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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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乱君心- 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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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却被他轻轻抬起,对上满是柔情痛楚的眼。他看了她许久,似是要将她刻进心底,却是什么也没说,只缓缓附下唇……

终有一滴泪,自眼角缓缓滑落,渗入鬓间。风吹过,微微的凉。

“锦翎,以后出来时多穿点衣裳……”

“嗯……”

“锦翎,多吃点东西,这些日子好像又瘦了……”

“嗯……”

“锦翎,我会时时刻刻想着你,你也要想着我……”

“嗯……”

“锦翎,我会一直守着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嗯……”

“锦翎……让我好好抱抱你……”

“……嗯……”

天渐暗,风更冷,雪飘零。

迷了那一双身影,却不知从何处卷来一枚枯叶,辗转的擦过那双人影,又摇摇的向暗处飘去……

257何去何从

又过了两场不大不小的雪后,景元三十三年的春天早早的来了。

仿佛只是一夜间,风吹绿了柳枝,绵绵软软的垂下如碧色丝绦,在宫城里织就鹅黄嫩绿的重重幕帷。

猫了一冬的人开始出来赏春了,处处是花团锦簇,莺声燕语,远胜初春新景。却偏偏有风赶来几片云,没一会就下起了绵绵的雨。

雨丝细密,初时不觉,可只一会就湿了衣裳。

宫中的女人多爱惜自己,初时还觉得诗意浪漫,然而很快就撑不住了,即便擎着伞的,也匆匆带了婢女回宫,一路还要小心雨水溅了绣花鞋,污了轻罗裙摆。

很快的,细草镶嵌石缝的小径上便只余湿漉漉的水雾,绵柳淡花亦朦胧在雾气中,寂然无语,唯有雨声碎碎。

宇文玄苍已在思凰亭里站了好久,目光穿过轻拂亭边的柳丝,穿过薄薄的雨雾,一瞬不错的落在缀霞湖边的人影之上。

那人影穿着碧色的衣裙,纤细秀丽,几乎要融进这满眼的绿中,却是逃不开他的眼,躲不过他的心。

她静静的立在那,手轻扶汉白玉的栏杆,似是无神又似是专注的眺望氤氲的湖面。那雾气中正有一双鸳鸯,在相依相偎的游来游去。

他眼角微涩,叹了口气,往前移了一步,指却只落在栏杆上。

两个月了,就这么隐在暗处,偷偷的看她。

她……知道吗?

宫里关于他要纳苏锦翎为妾的传言正在逐渐消失,一切仿佛又回到曾经的样子,却又不是,因为他已经好久没有抱过她,亲过她,听她柔柔的唤他的名字。

指尖轻轻摩挲着掌中的物件……是她送他的鸳鸯荷包,他未尝有片刻离身,就这么握在掌中,感受她的馨香。

他知道这样的小雨很是安全,却忽然希望上天劈下一个巨雷,让他不再这般犹豫这般纠结的飞到她的身边……

他默默的唤着她的名字,默默的在心底勾画她的一丝一毫。

她知道他就在这附近,对吗?因为他曾告诉过她,他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守着她,所以她执着的站在那,等在那,是和他一样在祈祷天降惊雷吗?还是在等他忍不住来到她身边?

可是既然她知道她就在附近,为何不肯回头看他一眼?他亦是默默的在这里等了好久。

雨似乎没有停的意思,她依旧穿得那样单薄,他已是看到那裙摆不再飘动,柔顺的长发也贴在了肩上。

叹了口气,招来亭中的小太监,递给他一把伞,然后望向那个身影。

小太监很机灵,接了伞就往外跑。

身后却传来一声低喝。

小太监不明所以的止住脚步,却见方才还气定神闲的煜王脊背骤然绷得笔直,就好像一张张满了弦的弓,负在身后的手亦紧攥成拳。

他不知煜王看到了什么,正待观望,却见宇文玄朗走了进来,对他轻轻挥挥手。

他唯唯的应了,走了两步,又回头探寻的望向宇文玄朗,举举手中的伞,但见宇文玄朗冲他摇摇头,他方松了口气,行了礼,蹑手蹑脚的步出亭外。

宇文玄朗默默走到宇文玄苍身边,一同望向细雨凄迷的绿柳如烟,却见一个明黄的身影抬手止住吴柳齐的脚步,亲取了他手中的伞……那伞上的芙蓉花被雨丝浸润得娇艳欲滴,就这样缓缓的向着湖边的人移去。

那个碧色的人影仿佛入定了一般,皇上已经将伞在她头上撑了好久,她亦是丝毫无感。直至皇上一声轻笑:“细雨如绵愁如丝,朝同流烟漫天际,暮随清风入帘拢。一个人站在这淋雨,是有什么心事吗?”

那人影飞快的抬了手轻拭腮边,转身福礼,却被宇文容昼扶住,将伞移到她头上:“既是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也不错。朕最近也觉得心中郁郁,锦翎陪朕一同走走吧。朕好像今日才发现,这雨中景致倒也别致……”

苏锦翎要接过那把伞,宇文容昼却不肯放手,她只得作罢,又不能离皇上太远,否则皇上就将伞倾向她这边,自己淋雨。

宇文玄苍目送那两个人影缓缓远去,眸子渐眯,内里寒光隐隐,掌紧紧的攥着那个鸳鸯荷包,指节轻微作响。

宇文玄朗瞥了眼他冷厉如刀的侧脸,飞快调转目光,暗自叹气。

他想过事情会难办,却不想会难办到今天这种地步。四哥,你若是要同皇上抢女人,将会是何种后果?可是如果你只为了心中的大业,那么苏锦翎……

这时,忽见雨幕中匆匆赶来几人。立在原地的吴柳齐循着望去,顿时大为惊喜,随后便急忙去追皇上。

思凰亭地势颇高,然而宇文玄苍依然清晰的听到“丁易之”这个名字。

可以说宇文容昼打小就是丁易之一直伺候着的,后来宇文容昼登基称帝,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皇上身边的太监大总管。七岁净身入宫,六十三岁时,得皇上恩赏回乡养老,如今已是十年了。

眼下他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却是激动的颠着僵硬的腿脚向皇上赶去,身边扶着他的人都不及他的迅速。

宇文容昼已是匆匆迎来,一把扶住就要拜倒的丁易之:“老总管别来无恙?”

“皇上,真是想死奴才了!”丁易之呜呜哭道:“奴才近年已感去日唔多,近日常常梦到皇上,心里念着无论如何也要见上皇上一面。皇上对奴才恩重如山,奴才……”

“老总管说什么呢?朕看老总管虽然行动不便,可是精神还不错,稍后朕再让太医给老总管好好瞧瞧。若是老总管舍不得朕,此番就留在宫中。老总管离开这几年,朕也时时想念……”

丁易之连连摇头:“奴才的身子奴才心里明白,皇上不必挂心,奴才此番来就是想看看皇上。但见皇上安好,奴才就是去了心也安了……”

主仆情深,催人泪下。

吴柳齐不断的抹着眼角,宇文容昼也不胜唏嘘,却忽然回头唤道:“锦翎,这就是朕常跟你提及的丁总管,朕打小就是被他带大的,说是形同父子亦不为过……”

“皇上这般说真是折煞……”丁易之混浊的老眼忽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盯住上前施礼的苏锦翎,忽然跪倒:“皇后,原来您回来了。当年他们都说您去了,皇上说没有,奴才也不信。皇上抱着您守了七日七夜,后来还是大臣跪谏苦求才送走了您。皇后,你不在的这些年,皇上日思夜想,形销骨立……”

宇文玄朗听闻此言亦是大惊,却不忘拦住要飞出去抢人的宇文玄苍。可是那人虽安静了,然而自骨缝间发出的怒吼声却让他不寒而栗。

苏锦翎已然呆滞,过了好半天才说道:“丁总管,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什么皇后,我是……”

猛然间,仿佛明白了一切……皇上如此对她,贤妃如此对她,玄苍如此对她,还有……他们如此对她,只因为她长得像慈懿皇后……

她忽的望向皇上,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只喃喃重复道:“我不是……我不是……”

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只余宇文容昼悬在半空的手臂,和一声低哑的轻唤……“锦翎”……

宇文玄苍挣脱宇文玄朗,飞身离开思凰亭。可是他能跟她说什么?他从未见过慈懿皇后,本只以为皇上是因了她英勇护驾才对她另眼相看,若仅是如此,他亦可想法子让她讨个别的赏赐,抚平皇上的“报恩”之心,然后等待事情慢慢平息,却不想……是从去岁花朝节那日开始的吗?他竟是忽略了,只以为心底的不安是因了宇文玄逸,然而……这才是更大的不安,更大的威胁。可他要怎么办?

雨丝绵绵,却是牵引了无数混乱纷至沓来。

他收住脚步,立在雨中,茫然四顾,却只见雨雾隔开了新柳,隔开了春花,只将他困于这一片天地,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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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贤妃见宇文容昼自雨中匆匆赶来,外面的人刚一通报,人已进入瑶光殿。

她无一丝准备,急忙拢了拢头发,上前施礼。

“贤妃免礼……”

宇文容昼的绣飞龙云纹的袍摆只在眼前晃了一下就向内飘去,余光瞥见他在殿内转了一圈,便重重坐在楠木椅上。

急遣宫女去备驱寒的姜汤,自己稳了稳神,走到宇文容昼身边。

宇文容昼一身织锦缎袍的肩部已是湿了大片。

她立刻扫视吴柳齐,却见他满面难色,欲言又止。

她缓缓坐在案旁的椅上,似是无意般的说道:“本以为只不过是场春雨,却不想下得这样绵密,竟把皇上的衣裳都淋湿了。吴柳齐,你身为皇上的贴身总管,竟是如此粗心大意,若是皇上因此生了病,你该当何罪?”

吴柳齐立即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宇文容昼攒眉:“不关他的事!”

258左右为难

“那便是妾身的失职了……”

说着便要跪下请罪。

“贤妃多虑了。”

宇文容昼虚扶了她一把,唇角纹路一深,眼底却依然一片焦虑。

贤妃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现在能把宇文容昼惹到失了分寸敢怒不敢言的也只有一个苏锦翎了。

眉心不动声色的一紧,却是眼角含笑,端蔼平和,又略带了点娇憨的语气说道:“皇上既是嫌妾身多虑,就不要让妾身担心了。这一身湿衣裳总要换了才好,否则皇上若是在我这雪阳宫着了凉,妹妹们又要怪妾身照顾不周了……”

但见宇文容昼点头,便让小宫女随同去内殿更换袍服。

眼风只一扫,吴柳齐便什么都招了:“皇上原本与锦翎姑娘游园,却不想遇到了丁易之……”

只这句,贤妃便什么都明白了,定是丁易之老眼昏花的将苏锦翎认作慈懿皇后,苏锦翎就算此前再怎么糊涂,这会也该知道皇上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了吧?如此……

“那丫头哪去了?”

“当时就跑了,所以皇上才……”吴柳齐没再说下去。

他虽也是今天方得知事情根底,现在也正激动着呢,却也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点到即止。

“嗯,你下去吧。”

他急忙躬身而退。

贤妃又屏退了其余宫人,默默坐在椅上。脸上不复平日的和蔼,而是一片肃杀,眸底隐有光波闪动,手中的帕子翻来卷去,最后被紧紧攥住。

宫女奉上姜汤之时,宇文容昼业已换好了衣裳。他刚要接过姜汤,却是被贤妃抢了先。微微一笑,小宫女就知趣的退了下去。

贤妃拿青花缠枝的汤匙搅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轻声说道:“这姜汤总要趁热喝才能驱寒,可是妾身却怕姜汤太热|烫着皇上,如此还真是左右为难呢……”

宇文容昼笑道:“人都说你凡事不萦于心,朕却觉得你心密如丝。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般左右为难?”

贤妃将一匙姜汤喂到宇文容昼唇边,待他喝了,又舀了一匙送去,方做懊恼状:“还不是锦翎那丫头……”

但见宇文容昼动作微滞,仍是喝下姜汤,似是很闲淡的问道:“锦翎那丫头怎么了?”

“唉,自打妾身要了那丫头回来,雪阳宫就比平日热闹了……”

宇文容昼露出一脸玩味,似已知她心中所想,而她依然故作烦恼:“不仅玄朗玄铮数次为她大打出手,就连文定王也经常出入雪阳宫……”

“玄桓?”

“可不是?”贤妃点头:“妾身想文定王妃故去多年,王爷身边也的确缺个贴心的人……”

宇文容昼微眯了眸子,但笑不语。

“不过妾身见除夕那夜太子也……唉,妾身当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你不知?朕倒觉得煜王对她倒更是用心呢……”

贤妃眼角一跳,立即垂眸道:“妾身觉得皇上偏心……”

“朕偏心?”

“可不是?以往提及其他几位殿下,皇上都很亲切的唤他们的名字,可是到了玄苍,就……”

“呵,朕只是觉得玄苍心思深沉,不是他们比得了的……”

“妾身倒觉得皇上这些儿子中,玄苍是最像皇上的一个……”见宇文容昼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来,她急忙敛了眉目:“妾身斗胆……”

“你说的也没错,朕有时看着他,倒真好像看到了朕年轻的时候……”

“皇上说什么呢,皇上现在也不老啊,正是……”

“朕老了……”宇文容昼喟然长叹:“朕就想怎么能够尽快的让他们少点争执,一心为国效力,玄缇的事……朕不想再看到……”

“皇上,妾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才能讲的不能讲的你不都是讲了?这会却要向朕请示。好,恕你无罪!”

“妾身是想,既是几位殿下都喜欢锦翎那丫头,玄朗和玄铮又多次因了她起争端,闹得玄苍和玄逸也为了这两个小兄弟颇有隔阂,玄铮现在连文定王亦要恨上几分,却冷落了双双那孩子,而现在又多了太子……妾身听说太子最近很是精进,万不能因了个女子而荒废神思……”

“依你的意思,锦翎这丫头倒是除了来得痛快……”

“妾身不敢,妾身对锦翎那丫头喜欢得紧,也常想着为她配个好人家,可是若说近的这几个,给了哪个,另几个难免不满,怕还要对妾身有所怨怼,可若是许得远了,妾身又舍不得……”

“依你之见……”宇文容昼微眯了眸子,似笑非笑。

贤妃咬咬嘴唇,眼梢一挑,竟也生出几分妩媚:“皇上这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朕不清楚……”

“皇上……”贤妃放了汤碗,目露嗔意:“皇上做事一向当机立断,怎么如今却……是因为锦翎格外像紫岚姐姐吗?”

宇文容昼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却是微点了头:“的确,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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