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了多少。我暂且告辞了……”
说着,扶着依然抽泣的宫女离开,略带恼意的劝说道:“现在该知道什么是‘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了,平日还是要多积德……”
苏玲珑看着她貌似无意的瞟了她一眼,唇角随之一翘,颇显意味深长,负在身后的手便不禁一紧,掌心已是沁沁的冷汗。
她是什么意思?是只针对今日之事还是知道了真相?怎么每句话都似意有所指?
不,不可能,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即便苏锦翎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说不了话,又渐渐失了力气。可知道又怎样?她是重犯,谁会相信她?而自己却是众人交口称赞的重情重义之人……
这般想着,攥紧的拳略略放松,却忽然听到一声惊叫……
“哎呀,是苏锦翎,就在你身后……”
刹那间,寒毛尽竖。
她一个激灵转过身子,却见远处一个小宫女正弯腰大笑,而前面的宫女则气得返身追打。
原来是虚惊一场。
她松了口气,捂住狂跳的胸口。
时值盛夏,虽是处在林子内,亦是酷暑难当,可是后背却漫上一层冷汗,隔绝了周遭的酷热,且不断散发着寒气,竟使得人浑身战栗起来。
视线边缘处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跳动。
她举起捂住胸口的手,但见五根粉红的指尖正兴奋得不能自已。
她急忙用另只手死死攥住它,攥了好久……
放开……
那微有变形的惨白的指依然在自行跳动……
“苏安人,你若是不信的话,你的手怎么会发抖呢?”
那个蓝衣宫女的话忽然响在耳边。
她一个激灵回过头,却见两个路过的小宫女好奇的将她望着。
“苏安人,你的手怎么了?”
她看了一眼,急忙将手藏到身后,旋即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做你的事去?”
那宫女吓了一跳,急忙福身告辞,离开时嘴角却不满的一撇。
她的气又上来了,可是追了两步又停下,将手举到眼前……还在抖,它还在抖……
“其实苏安人,你心里也是怕的不是吗?何必要假装坚强呢?再说苏锦翎是你妹妹……对了,她是不是每晚都托梦给你?”
眼前闪过那个蓝衣宫女诡异的笑。
她忽然觉得今日似是很不寻常。
这的确是她每日必经之路,可那两个宫女的服色和打扮分明是长宁宫的人。
长宁宫级即是冷宫,离此地甚远,她们怎么想到要到这里聊天?而且冷宫的宫人轻易不得离宫半步……
越想越不对劲,那蓝衣宫女的话虽不多,却似句句包含玄机,处处深藏暗示。
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手依然在抖。
苏玲珑愤愤的看着它,真恨不能一刀将它剁了,好像这样就能砍掉与苏锦翎的过往,砍掉那夜夜纠缠她的噩梦,砍掉这段她不想再忆及的过去,做回曾经的她,真真正正的成为众人口中“情深意重”之人。
她攥紧了拳头,狠狠砸在树干上。
粗糙的树皮硌破了细嫩的皮肉,有一块还深深刺进指中。
她非但不感到痛,倒觉痛快异常。手依然在战栗,不过那一定是因为刚刚那记重击吧。
抽出树皮,拿缠花帕子裹了手,眯了眸子,抿紧唇角,绷直脊背……
此刻的她,完全就是十七年前章宛白设计陷害莫鸢儿时的样子,心思缜密,手不留情。
她深深吸了口气,急切的却是极力迈着稳健的脚步向长宁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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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长宁宫没有这两个人?”
苏玲珑大惊失色,一把揪住一个宫女的衣襟。
那宫女已然脸色发紫,拼命掰着扼住自己咽喉的手,却是愈发无力。
“苏安人,快放手,就要出人命了……”
冷宫里为数不多的宫人都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那宫女解救下来。
苏玲珑有些站立不稳。
她退了两步,立即有人扶住她。
目光随意一瞟,忽然定住,当即推开身边的人,似是只一步,就将那个端着铜洗慢慢在殿前甬道走动的宫女抓了过来。
铜洗落地的巨响盖住了宫女的惊叫,吸引了人们所有的注意,以至于没有人留心到那泼在地上的水散出的难以察觉的香气,而那香气正顺着风往殿里飘……
“苏安人……”
苏玲珑秀气的脸开始变得狰狞,拧过宫女的胳膊:“你们竟然敢骗我?”
“苏安人,”众宫人齐齐跪下:“长宁宫乃不祥之地,还请安人尽早离去……”
苏玲珑冷笑一声,加大了手中力度,那宫女惨叫一声,胳膊当即脱臼。
“说,和你在一起的宫女在哪?”
“安人,你在说什么宫女啊?”那宫女额间尽是冷汗。
“就是那个自称安人的,去岁秋天进封的……”
那宫女又叫了一声:“奴婢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安人?”
“不认识?”
一声轻响后,宫女的另一只胳膊也无力垂下。
“就在刚刚,你和她还在琼华苑……”
那宫女泪如雨下:“奴婢真是不知道苏安人说的那个人……”
“不知道么?那你到琼华苑干什么去了?你难道不知道长宁宫的人若无调令不得擅自出宫吗?”
“奴婢是听说苏锦翎显灵,所以想去拜拜。奴婢以前得罪过她,奴婢怕……”
的确,若想去梳云阁,依长宁宫的位置,的确需穿过琼华苑。
“奴婢只一人前往,结果遇到了苏安人……”
有人上前劝说:“苏安人,像长宁宫这种地方,里里外外都是犯了错的人,您想想,安人……无论大小也是个品级,怎么会到这种地方伺候呢?”
她说的没错,这种地方住的都是失了宠的女人,负责伺候的也多是手脚不伶俐的年老宫人,若是有年轻的,也是犯了事被罚的,一旦踏入,终身难有出头之日。
心下愤然,那个蓝衣宫女竟敢骗她!可是……
“哎呀,苏安人说的是不是落凝?”
“落凝?”
“对啊,落凝……”
经那宫人一提醒,大家好像都想了起来:“苏安人,你见的那位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左手腕上有颗痣?”
苏玲珑皱了眉,隐约记得那蓝衣宫女福身时衣袖上滑,露出了腕上一颗米粒大小的痣。
“就是她了!”
宫人一阵兴奋,却又齐齐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齐齐现出惧色。
苏玲珑正诧异,忽听耳边传来几声幽幽的气息:“落凝姐姐是如妃娘娘身边的人,去岁秋天刚刚进封为安人,就赶上洛城叛乱。她因得罪了清宫的太监,亦被贬到冷宫,冬天出去打水时,不小心滑了一跤,磕在井台上,死了……”
一股寒气自后背蔓延,爬到颈边,阴森森的冷笑。
璇贵嫔因为身受皇宠,所以没在合欢宫住多久就搬到了景怡宫,且因了如妃的苛刻,合欢宫的人更换频繁,所以她对这个落凝并无印象。
“落凝姐姐一直对我很好,今天定是……”那宫女再次哭起来。
280疑心暗鬼
“落凝,落凝回来了?”
忽然,自简陋的殿门内奔出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人,普通的白布衣衫破烂褴褛,奔跑间不小心踩到拖在地上的袖子,直接跌了一跤,却是不屈不挠的爬起来,看也不看的就抓住苏玲珑。
“落凝,不要离开本宫,本宫现在就剩你一个了。我知道你对她好,”她指着那个哭泣的宫女:“本宫再也不嫉妒,再也不打你,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这就是昔日艳光四射的如妃,而今目光散乱无神,脸上粘着颜色可疑的物体,伴着呼叫一块块的掉落,再无往日高高在上的华贵风采,力气却大得惊人,即便略有功底的苏玲珑也无法挣开那双臂的禁锢。
众人急忙上前拉扯,怎奈如妃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一般,只哭喊道:“皇上不要我了,玄缇也走了,我再不能失去你,我不想一个人在这,我好怕……”
苏玲珑被她缠磨得不行,想到往日她因为抬举了璇贵嫔却被其夺了皇上的宠爱结果对自己这个璇贵嫔身边的侍婢也颇多排挤,心里积压的怨憎就开始如潮上涨,恨不能一脚踹开她,偏在此时,她还捉住自己的手:“落凝,你也怕吗?你的手怎么抖得这样厉害?”
她顿时怒火翻卷:“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还是当日风光无限的如妃吗?你心狠手辣,这会装什么慈悲?你以为这样就会博得皇上的欢心吗?你做梦!既是皇上不要你了,你就该安安分分自求多福,赶紧回去待着,别在这丢人现眼!”
如妃一怔,立刻嚎啕大哭:“我不走!皇上,求皇上不要离开我。我不该让玄缇觊觎太子之位,我不该帮他谋反。皇上,我知错了,求皇上千万别丢下我……”
“皇上,皇上来了吗?”
黑洞洞的殿门忽然涌出一片白,潮水般的向这边压过来。
她们有的头发全白,满脸皱纹,有的形容憔悴,体态臃肿,或是不顾一切的奔来,或是跑了一半折回去,再返回时拿着面破损的铜镜,边跑边整理散乱的鬓发。
这是堆积了几十年的孤寂,这是积压了数十载的沉默,这是累积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自言自语和悔恨无望,而今如火山般爆发出来。她们哭着,喊着,或喜悦,或悲恸,却是满怀希望的涌来。她们忘记了岁月,忘记了曾经,只剩下了一次又一次刻进心底的冷宫苦难,而那个被他们渴望着的能够救她们出苦海的人今日就在前方……
“皇上……”
“皇上……”
“皇上,我是冤枉的……”
“皇上,妾身错了,妾身不该杀了徐贵人……”
“皇上,放我出去吧,我再也不敢毒害皇嗣了……”
……
“苏安人,你看……”
长宁宫的管事嬷嬷气恨的一跺脚,再不去管苏锦翎,率着宫人冲了上去。
“回去,都回去……”
怎奈那些郁结一旦爆发,便势如洪水冲破堤坝,宫人纷纷被推倒在地,并被践踏过去,只一忽就没了踪迹,随后苏玲珑便看到那群女人双眼放光的向自己奔来……
“就是她跟皇上说了我的坏话……”
“就是她把皇上藏起来的……”
“皇上刚刚还在,定是她……”
……
“疯了,全都疯了……”
苏玲珑的嘴唇哆嗦着,奋力挣开如妃的桎梏,奔出长宁宫。
“快,咱们冲出去……”
“对,离开这个鬼地方……”
往日靠彼此间的冷嘲热讽动辄厮打来打发时间的女人们顷刻间团结起来,跟在苏玲珑的身后,如一条巨大的移动的蚕虫,发出震耳的吞噬之声。其间不断有人跌倒,而后便被随之赶来的人群淹没……
没有人看到,那个被遗落在长宁宫的宫女虽是双臂无力的搭在身前,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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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救我……”
苏玲珑奔得发髻散乱,视线模糊,忽见一队侍卫赶来,领头一人似是苏穆风。她大喜过望,欣喜的扑了过去。
“苏安人?”
来人急忙扶住她。苏玲珑方发现,此人不是苏穆风,而是侍卫副统领聂元哲,她方记起哥哥自苏锦翎死后便重病一场,回了府中,已有半月不在天栾城了。
“苏安人别怕,末将定不会让安人有任何损伤!”
聂元哲一直对苏玲珑有意,怎奈门第悬殊,不好开口,此刻恰遇到表现机会,当即抽出长剑。
寒凉的刀刃映日折辉,顿时让那群疯狂的女人精神为之一凛,然而片刻后,又有人高喊:“冲出去才有自由……”
“再也不要回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
“我要回家……”
“我要见皇上……”
人群再次骚动。
聂元哲长剑一晃:“冷宫众人造反,为保皇上安全,抵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囚禁在那个地方和死有什么区别?姐妹们,咱们和他们拼了……”
话音未落,不知是谁抓了石头丢到苏玲珑头上,登时血染鬓发。那群女人见此情景,竟嘻嘻的笑起来。
苏玲珑大怒:“杀,把这群疯子都给我杀了!”
刹那间,刀狂剑啸,哭喊震天。
“住手……”
“住手……”
当长宁宫的宫人踉踉跄跄赶来的时候,满眼的白均洒上了斑驳的鲜红,剩余的则缩在一起,哀哀的哭着。
“你们……”管事的嬷嬷气得不行:“谁让你们杀人的?”
“以获罪之身意图伤害苏安人,必须将她们就地正|法!”聂元哲振振有词。
“你……”管事嬷嬷哆嗦着手指,点着苏玲珑:“敢问苏安人,您今天到长宁宫到底干什么来了?”
苏玲珑一怔……对啊,她上长宁宫要干什么?
她想起来了,是因为那个蓝衣宫女,不过她已经死了,那么……
“长宁宫长年不见一位贵人,一直安安静静,今儿可到好,苏安人忽然大驾光临,就弄得宫里鸡飞狗跳。苏安人,我不敢说今日之事全是安人之过,可毕竟是因安人而起。这一地的冤魂……”管事嬷嬷抚胸咳了数声,哑声道:“你就不怕良心不安吗?”
“关我什么事?”苏玲珑失声叫道:“是她们自己找死……”
“她们都是可怜之人,因为犯过错,所以罚到长宁宫思过。宫名为‘长宁’,就是取‘长久安宁’之意,若是有朝一日得蒙圣恩,便有出头之日,否则亦可安度此生。可是现在……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是她们自己找死!再说,她们早年犯错,早就该死,现在又疯了,形同废人,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死了干净!”
“苏安人说得极是!”管事嬷嬷笑得森然:“但愿苏安人心中亦是如此作想。然而这世上冤有头,债有主,凡事皆有因果,苏安人要好自为之!”
语毕,扶起蜷缩在地上的如妃,其余人也扶起幸存者,往来路而去。
苏玲珑怔怔的看着她们远去,口里喃喃着:“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不关安人之事,末将定一力承担!”聂元哲也悔恨方才的一时冲动。
苏玲珑染血的眼猛的望向他:“对,都是你,她们就是要找也要找你,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她旋即转身,捂住耳朵,像是怕听到聂元哲的拒绝,飞快的奔上小径,转而没入密林。
没有人知道,在与此地隔了三个园子的一间暗室内,有一袭厚重阴暗的披风静静沐在寒凉之中,背后立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个穿蓝衣的拿指轻轻一抹,左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