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站在她身后,父女二人于镜中对望,却无一言,衬着门外的欢声,显得分外清寂。
良久,他方伸出一只手,似是犹豫,却又极生涩的搭在女儿肩上。
的确,他很少有这种对人亲昵的举动,他是个硬邦邦的人,莫鸢儿早先就说过的。
想到那个女人,唇角不觉现出温软。
“锦儿,你今天真美,就像你的母亲……”
二人不觉同时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伤悲。
“她今天一定很快乐,就像爹一样……”
拍拍她的肩,似有千言万语,却只道:“爹本不想你嫁入皇家,可是缘分如此。清宁王是个好人,跟了他,不论过往有什么,都只是过去了……”
长睫一颤,空空的心里划过一个雪色的身影。
今天,亦是他迎娶络月郡主的日子……
“爹看得出,清宁王很喜欢你,一定会待你好好的,只是人在一起相处,就难免有矛盾,若是觉得委屈,就回来住几日,若是气不过,爹就帮你去揍他……”
忽然想笑,却有泪滑落。
这就是她的父亲,嘴笨舌拙却总是在关键时刻解她于危困的父亲。在络耶煽动叛乱劫她出逃之际,是他率先赶去看她是否安然,结果被毒粉迷了眼,又被叛军围攻,身受重伤,险些丧命,直到现在,这个原本强悍的男人因为伤重未愈,笔直的背略有弯曲,却更像一位对女儿极尽呵护的父亲。
“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快把这个吃了……”
捧到面前的是一碗糖水滚蛋。
苏锦翎方要伸手,却见他拿起银匙,舀了鸡蛋,喂到唇边。
咽下喉间哽咽,默默接过。
“今天还是你的生辰呢,十八岁了……”他喟然长叹,自袖中取出一物。
红绸包裹,极方正。
“这个你拿着,嫁妆是嫁妆,女儿家还是要有些私房钱的……”
敲门声响。
“王爷,吉时到,姑娘该上轿了……”
二人的神色齐齐一滞。
苏江烈笑了笑,笑容滞涩,似是自言自语道:“是啊,吉时到了,误了就不好了……”
他伸了手……常年习武的手指骨节粗大,刚劲有力,然而此刻却是颤颤的,自那鎏金的托盘取了紫金飞凤玉翅宝冠……
银丝的珠络划目而过,眼前霎时隔开一层珠光碎闪,头上霎时一重,那标示身份标示尊贵的重量仿佛也随着泠泠之音落进心里,填满了空洞。
一片红云飘落,将她彻底笼在一片喜气中。
喜娘进来搀住她,向门外走去。
“锦儿,”身后有个声音急急唤住她,有些低哑:“你能不能……”
她顿住脚步,心间的沉重渐渐化开,及至翻滚。
回了头,依然只见一片红云,然而,仿佛看到那个硬朗的男人正在期待的看着她。
那是她的父亲,不善言辞却是极尽全力为她设想的父亲,原来这一世,她并不孤单。
“爹,”出口的声音竟是嘶哑滞涩:“你要保重身体……”
未及听到回应,便匆匆出了门。
喜娘极善解人意的递上块帕子:“姑娘先别急着哭,等上轿了再使劲哭不迟,哭得越大声越吉利……”
不知迈过几道门槛,不知穿过几道回廊,只听欢声愈烈,不时有欢庆的彩屑金纸飘入盖头拂动的视线中,又被她踩在脚下。
脚步愈发虚浮,竟是渐生怯意。
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长长的拖在身后,裙摆缀有无数流光溢彩的细碎晶石,每动一动都是夺目,每走一步都是沉重。
她就要嫁了,走出这个门,她就要嫁了……
而今,才仿佛从梦中惊醒,面对这个似是突如其来的现实,一时竟不知自己因何要嫁,一时竟想摆脱喜娘的搀扶逃走,可是,她要逃到哪去?
身子忽然一轻,繁复的凤冠撞在一个结实的胸口,弄得珠络铃铃作响。
是苏穆风。
按习俗,兄长要将妹妹抱上轿,送她至夫家。
这是锦儿,是他一心想呵护的锦儿,今天,他以兄长的身份为她送嫁,从此,她便是别人的妻。
这是锦儿,是他自六岁起便心心念念的锦儿,今天,他终于可将她抱在怀中,却只有短暂的几步路程。
这是锦儿,是他竭力想要保护的女子,却是错过了这次北上,于是便错过了她。
想笑。
即便没有错过,又能怎样?他与她,只是兄妹,注定此生无缘。从今以后,他只能寄思念于长风,然而,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默默守着她,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哥……”
他听见她在唤她。
是的,他在她心中,只是兄长。不过也好,毕竟这世间的千万人中,只有他有机会抱着她,送她这一程。
“锦儿,嫁了人,就是大人了,要管整府的人。你性子弱,千万别被人欺负着,尤其是开始,必须给他们个下马威!遇了事也别压在心里,就跟清宁王讲,他要是不管,就来告诉我,看我怎么修理他!”
真是父子俩,连祝福的话都如出一辙。
笑与泪同时挂在唇角。
“锦儿,你能嫁给清宁王,我也就放心了……”
他还想说什么,然而已经走到轿旁。
“锦儿,”他语气极低,带着喑哑:“我会看着你的……”
怀抱紧得令人窒息,然而终是一松。
轿帘滑落,霎时隔绝了光亮和温暖,然而爆竹骤响,鼓乐齐鸣,夹杂着无数欢声,更将她隔绝在一片孤寂中。
喜娘敲着轿子喊:“姑娘,快哭啊,使劲哭……”
有泪滴落,她却是紧紧咬住了唇。
轿身一震。
她不禁握紧了双手。
轿子似乎依然停滞在原地,然而通过那时而飘飞的轿帘于缝隙处不断移动的路面可见,轿子已经上路了。
她放下点金缀玉的盖头,冰凉的指捏了捏手腕,再次将两手交握在一起。
景元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可谓是除却三百年前顾骞太尉同日嫁二女——一为广陵王王妃,一为鸿胪寺卿夫人之外最为热闹的一日,因为这一日,煜王要迎娶肃剌前来和亲的郡主,清宁王亦要迎娶烈王庶女曾经救驾有功的宫内红人为王妃。
然而若说热闹,自是因了清宁王迎娶正妃。
这位清宁王可是传奇般的人物,且不论战功赫赫,单就婚姻一事就是个悬念。皇室成员皆是早早成家立室,而他只要一有人提亲就紧急病倒,几次三番的几乎一命呜呼。这么些年来,全帝京的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看他那位“命中注定”会是何等人物,等着看到底是哪位女子会成为这位娇贵王爷的“命中注定”派x派i小n说d后j花整'园论'理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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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途中生变
323途中生变
可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们的心都等麻了,有些等不及的,提前上阎王那翻簿子去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位王爷要孤独终老伤尽帝京女子的芳心时,忽然传来皇上赐婚的消息。这消息早于景元帝御驾十五日到达帝京,当时人们就炸开了,而紧随其后到来的消息说的竟是这门婚事还是清宁王苦求来的,而且这个女子原本是要许给新立的肃剌可汗为可敦,结果清宁王横刀夺爱,将肃剌可汗打得落花流水,又在御前跪了一日一夜立誓若不娶此女便孤老终身及至晕死过去,终于抱得美人归。
想来这定是清宁王的“命中注定”了,否则他怎么会这般奋不顾身,生龙活虎?
于是,自清宁王一回府,就有人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到王府门口遛弯,意图在第一时间搜集到王爷与那位王妃究竟是如何相识相爱的点滴片段以及那位王妃究竟有着怎样的与众不同导致王爷非卿不娶且那与生俱来的顽疾不药而愈等一系列内幕并加以广泛传播,却只见来往送礼的人不少,而王府内里一片安静,一点大婚的动静都没有,倒时不时溜出什么“前夜有刺客来袭”、“方才王爷的汤碗被人投了毒”之类的恐怖。
就在人们怀疑清宁王再次犯了病而那女子并非其“命中注定”或赐婚消息都是人们以讹传讹亦或者皇上收回了圣谕之际,就在景元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这一日丑时刚过,还是有坚持不懈的好事者顶着寒风冒着清雪的溜到了清宁王府前,就在他对着一片静寂的青砖碧瓦摇头叹惋之际,却见面前冷清的王府忽然变魔术般的张灯结彩,骤然焕发一片春意繁华。
他呆怔半天,眼睛揉了又揉,终于爆出一声见了鬼的狂叫,四处奔走相告去了。
于是,满帝京的人从清宁王府门口向北排至神农街,向南排至十里开外的天星街……因为这是送嫁队伍的必经之地,所以观者是里三层外三层几乎要把几丈宽的街道堆满了,就连两侧的店铺都被挤得东倒西歪,护卫执刀拿枪声嘶力竭的维持秩序,也只能露出铺红毡洒金粉的那么一小条道路。
此刻,鼓乐声渐近,却是一路从东来,一路从西来,正往文心路口缓缓汇聚。
却原来,煜王府和清宁王府正处于一条街的南北两面,所以两队送嫁人员必是要在此处相遇。
两顶装饰华丽的大红花轿耀人眼目,引得人们啧啧不已,都在祈祷风吹得再猛烈些,这样那轿帘就可以飘得更高些,没准还会吹掀了王妃的红盖头,让他们一堵能将清宁王勾魂摄魄的女子到底是怎样一副芳容,尤其是女人们,今日都花枝招展不顾任何礼仪规范的挤在人群中,意图和那个夺了她们梦中情人的女子一较高下。
于是更加拼命扑、冲、喊、压。
这负责开路守卫的五百近卫虽手持兵器,严词厉色,但显然是螳臂当车,很快就要淹没在人民群众的狂轰滥炸中。
送嫁的人员已被挤散,只能时不时的吹出一声怪异的调子来呼唤同伴,寻找队伍。
苏穆风眉心紧锁。
这等混乱,最易被人乘机作乱,两顶轿子已经撞在一处,他好像听到苏锦翎一声惊呼。
“锦儿,别怕,好好待在里面,千万别出来!”
他抽出佩剑,黑眸左右一顾。
剑闪寒光,却是映出几点黑色。
身后房檐,几个黑衣蒙面之人仿佛肋下生翅,臂一展,无声飞落人群,霎时于手中变出刀光剑影。
刹那间,欢叫变作哭号。
苏穆风勒住马,不敢离开轿子半步,只待黑衣人过来,再予拼杀。
奇怪的是,黑衣人只是在百姓群里乱砍,与禁卫斗做一团,却不往轿旁靠近。倒是百姓受到冲杀,哭喊连连的挤过来。
苏锦翎只听得外面乱得恐怖,不时有人撞到轿子上,砰砰作响。
她摸了摸腕子,依苏穆风所言不敢动上半分,然而交握的双手却在不断颤抖,一如那战栗的轿帘。
忽然,轿子被重重撞了一下,与此同时,她好像觉得自己飘了起来。
可也只是这一瞬,短暂得让人以为不过是因为剧烈的撞击而诱发的头晕。
然而她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那轿帘下方的一排坠饰不知何时由翠玉珰换作了金铃……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对喜轿望眼欲穿的福禄寿喜前去探听消息,这会踉踉跄跄的奔回清宁王府的喜堂,使劲了咽了口吐沫,气喘吁吁道:“王妃的轿子被阻在文心路口……有刺客……煜王府的轿子也在那……”
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一眯,下一瞬已飞身门外……
混乱之际,也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天啊,有人在飞……”
喧嚣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但见一身大红喜服翻卷飘洒,恰似妖花绽放,那身着喜服之人墨发翻飞,面如冠玉,眸若点漆,嫣红的唇角挂着森然的笑意,就那般掠过人群,直向花轿而去。
“是清宁王!”有人再次尖叫。
黑衣人一怔,而后纷纷赶上去。
怎奈他们身处人群,若想抽身颇费气力。
宇文玄逸见两顶轿子挨得紧密,被人挤得团团乱转,唇角笑意更冷。
下落之际,已有黑衣人提刀阻拦。
足尖只一点,恰抵在刀身,却仿佛飞离花枝的蝶,飘然而起,而那刀刃顷刻碎裂,落了一地。
黑衣人大惊,齐攻而上。
苏穆风急忙挥剑迎击。
仿佛在看一场极优美的舞蹈,只见红衣翩跹间,无数金属碎片洒落一地。
黑衣人没了兵器,亦不肯罢休,挥拳再战。
怎奈那红衣翻飞的魅惑男子没了心情,敞袖只一扬,掌风震碎花轿,旋即将那静坐其中的人拦腰一搂,唇角勾笑,携着她往来路而去。
苏穆风正在与余下的黑衣人缠斗,忽见宇文玄逸将煜王府喜轿里的人带走了,大吃一惊,急要赶上。
却听黑衣人低喝一声“不好”,架开他的招式,往那边追了几步,料想无法赶上,当即折往房顶,三跳两跳的不见了。
苏穆风深觉此事蹊跷,移步轿旁,低声道:“锦儿,你没事吧?”
轿子向前一探,打里面走出个艳装女子,银红嫁衣,亦新娘打扮。
然而玉指揪住锦绣盖头往下一扯,却是露出一张陌生的满是异域风情的脸……
“王爷……”
一行黑衣人匆匆赶往密室,跪倒在地。
那个一身大红喜服之人背对他们立在墙边,青丝如染,披落身后,与那艳红构织成一种触目惊心的明艳。
他没有回头,没有做声,只是负于身后的手缓缓攥起,攥紧。
那指缝间露出一条红艳,好像是荷包上的丝带……
黑衣人面面相觑,仍胆战心惊道:“人被清宁王劫走了……”
宇文玄朗急急进入密室,望着那个岿然不动的背影,担心的唤了声:“四哥……”
“回来了,回来了,奏乐……放鞭炮……撒花……”
见一双人影如蝶般翩跹着自正门掠过,直入喜堂,福禄寿喜立即手舞足蹈的开始指挥,一时间所有程序齐齐动作,乱成一团,因为一对新人是眨眼就滑了过去,准备撒花撒果子的喜娘丫头还端着鎏金托盘愣在当地,待福禄寿喜催促才疾奔入喜堂,抓起盘里的东西就向新人身上丢。
“不对不对,还没‘跨马鞍’呢……”终于有人记起刚刚忽略了诸多重要环节,嚷着要重新来过。
福禄寿喜暗自叫苦,八成只有自家王爷才把婚结得这么热闹。但见王爷揽着王妃的腰死活不放手,笑得眉眼俱是春意,想来那些环节不要也罢,干脆直接进洞房才是正道。
于是手一挥:“讲那些干嘛?吉时都要过了,赶紧……”
“堂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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