内开的是手动车,彼得就教她开自动车,说这个简单,只需一只手一只脚就能开,所以别人都叫它“残疾人的车”,既然你手动都会开,这自动车更没问题了。两人开车在外面逛的时候,彼得就指指点点地告诉杨红,儿子来了可以带他到这个地方玩,可以到那个地方吃东西,可以上这个小学,可以去那里钓鱼,等等。
杨红知道英语里有一句话,叫做太好了,不可能是真的了。她觉得她跟彼得的爱情就是这样,太好了,好到不可能是真的了。她总觉得某处的某件事,正在以某种方式出错,刚开始觉得这个某事是她会被查出有癌,等到发现没癌,她想那可能就是彼得要离开她了,但他又没离开,那会是什么呢?
她觉得写她生活这本书的作者,一直以来就是把她抛上抛下的,当她认为所有男人都是淫士,从而不再渴求浪漫爱情,准备平平淡淡跟周宁过的时候,这个作者给她的生活写进一个陈大龄,把她托到爱情的顶峰;然后,又让周宁以死相要挟,使她不能离婚,落入一个痛失真爱的苦难深渊;当她掉到婚姻失败、面临绝症的低谷时,这个作者又让天上掉下一块馅饼,送来一个彼得。现在她有了彼得,儿子也快来了,周宁也同意离婚了,她是名副其实地处在幸福的巅峰了,那么,这个作者又会把她抛到什么样的深渊里去呢?
她知道《梁祝》,她知道《天鹅》,觉得双双去死或者她一个人去死,都算不上深渊,于是她把《天使之城》找来看,等她看懂了故事,就手脚冰凉了。里面那个女医生,因为无力挽救病人生命而痛苦,这点跟彼得一样。彼得爱那首歌,就是因为能体会那个女医生的心情,但那个女医生最后是在骑自行车的时候,跟一辆很大的什么车撞了死去的!
周宁和儿子快上飞机的前一天夜里,杨红做了一个梦,梦见彼得开车的时候,放了两手,只把两脚搁在方向盘上,边吃饭边开车,还得意地对她说:“看见没有?我两脚就可以开车。”她心里很紧张,想叫他当心,快把脚放下,但却叫不出声。前边有一辆大货车,好像把两三条车道都挡住了,杨红惊叫着:前边有车,快把脚放下,但她仍然叫不出声。她奋力扑上去,想抓住方向盘,但已经晚了,轰隆一声,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彼得撞车了。她找不到他的人,也看不见他的车,那辆大货车也不见了,只剩下茫茫黑夜,无穷无尽地包裹着她。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去找彼得。
有好一会儿,杨红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自己满脸是泪,等到拭去眼泪,眼睛也慢慢适应黑暗了,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急忙伸出手摸摸身边,碰到了那个温暖的躯体,但仍不放心,想开灯看看,又怕把他惊醒了,就悄悄地贴近他,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杨红放心了,只是一场梦,但刚才那种感觉,可以说比死亡还可怕。彼得伸过一只手搂住他,睡意朦胧地问:“怎么啦?”
“做了个梦,梦见你……用脚开车,出了事。”
彼得半睡半醒地说:“那好啊,梦是反的嘛,我以后可以乱开了,不会出事了。”
杨红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要乱讲,不许乱开,你今天不答应我今后绝不用脚开车,我就不让你睡觉。”
“你有什么办法不让我睡觉?”彼得凑近她的耳朵,开始咬她的耳垂,“不停地做?”
“我在跟你说正经话,”杨红紧紧抱着彼得,“开车要小心,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肯定是不要活了的。”
彼得伸出一只手,抹着她的泪:“嗨,嗨,不是在开玩笑吗?怎么当真呢?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瞎开车?我不会有事的。我开了这么多年车,我不还是好好的吗?我不开英雄车,不开赌气车,不开醉鬼车,不开疲倦车,不开调情车,不开性爱车,我怎么会出事呢?你这样瞎操心,不把人操老了?要不,我现在起来写一份保证,向你表个决心?”说着,就装腔作势地要起床。
杨红按住他:“算了吧,你知道就好。”
彼得叹口气:“哎,女人啊,个个是高速公路杀手,开车开得令人毛骨悚然,还老在那担心男人开车。你们把这份担心用在自己开车上,就是造福人类了。”他一手伸进杨红的睡衣里,摸索着握住一个乳房,笑道,“撞车了?让我看看车头灯撞没撞坏。”然后又拉过她的手,放在他那已经在燃烧的部位,“怕我不会开车,来,你掌握方向盘,你说往哪开就往哪开。”
13
H大那边终于有了回音,同意杨红延长半年,说这事不影响买房子,但干部调整的事就要受影响了,因为你既然不在H大,总不能让一个职位一直空着。你现在这个职位就要给别人了,你回来后组织再考虑。
杨红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只要H大同意延长就好,她就可以在这边再待半年,用这些时间找工作。她现在只想跟彼得待在一个地方,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令人鼓舞的是,大姑妈在D大找到一个研究员的工作,她丈夫和女儿也过来了,一家人现在过得挺不错,已经在提买房子的事了。
彼得听说杨红延长的事批准了,很高兴,开玩笑地问她:“当不成官了,遗憾不遗憾啊?”
“不遗憾。现在就是让我当国家主席我都不会去当,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干什么都行。”
……
周宁父子乘坐的飞机是北京时间下午两点多起飞,也就是美国时间半夜两点多。早上十点多钟,杨红给周宁打了个电话,叫周宁到了H市机场打一个电话过来,她还从网上为他买了一张电话卡,把用卡的方法告诉了他,这样他到了美国就能随时用卡给她打电话,好让她知道他们的行程。杨红想到彼得去接机的情景,总觉得很对不起他,自己没有把周宁的事处理好,害得他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主要是为了儿子,不然的话,把实情告诉周宁,叫他不来就行了。现在连实情都不敢告诉他,怕他把儿子当人质来要挟她。
晚上九点多,杨红打了个电话回家,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结果只有儿子和保姆在家,保姆说周宁去朋友家还没回来。杨红打周宁的手机,但他关了机,打不进去。杨红发现自己又开始生气,连连劝自己说,别生气了,他肯定是想在来美国之前打最后一次麻将。到了这边,他就打不成了,这里都是学生,一个个忙得脚不点地,哪有时间打麻将。不过肖娴说了,她会打麻将,老罗也会打,等你丈夫过来,我们四个人凑一桌。杨红心想,那好,把打麻将的风气带美国来了。一想到周宁来后的麻烦,杨红就觉得烦闷。不知道他会不会遵守君子协定,干干脆脆把婚离了。
半夜一点钟左右,杨红被电话铃声惊醒了,她怕吵醒了彼得,就赶快拿着手机走到客厅里去。她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