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话一出口,心蓦地腾上惊喜,莫非是……
028再次邀约
“哎,你在那发什么呆?”
假山顶上蹲着个穿湛蓝袍子的人,那明亮的颜色在阳光照耀下分外夺目。
且不说服色,这声音便不是他,宣昌的声音低缓冷峻,带着几不可察的沙哑,而这个人声音轻扬洪亮,不过还略有些稚嫩,想来年纪应是不会太大。
“问你想什么呢,那么认真,来了人都没发觉?”那人的语气很快乐,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不过见她半天不答话,只定定的盯着自己,那人心里有些没底。腾的站起身来,似只一步,就像从丈余高的假山上迈了下来,且直接到了她的跟前:“你怎么不说话?傻掉了?”
的确是个大男孩,约十五六岁,不过个子却很高,足足压过她一个头去,而且看那长胳膊长腿,料还是有发展的余地。模样俊朗,眸子极黑,一笑就露出一口极白的牙,观之可亲。
他仔细的打量一番苏锦翎,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开口道:“我还以为我今天又白等了呢,这大中午的,再这么下去,非被烤熟了不可。”
说着,从袖中抽出把象牙骨的扇子就猛扇起来。
“你在等我?”苏锦翎莫名其妙,记忆中从未见过这个大男孩。
他点头:“嗯,等你,必须等,必须在这等,必须每天中午在这等,还不能带人,不能让人代替,不能发出声音,不能乱动,不能……”
他连连摇头哀叹,扇子扇得愈发拼命,于是那扇子便轻哼着发出抗议。
苏锦翎听得愈发糊涂:“你是谁?”
他刚要回答,却似想起了什么般打住,笑眯眯的,即便这园子里只有他们二人,亦拿了扇子遮住半面脸:“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受人之托来漱玉潭边找一位秀女传句话而已……”
苏锦翎做贼心虚,当即脸一红……他说的那个人不会是宣昌吧?
“你也是皇子伴读?”
那人听闻此言半张着嘴怔了半晌,忽然抬头望天,惊愕、悲愤、不可思议等诸多情感轮番在脸上上演,且扇子扇动频率加快,似是要驱散随之而来的忍俊不禁。
良久,他方低下头,沉重道:“是的……”
“那你也认识我哥哥了?”
“苏穆风?”他立刻展颜一笑,露出白牙:“那个家伙,我当然认识!”
苏锦翎立刻开心起来:“那你有时间帮我找他来好吗?我有事要求他……”
“穆风啊……”
他摇摇扇子,觉得还是不要把苏穆风被烈王暴打一顿以至于至今只能趴在床上养伤的事告诉她为好,因为四哥特别嘱咐他不要乱说话。
“他最近很忙,嗯,很忙很忙。不过我和他关系特别好,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苏锦翎有些犹豫。
小火龙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它之于她就像自己前世背着母亲参加文娱活动,一面高兴一面忐忑,直至母亲寻了来,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她方得了解脱。想来她终是做不得一点亏心事的人,当然小火龙不过是个意外,某人似是也不打算再提起,只是这意外仿佛是颗定时炸弹……还是早早解决了的好。
然而这人虽自言与苏穆风关系要好,可会不会是在骗她?
“你不相信我?”他停止摇扇,黑眸定定看住她:“且不说我和穆风算是一起长大的,单凭将来可能还要与之结亲这一点,那么对于他的妹妹我也是一定会尽心关照的!”
说着,还挤挤眼。
结亲?结什么亲?苏锦翎迷糊,不过烈王府的事她也不打算关心。
眼前这个人看似还不错,目光纯粹,笑容明朗,言之凿凿,不像是会使心机的人,或许……
“那我如果说了你可不能再告诉别人……”
“好!”
“骗人是小狗?”
“小狗?好!”白牙愈亮。
“不要断章取义,重说一遍!”
他笑弯了眼,信誓旦旦道:“我若是骗你我就是小狗,行了吧?”
她满意点点头:“我想让他帮我买条鱼……”
“鱼啊,什么鱼?”
竟是这等小事,真难为她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他那半人高的青瓷千莲盆池养了百八十条鱼,她若是喜欢,全送她也无妨。
“小火龙……”
“你说什么?”纸扇一停:“这是什么鱼?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看来宣昌还真是守口如瓶,没有将此事到处宣扬,不禁再生出几分好感与感激。
“我只是听说皇上很喜欢这种鱼……”她试探说道。
“皇上……喜欢鱼?”他的嘴又恢复了半张的状态,眼珠亦似不会动了,良久方道:“皇上日理万机,平日最痛恨的便是玩物丧志,怎么可能……”
他又说了什么她却是完全听不到了,耳边只来回播放一句……“你弄死了皇上最爱的小火龙,该当何罪?”
与此同时,宣昌冰冷的目光亦在眼前忽远忽近,最后凝作眉心一颗蓝宝。
他骗了她?
为什么?
是因为她将鱼丢到他身上吗?可她并不是故意的,然而他睚眦必报,竟用一句谎话牵制她,令她寝食难安,噩梦连连,还动不动威胁她做着做那,将她牢牢攥在手心……他到底是什么居心?而自己刚刚还以为他是个好人,竟然还对他……怪不得她一提起小火龙他的表情就有难以察觉的古怪,还放声大笑,原来是……愚弄她很好玩吗?对了,他骂过自己“笨蛋”,原来她在他心中只不过是个笨蛋而已,只不过是个可以在闲暇无聊之际耍弄的玩物而已。她怎么就忘了,女人在这个时空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尤其是自己这样一个出身低微且可疑的女人……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愚蠢到毫无自知之明的地步!
“唉,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后日午时,静*香园见……”
他弄不明白,为什么她刚刚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可是转眼就变了脸色。他已是按四哥的要求字斟句酌了……他飞快的回想了刚刚所言……一切正常!可她怎么就气呼呼的走了?他还从未见过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
“告诉宣昌那个混蛋,休想再用任何事来威胁我!”她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怒吼。
什么……宣昌?宇文玄朗眨眨眼……玄苍怎么变宣昌了?他这四哥此番还真是不同寻常呢,不仅淋了雨大病一场,而且听御医说他的眼睛这次之所以康复得这样缓慢全是因为被闪电强光所伤……四哥一直是知道自己的眼睛见不得突如其来的强光的,难道此番是立在暴雨之中欣赏闪电意图冲破极限?这是什么状况?
况且……威胁?他那大义凛然尊贵无比的四哥怎么可能去威胁别人?再说她有什么可值得用来威胁的?
还有……混蛋?这不是个秀女该说的话吧?而且她怎么可以如此定义他那英明神武睿智通达的四哥?就连父皇被他气得暴跳如雷也没有骂过一句,四哥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在他看来,四哥倒是对她紧张得要命呢。
病倒的第二日便通知自己入府探望,却是授以一严峻使命,那便是去他经常发呆的漱玉潭边等一个人,还交代了若干“不许”派x派i小n说d后j花整'园论'理坛听四哥的口气似是也不敢保证那人是否会出现,却是严令他死守。只言不论什么时候见到那个人,即告诉她“后日午时,静*香园见”派x派i小n说d后j花整'园论'理坛
他对四哥的心思一向能猜中个八九分,而眼下,他对着宇文玄苍唇角若隐若现的微妙笑意大惑不解,只想扯下那蒙了大半张脸的纱布看看他眼中的真正用意……然而他只看到那缠在修长指间的浅雾紫发带……那种发带,只有秀女的头上才会佩饰。
四哥何时对个女人这么用心起来?那个秀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听说不过是烈王府里一个毫无地位的庶女……
因了对四哥自小而来的崇拜以及对令其变得愈发心思叵测者的好奇,他听话的守了九日,终于见到那个人。
他盯着那纤细的身影研究了半天……四哥之所以如此反常难道是因为她和他一样都喜欢对着漱玉潭发呆?
不过现在看来似是还有一点,那就是两人都是喜怒无常,且脾气大得很!
他刚要追上去,却见她又回来了。怒气将小脸撑得白里透红,眼睛愈发水泽晶亮。
他方发现,她这双眼睛真美,柔波闪闪,潋滟生辉。
“这是……”
他一把接住她丢过来的伞,顺瞄了眼伞缘处的红色方戳——枫雨亭。
“还给他!”她声音清越,因了激动而略微颤抖。
四哥让自己守了这么久该不是就为了这把伞吧?若是自己将伞带了回去交差,他会不会比眼前这只气势汹汹的小猫更为激动?不,四哥应该是稳稳的坐在桌旁,眸子阴冷。只是他的眼睛现在仍罩着纱布,难辨喜怒。不过两根手指会轮流敲着桌面,极有节奏。时间可长可短,而当敲击停止,两指收回稳攥成拳后,就要有人倒霉了。
029镜月湖畔
他会怎么惩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秀女呢?他是不知这二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不过若是他将伞交还了四哥,自己这条小池鱼会不会遭殃呢?当然,煜王不会把他这个皇弟怎么样,他只是看着那两根轮番敲击的手指心里没底。
唉,原本气氛好好的,只因了一条鱼……莫非这鱼有什么说法?怕是只有四哥才弄得明白。不管怎么样,眼下情况好像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不如……
他飞快的将伞丢了回去,趁她反应不及之际纵身跳上假山。
“我只是负责来传话的,至于这把伞……你还是亲自还他比较好。别忘了,后日午时,玉秀山见!”
苏锦翎目瞪口呆的看他消失,又看了看手中的伞。
后日午时,玉秀山……也好,到时当面质问他,为自己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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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正值端午,百莺宫里异常热闹。
一大早,姑姑们就燃上菖蒲,在各房的花瓶里插了石榴、葵花、菖蒲、艾叶、黄槴花辟除不祥,顺拿汉玉璧盘盛了新摘的石榴花送去给小主簪花。
女孩们欢天喜地的簪了,却也因了哪朵鲜艳哪朵水灵谁先取了谁又落了后的起了点小小争执,不过毕竟是节日,只闹了一阵就各自寻乐子去了。
苏锦翎出门时只见满院的衣香鬓影,翻紫摇红,竟是比园里的花还鲜妍明媚,引得蜜蜂蝴蝶纷纷迷了眼,只围着女孩子们打转。一眼望去,简直是一幅瑰丽堂皇的壁画。
因是端午,百莺宫免了往日的宫规。于是即便是出身不高的秀女们亦纷纷脱下平日里规定的装束,换上自家中带来的丽装华服,其上金银丝线密布,珠翠环绕,耀人眼目。又解了单调的丝带,将发髻绾作时兴样式,或垂在耳侧妩媚妖娆,或高盘发顶端庄贵重,并饰以金钗玉簪,珠花宝钿,光芒四射。
这难得的一日,自是要尽情的争奇斗艳。
苏锦翎揉了揉被晃花的眼,看了看自己依然如常的打扮,心底涌起一丝悲凉。
十几岁的女孩子,哪个不爱美?只可惜……
樊映波立在院中,也同她一样是寻常装扮。见她出了门,收回望向那群锦绣繁华的目光,向她走来。
也不说话,只拾了她的胳膊,从袖里取出一条五色丝系在她腕上。
青白红黑黄五色拧作一股,据说可保平安健康,又能避刀兵之灾。
如果这长命缕真的有这样大的作用,那么前世的她也不必得了那样一种无药可医的病了。
樊映波麻利的将丝线打了结,又从袖中取出一条递给她。
苏锦翎一怔,但见她伸了腕过来方会意。
将长命缕系在她腕上,认真的打了个结。
二人对着各自腕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五色丝瞧了一会,不约而同的抬起眼,相视一笑。
个人有个人的快乐,纵然不能参与院外的繁华盛事,在这一方清静之地共度佳节也不失是一件乐事。因了互帮互助的系了两条长命缕,却也在无意之间拉近了两颗同病相怜的心。
二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品着姑姑送来的“端午景”,虽是无话,倒也自在。
头顶绿树如盖,筛下点点光斑,映在樊映波脸上,颇有几分超然出尘的味道。
她垂着眼帘,只捡了梅红匣子里的香糖果子含在口中。
良久,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宫里的端午景也不过如此。”
苏锦翎只觉那果子口感绵软,气味清香,甜而不腻,大大好过现代许多精工细作的小食品。
“我倒是觉得蛮不错的。”她实话实说。
“你是没有吃过我娘做的点心。”樊映波语气幽幽,低头拨弄腕上的长命缕,,眉心红痣恰被叶片阴影遮住,略显暗淡:“小时候,都是我娘给我系的。”
“你……想家了?”
此时此刻,她也很想莫鸢儿。往年在清萧园的端午节,只几个粽子就打发了,从没有如此好看好吃的端午景,真想包几个给她拿回去尝尝,她一定很开心。
“我还哪有什么家?”
“你说什么?”
她正出着神,没有听清这极轻的一句,待问起时,樊映波只垂首一笑。
外面的欢声笑语时时传来,衬得这小院分外冷清。
她想活跃下气氛,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又含了两颗果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怎么没有粽子?”
樊映波一笑……她今天很爱笑,一扫往日的冰冷乏味,整个人生动了许多:“粽子要到午时才能送来的……”
“午时……”她犯起了愁。
今日午时,她是要去找宣昌那个混蛋算账的!
“你要出去?”
樊映波的目光不是探寻,而是了然,一时竟让她心虚起来……她去找宣昌,真的是为了算账吗?
樊映波也不再问,只道:“已是快午时了。”
心下慌乱,站起时险些打翻了梅红匣子。
“我一会就回来。”
声音小得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什么时候回来倒不要紧,只是当心别弄丢了自己。”
她一怔,努力想发掘其中深意,樊映波已将视线调向那群粉白黛绿的秀女了。只不过当她拿着伞走出院子时,觉得那目光又从背后看过来,如以往一样,是难以捉摸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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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来早了。
怎么每次都是这样?也或许是那个蓝衣少年回去对他叙述了她的愤怒,结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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