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对什么人都认真,就不知道人家对你认不认真!”他跟在苏锦翎身后,小声嘟囔,实是意有所指。
苏锦翎也不管他。
四围已是燃起篝火,火影曈曈,人影重重,欢声阵阵。
她渐渐慢下脚步。
目光迷离中,仿佛回到了身在肃剌小镇的那夜。有篝火,有歌舞,有酒香,也有这么多整齐的帐子,只是……没有宇文玄苍。
她不停的回头,张望,就好似那夜于众多带着面具的男子中寻找一个他。
今天她不只一次撩起车窗上的帘子,不只一次的于那些树林般俊秀的身影中寻找他,可是……没有。
此番,她知道太子因为腿伤未愈不能前来。
除了太医,没有人知道太子是因为服用了香魂散而导致疗伤至宝冰雪优昙无法对其发挥作用,只言太子身体娇贵,不能用冰雪优昙这种烈性的药,要慢慢的养。
苏锦翎只是恨恨的想,不来最好,瘫在床上永远无法行动最好,最好……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太过狠毒,可是对于宇文玄晟,她实在提不起半点善心。
只是宇文玄苍……他在哪呢?
204小人之举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大笑,夹杂着一个女孩脆甜的声音:“快,一口干了,不许洒出一滴。蒋钦,你负责监督!”
一身娇黄的身影在火光的摇曳窜动下显得光芒四射,脸上爽朗的笑颜亦是灿烂得让人无法移目。
宁双双就站在那群禁卫中间,一手叉着纤腰,一手指着一个嘴边卡着酒碗的禁卫,而另一个禁卫正端着那碗,使劲往那嘴里灌,把那人灌得口里直呜呜。
“你看,我就说,谁遇到她才要自求多福。”宇文玄铮连连摇头叹惋。
这工夫,那禁卫被灌得呛咳起来,众人又是一通大笑。
宁双双往这边瞟了一眼,明显是看到他们了,却又掉转目光,继续和禁卫们说笑。
那是一群年轻的小伙子,平日里虽在宫中走动,然而纵然满目繁花亦不敢多看,而眼下却有这样一个娇俏的小姑娘跟他们玩笑。纵然她是将军之女,却毫无贵族女子的矜持造作,肯同他们称兄道弟,他们自是乐不可支。
也不知他们在玩什么游戏,看样子好像是宁双双教的,输了就要喝酒。
男人总是有着强烈的好胜心,怎奈一个个都输在小姑娘手上,不服气的要赢回来,却换得喝更多的酒。
宁双双的小脸兴奋得发光,眼睛如宝石般明亮,笑声亦是愈发清脆起来,到后来竟连皇上都惊动了。
宇文玄铮远远的看到皇上往这边走来,急忙拉了她逃开。
到了僻静处,他突然站住脚步,弄得苏锦翎一个来不及险些跌倒。
他急忙扶住她,手却攥着她的腕子不放。
苏锦翎见火光在远处闪动,四围只有秋虫呢喃,不禁紧张起来。
“锦翎……”
星辉淡淡中,宇文玄铮的面容一改往日的不羁而显得分外清隽,且神色严肃凝重。
这突如其来的改变更让人心生不安。
他动了动唇,终于决定说出心底的担忧:“我觉得父皇……”
“好啊,玄铮,我说怎么跑这么快呢,原来是躲在暗处说父皇的坏话……”
宇文玄朗忽然自夜幕中现身。
宇文玄铮暗自心惊。是因为自己过于专注还是因为宇文玄朗的轻功大有长进,他竟没有听到半点异样的动静。而若是后者……
“玄朗,你……偷听别人说话,小人之举!”
“背地里说人坏话,还是父皇的坏话,这是什么之举呢?”
宇文玄朗随手揪了根长草,拿两指拈着,其余三指翘作兰花模样,又将草横到鼻下,略偏了头,轻轻嗅了嗅,举止颇有风流之态。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坏话?你这样胡乱定罪,又是何举?”
“但凡要背着人说的,大多不会是好话吧?”宇文玄朗微斜了眼,那神态竟有点像宇文玄逸。
宇文玄铮最看不惯他明明是一副凡夫俗子的模样,却偏偏要学习什么风流名士,而且自罗筠笙回来,这种状况愈发严重,弄得他一见了这双生兄弟浑身的汗毛就揭竿造反……这般拿捏造作,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男为悦己者容?
苏锦翎一看这两兄弟又要开战,而附近又只有自己一个,不禁大为头痛。
“你们……”
她刚一开口,宇文玄铮就手一摆,制止了他:“宇文玄朗,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坏话?方才我只说了半句,后半句是……我觉得父皇明天一定会让我参加围猎……”
“哎呀……”
宇文玄朗一拍手,语带惊叹,可是调子却轻轻的,细细的,略有上挑,表情也极为秀致可爱,弄得苏锦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八弟现在难道会神机妙算不成?父皇让我找你好像就是为了商议明日围猎之事……”
“真的?”
宇文玄铮立刻眼睛一亮,当即就往来路迈了一步,却又停住,警醒对他。
“八弟,我像是在骗你吗?”
宇文玄铮仔细盯他一盯,点头道:“像!”
脚步却不停,且抓住苏锦翎:“我送你回去。”
宇文玄朗也不生气,慢悠悠的跟在他们后面,只一会就落了很远。
宇文玄铮将苏锦翎送回帐中,还要抓宁双双回来同她作伴。
“你快去吧,让皇上等急了明天就不让你参加围猎了。”
宇文玄铮踌躇片刻:“那你关好门,锁严实。三快三慢是我的暗号,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最后一句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苏锦翎哑然失笑。这是帐子,哪来的门呢?这家伙,一听说让他参加围猎都欢喜得疯了。
她叹了口气。
最近变得极爱叹气,看见别人因为一点点简单的快乐就能释放开心的笑颜,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许久没有开心的笑过了,心里仿佛压着沉沉的事,总是一事未去,再添一事。整日里忧心忡忡,似乎有许多的放不下,又不知该如何解脱。
其实她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放下而已,因为,她舍不得,亦是为了那人的舍不得。
很怀念清萧园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那时的风都是淡淡的金色。
人生往往很奇怪,只是一个小小的转折,就蓦地扭转了整个航向。而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已发生的灾难,而是那蒙在深深云雾里的不可预料的未知。
她是不是老了?按理,她现在也应该如宁双双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像她前世在作文里写的……尽情展示自己的青春。可是如今的自己呢?却是一点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虽然在众人眼中她是个极为得宠的人物,可谁能想到她在大人物身边伺候时的如履薄冰?
宫廷,华丽的笼子。曾经的她是那么恐惧它拘了自己的自由,可是现在身处其中,仰望笼外的灿灿晴空,可也仅仅是仰望而已,她不知一旦飞出去是生是死。
忽然模糊的想起了《金枝欲孽》里如妃的一句台词,数年的宫廷生活,让她除了会与人争斗,早已忘记了一个正常人应该怎样生活。
当人无法改变环境的时候,只能被环境改变,而当环境再次改变,人将何去何从?
穿越小说里的人物总是混得风生水起,然而若真的到了这样莫名的时空,与其有着各方各面的差异,真的能活得如鱼得水吗?
忽然对一切心生厌倦,却无力摆脱,而对她而言,现在唯一改变的希冀似乎就只有一个宇文玄苍,虽然她仍不知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但只要同他在一起,她就有了快乐的勇气和力量。
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答应嫁给他,然后又恨自己怎么会因为情绪的低落而违背自己原有的决心。
她便来回反复,心神不宁,而这一切皆是缘于一个原因,就是她以为会在今天见到的人没有出现,于是便诱发了所有的自怨自艾,患得患失。此刻,只需那个雪色的身影出现,哪怕只是划目而过,便可如一线阳光瞬间点亮所有灿烂。
女人,其实想要的快乐很简单,只是这种简单往往不肯在她们需要的时候发生。
“锦翎……”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散乱的思绪顷刻凝固成眼前苍白的帐顶。
她从地铺上弹起,一把撩开帐帘。
宇文玄朗候在帐外,身沐星光,更添清俊,却毫无方才半点的风雅之态。
“四哥让我跟你说,他临时有事,来不了,让你别担心。”
虽是极轻极低的一句,然而满心的乌云就被这么轻易的吹散了。
她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什么事?”
宇文玄朗不是没有看到苏锦翎释然复紧张的神情,亦知她这一天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却一直没有机会递上四哥嘱托的话。然而只是笑而不语,因为他自是不能告诉她太子的紫祥宫今晚怕是不会太平了。
他也感到此举有些操之过急,可四哥是头回这么沉不住气。
他知道,上次宇文玄晟对苏锦翎的所为已经彻底的激怒了四哥。但愿此番能一举成功,彻底废了太子。然而若真的事成,怕是新一轮的太子争夺战就要明目张胆的展开了。四哥此举虽有些突然,然而他们这一边毕竟较他人多一些准备,而其余人尚在等待时机。
如此险中求胜,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也未尝不可。
苏锦翎自知这宫中有太多事不可深打听,一是没有必要知道,另外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所以也便没有多问,却忽然问道:“八殿下方才是被你骗走的吧?”
宇文玄朗一怔,忽然哈哈大笑,又急忙捂住嘴,重新现出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调皮:“其实也不算骗吧,我只是说父皇找他商议明日之事,是他自己理解错误,怪得了谁?再说,我也没有很肯定的说到底是不是围猎一事……”
他得意洋洋,然而片刻后又沉下脸,一本正经的打量苏锦翎:“你也不是太笨嘛。”
苏锦翎又气又恼,正欲反击,却听一个声音幽幽的从帐后传来:“我当七殿下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原来是‘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啊……”
205天衣无缝
随着话音,宁双双自帐后徐徐转出。
一身娇黄在散淡星辉下蒙着层冷色,也将她本应甜美的表情衬得似笑非笑。
的确,这语气,这语意,即便是配上甜软的声音也不免让人遍体生寒。
定是误会了。
也难怪,在这样一个欢腾的夜晚,堂堂七皇子宇文玄朗不去陪伴即将过门的罗筠笙却和一个小宫女待在一起,还是在帐子旁边,此前又“骗”走了碍事的宇文玄铮,俩人的语气还颇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
然而下一刻,担心的则不仅仅是这件事了。
苏锦翎指尖发凉。
宁双双是来了多久?听了多少?她和宇文玄苍的事……她在想可不可以用谎言遮掩,可是除了宇文玄苍,宇文玄朗会叫哪个人为“四哥”?且宇文玄苍身居高位,百忙之中却单单托贵为七皇子的宇文玄朗特意给她稍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而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宫女,有什么资格“担心”高高在上的煜王?而关键的是,宁双双现居雪阳宫,贤妃亦格外疼爱她,听说还有意撮合她和宇文玄铮……
宇文玄朗负在身后的手不觉紧紧攥起。
宁双双是来了多久?听了多少?四哥因要铲除太子而滞留帝京,此前报的却是堕马受伤。
当时的场景很是真实。
四哥的惊帆马忽然发狂,导致四哥为了避免冲撞御驾而奋不顾身,而验证结果是那匹马事先被喂食噬魂草,才性情大变。于是,四哥不仅要留在帝京养伤,还要调查究竟是谁胆敢对王爷的坐骑下手,此举所要针对的是煜王还是当今圣上?
可谓是天衣无缝了,而今却偏偏在此刻出了岔子。
今日惊马事件导致车队延时出发,而苏锦翎所乘坐的车在最后方,所以前面发生的事她未必清楚,而且她一直那么钝……四哥担心她,所以只言“留京有事”,她自是对四哥深信不疑。然而宁双双就不那么简单了,她随宁致远守边数年,耳濡目染,自是较普通女子机警聪敏,观察入微,善于分析判断。就算此前不知实情,方才又一直和禁卫们拼酒,应是已知煜王堕马一事。
当然,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也只需几句谎言便可遮掩这两者间的细微差异。然而他从罗筠笙口中得知,宁将军是有意与皇室结亲,且方才父皇话里话外也有此意,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宇文玄铮。可以说,宇文玄铮若是能同宁双双结亲,便等于给清宁王又添了对强有力的羽翼,不禁令他怀疑父皇现在有意扶植宇文玄逸,这也便是四哥决定提前动手的原因之一。所以若是宁双双真的将方才之事告诉宇文玄铮,哪怕只是“无意”的说上一句,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根银针已隐在指间,虽然负手身后,他却仿佛看到它正闪着森冷的光。
宁双双虚虚的靠着帐子,看样子似是饮了酒,有些弱不胜力。虽仍是在笑,却不似往日甜美,那水灵灵的目光也蒙了层霜,竟好像穿过了他的身体看到他手上的银针,进而窥见他的心。
她忽然一笑,换了个姿势靠在帐子上,仰望星空,似是自言自语道:“如今,要怎么样呢?”
她那般虚弱,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反击能力。
宇文玄朗指尖一抖,心却依然警惕。
“有些人天生就讨人喜欢,别人就是再修炼千年,也是追不上的。”
话至此,已是微有伤感。
宇文玄朗眉心微攒。莫非……她真是以为自己与苏锦翎有私情?
“而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讨厌的,即便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改变。”
这一句,莫非是因了宇文玄铮?
他收了银针,静静看她。
苏锦翎心下亦是一动,这丫头,难道是……
“七殿下,我知道以前我总捉弄你。我是故意的,你们讨厌我,我也知道。只是罗姐姐那般照顾你,你怎么忍心?我知道男人三妻四妾都很平常,像我爹只娶我娘一人实属罕见。我娘又只生了我一个,自是觉得对不起我爹,屡次劝我爹纳妾,我爹都不同意。”她叹了口气:“然而世上有几个我爹一样的男子呢?你已是有侧妃姬妾数人,罗姐姐以后过了门,哪怕是正妃,也不过是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你也还会娶别人,比如……”她盯了苏锦翎一眼:“久了,你也就不喜欢她了。如此,为什么不趁现在对她好点呢?为什么还要同别的女人在一起?七殿下,你和罗姐姐在一起的时候从未笑得这般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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