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福海也一时无言,良久才道:“冬末,你也不用太自责。黄健混到如今这地位,逃脱罪责的方法多的是,就是没有利用你拖下何方劲,他也能用别人替罪。并不是因为你报仇,他才逃脱的。”
冬末静默片刻,才道:“这也是一种可能……然而,现在毕竟是因为我参与其事,才让那些含冤者无法看到真正的罪魁祸首接受法律的制裁的。”
崔福海因为何方劲的欺骗,才到大二就被迫辍学,为了归还欠同学的钱,他也曾经在建筑工地里打工,深知民工的苦难,此时听刭冬末的话,深有感触,黯然一叹,勉强道:“冬末,我们到今目,都知道这世界的运行规则,本来就没有什么清明。你只是顺势而为,并没有刻意作恶,不必自责。”
冬末干笑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不期然的想起了夏初清明开朗的笑脸——在他的眼里,世界就是清明的,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同一个人,为善时他会赞叹,为恶是他会恼怒。但是他绝不会因为那个人曾经为恶,就将其所有行为都归为恶,也不因为那人曾经为善而将其恶行包庇。
若是让夏初知道了何方劲与她的过往,若是让他知道她为了报仇而做的事,他会怎么看她呢?
会用很伤心很伤心的表情看着她,围在她身边,不停的劝她改恶行善,匡扶正义吧?
她揉了揉太阳穴,隐约觉得头痛起来。
何方劲被捕的第二天,检察院的人再来东宝了解情况,就特意把冬末叫了进去,询问她与何方劲的关系以及他昨天与她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冬末虽然没有跟公检法机关打过交道,但与同龄的女孩子相比阅历不知丰富了多少,检察机关的问话她也能应付,加上黄健利用她做了事,也怕她会不经意的把自己漏了出来,免不了上下打点,替她多方遮掩。
有黄健相助,冬末从检察机关的询问终脱出身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辞职。
黄健对她的辞职申请并不意外,只是例行的挽留一番,见她去意坚决,便应允了。
冬末搬出东宝的职工宿舍,一时无处可去,心里又有些不安,也懒得租房,直接去一家三星酒店开了间长租房。
崔福海对她这种做法很不满意:“冬末,你可以到我家暂住,再不然你那两家店都是有员工宿舍的,哪里不能将就,住在外面多不安全。”
“正是因为不安全,所以我才要住在酒店里。”
崔福海吓了一跳:“不安全?你是说……你现在有麻烦?”
冬末也不隐瞒:“我觉得眼下确实有危险,实在不能将麻烦带回去。大海,我整理出来的那些资料,你藏好了没有?”
“我知道有开锁高手,没把材料放家里,在银行租了保险柜藏着,你放心。不过,你自身的安全怎么办?请两个保镖?”
东末苦笑:“大海,检察机关没准现在都还在盯着我呢,我这时候突然请保镖,那不是明白告诉他们,我这里有情况,更招他们注意吗?国内的公检法机关是什么样的办事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想跟他们打交道。而且,我想,只要事情完结得快,不再出岔子。我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只要何方劲的案子结得快,黄健这事办得顺利,她手里藏的那份资料不流出来,相信黄健还犯不着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毕竟她一直谨言慎行,并没有过探听黄健的机密的举动。而且这次黄健栽赃陷害,她虽然参与了其事,但却根本没有人向她透过风声,即使为了这次事件,需要真的杀人灭口,大概也轮不到她吧?
不过黄健做事心狠手辣,让人来恐吓她一番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大海,你赶紧给我找一些制暴性能良好的防狼工具,我带在身上,心安一点。”
第四十二章 等待和成长的烦恼
接下来她都躲在酒店包房里,除了用笔记本上网,和小童、宋宁联系,与崔福海通通电话,基本上不做别的事,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她在这里静候风波过去,东宝那边的事情发展却大出众人意料,何方劲被检察院带走以后,东宝集团的董事长洪春竟连夜飞赴,上下走动,硬生生的将他取保候审,又弄了出来。
东宝上下都知何方劲是洪春的亲信,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洪春竟肯为何方劲如此出力,却还是大出众人的意料。一时间东宝上下人等都不能不重新估量何方劲的份量,局势又紧张起来。
冬末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发了会儿怔,正心里茫然无措,突听有人敲门。小童和娇娇一脸紧张兴奋的冲了进来,叫道:“末姐,快收拾一下,我们去看画展。”
冬末正兴致缺缺的时候,闻言抚额长叹:“都已经晚上了,哪还有什么画展可看?”
“就是因为晚上,我们才有画展可看啊。如果是白天,我们都工作,哪有时间看什么画展嘛。”
娇娇急声催促,小童却一脸故作神秘的看着冬末,嬉笑道:“末姐,晚上一般的画展当然会关门,但是这次的画展不同喔!你猜哪里不同?”
冬末看她笑得既暧昧又促狭,心里一动,脱口问道:“那画展,是夏初的个人画展?”
小童点点头,又摇头:“也不算是夏初个人的,是他和他老师、同学的联合画展。但他的画作占了三分之一,是整个画展的支柱喔!所以他才能在画展正式对外开放之前,征得老师和同学的同意,让我们晚上就去看看。”
娇娇谈到美术,性子比小童更急,也不等冬末答应,就先奔进屋里,自发自动的帮她收拾东西,然后推她换衣服梳头发,哀怜的恳求:“末姐,求求您老,快点吧!我想看看夏初的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夏初说了,只要你不打电话要见他,他绝对不出现在你面前纠缠你,所以你完全可以安安心心的看画展,不想见他就不见。”
冬末知道夏初办画展让小童她们来叫她,其实是出于一种有所成就,想让白己重视的人看到的心理,是很想去看的。不过看到小童她们一脸紧张,狗腿似的跑前跑后,生怕她不去,她倒不着急了,很悠闲的等着她们给自己打洗脸水,拧毛巾、拿衣服。
小童先发现了冬末的“阴险”,大感冤枉,叫屈:“末姐,你好奸诈!把我和娇娇当小丫头使唤呢!”
冬末忍俊不禁:“我又没说我不去,是你们自己要当小丫头的,我当然是能享受就享受。”
小童又好笑又好气,有些惊疑的打量着她,犹豫的问:“未姐,你现在对小夏,到底是什么态度?”
冬末白了她一眼,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就数你八婆!什么都爱问,要看画展就快去,啰嗦什么。”
“才不是啰嗦,只是关心啊关心!”
“免了!你的关心往往都会变成灾难,我可没有抗灾救难的设备。”
三人说说笑笑,打车直奔举办画展风鸣画廊。风鸣画廓的大门已经关了,小门旁边却还有人等着给她们一行开门。
这是全省首屈一指的画廊,地址虽然有些偏,但面积却不比省美术馆小。一进门,就能看到影壁上浓墨重彩的绘着一幅巨大的青松云海红日初升图。这幅图接地连厅,气势恢宏,让人一眼望过去,竟从心里生出一股错觉,仿佛红日青松就在眼前,慑人心魄。让来人一进门就不自禁的心神一怔,俗气都被涤去了几分,油然生出一股对美术的惊憾与赞叹来。
三人也不觉的受这画营造出来的气势所感,不自禁的放轻了脚步,连呼吸也放缓了。整个大厅除了她们之外没有别人,小童不喜欢这种把人压得像在朝圣的气氛,走了几步,便问:“末姐,要不要打电话给小夏,让他陪我们一起参观?”
冬末一怔,觉得这提议极有诱惑力,但不知为什么,她却不想付诸行动。
这么久不见他,可以因为距离而放纵自己去虚拟一个精神支柱,时刻想他,将他当成自己最后的心灵净土,在忙碌疲惫,辛苦心累的时候想象他在身边,抚慰疲劳。但到了有时间有空闲跟他见面,她却又怕了。
怕他已经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人,怕他对自己已经没有了想象中的情意;甚至也怕自己不符合他的想象。想象与现实交错的时候,免不了会有落差。这落差,让她突然之间,就变得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了。
尽管她知道,总有一天,她还是要面对他的,但这一天,她却不自觉的想推迟再推迟。
也许,这就是近人情怯吧!
她不同意见夏初,小童磨叽个不停,娇娇却只关心夏初的画展,拿了画廊的地图左看右看:“小夏的画在东展厅,快走吧,别吵了。”
三人现在都只对夏初的画感兴趣,也不管其它人的画,直奔东厅而去。
东厅里灯火通明,里面的画都没有遮掩,显然是夏初为了让她们来看,特意这样布置的。入得门来,看到的便是一幅水彩画的桃花,绮丽无端的颜色染在画布上,簇簇鲜活,美态丝毫不见入画时时间恒定不变的凝固,却有着不尽的生气,花在画上依然让人感觉喷香吐艳,生机盈盈。
小童大惊小怪的哇了一声,叹道:“小夏画得真好。”
冬末也被画里所表现出来的美态震了一下,听到她赞叹,忍不住取笑:“你这家伙就认得钱,鉴赏美术的细胞那是半分也没有,看得懂什么是好吗?”
“我是不懂鉴赏,末姐你也不懂的吧?咱们就别和尚笑癞子头发稀了。管他什么艺术内涵呢,我看着画美得舒服,那就是好了。”
除了娇娇以外,东末和小童都没学过美术鉴赏,看画也确实只是看着美就觉得好,典型的是外行看热闹。
好在夏初的画,确实也像小童说的那群,看上去美得舒服,没有什么夸张怪诞的地方。就算是外行,也能感受到画面里所透出采的温暖柔和,每条线的转折,每个角度的移转,每分光暗的过渡,都自然和谐,恰到好处,让人观之从眼底心底熨贴舒畅,情绪愉悦。
小童一面看,一面赞叹,间断时又嗟叹:“哎,现在市场上油画的价钱才高呀,升值又升得快,小夏怎么就不画油画,要画水彩呢?似乎在我国,水彩画不怎么受青睐的,都没听过有什么出色画作呢。”
冬末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小童,真是生意做的越大,就越往钱眼里钻了,兴致勃勃的跑来看画展,看到人家画得好,考虑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人家的画不值钱?
小童没有耐心,走马观花似的往前冲,急欲快速浏览一遍;而娇娇是以专业人士的眼光,仔细的研究夏初的构图和画法等等。只有冬末一个人,不快也不慢,脚步很轻的走过每幅画的面前。
桃花、温泉、橘园。农舍、李树、田野、烟花……一幅幅的风景画逶迤画来,不是别的,正是他们去年春节游玩过的地方。明丽的画面,将记忆里那些美好的时光一点点的串连起来,像一条时光隧道,让她徜徘其中。
冬末的目光落在画的右下角的明知山,“等待”,等待——这是他让她来看画展的原因吗?只是想告诉她,他一直在等待?
看到画,就像看到他正站在自己面前,无视她的冷漠,不怕她的上海,直面源自于她的所有风雨雷电,毫不退缩,决不放弃。
她不是什么清白无染的人,丑恶的时候恶得足以让人发指,大约这世间,也就只有一个他,不管从她这里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仍然只记得与她在一起的美好,仍然固执的爱着她的美好吧?
画架下面似乎压着张纸,她心里一动,伸手轻轻一掀,里面落下一封信来,信封上是夏初的笔迹写着她的名宇。她转头看看小童和娇娇,只见她们各自忙着看画,也不知是真的没注意她拿信,还是假的没注意,总之谁也没看她,便将信收起:“哎,我先走了。”
小童和娇娇看热闹的看热闹,看门道的看门道,各有各的兴高采烈,谁也没管她,只是随意挥手:“走吧走吧!”
冬末料想她们大约是有意给自己和夏初制造机会,隐隐有些恼羞成怒,瞪了她们一眼,便先离开了展厅,走出画廓,在外面的台阶上坐下,把信拆开。
学美术的人大多写得一手好字,夏初也不例外,字看上去很是舒服,信写得不长,开头就问:“冬末,我画的好不好?你喜不喜欢?我的同学阿汉总是批评我的画浮浅,都不能表现社会的深刻内涵,完全没有价值,说得我心里怕怕的。”
冬末透过信上的文字,仿佛看到了夏初苦恼的表情,忍不住骂了一声:“笨蛋,阿汉是什么东西,他的鬼话你也信?”
不过他选择了被分为轻型画种的水彩画,与美术的大潮流大相违背,加上心境所限,看任何事物都只看得到光明美好的一面,无法更细腻的体会社会人文,恐怕这辈子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成不了世俗眼里认定的“大师”了。
只是他的画纵然成不了大作,但她却很喜欢,相信这世界上大多数人也会很喜欢。
夏初,这世上,不是做所有事,都需要具备什么特殊意义,就像不是所有的艺术作品,都需要有什么深刻的内涵一样。你的画,能让人觉得美好,能让人向往美,就已经足够了,完全不必在意所谓的“专家”给你什么评价。bbs.aitxt.comの 手打团队为你手打
“我经常在想,我的画没有阿汉说的内涵,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长大’呢?冬末,你离开的时候,说我应该长大了;我问哥哥你为什么会离开我,他也说我‘长大’了就会明白。可是‘长大’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当初她离开,一直以为会在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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