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视他们如生命,如一切,然而他们呢?是她身为女子无法彻底知晓他们的心思还是世间本就如此不公?
忽然有些感伤,辗转片刻后,起身立在窗边。
月华如纱,笼着远近高高低低的树影。夜风拂动中,玉白玲珑的茉莉*花仿佛变成了落入湖中的星星,而眼前的花丛便是一汪静寂的湖……镜月湖……
微合双目,叹了口气。宣昌,是否你亦如我般如此的思念,如若不能……
南风捎来茉莉的幽香,氤氲着夏夜的温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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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窗前站了大半夜,直至天快亮时才小睡片刻,以至于整个人精神不济,还打了两个喷嚏,头晕且痛,大有伤风之势。
宫人若是得了病是不允许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原因很简单,自是怕传染了主子的贵体。只不过她本不是贤妃的贴身宫婢,平日里带着毛团亦多是在宫外走动,而今天又为了煜王的婚事多有商议,所以也没人留心这么一个小宫女。
她不知这是走到了哪里,只觉浑身酸软乏力,而阳光又正好,晒得人暖暖的,懒懒的。
路边的青石也烤得微烫,坐上去极为舒服。
她抱着毛团,选了个状如长塌的青石斜靠下来,手梳理着毛团柔顺的金毛,眼睛打量周围的景物。
皇宫到处都是这种蜿蜒的甬路,甬路两旁花树繁密,飞檐复廊或远或近的半隐半现,又有龙台凤阁错落其中。除了身负差使的太监宫女偶然在甬路上匆匆走过,便是侍卫执枪按时巡逻,大多数时间都安静得很。
飞鸟偶尔撒下啁啾,蝉声长鸣不歇,只催得苏锦翎的眼皮愈发沉重,视线愈发迷糊,远处极为高大的假山上的红顶亭子在她眼中明暗了几回,便遏制不住的沉沉的黑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极是香甜,待她睁开眼睛,已是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可是当她习惯的抚弄怀中的毛团时……
她噌的从青石上跳起,不可置信的四处打量……
毛团……毛团不见了!
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若是毛团跑丢了,或者跑去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若有人好心送回来还罢了,若是……
心急如焚,却愈发没个主意。
眼下最好的结果是毛团自己回了雪阳宫……
这样想着,便要往雪阳宫奔去,可是万一毛团没有回去,贤妃问起……
已是急出一身薄汗,看地上树影并未移动几分,只这么会工夫,它能跑去哪呢?
宫里禁止人高声喧哗,再说一旦被人发现她弄丢了贤妃心爱的宠物……
可这样毫无头绪的让她怎么找?
她东跑两步,西跑两步,终不知到底该怎么办。都怪自己大意,都怪打了这个盹,都怪……
“汪汪……”
脚步一滞,惊喜的转头望去……
“汪汪……”
却是看不到毛团的身影。
听声音似是从远处传来,略带着几分空渺的回声,应是在很高的地方。
目光不由自主的就锁定了那座高高的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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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青云的确不是可以用来登山的鞋,然而脱了它则是更糟的选择。
这座假山竟也造得如真山般坎坷崎岖,她虽是极为小心,可也数次扭到了脚。幸好她的脚踝经过千锤百炼,此刻仍坚持着向山顶*进军。
毛团的叫声愈发响亮了,还夹杂着兴奋的呜声,正来自山顶。
果真在这!
她百感交集又咬牙切齿,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恶的毛团,只顾着叫什么?难道没有看到我正艰辛前进吗?还不赶紧下来?莫非遭恶人绑架?
顾不得脚下疼痛,一鼓作气向那亭子冲去。
登顶成功!
怔住……
原来在山脚看到亭边飘飞的不是帘幔,而是一幅幅字画,其上淡墨勾画,笔力苍劲,意境高远。
046亭中邂逅
亭中有两人,皆定定的看向她,目光带着些许好奇。
山顶风大,不仅将字画吹得翻飞作响,就连那二人的衣袂亦随风飘舞,颇有仙姿。尤其那站在石案边男子,清淡优雅,眉目如画,真真仿佛仙人下凡。
他手执紫毫,腕悬于宣纸之上,纸上是半幅淡彩的水墨画,看去正是她刚刚所在的位置,只不过那青石上休憩碧衣的小儿意态懒散,睡姿亦不甚雅……身子半侧面微斜,一条胳膊竟垂在了地上……
她脸顿热,刚刚自己就是这副尊容吗?怪不得仿佛是一脚踏空惊醒过来。
“汪汪……呜呜……”
毛团正站在一侧的石凳上,拢着前爪作揖,眼中尽是恳求之色。
毛团很聪明,但凡她教的本事不消三天便可学得像模像样,就是有一点不好……怕高,当高度超过一尺,它便只能在上面着急,然后摆出可怜模样等着被解救。
她急忙上前……
风卷起她的碧纱长衣,拂过铺在石桌的画纸之上,仿佛一层轻雾游移,却又于瞬间带翻了桌边的白玉调色盘。只听一声脆响,各色颜料在地上炸开烟花朵朵。
她吃了一惊,未及转身,便见立在那男子身后的女子敏捷的擦身而过,蹲下身去。
“我……”
苏锦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才多大工夫,竟连闯了两个祸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没事没事。”那女子连声安慰,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碎玉:“只可惜王爷的画今日怕是画不成了。不过也好,山顶风大,王爷待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苏锦翎见她虽是宫婢打扮,可说起话来却不似其他宫婢一般小心翼翼。
又抬眼瞄了瞄那个王爷,但见他清亮的眸子亦在看着自己,眼中并无怒气,方略略放下心来。
“这便是雪阳宫的毛团大人吧?”
那宫婢笑道,将碎玉包在帕子里,看样子似是想帮她将毛团抱下来,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沾满了颜色,便调皮的在她眼前比划了两下,又笑了笑。
这女子年纪虽稍长,但却不像其他资深宫婢般端着架子,而是又亲切又和善,让人不能不当即生出几分好感。
抱了毛团下来。毛团立刻围着她左跳右叫。
“那阵见你和毛团大人在山下,不想一会工夫毛团大人自己跑上来了。怕你着急,本应送下去的。可是王爷说你正睡着,不便打扰。毛团大人又实在讨人喜欢,我就忍不住逗了它一会,却不想你寻了来……刚刚急坏了吧?真是过意不去。”
宫婢诚恳道歉,倒让苏锦翎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是她的疏忽,结果……
“以彤,收拾一下,咱们该下山了。”
“是。”
以彤屈了屈膝,先自去摘亭子四围的书画,苏锦翎便去帮忙。
毛团在亭子里四处跑跳,忽的看见了地上尚未干涸的颜色,分外激动。先是拿药丸鼻子嗅了嗅,自知不是可食之物,还有一股怪味,于是把那当做了敌人,拿爪子一通拍打,口中呜呜的威胁着,却骤然发现脚下开起了各色梅花,大为新奇。转了几圈后,也不知哪根神经错乱,突然扑向那王爷,前爪轮番拍着他的云白长袍下摆,只眨眼功夫就印上了数朵颜色各异的梅花。
苏锦翎正收拾到这边的书画,余光瞥见这一幕,顿时大惊,急要阻止,结果刚刚摘下的画竟没拿稳,直接被风裹挟着吹跑了。
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战战兢兢的看着那位王爷,王爷亦在看她,眼中依旧清亮。
“呀,画飞走了呢,这是今年的第几幅被风叼走的画了?看来风儿也很喜欢王爷的画呢。”以彤这句不知是在为她解围还是在玩笑。
王爷的唇角露出些许笑意:“既是喜欢,不妨都送了它吧。”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目光一般清亮柔和。
以彤摘画的手忽然一颤,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一滴血珠转而冒了出来。
她迟疑的回头看看王爷,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什么,随后解了悬在铜丝绳上的画。
顷刻间,亭中宣纸如蝶飞舞,却只一会,便乘风翩然而去。苏锦翎只来得及看到划过眼前的一幅上的两行飘逸的行书……我欲乘风归去……
“王爷,这幅……”
以彤望着桌上那幅半成品。
王爷唇边笑意依旧:“既是还没有完成,亦不好送了它。”
以彤脸上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转而笑道:“既是如此,妹妹何不向王爷讨了去?”
苏锦翎一怔,尴尬笑道:“奴婢怎么敢?”
垂眸又见那云白袍摆上的梅花朵朵开,当即脸色泛白,不觉抬眸飞快的瞄了眼王爷的脸色。
但见他正望着自己,而后目光下移,笑意更深:“原来毛团是嫌本王的衣袍太素淡了。”
再一抖袍摆,竟是欣赏之色:“若论画艺,本王尚不及毛团有天赋。且看这梅花朵朵,疏密有致,半开半合,浑如天成,真乃佳作。”
他当真没有生气吗?
苏锦翎急忙再次抬眸确定,他亦是看了过来,眼底眉梢俱是笑意,使其原本有些清冷孤寂的神色添了不少春意,就好像朝晖斜铺在薄雪之上,折出潋滟清光。如此,竟有点像……
眼前忽的飘过一双冷锐的眼……
可也就在这一瞥之际,他身边以彤的面色却是有些恍惚,待她仔细看去,又恢复了笑容,仿佛刚刚所见不过是她的错觉。
毛团听了这段赞美,乐不可支,竭力要再印上几朵。
他俯身将其抱起,毛团便不客气的往他脸上糊口水。
他哈哈大笑,摸了摸它的头,将它向她递来。
她怀疑且试探的瞧瞧他,但见他微微的点了头,笑意融融,方走过去,接过毛团,屈膝行礼:“奴婢谢过王爷。奴婢……告退。”
再不敢抬头,抱着毛团急行下山,却觉得亭中那两人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结果越行越急,扭脚数次。
途中忽听一阵纸页窸窣之声越过头顶,几个字翻飞着映入眼帘……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及至下了山,方回头望去……
亭子的红顶衬着碧蓝无云的天空,冶艳又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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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翎,你跑到哪去了?娘娘正寻你呢……”
苏锦翎刚踏上通往雪阳宫的细石子路,就见樊映波足下生风般的赶来。
糟了,莫非是那什么王爷反悔了跑到雪阳宫来告了她一状?虽然她没有自报家门,可是整个天栾城只有雪阳宫养了这么一只西施犬,那个叫以彤的宫婢既然能毫不迟疑的唤出它的名字,可见这只狗可比她有名气多了,却也连带得她亦被人记了个扎实。
一路忐忑,竟在平地上也扭脚数次,弄得樊映波怀疑的瞧了她好几眼。
进了偏殿,头也不抬的便跪倒:“奴婢……”
“可是回来了!”贤妃的声音满是喜悦,不见丝毫苛责:“快,锦翎,到这边来,你在雪阳宫待了近一个月,本宫怎不知你竟还有这种本事?”
本事?什么本事?惹祸的本事吗?
她迟疑的抬头,结果一袭绛红单纱长袍直直扎入眼底。
她心中暗自叫苦。
昨日宇文玄铮去寻美人鱼,要她在撷芳小院原地等候,她却走了。此番莫不是要新帐旧账一起算?据说贤妃疼爱他更甚于亲生子……这回完了!
贤妃笑得亲切,好似一朵开得正好的康乃馨。宇文玄铮依旧斜倚在檀木太师椅上,一脸玩味的瞧着她。
这人,别看他笑得人畜无害,心里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呢,他把两个小太监打得吱哇乱叫时不也是这般天真无邪的模样?
脚步向贤妃移去,眸子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宇文玄铮,生怕漏下他脸上的丁点细节以导致她对即将发生的灾难措手不及。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眸底闪过一丝戏谑之色。
贤妃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好像是初次见到她一般:“本宫倒忘了,你的母亲便是天昊最著名的歌舞师……”
她的神思尚无及回转,今天的事怎么扯上了莫鸢儿?
“听铮儿说你曲儿唱得极好,快,唱给本宫听听……”
苏锦翎看向宇文玄铮,目露疑色,他却冲着贤妃笑得明朗且幼稚:“儿臣听过,的确唱得不错,只是当着母妃的面怕是还有些不好意思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贤妃捏着她的小手,无限爱惜:“皇上操劳国事,这宫里只有逢年才在畅音楼摆戏。我平日里除了偶尔忙些后宫的事都要闷死了,听铮儿说你唱的曲儿很有民风之意,有点像那自三百年前传下来的曲子。只可惜自那二人羽化飞升之后,也只剩了那几首曲子……”
景元帝宇文容昼为人严肃,最忌玩物丧志,所以宫中除了过年,就连宠妃的生日都只是摆酒庆贺半日,人数不过三桌。且连年征战,虽是扩大了版舆,却也弄得劳民伤财,如此更是为了节约宫内开支。也正是因此,这几年已放了不少宫女出宫,而秀女除了被指婚或被如苏锦翎一般被点名留在宫中的,大多遣送回家,于是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偌大的雪阳宫只得三十名宫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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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会是哪个王爷捏?O(∩_∩)O~
047小露锋芒
“唉,让你唱你就唱,是不是担心没有赏赐呢?”宇文玄铮冲她挤挤眼。
贤妃顿悟,就要招严顺打赏。
苏锦翎忙跪下:“奴婢只是怕唱得不好,扰了娘娘的好兴致。”
“瞧你这丫头说的,这出了宫,我是娘娘,你是宫婢,可这关了宫门,也算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还有什么好客套的?再说,本宫就算信不着你,也信得着铮儿的眼光……”
贤妃话里有话,又意味深长的瞟了宇文玄铮一眼。
宇文玄铮不自在的干咳两声,装模作样的欣赏斗拱上的八仙过海彩画。
苏锦翎则只注意到了前半句。
的确,自从她来到雪阳宫,从未见贤妃娘娘苛责过哪一个宫人,而且对每一个宫人都可谓是关爱有加,竟比传说中的还要好上十倍,她已是不只一次庆幸自己能够留在雪阳宫。
当然,即便如此心里也并非毫无忌惮的,却多是怕做错了什么辜负了贤妃的一片好心。
其实很多时候,严厉苛责不乏是一种有效的管理方式,然而以善待人不是更能让人心悦诚服吗?而今又如此诚恳亲切……她还记得贤妃拉着自己的手的感觉,那般柔软,那般温暖,就像一个慈爱的母亲……
深深俯身下去:“若是娘娘不嫌弃,奴婢就献丑了。”
贤妃立刻开心起来,那模样活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直问要不要准备什么。
苏锦翎哪敢大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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