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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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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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总管低著头,用心记著,连一个字都不敢忘。
                 交代妥当後,男人白袖一挥,不需多加吩咐,随身的护卫们以及总管,已纷纷停下脚步,行礼後离开。
                 花香浓浓的庭院里,只听得到啁啾鸟鸣,格外悦耳。
                 男人独身一人,沿著青石小径,走到庭院深处,那处娇养著他心中最惦念人儿的清雅楼阁。
                 楼阁之内,寂静无声。
                 他推开门,拾阶而上,来到花厅之外,脚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隔著细密的珊瑚枝,隐约可见,内室的窗下,坐著一个娇小人儿。她低著头,藉著薄纱筛过的柔和日光,正捻著绣针,在一块暗色布料上,专心绣著精巧的图样。
                 瞧她绣得用心,男人也不开口,脚步更轻,旋身几步就己进了内室。
                 幽兰没有察觉,房里多了个人,仍低著头,一心三思的绣著,那精致的花样,逐渐有了雏形。
                 他站在几步外,凝视著窗前的人儿。
                 只有看著她的时候,他的心才能感到平静,才能忘却那些尔虞我诈、机关盘算,以及他的满手血腥。
                 看著窗前的人儿,他的眼里,渗入了暖意。
                 她绣的花样,是婉约的兰草,尔叶细而长,惹人怜爱的兰花,彷佛含羞般,半掩在尔叶之间。一叶又一叶的兰叶,尾端轻卷,细密的花样连结,绣在布料的边缘。
                 这麽细致的花样,就算是最熟练的师傅,也要花费一个月以上才能够完成。这么繁多得绣纹,是她耗了多少时间、多少精神绣的?
                 确认绣纹妥当後,幽兰直起身子。
                 她揉了揉酸疼的肩,搁下绣针,仔细拆开绣架,然後站起身来,将暗色的布料抖开。
                 上好的布料,早已裁好,又缝妥。
                 那是一件男人的衣裳。
                 他静静看著。
                 那件衣衫上,不论领口或袖口,都有她亲手绣上的图样。她轻拂著布料,确认衣裳整洁,兰草的图样也在布料上浮动著,细长的简叶,像是一个缠绵的拥抱,将会圈绕著穿上这件衣裳的男人。
                 柔和的日光,将她的发丝、面容,镶了一圈淡淡的金边。柔柔的小手,抚著衣衫、抚著绣样,仔细检查著,不肯有半丝马虎。
                 她的脸上,还有著甜中带羞的浅笑。
                 蓦地,她察觉到角落的视线,匆匆抬起头来,赫然瞧见,一个男人站在角落,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哥!」幽兰讶异极了,连忙收起衣衫,藏在身後。「你怎麽来了?」她的表情有些慌。
                 关靖走上前来,微笑开口。
                 「怕下人放纵了你,才觎了个空,来这儿检查,盯你是否按照吩咐,好好休养、进食。」他笑了笑。
                 「哥——」
                 「嗯?」
                 「你站在那里多久了?」
                 「不久。」关靖神色未变。「我才刚到。」
                 幽兰松了一口气。
                 「怎麽,你在忙吗?」关靖又问。「我打扰你了吗?」
                 「不,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在做些东西……」她的声音愈来愈小,满脸的羞,双手在背後,把衣衫揉得更紧。
                 关靖顺着她的意,不刻意揭穿,就当作什么都没瞧见,还体贴的换了个话题。
                 「我听总管说,你近来胃口不错。」他走到桌边,撩袍坐下。
                 「是厨娘的手艺精进,滋味更好,我才吃得比以往多。」她看著哥哥,把功劳推给厨娘。
                 哥哥性格严谨,待奴仆们无比严格,要是事情与她相关,奴仆们就得更小心谨慎。所以,只要有机会,她总会在哥哥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怕奴仆们因为她,被哥哥罚了或骂了。
                 关靖端详著她,目光极柔。
                 「你的气色,的确比我先前瞧见时,要好得多了。」他伸出手,拇指擦过她的颊,温柔的目光里,像是藏著一个秘密。「多吃点,好好休养,别让我担心。」他吩咐著。
                 她浅浅一笑,如往昔般,笑得单纯甜美。
                 「幽兰知道。」
                 「那就好。」关靖点头起身。「你忙吧,我不扰你了。」说完,他撩起长袍,迳自往外走去。
                 藏在眼里的温柔,含在嘴角的笑意,在踏出楼阁时,就彻底消失。离开幽兰之後,他又恢复成平日的那个他,那个冷淡、高傲,能在南国呼风唤雨,决定无数人生死,城府比海更深的关家长子。
                 关家两代父子,都是南国重臣。南北两国长年敌对,南国皇帝却昏庸无能,若非有关家父子,竭尽心力,长年辅住朝政,不论内政或是外务,全一肩扛下,才能让南国国力不衰,能与北国抗衡至今。
                 关家辅佐朝廷,当然,也左右著朝廷,势力深植南国。
                 在南国境内,人人都知道,关家父子权势惊人,却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关家还有个美如天仙的女儿。
                 关靖跟父亲,甚至愿意用性命,来捍卫体弱多病的幽兰。父子二人从不对她提起官场上的任何事,彷佛关於那些事、那些人,只要是提起,对她都是一种亵渎。
                 幽兰,是他跟父亲,费心娇养的一朵花。
                 她从小病弱,己数不清有几次,险些就要踏进鬼门关,又被惶恐不已的大夫用尽全力,救回一命的经验。
                 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身分特别,春夏时居住在临海别院,她还能偶尔出门走动,秋冬时回到凤城,她就得留在家里,不得出门半步。
                 好在,除了博览群书外,她也对针绣情有独钟,绣出来的图样精巧至极,连凤城里最高明的刺绣师傅,都要自叹不如。
                 关靖那条黑底金绣、从不离身的束发带,就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离开了楼阁,他穿过回廊,来到大厅。
                 大厅里头,已备著上好的铁观音,三件一套的青瓷里,飘出浓郁茶香,还有袅袅茶烟。
                 每一回,初到临海别院,他总会先去楼阁,见过幽兰之後,才会来到厅里歇息。奴仆们知道,关靖会在楼阁里,嘘寒问暖上一阵子,却算不准时间,所以只能备著茶,只要茶稍稍凉了,就立刻倒了,再换上热茶。
                 所有人战战兢兢,全低著头,乖乖等著,直到关靖坐下,端起茶碗,喝了第一口茶,神色依然不变时,大夥儿才松了一口气。
                 「总管。」关靖以茶盖,轻刮著碗里的茶叶。
                 总管连忙上前。
                 「少爷有何吩咐?」
                 「领黄金百两,赏给厨娘。」
                 「是。」
                 「我来的路上,经过东南边的哨口,第三岗的护卫怠忽职守,没发现我们的行踪。」他又喝了一口茶。「传我的话,把那人流放西南疆界,终生不得返乡。」
                 「属下即刻去处理。」
                 总管答道,心里却有些讶异。换做是以往,那失职的护卫,肯定今晚就要人头落地!而这次,少爷竟只让那护卫流放到西南疆界。
                 看来,少爷今日的心情,似乎好得很呢!
                 「另外,斗胆请问少爷。」总管硬著头皮,想趁这机会,快快把问题问了。「明日是少爷生辰,是否该吩咐厨房,明日中午为您摆桌宴席?」
                 「免了,」关靖搁下茶碗。「菜肴就照著幽兰习惯的口味,不得更改。」他口吻淡然,却有着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他会选在生辰前一日,离开凤城,来到临海别院,就是为了避开凤城里接连不断的祝贺之人。
                 对那些人,他冷淡至极,而那些堆积如山、价值连城的礼物,他更是压根儿连看都不看一眼。
                 对关靖来说,他最在意的人,只有一个。
                 每年生辰时,他只希望能看见她。
                 每年生辰时,他只期待她送上的礼物,不论她送上什麽,对他来说都是无价珍宝。
                 除了她之外,任何人的祝贺,都没有意义。
                 他只在意她。
                 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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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星月都无光。
                 三更过後,万籁俱寂,幽兰才掀开被子,悄悄下了床。
                 她在黑暗中摸索,从床榻下头,拿出一个包袱,紧紧抱在怀里,这才蹑手蹑脚的,趁著夜色溜出楼阁。
                 一路上,她抱著包袱,头也不回的往岩洞奔去。
                 海风在她耳边呼啸。
                 树影在她身旁晃动。
                 她始终没慢下速度,只是急切的跑著,直到翻过巨岩,来到岩洞前,才喘息著停下脚步。她缓下气息,小嘴微张,开口正要轻唤——
                 蓦地,黑暗里的阴影,无声的袭击了她。
                 幽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微的轻喊。下一瞬间,炙热的薄唇压下,吞咽了她的呼喊,健硕修长的男性身躯,将她圈抱在怀中,大掌握著她的颈,调整她的姿势,让他能吻得更深。
                 许久之後,当金凛退开时,幽兰已经娇喘吁吁,软得几乎无法动弹。
                 他抱着她,在柔软的沙滩上坐下。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儿,黑眸宜视那双朦胧水眸。
                 「我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幽兰抚著胸口,被吻得红润的唇,又喘了几口气,才能说话。「家里有些事情,所以耽搁了。」她说道。
                 她故意不提关於关靖到来的事。一来,她还没准备好,该怎麽告诉哥哥,她已经跟金凛私定终身。二来,她更不知道,该怎麽告诉金凛,他们的婚事可能还得经过一番波折。
                 爹跟哥哥这麽疼她,要是知道,两人私定终身,肯定会怪罪金凛,责问他为什麽不先登门提亲。要是追究起来,轻则是为难金凛,不给好脸色,重则是足以论罪的!
                 她心思单纯,从未遇上这般棘手的事,不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办法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金凛微微挑眉,看出她神色有些不对,却也没有点明。
                 「那吵人的小丫鬟呢?今晚没跟来?」他问。
                 幽兰点头。
                 「她忙坏了。」别院内外,因为哥哥的到来,人人如临大敌。「大概是累得睡著了,才没有跟来。」
                 小珠再小心翼翼,却也只是个丫鬟,除了夜里「监视」,白天还有一堆事情得做。总有几次,她累得没能跟来,让幽兰与金凛有了独处的机会。
                 那是幽兰最幸福的美好时光。
                 虽然,金凛跟她不能走远,但他会牵著她的手,在沙滩上散步。起风时,他会将她抱在怀中,用肌肤温热她,不让夜风侵袭她。
                 闷热的夜里,他会解开她的发,宽厚的大掌握著木梳,仔细的、小心的,像是捧著珍宝一般,捧著她的发丝,轻轻的为她梳发。
                 有星光的夜晚,他为她在沙滩上捡拾最美丽的贝壳,教她靠在耳边,听著贝壳里头,如海潮般的呼呼风声,还告诉她,那是贝壳的魂魄,还怀念著海洋。
                 月圆的时候,他们在岩洞里,他拥抱著她,告诉她许许多多,她不曾听过、见过,甚至想象过的奇风异俗。
                 他还许诺,总有一天,他会议她亲眼印证,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然後,他会吻她、爱她。
                 岩洞里,藏著太多,关於他与她之间,热烈欢爱的记忆。
                 这是一个秘密,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这个秘密,知道在这个岩洞里,他们对彼此说过什麽、做过什麽……
                 幽兰的脸儿,泛起羞怯的嫣红。
                 金凛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先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才又开口。
                 「你呢?」
                 「嗯?」
                 她茫然的轻眨眼儿。
                 「这些日子以来,我是不是也让你累著了?」他轻声问著,注视著她,嗓音低沈而沙哑。
                 她羞红了脸,摇了摇头。
                 他故意又逗问。
                 「真的吗?」
                 她急了。
                 「你不信我?」
                 「信你,当然信你。我怎会不信你?」金凛哄著,双臂环抱著她,将她贴放在心口。「原谅我,我急著想宠你、疼你,有时却又不知节制,总怕会再伤著你,或因此让你累著。」
                 低沈的嗓音,震动了他的胸膛,也震动了她的耳膜。紧靠在他胸前,听著他一字一句说著这些话,就像是听见他的心声,她的胸口暖暖的,感动得无法言语。
                 她贴著这强壮的男人,脸色娇红,依偎了好一会儿,才又想起,自个儿的手里,还揣了个包袱。
                 「我险些要忘了。」她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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