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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
苏锦翎眼见得离大帐越来越近,排在帐外的一列人中,有一个雪色的身影极为刺眼。
想到昨夜之事,心生黯然,准备拨马绕行。
然而伴着这一声怒吼,一道柔韧的卷着夕阳烈焰的光忽然劈至眼前。
未及缓过神来,那道光已然被络戈缠卷至手,死死勒住。
蛟龙鞭横着夕阳余晖,绷做一条笔直的金线。
络戈冷面生寒,怒喝道:“络月,你要干什么?”
“自是下战书。”
“什么战书?”
“哥哥,你忘了?三日后就要进行赛马大会,络月是来请锦翎姑娘参赛,而且单独对决,一分胜负!”
“你又搞什么鬼?锦翎姑娘是肃剌的客人……”
“什么叫搞鬼?哥哥,你是不是也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了?”络月轻笑,明艳的容颜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令人难以逼视:“肃剌规矩,不管是哪的人,只要接了战书,就要参赛,否则自断其臂,永远滚出肃剌草原!”
我们肃剌不要你这种可敦,而且,你若是没有了胳膊,还怎么跳舞?玄逸哥哥又怎么会要你这个残废?就算你敢应战,你能赢得了我这只草原飞鹰吗?到时看你还怎么神气!
她唇角一弯,冷不防弹出一枚暗器正中络戈臂弯,旋即抽出鞭子。
金光漫卷,三声空响,草叶横飞。
“立鞭为誓。锦翎姑娘,战书你已接下,三日后,长风围场见!”
语毕,策马离去。
宇文玄铮正骑了马匆匆赶来,途中与络月擦身而过,得了她一通狂笑。待赶至苏锦翎跟前,地上三条鞭痕赫然跃入眼底。
他一怔,立即大骂络月郡主刁钻狡猾,蛮横跋扈,全然不顾人家的亲哥哥就在跟前,还要拉着苏锦翎去找立敦可汗评理。
苏锦翎淡淡一笑。
有那个必要吗?这个络月郡主无非是同宁双双一样都是被宠坏了的姑娘罢了,凡事都想高人一头,若是不接下这个挑战,保不住还要生出什么心思。这场比赛尚未开始便输赢以定,而输赢对她无关紧要,不如借此换个安生。
“入乡随俗。既是得了络月郡主的看重,也是我的荣幸,只是这场比赛毫无悬念,我这个对手怕是要折损络月郡主的威名了。”
305有巧成书
宇文玄铮一怔,旋即一拳砸到马鞍上:“也好。我这两天哪也不去了,就陪你练马。我就不信了,咱们天昊的人会比不上一个张牙舞爪的臭丫头?”
宇文玄铮仍在愤愤不平,络戈却是注意到苏锦翎收回了目光,羽扇般的长睫于眼下铺开两抹阴影。
他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不是为了这突如其来的战书,而是因为那个雪色的身影再一次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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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乌的乐声又在帐外缭绕。
还是那支曲子,婉转,悠扬,又有点忧伤,带着草原特有的清新之气,穿过厚重的帐子,落在枕边,盘桓不去。
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一觉醒来,忽然发现护卫大帐的龙翼军不见了。有人跟她说,皇上带着人马走了。她不信,可是所有的帐子都是空的。
她拼命追赶,可是无论怎样努力,那支迤逦的长队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遥不可及。
她大声呼唤,可是所有人都好像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出帐子,但见龙翼军英姿挺拔的立在晨辉中,心方安了下来。
急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准备收拾一下去大帐请安。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她一定要跟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
她转了身,又定住,不可置信的望过去……
是络戈王子,正倚在帐旁的土丘边,见她看见自己,便笑着挥挥手。
“给。”他将一个青瓷小瓶拍在她掌中。
“大王子……”
他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拒绝,随后撑着膝盖,艰难的站起来,身子却是晃了两晃,脸色旋即变得苍灰。
她急忙上前扶住他。
他紧皱眉头,忍住强烈的眩晕,半晌方吐出口气。
气息灼热,带着浓重的酒气。
苏锦翎皱了皱眉,正待说什么,却听见一阵马蹄声急速而来。
宇文玄铮正驾着烈云奔来,一身绛红的骑装在朝阳下如火如焰。
他本是满脸兴奋,却在看到那并肩而立的二人时,尤其是苏锦翎还很关心的扶着络戈王子……他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目光不由自主的瞟了下就在不远处的帐篷,又转到她搀着络戈的手上,定住。
“苏锦翎,你给我过来!”他挥鞭怒吼。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苏锦翎哀叹。
旋即正色道:“络戈王子病了……”
“病了?”
什么叫‘病了’?怎么就病了?怎么偏偏在你帐子跟前病了?他可病得真是时候,也真会找地方!
宇文玄铮眯了眼,居高临下的打量络戈,似是自言自语道:“病了……”
络戈是肃剌的大王子,也是可汗将来的继承人,按理,宇文玄铮这般态度太过失礼,络戈却不予计较,笑了笑,道:“可能是夜凉风寒……”
夜凉风寒?宇文玄铮摸着毛乎乎的下巴,半眯着眼,又开始就这个词展开合理且充分的想象……这个络戈该不是喝醉了酒又在苏锦翎帐外守了一夜吧?果真病得不轻!
苏锦翎一看他那模样心里就有气,刚要开口,络戈便拍了拍她扶住自己的手,摇摇头。
宇文玄铮没有忽略这一细节,当即眼角一跳,强压怒火:“草原儿女不都是身强体健吗,怎么吹了吹风就病了?络戈王子一向勇猛强壮,怎么见了我们天昊的人就变得娇贵起来了?”
“宇文玄铮……”苏锦翎大怒。
络戈抢在苏锦翎前面:“八殿下是来教姑娘骑马的吗?”
宇文玄铮方记起此行目的,顿望住苏锦翎:“上马!”
可是苏锦翎正生着气,怎肯同他走?不过她也清楚自己若是坚持留下只能让宇文玄铮更加抽疯,万一闹起来,天昊和肃剌的颜面都过不去。
络戈看出端倪,笑了笑,嗓音微哑:“你们去吧,我也去父王帐中请安。”
宇文玄铮赶紧接过话:“既然如此,咱们就不耽误大王子的事了。大王子,有病治病,若是再吹了什么风着了什么凉,可就不好办了……”
话音未落,大掌已经轻松将苏锦翎捉到马上,叱马远去。
苏锦翎回了头,但见那荻青色的袍子并着脚边的长影终化作一条几不可见的细线。
“看不出你倒是挺关心他的,这才几天啊?你是不是还有意留在这里当他的可敦呢?”
“宇、文、玄、铮!”
“叫我干嘛?我可不会装病骗傻丫头的同情!”
“你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你好去找他?”
“宇文玄铮,我,我和你拼了——”
“你还是省点力气,一会和你那彤云拼去吧……”
“我不去,你放我下来……啊——”
马身一震,越过一道灌木丛,再纵身一跃,又越过一道。
宇文玄铮看着苏锦翎揪住他的衣襟,紧闭双眼贴在胸口一动也不敢动,当即开怀大笑,加紧向另一道灌木丛冲去。
“宇文玄铮,好好的路你不走,偏要挑这破地方,你这个……啊——”
“我就挑这破地方,你能怎么着?哈哈……”
烈马长嘶,飞鬃卷金,如一道劈风斩光的利箭,载着二人,直向红艳艳的朝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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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光再次变作一片灿金,方有一道人影长长的铺在地上,缓缓的向那幢被单独辟出的与皇子一个待遇的小帐篷移来。
苏锦翎目光呆滞,丝毫看不到草原黄昏旖旎的景致,满眼里只有那一个小小的帐篷。
初来时,她还嫌帐篷的味道不好闻,熏得人胸闷,眼下,眸中却放着热切的光,恨不能立刻就抱住那帐篷狠亲两口。
终于,挪进帐中。
终于,趴到床上。
即便姿势别扭,也懒得动上一动。
整整一日,宇文玄铮就跟地狱冒出来的魔鬼一般不停的让她练习骑马,还企图教她各种马上的绝技,什么白鹤亮翅,什么倒挂金钟,什么披星戴月……且态度极为恶劣。这种拔苗助长的教学方式险些把她这棵不怎么强壮的小苗给扯断了。她几次三番想要逃跑,可是彤云完全不听她的指挥,只一个呼哨,就驮着她乐颠颠的奔向那恶魔,恶魔拍拍它的脑袋予以奖励,它就轻蹭他的手以示亲昵。宇文玄铮便挑衅的对她挤眼,把她气得要命。
好容易发个慈悲让她歇一会,又不忘在她耳边聒噪。
“你离络戈远点,小心后悔!”宇文玄铮瞪着眼睛无比认真道。
“这是什么?定情信物?”宇文玄铮看着从她领口处蹦出的铜箫,又望住上空盘旋的都离,鄙夷又震惊。
“锦翎,相信我,如果你还想跟我们回去,就再也不要理他!”
她当时吓了一跳,急忙询问皇上的归期。听说还要待上三个月,方放了心,却不忘反复叮嘱他一旦皇上准备离开肃剌,一定要提前几日通知她。
他的目光古怪:“这么紧张干嘛?你该不会准备带上那位络戈王子一起回去吧?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她忍不住想笑,仅凭宇文玄铮这份紧张,她也不会被落在这片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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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时已是深夜。
床边小几上的食物拿炭火烘得热乎乎的,香气四溢,明灭的火光仿若嵌在黑暗中的红宝。
她燃了灯,简单的吃了些,然后艰难的挪到铜洗边,掬了捧清水拍在脸上。
弯腰之际,一个小东西自衣襟内滑出,落在盆里,激起的水花溅入眼中。
迟疑片刻,捞出那个青瓷小瓶,打开塞子。
一股清香悠然而出。
她只闻了下,又盖上,将小瓶放置一边,转了头,望向静止的帐帘。
今夜,没有巴乌乐声。
她松了口气,放心的移至门口。
撩了帐帘,草原夜晚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其实她极爱这草原的夜色,虽然看不清,然而这清冷微甜的空气,这四处呢喃的虫声,这卷过衣袖的轻风,是那么的自由与开阔。
仿佛感受到她的喜悦,一阵巴乌声传来,极简短,且曲调欢快,仿佛在告诉她……我在这里。
喜悦戛然而止,却不能故作无知。她只得站在原地,听那乐声转为悠扬,带着一线苍凉,在无边的夜中漫展开去。
依然是那首曲子,缠绵忧伤得如一道蜿蜒的流岚,却于她转身之际忽然停止。
“我就这么可怕吗?让你避之尤恐不及?”
“大王子误会了。奴婢只是觉得王子身体有恙,应该早点安歇。”
“如果我睡下了,可能就赶不及采撷紫碧菊上的露水了。”
苏锦翎不觉放轻了语气:“大王子不必费心了,奴婢这眼睛早已落下病根,是治不好的。”
“我不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你在草原一日,我便为你采一日的露水。”
“大王子是在跟奴婢下逐客令吗?”
络戈不语,拾起巴乌继续吹奏。
还是没法交流啊。
苏锦翎叹了口气:“大王子为什么总吹这一首曲子?”
306霍隐法师
络戈沉默良久:“天昊有个很动人的故事,说的是一个王爷爱上了一个女子,夜夜都吹同一首曲子给她听……”
“可是那女子并不喜欢他,所以说,无论什么曲子,总要找到知音欣赏才好。”
他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却只抚着巴乌,幽声道:“肃剌的规矩,若是男子在女子帐外吹奏这曲《胭脂醉》而那女子肯出来与他相会,便说明那女子已经是他的知音了。”
“你们肃剌的规矩还真奇怪。”
从络月郡主跟她下战书到这曲《胭脂醉》,肃剌人的规矩好像张口就来,只可惜来之前也没有人对她进行一番科普教育,否则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多麻烦。
他抬了眸,看向她有些愠怒的脸。
即便是生气,也是分外动人。星辉淡淡的笼在她身上,这颗小露珠比朵雅山的冰雪还要晶莹剔透。
“若是女子出了帐子,说明她对那男子有意,愿意与他交往,而若是她接了男子赠予的雄鹰,就说明愿意嫁给那男子,一生一世,永不……”
说话间,已攥住苏锦翎摘了铜箫顺要飞掷过来的手。
“别急,我只是说我们肃剌的规矩,你不是肃剌人,可以不遵守。”对向苏锦翎的愤怒:“包括络月的战书,你都可以不去理会……”
他取了她手中的铜箫,再次为她戴上:“在肃剌的日子,还是带着这个安全些,将来若是要离开,如果想还给我,也可以。”
拍拍她的肩,粲然一笑。
苏锦翎看到那酷似宇文玄朗的白牙一闪,在这蒙蒙的黑中格外醒目。
其实这个络戈王子并不坏,可是有的时候,他的确是吓到她了。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谢谢大王子,可是我已经答应了络月郡主,而且我听说肃剌对誓言极是看重,当众立誓的话,可用生命捍卫……”
“不用管她,她就是一时兴起,我会同她讲的,而且那个‘众’也不过只我一人……”
“还是不要了,不过是场比赛,反正我一定是输的……”
“谁说你一定会输?”宇文玄铮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虽然你这个徒弟着实笨得可以,但是小爷有信心将你调教得出类拔萃……”
“还剩短短两日,但不知八殿下要如何调教?”
“山人自有妙计,就不劳大王子费心了。况你们肃剌既是重信守诺,我们天昊又岂是背信弃义之人?否则岂不是让人小瞧了去?”
见苏锦翎还站着不动,不禁怒从中来:“苏锦翎,你不累吗?怎么还有心思赏花玩景?赶紧回去休息,明儿早起我来找你,咱们继续训练!”
苏锦翎就知道宇文玄铮此刻出现定是来监视她的,也不愿待在这跟他劳心费神,转身就走,可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小心!”络戈一步上前扶住她:“我送你回去。”
即便视物不清,苏锦翎也仿佛看到宇文玄铮的眉毛已然竖起。
“大王子可真是热情好客啊!”
宇文玄铮亦抢上一步,一把扯过苏锦翎。
而络戈并未放手,二人各钳着苏锦翎的一条胳膊在夜色中僵持。
苏锦翎只觉此种状况分外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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